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探花

此話一出,不單單是祁家人愣住了,就連周圍圍觀的人都鬧騰開來,像是一滴水滴進油鍋里,登時就炸開了。

尋常百姓其實并不明白科舉這條路該怎麼走,尋常土里刨食的人家大字都不識幾個，會寫自己名字的都,自然不明白那些什麼一甲二甲,進士同進士之類的詞兒，頂多是聽聽話本里面講的故事罷了。

但是，狀元榜眼探花這三個字眼還是常常聽的。

話本里頭講的那些才子佳人想要最后和和的在一起,大多是考中了這三個之一才能榮歸故里，都是要戴上大紅花騎著高頭馬，最是榮耀不過了。

只是這三年一次的考試每次只能出三個一甲進士，要競爭的卻是從各地而來的俊才,想要考中都是難如登天。

單單說石知縣治理的地方，秀才不,但是能得了進士的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便是那位遭到貶斥的魯大人，從他之后就再無進士了。

現在祁三郎得了進士，還是直接考了個探花回來,一下子讓所有人的目都匯聚在了祁家人上。

柳氏也愣了一下,等劉婆子喊了兩聲后才回過神兒來。

覺得自己的手在抖,縱然心里無數次的想過自家三兒子會有個什麼樣的好前程,但是哪怕柳氏對著佛祖的時候,都不敢想的這麼好。

做夢也該有個限制，哪怕是夢都沒有現在來的真實。

好在柳氏心思鎮定，并沒有像是祁昭那樣歡喜的失了方寸。

不過是晃了晃神就平靜下來，強行按捺住了心里的激，笑著道“勞煩石知縣，還請到府小坐。”

石天瑞沒有拒絕，笑著進了門，跟隨石天瑞來的多是縣衙的差役，也被祁家人招呼著進去休息。

而在大門關閉時，還能聽到外面熱鬧的議論，想來不用多久這個消息就能傳遍全城

祁昭則是笑的傻呵呵的，哪怕方氏使勁兒拍他都沒有反應。

祁大郎的這副模樣弄得方氏也有些無奈，卻也理解他的心，因為方氏自己就覺得心砰砰跳個不停。

方家算不得書香門第，但也是讀過書的的，方氏的父親是正經秀才，而方氏從小識文斷字，自然比旁人更加明白能考上探花有多不容易。

對尋常人來說，這就像是個天上掉餡餅一樣的事，夸一夸贊一贊就過去了，可方氏親眼見過爹屢次不中，自家大哥也是連年考連年不中，莫說是進士了，就連鄉試都過不去，能考上一甲進士真真是躍了龍門的鯉魚，學識福氣運道，缺哪樣都是不的。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自家三弟瞧著不顯山不水的，只怕要真真切切的把這兩句話活真的。

更重要的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祁明得了功名，最低也能得個七品職，那他們祁家便是正經的宦人家

縱然比不得高門大戶，但以后沾的時候多得是。

可同樣的，以后他們做事也要考慮祁明的名聲，方氏讀過書，知道員被家人所累的不在數，才更要謹慎才是。

有心和祁昭提提這些事兒，誰知道扭頭就看到了笑的傻呵呵的祁大郎。

方氏明白祁昭的歡喜，心里也是歡喜的，可是總這麼站著也不是事兒。

扶著已經高高隆起的肚子，方氏拍了拍祁昭的胳膊，道“相公，你先清醒些，石知縣過來報喜還帶上了不人一起來，他們要怎麼安置總不能讓人家干坐著喝茶水吧。”

祁昭被這麼一提醒立刻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對對，要做好準備，讓人擺飯”

“這個時候擺飯早過時候了。”方氏氣得直笑，手抓著他的胳膊，想著自家相公現在是歡喜糊涂了，便扭頭對著婆子道，“去，讓人做好茶點，拿出好茶來，再準備晚飯，一樣樣來。”

等婆子離開，方氏就看到了祁昭正盯著看。

這讓方氏有些奇怪，低頭瞧了瞧自己，確定上沒有沾上什麼臟污，便回瞪了他一眼“你瞧什麼呢”

祁昭輕咳一聲，手扶在方氏的后腰上讓站的舒服些，里則是道“我沒想到，這次娘子你會這麼大方。”

聽起來準備飯食要更復雜，可是真的持過家事就能知道，那些茶點瞧著一個個小小的，似乎十個都不如來一個饅頭更能填飽肚子，但真的計較起銀錢來，茶點卻是貴的厲害。

尋常自家娘子摳門不，是節儉得很，可從來不會拿這些出來待客的。

方氏卻聽懂了祁昭的意思，倒也不氣，一面扶著他往屋里走一面道“如今三弟出息了，這是家里的福氣，只是一些茶點算的什麼”

祁昭瞧著方氏，想要夸變大方了，卻覺得若是這麼夸，反倒像是自己以前有過什麼不滿似的，便只是的抱了抱方氏，真心實意的道“娘子可比我聰明多了。”

方氏卻推了他一下，圓圓的臉上帶了些嫌棄，嘟囔著“莫要到孩子。”

祁昭忙退了半步，小心翼翼的一手扶著方氏的腰，一手護著的肚子，兩人相攜走向了后堂。

正如方氏所想，祁明得中探花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十里八村。

換旁的人家，出了這樣的人除了羨慕只怕還會有嫉妒，甚至嫉妒的人會更多一些，畢竟人心往往是很難滿足的，瞧見得勢的，只能看到人前富貴，卻很有人能看到背后辛苦。

但是祁家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不僅僅是因為之前賑濟水災時候積攢下來的賢名，還因為祁家的鋪子和田莊大多是雇傭了當地的農戶，而鄉下地方親戚眾多，誰和誰都有點親故，祁家或遠或近都算得上是他們的東家。

相比較于其他富戶，祁家算得上是仁德了。

不僅不會克扣什麼，反倒會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多給賞錢，只要同祁家有些關系的，多多都過他們的恩惠。

縱使不是每個人心里都記著他家的好，可是祁家是個好東家，換個東家只怕沒有這樣的好日子過，故而更多的人是一心盼著祁家能好的。

祁家安穩了，那些指著祁家吃飯的人也就安穩。

如今得知了東家三爺要朝為，眾人自然是真心歡喜，上門祝賀的人也是絡繹不絕。

祁父原本是在莊子上準備農耕之事，聽了這事兒立馬趕回來，笑的合不攏，大擺宴席，流水席擺了足足五天。

只是這五天時間里不管是誰送禮祁家都不接，即使是往常相的人家送的賀禮也沒有收過，比以前還要小心。

因著祁昀報喜的信中明明白白的寫著，不讓收禮，尤其是在這個當口要更加小心謹慎，無論如何不能給祁明挖坑。

這人債最是麻煩，若是收了東西，無論多人家送禮的心里都會記得清楚，特別是鄉下地方，哪怕送個蛋都能念叨一年。

收禮的時候輕松，回頭真的有事求到你頭上，這便是一筆抹不掉的債，做不做都是錯。

索現在從子上就掐滅了，誰也不找誰的麻煩。

這般謹慎小心在外人看來沒有必要，可是祁家上下都認同祁昀的話，做得徹底。

不過對祁昭來說，賀禮收不收的不重要，讓他掛心的是祁昀家書里提的另一樁事。

這天夜里祁昭格外鄭重其事的把方氏和兒子石頭到一起商量，只是因為晚，他來的時候石頭已經睡了，只有方氏一邊拍著石頭的后背哄他睡一邊看向了祁昭。

祁大郎本就子直率，說話也不拐彎，直接道“二弟說，京城里面的書院更好些，而且他們也在那里找好了房子，安安穩穩的，便想著把石頭接去那里讀書，也好和旭寶搭伴兒。”

此話一出，方氏便愣住了。

對方氏來說，自家二弟從來都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

作為大嫂，方氏關心他，也愿意為了這個家去聽祁昀的話做些事，就像上次穿魯七姑娘的糟粕事兒，方氏一直很配合祁昀，可以說是付出了屬于家人的全部信任。

可是方氏一直都是怕他的，之前是因為祁昀病重，面白如鬼，誰見誰怕，后來就是因為方氏有些看清了祁二郎的本事和心計，越了解越害怕。

原本覺得二弟去了京城便是一番新的生活，誰知道他居然還能記掛著自家石頭。

進京求學，這幾乎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事，砸的方氏有些懵。

而睡著的石頭并不知道爹娘在說什麼，小子翻了翻，抱住了方氏的胳膊，臉上笑呵呵的，似乎是做了個夢。

方氏把石頭攏在懷里，很快便意識到這個機會有多難得。

能進京城里面讀書求學，定然是要比在這里的私塾里面讀要好，而且葉的旭寶也漸漸大了，不怕石頭沒有玩伴，除了要離開爹娘，其他的都是頂好的事兒。

祁昭也是想到了這點，這才鄭重其事的問他們的。

見方氏不語，祁昭以為心疼兒子，輕聲道“你若是不愿意也不妨事，石頭聰明，哪里學都是一樣的。”

方氏卻搖搖頭，道“若是一樣，便不會有那麼多學子削尖腦袋往京城里面鉆了。”

祁昭聽得出自家娘子其實已經點了頭，只是舍不得說出口，心里一，道“之前三弟也是石頭這麼大的時候就住到書院里頭去了，左右二弟每年都要回來的，到時候帶上石頭一起也就是了。”

方氏抿了抿，點點頭，卻把石頭抱得更了些，輕聲道“讓石頭試試也好。”

祁昭也了石頭的小手，微微點頭。

過了兩日，知州和石天瑞一起上門，除了恭喜祁家出了探花，還給他們送了個匾額來。

這次的匾額并不是金匾，而是州府衙門專門做的，上書四個大字

清廉持家。

這四個字往堂上一掛，便再沒有人往祁家送禮了。

見父母都鼓勵他們這麼做，原本對此還有些微詞的人也消停了，徹底絕了從祁家這里討便宜的心思。

可是總會有人氣不順。

方氏的大嫂沈氏就是帶著笑去，帶著氣回，剛一到家就把手上拎著的盒子給摔了一地。

方大郎趕忙去拿起了盒子，一邊拍著上面的土一邊道“有事說事，摔東西做什麼這可都是好玩意兒，摔壞了不知道多浪費。”

沈氏氣不打一來，指著方大郎便罵“你這個窩囊的東西，知不知道你那個妹妹今天給我什麼氣了”

方大郎有些沒好氣的回道“不就是你的禮沒送出去早就說了，知州和知縣老爺都專門去過妹夫家，嘉獎他們，說他家家規甚嚴，是楷模之家，結果你還要提著禮去，這不是上趕著丟人嗎。”

沈氏氣的紅了臉，抓起茶碗就要往他上扔，可是臨了還是心疼東西，沒有真的丟出去，只是大聲嚷嚷“我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要不是你屢考不中，我至于變著法子找關系給你尋差事嗎你瞧瞧你妹妹，兩個小叔子一個有錢一個當，他那個傻呵呵的兒子都能送去京城里了，結果你呢，從那兒半點便宜沒沾到，這還是親生的”

方大郎聞言比還氣“當初是誰認準了那個邵知州和邵家有本事，攛掇我送錢送禮，還想要攀扯我妹子的關系拉祁二郎下水的”

此話一出，沈氏一下子不知道怎麼回。

之前邵家的事確實是出的主意，因著當時邵知州地位穩當，邵家看起來格外靠得住，沈氏這才讓方大郎試試走走方氏的關系，讓祁昀退一步，讓利給邵家，從而讓方大郎從中得些好。

誰知道被方氏一口回絕不說，還冷淡了兩家的關系。

后來邵家倒了，牽連到了方大郎，縱然是祁昭出手幫忙沒真的把他們下大獄，可是在沈氏看來，親戚之間幫忙是應當應份的，如今祁家有了好事卻不讓自己沾，沈氏就格外生氣。

慣是個小氣的，從來都是雁過拔的人，只是沈氏還記著這事兒自己理虧，也就不再提，轉而說道“得了，你妹子那邊是靠不住了，我們倒不如找些別的門路。”

方大郎沒說話，只是有些郁的看著。

沈氏起在屋里繞著桌子來回踱步，很快就有了主意“之前我的甥來了信，說是在京城里已經找到了依靠，走走的路子或許能行。”

方大郎記起了那個格外自傲的沈大姑娘，不由得道“真的能宮”

若是這話在京城里面問，怕是都要笑他異想天開。

那沈大姑娘都出了名了，滿謊話，還差點被送去衙門里，尤其是如今祁家富貴了，之前府前的鬧劇就傳的更廣。

哪怕是京城里頭的老百姓平時也沒什麼樂子，知道了一件就可勁兒說，而沈大姑娘的故事又帶著幾分奇特，怎麼說怎麼有趣，如今沈大姑娘的名聲早就壞了。

若是識趣，老老實實的等到遴選結束回家待嫁也是好的，起碼是去過京城的姑娘，多的是人家想要，而且京城里面的名聲壞了也不影響回家，只要一些，總是能找到好人家的。

偏偏沈大姑娘不夠聰慧卻心比天高，自恃貌，不甘心歸于平常，一定要去宮里要潑天的富貴。

而不好意思把丟人的事說給別人知，寫回家的信又是報喜不報憂的，沈家人距離京城千里之遙哪里知道這些呢，就全都信了沈大姑娘說的話，篤定了能宮。

沈氏回娘家的時候見過的信，對沈大姑娘深信不疑，這會兒因著祁家的路子走不通，就只能盯著這個外甥，越想越覺得靠譜，便興沖沖的道“聽的意思定然是可以進宮的，沒聽說嗎，皇帝后宮就一個皇后，”說到這里的時候，沈氏左右看了看，而后才小心翼翼的接著開口，“我那甥貌如花，自然能被看上的，到時候在宮里有了地位，我們這些沾親的想要謀差使還不容易”

方大郎有些猶豫，將信將疑的看著沈氏。

沈氏便皺著眉瞪了他一眼“枕邊風懂不懂再說你現在除了我那甥，還能指得上誰”

方大郎想了想，覺得這話在理，便點點頭，可很快就轉而問道“是你們沈家人，哪怕有了好，為何要給我呢。”

沈氏猶豫了一下，才輕聲道“之前寫信回來便是說手里缺銀錢，沒法疏通關系，宮也是需要打點銀子的。我娘家你知道，沒什麼余錢，若是我們現在能給添置一些，以后自然能走得近些。”

此話一出，夫妻兩個都沒再說話。

他們從來都是摳門至極的脾氣，一個銅板都要分開花，連親戚都算計了個遍，現在突然說要掏錢出來，多多是會猶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