霍云舟一行人來得很準時, 依舊開著那輛黑小天使，除了盧經理和Becka，這次多了一位采購部員工, 一共四人。

　唐亦寧乖乖地跟在莫惠清后, 霍云舟看到，歪過腦袋對笑, 那笑容欠欠的, 唐亦寧有一種小學生在對暗號的覺, 奈何對方份“尊貴”, 也只能對他笑笑。

　霍云舟這次沒穿奇裝異服，穿著一帶花紋的藍灰休閑西裝, 頭發又燙過了, 倒是沒染，在一眾黑西裝、灰西裝的男士里，外形最為出挑，完吊打谷俊豪。

　莫惠清接待了霍云舟，一行人先去會客室落座聊天。谷俊豪與霍云舟握手, 莫惠清為他們互相介紹，霍云舟聽說這人是“業務部谷總”, 以為是莫惠清的上司，心里納悶此人年紀輕輕怎麼能做業務部老總？面上卻未表現, 客氣地與谷俊豪換了名片。

　在會客室坐了會后，大家準備下車間。拉鏈廠的裝配車間很大, 共有五層, 二樓是塑鋼車間, 三樓是尼龍車間, 四樓是金屬車間, 上午的行程就是參觀這一棟。

　莫惠清陪著霍云舟走在前面，其余人都跟在后面，除了谷俊豪。

　谷俊豪寸步不離霍云舟，莫惠清在霍云舟左邊，他就去右邊，莫惠清在霍云舟右邊，他就去左邊。

　不僅跟著，谷俊豪還要說話，他好歹是業務員出，介紹產品和生產流程不在話下，莫惠清看他那架勢也很無語，又不能當著霍云舟的面與他起爭執，想了想，干脆就往后退，把表演的舞臺讓給谷俊豪。

　唐亦寧見莫惠清來到自己邊，不解地問：“莫姐，怎麼了？為什麼要讓谷總去介紹？”

　莫惠清說：“他講就讓他講個夠，講得那麼起勁，也得人家聽，你就看著吧。”

　果然，一行人在裝配車間走了沒多久，霍云舟就頻頻回頭張，到后來實在忍不住，喊了一聲：“莫經理！”

　莫惠清姿態從容地走去他邊，霍云舟臉已經很臭，對谷俊豪說：“谷總，我們就隨便看看，讓莫經理陪著就行，您忙，不耽誤您的時間了。”

　霍公子能說出“您”這種敬語，算是很給谷俊豪面子，只是話里的逐客令也讓人難以忽視，谷俊豪臉皮厚，笑著說：“行，那我就先失陪，霍總監您慢慢參觀，午餐時我們再見。”

　霍云舟：“……”

　谷俊豪帶著助理離開后，霍云舟問莫惠清：“這人到底什麼來路？”

　莫惠清沒對他瞞：“金在錢塘有兩個業務部，一個是我在管，另一個是谷總當家，總監，你是優質的新客戶，在沒做生意前，他有想法，也很正常。”

　霍云舟問：“孟楊歸誰管？”

　莫惠清說：“孟楊是我的人。”

　霍云舟放心了，回頭看一眼唐亦寧，問：“如果，我們想小量采購，先簽一些兩三千條的訂單，到時候和我們采購部接洽的會是誰？”

　莫惠清說：“小量采購的話……總監要是信得過我，小唐可以試試。”

　霍云舟的眼神閃了一下，很快又鎮定下來，說：“小唐是新人，會不會很多東西都不懂？”

　“不懂可以學嘛，誰都是從新人過來的。”莫惠清語氣溫和，“小訂單不容易出錯，小唐以前在面料廠做跟單，人很耐心仔細，我想給個機會從簡單的生意手學。當然，總監要是覺得不妥，我就讓孟楊手下的人來跟，那都是很有經驗的老業務員。”

　霍云舟沉片刻，擺擺手說：“算了，就小唐吧，我看還靠譜的。”

　莫惠清笑起來：“總監有眼，我也覺得小唐是做業務的好苗子。”

　裝配車間噪聲很大，工人們上班都要戴耳塞防噪，霍云舟和莫惠清的聊天容，無人聽見。

　他們一齊回頭看向唐亦寧，站得比較遠，正和陸蕭圍著一臺塑鋼排牙機看機運行，還不停地提問題。有些問題陸蕭也答不上來，干脆抓來一個作工，讓他講解。

　接待午餐安排在廠外，是一家生意還不錯的餐廳，眾人在包廂落座時，莫惠清請霍云舟坐上首，自己坐在他左邊，按道理，霍云舟的右邊應該是谷俊豪，可谷總還沒到，霍云舟盧經理：“老盧，你坐過來！”

　盧經理沒辦法，只能坐去自家老板右邊，挨著他的是另一位采購和Becka，莫惠清左邊則是陸蕭和唐亦寧。等谷俊豪趕到時，發現留給他的只有唐亦寧邊上的空位了。

　他也不生氣，很自然地在唐亦寧邊坐下，下西裝外套對霍云舟說“抱歉，來晚了”。

　唐亦寧很不喜歡這個人，偏偏谷俊豪是個自來，不停地找聊天，問是哪里人、幾歲了、哪個學校畢業、專業是什麼……他是領導，唐亦寧只能回答，態度也不敢敷衍。

　的巾擺在左手邊，一個不提防，谷俊豪居然拿起來手又臉，看到唐亦寧瞪大的眼睛，才反應過來：“哎呦，對不起對不起，拿錯了，這是你的吧？”

　唐亦寧說“沒事”，讓服務員再拿一塊干凈巾來，谷俊豪笑著說：“到底是孩子用過的巾，聞著就很香。”

　唐亦寧：“……”

　谷俊豪幫唐亦寧倒上一杯茶，語氣像閑聊：“小唐，你有男朋友嗎？”

　唐亦寧如坐針氈：“沒有。”

　“這麼漂亮怎麼會沒有男朋友？”谷俊豪向唐亦寧湊近了些，濃烈的香水味直沖唐亦寧的鼻腔，“是不是眼太高了呀？”

　霍云舟坐在唐亦寧對面，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莫惠清給陸蕭發了條微信，告訴他看著點那兩人，要是谷俊豪敢對唐亦寧手腳，讓陸蕭直接制止。

　【陸蕭】：姐，怎麼制止？揍他嗎？

　【莫惠清】：你離得近，揍就揍了，有事我來擔。

　陸蕭力山大，都在思考自己在拉鏈行業的職業生涯是不是要終止于這頓午餐了。

　霍云舟也拿起手機發微信，Becka看過消息后，起離開餐廳。

　幾分鐘后，Becka回到包廂，手里拿著一個大紙袋，看logo是某個家喻戶曉的大牌護品。

　霍云舟站起，接過紙袋走到唐亦寧邊，無視谷俊豪驚訝的目，雙手拿著紙袋遞給唐亦寧：“唐小姐，咱們之前有些誤會，是我的錯，這是一份薄禮，請你收下，我再次向你道歉，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唐亦寧冒出滿頭問號，這什麼和什麼啊？和霍云舟不是在吃烤豬那天就把話說開了嗎？不生氣了呀！怎麼還送禮？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這人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

　站起，搖著手推：“霍總監您客氣了，您都說了那是誤會，我早就不介意了，這禮我不能收，真的謝謝您，我……”

　霍云舟的臉冷下來，手并未收回去：“收下。”

　唐亦寧苦著臉：“我真的不能收。”

　霍云舟相當火大，也在想這人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搞不懂他的意圖嗎？就算搞不懂，不知道要給人面子的嗎？

　他聲音都拔高了：“收下！”

　Becka憂心地看著自家老板，知道他是真的生了氣，心里不為唐亦寧把汗。

　小唐就是太單純，Becka將心比心地想，一個姑娘，突然被人當面送禮，還這麼強，會慌張很正常。

　誰讓面對的是霍公子呢？霍公子要送人禮卻送不出去，也是破天荒頭一遭。

　就在霍、唐二人僵持不下時，莫惠清開口了：“小唐，收下吧，總監的一份心意，不能辜負。”

　唐亦寧職不久，對莫惠清還不了解，心卻對的言行做派很是崇拜，聽到這句話，不由地卸了防，雙手接過那個大紙袋，說：“謝謝總監，您真的太客氣了。”

　霍云舟一甩手，氣呼呼地回了座位。

　這段曲很讓人意外，唐亦寧被搞得完全沒了胃口，心里擔心莫惠清會怎麼想，要是問起緣由，又該怎麼回答。

　不過，霍云舟這禮一送，對某人的威懾倒是立竿見影，飯局的后半段，谷俊豪再也沒“擾”過唐亦寧，與保持著安全距離，講話也變得客客氣氣。

　吃完午餐，眾人開車回工廠，唐亦寧坐莫惠清的車，上車時，習慣地去拉后車門，莫惠清卻說：“小唐，你坐副駕。”

　唐亦寧照做，陸蕭坐去后排。

　車子開回廠里后，莫惠清把車停好，讓陸蕭先下車，把霍云舟一行人帶去會客室喝茶。唐亦寧坐著沒，等陸蕭下車后，聽到莫惠清說：“小唐，聊聊吧。”

　唐亦寧懷里抱著那盒護品，腦袋上開始冒冷汗。

　莫惠清看出了的窘迫不安，側過來，說：“不要張，就是隨便聊聊。小唐，招你的時候其實我就有過顧慮，你太老實了，長得又那麼漂亮，這很矛盾，我都不太懂一個漂亮的姑娘為何會這麼……唔，不自信。”

　唐亦寧低著頭：“莫姐，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以前的領導也說過我不自信，可能是和我家里的況有關，我爸爸在我十六歲時生了病……”

　簡單地對莫惠清說了自己時期的長經歷，最后嘆口氣，說：“我家現在條件也很一般，所以我才想做業務，能多賺點錢。”

　莫惠清問：“你覺得自己是一個講原則、認死理的人嗎？”

　唐亦寧想了想，說：“算是吧。”

　莫惠清說：“做銷售的確要講原則，但不能認死理，好的銷售一定要在講原則的前提下，懂得變通。”

　唐亦寧臉都紅了：“我知道的，莫姐，我已經在改了。”

　“沒有讓你改。”莫惠清微笑，“這是你的特點，不是缺點，我寧愿把它當一個優點。小唐，我們況分析，就剛才那件事，你現在搞沒搞懂，霍云舟為什麼要那麼做？”

　唐亦寧看著，說：“懂了，他是在幫我。”

　“沒錯。”莫惠清說，“霍云舟告訴我，他國慶時去喝了一場喜酒，和你見過一面，你倆發生了一點不愉快，是他的錯。后來他在那家私房菜館看到你，很意外，向你道過歉，又覺得口頭道歉沒什麼誠意，所以今天過來就給你準備了一份禮。”

　唐亦寧低頭看向懷里的護品，沒吭聲。

　莫惠清繼續說：“他本來是想私底下送給你，當做賠禮，但在飯桌上看到谷俊豪的行為，就決定當眾把禮送給你。霍云舟是什麼份，谷俊豪肯定知道，讓他以為你和霍云舟有私，對你而言只有好，沒有壞。”

　唐亦寧點點頭：“我知道，后來也想明白了，就是……一開始真的嚇一跳，我還以為霍總監又要來整我。”

　莫惠清哈哈哈地笑出聲來：“不要把人想得太好，也不要把人想得太壞。谷俊豪這個人就是這麼個德行，他有錢，長得也不差，就喜歡招惹年輕孩。廠里孩多，總有幾個漂亮的，只是很多工文化水平不高，很容易就會被他騙，他也的確騙到過。當然，我相信你不會看上他，他就是習慣地會對小姑娘展現他所謂的男魅力，被他纏上也很惡心。霍云舟今天來了這一出，谷俊豪以后就不會再來招惹你，他沒那個膽。”

　唐亦寧心里對霍云舟很是激，他居然還編了個理由去騙莫惠清，完全沒提那次食中毒的事。

　唐亦寧問：“莫姐，我需要私底下找霍總監道個謝、再道個歉嗎？剛才我好像很不給他面子，他會不會生氣啊？”

　“不需要，他沒那麼小氣。”莫惠清搖頭道，“小唐，你要記住，以后做業務，你會到形形的人，百分之九十都是正經人，但肯定會到一些垃圾。當你到垃圾時，你要學會判斷，我的經驗是，有些生意寧可不做，也要離垃圾人遠一點，你是孩，安全永遠比生意更重要。”

　唐亦寧非常同意這樣的觀點，可做業務免不了要應酬，向莫惠清提出疑問，如果應酬時到男客戶手腳怎麼辦，真的可以甩手走人嗎？

　“當然可以甩手走人，還可以報警，這種客戶不做也罷。”莫惠清給吃定心丸，“小唐，做客戶不是只有陪吃陪喝陪唱歌這一種路子，很多客戶也不喜歡這些，你要做的是找對自己的路子，去挑選合拍的客戶。你要了解我們的產品，了解我們的優勢，了解競爭對手的優勢，了解客戶的需求，多為客戶著想，真誠待人，不要想著去坑他們。很多客戶都是認人的，當有一天，即使你一條拉鏈賣兩塊二，人家只賣兩塊一、兩塊，客戶也寧愿從你這里采購，就說明他認可了你這個人。到了那個階段，你和客戶就會保持很長久的合作關系，甚至會變好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唐亦寧聽進去了，重重點頭：“明白。”

　“膽子再大一點，自信心再強一些。”莫惠清長手臂拍拍唐亦寧的肩膀，鏡片后的眼睛真誠又溫和，“你還年輕，好好學，多思考，認真做，到問題不要逃避，要想著怎麼去解決，做業務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困難，我會好好教你的。”

　唐亦寧都要聽哭了，覺得自己真幸運，工作兩年多，到兩個領導，一個彭玉，一個莫惠清，工作風格截然不同，卻都對那麼好。在心里給自己鼓勁，一定要好好干，不能讓莫姐失！

　“下車吧。”莫惠清說，“今天，我們要爭取拿下婭仕玫。”

　下午的考察沒再起波瀾，霍云舟一行人三點多離廠，走之前，霍云舟對莫惠清說，他回去會和采購部開會，過幾天雙方可以試著合作一下，從小訂單開始。

　孟楊的半年攻堅沒有白費，那是基礎，沒有那半年的辛苦，莫惠清也約不出霍云舟。

　而唐亦寧，是莫惠清的武，賭桌上不為人知的籌碼。

　莫惠清賭贏了，決定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把唐亦寧拉到邊，鄭重地把這份業務給：“小唐，從現在開始，霍總監就是你的客戶了。”

　霍云舟再次向唐亦寧出右手：“唐小姐，合作愉快。”

　唐亦寧看著他，猛然想起，一年前，就是現在這個季節，拿到了婭仕玫的面料訂單，那是助理生涯中的第一個客戶，陸陸續續賺了幾千塊錢，后來，婭仕玫變了彭玉的客戶。

　而現在，婭仕玫又回到了的手里，是被領導認證過的，是職金拉鏈后接到的第一個客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