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六郎被扔了一臉后愣住了,等他把臉上的東西拿下來的時候,他還有心思看看。

是個小子，還是開

“溫六公子,擅闖別家后院似乎不是君子所為。”秦管事從馬車上下來,示意莫婆子照顧好石頭和寧爺,而后便笑著對著溫六郎拱手道,“還請溫六公子謹言慎行。”

溫六郎是認識秦管事的,如今在這京城里,祁家酒鋪已經有了自己的名聲,而且祁昀盤下了好幾間飯莊酒肆,事事都是讓秦管事出面的。

他明面上是管事，實際上已經是祁昀面前最得力的左右手，任誰都會給幾分薄面。

可是在溫六郎心里,這人不過是祁昀養的狗罷了,沒什麼可怕的。

若是以前,溫六郎定然連個眼神都不會給他，可是今時不同往日,溫家已經讓祁家到了墻角,自己剛剛又在外頭胡言語,只怕句句都被他聽進去，若是這人嚷嚷出去,只怕自己想要辦的事又要辦不了。

孫氏因為掏空了溫家家底,已經被溫敏松關進柴房里好幾天,就指著溫六郎救命。

對溫六郎來說,他有些生氣孫氏的貪婪，卻也知道如果沒了孫氏，那定然是要娶新婦門，到時候他這個庶出的只怕日子更艱難。

哪怕瞧不上秦管事，這會兒溫六郎也在心里告訴自己大丈夫能屈能，臉上便撐著笑道“這不是秦管事嗎，我是過來找你家二爺說點事的，還請代為通傳。”

秦管事打量了一下溫六郎，心里想著，縱然這人腦袋蠢笨還心思狹隘，可到底是有些優點的。

臉皮厚，還能忍。

被寧爺扔了一臉尿的子還能笑出來，著實不易。

而臉上，秦管事的笑容一如往常的溫和，聲音也平緩的很“東家說了，不見溫六公子，還請溫六公子早早離開，莫要浪費時間，給彼此留出面來才好。”

溫六郎卻不會這麼簡單就離開，正要說話，遠遠的卻看到了個人。

那邊從大門外走進來的，正是匆匆趕來的祁三郎。

今日祁昭和石頭進京的事，原本祁昀是沒準備告訴祁明的，省得擾了他的差事，可正巧趕上今日祁明有事回家，剛進門就聽小廝說起這事兒。

他心里思念大哥，也不用再回去當差了，于是便立刻換了便裝趕來。

六思跟在他后，手上拿著個盒子，里頭是自家三爺給石頭爺準備當做禮的書冊，都是不太好搜羅到的，六思捧得謹慎小心，生怕摔了。

大抵是之前祁昀見誰都說石頭是個讀書的好苗子，祁明又素來對自家二哥推崇備至，對這話聽了也信了，自然而然的覺得石頭和旭寶一樣，把讀書當做人生中最大的樂趣，這禮他覺得自己準備的格外好。

剛一進飯莊，祁明便聽到遠遠的有人在喊自己“三郎，三郎”

祁明腳步微頓，扭頭看去，就瞧見正在馬車旁朝他招手的溫六郎，以及一旁微皺眉頭的秦管事。

對于溫六郎，祁明早就認準了這人不值得，也就想裝作沒聽到。

可是有個小腦袋從馬車的簾子里探出來，祁明一眼就認出那是大哥的兒子石頭，立刻笑起來，小跑著過去，看都沒看溫六郎，而是手把石頭從馬車上抱下來，笑瞇瞇的道“石頭，長高了不啊。”

石頭對祁明其實是印象不深的，祁三郎以前在家里的時候，每個月只能從書院里回來一兩天，逢年過節才能見到，而石頭又不像是旭寶似的喜歡聽人念書，和他關系不深。

但是在來之前，祁昭早早就叮囑過這次來見的是二叔叔和三叔叔，對二叔叔，石頭刻骨銘心，那現在眼前的自然是三叔叔了。

于是石頭乖乖的昂頭道“三叔叔安好。”

祁明一聽，臉上的笑容就加深不。

他年紀還輕，不及弱冠，連娘子都沒影子呢更別提孩子了，偏偏就是這個年紀的人最喜歡看小輩。

祁明那麼喜歡旭寶，除了因為旭寶讀書和他有共同語言外，就因為旭寶那聲“三叔叔”的很，聽的人心里熱乎乎的。

現在又來了個喊自己三叔叔的，祁明樂在臉上在心里，不過已經在翰林院有段時日的祁三郎稍微學到了些緒斂的功夫，便沒有像是當初那個愣頭小子似的把高興都擺在臉上，只是笑著了石頭的發頂，道“石頭乖，三叔叔有禮送你。”

石頭的眼睛里了亮起來。

祁明把木盒從六思手上拿過來遞給他，聲音里帶著些自得“這是我挑揀的書本，送你了。”

石頭剛剛亮起來的眼睛變了茫然，突然覺得這個三叔叔看起來笑瞇瞇的，其實和二叔叔一樣吧

不過石頭還是乖巧的接過，真心實意的對著祁明道“謝謝三叔叔。”

祁明又笑起來，朝他點點頭。

在一旁一直沒被理會的溫六郎有些耐不住了，眼瞅著祁明要帶著石頭離開，看都不看他，溫六郎心里生氣，只覺得這個祁三考上進士以后就變了樣子，當真是出頭以后翻臉不認人。

但是他有求于人，便耐住了火氣，出了笑容道“三郎且等等，我有事想要和你”

“溫六公子，”祁明打斷了他的話，尋常他不會這麼做，這顯然是很失禮的事，但是祁明著實是不想要同他多說什麼，便道，“今日是我的家宴，我的兩個哥哥還在等我，有事以后再說。”

溫六郎總算聽出來祁明是真的不樂意搭理他，只怕溫家和祁家的事，這人也是清楚的。

但溫六郎已經不能往后退了，就只能著頭皮道“看在你我的分上，讓我見見祁二爺可好”

祁明依然帶著笑，聲音慢悠悠的“何來分你我之間連同窗之誼都沒有，還請溫六公子慎言。”而后，他便看向了秦管事，“送客吧。”

秦管事臉上帶著笑，招呼小廝和店里的護衛過來把溫六郎架出去。

溫六郎自然不樂意，但是他說到底不過是個書生，還是個被家里養廢了的，上沒多力氣，被人堵了掐了手就拎起來，連帶著他的小廝一起丟出了飯莊。

而秦管事一直帶著笑容，格外恭順，只是眼里帶著幾分審視的看了看祁明。

之前祁明會試后，是跟秦管事一起呆了數日的，對祁明的脾氣，識人無數的秦管事很清楚明白。

平時和，是非分明，但是還是孩子心，不太穩當。

可是如今聽著這兩句話，雖然都是淡淡的，聽不出什麼高低起伏，可是擺明是變了不。

并不是變得有氣了，而是變得有點像自家二爺。

縱然還沒有祁昀那子神鬼莫測的心思，但是祁三郎這說話做事總是有意無意的在跟著祁昀學。

到底是從小憧憬的二哥，祁明學他幾乎是潛意識里在做的事。

祁明并不知道秦管事心里所想，只笑著拉著石頭的手進了店門，而莫婆子也終于敢抱著寧寶爺下車，眼睛瞧了瞧已經被丟出去的溫六郎，小聲道“可惜了小爺的子，那可是塊好緞子呢。”

寧寶聽不懂，只是打了個哈欠，靠著莫婆子睡得安然。

等到了三樓，祁昭第一眼就看到了祁明。

祁昭作為大哥，對待兩個弟弟從來都是格外熱忱關切，哪怕現在兩個弟弟一個富甲一方一個得了，可在他心里還是要他照顧的。

為人兄長，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尤其是為大郎，撐起家里幾乎了祁昭的本能。

祁大郎剛剛對待祁昀有多親近，這會兒對待祁明就有多熱，半點沒有因為祁明有了而生分，反倒是笑容真切的拍著自家三弟的肩膀道“好啊，三弟就是有出息，給咱家掙了大大的臉面呢。”

祁明也出了笑容，湊到祁昭邊坐下。

若說祁二郎從小就摁著他讀書認字讓祁明崇敬的話，祁大郎就是一直寵著祁明的那個，如今見了，自然是有數不盡的話說。

祁昀本就話，坐在一旁聽著，時不時的給葉夾夾菜挑挑魚刺，倒也自得其樂。

而秦管事回來后，就對著祁昀低聲說了說剛剛在外頭發生的事。

葉在一旁聽得皺眉，尤其是聽到溫六郎說到了石氏的時候，連吃到一半的蝦餅都撂下了，盯著秦管事瞧。

好在秦管事很懂得分寸，沒有把溫六郎的那聲短命鬼復述出來，因為他知道憑這人驚到了寧爺的事兒，就足以讓祁昀記他一筆，左右溫家也就這幾日的事了，沒必要全說出來惹東家不快。

而葉則是輕輕拽了拽祁昀的袖子，輕聲問道“他們不會把映秀再找回去吧”

祁昀這會兒滿心都是怎麼才能讓溫家好看，各種法子一個接著一個，卻沒想到自家娘子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瞧著那邊祁昭祁明聊的熱火朝天，沒有往這邊看，祁昀便同樣小聲回問了葉一句“娘怎麼會這麼想”

葉看著祁昀，目澄澈，語氣輕“孫氏掏空了溫家家底，映秀卻有五百兩，那溫家又是個很壞很壞的，難免會壞了心的去找映秀麻煩。”

此話一出，祁昀就有些驚訝的看著葉，接著就彎起角。

尋常這些臟污事兒，祁昀是不會告訴葉知道的，只是偶爾跟說些能耳的，也是為了安自家娘子的心。

結果葉就能從這些零星事里拼湊出一個合理的結果，著實是聰明。

又聰明又純善，偏偏心思干凈直白，就連說起溫家那個不要臉皮的就只會用的說他們壞，旁的詞兒都沒有，若不是現在人多，祁昀真想親在的上，嘗嘗今天用的口脂是桃花味道還是桂花味道。

而小人參并沒有發現祁昀對自己的贊賞，有些不解的拽了他袖子一下“笑什麼”

祁昀輕咳一聲，瞥了秦管事一眼。

秦管事人一個，早就退后兩步，低眉垂眼，裝作無事發生。

祁昀這才湊到葉耳邊道“娘放心，溫家如今自顧不暇，只怕要靠著再尋一門親事才能過活，此時若是攀扯石氏，單單是石氏與你的關系，這門新的親事就不好尋，他不敢的。”

秦管事愣了一下，很想問問自家東家是如何知道溫家想要尋新婦的。

但是很快秦管事就想到了祁昀那些總是令人猜不卻次次應驗的盤算，便不再開口。

葉則是對祁昀總是無條件的信任，臉上有了笑，微微點頭。

祁二郎則是給又盛了一碗湯魚圓，臉上帶著笑看著葉吃，這眼神是對待任何人都沒有的溫暖和。

旁邊的祁明本想和祁昀說話，一扭頭就看到自家二哥正直勾勾的盯著二嫂嫂看，就像是要把眼睛黏在二嫂嫂上似的，祁明便很自覺地閉上，不去打擾。

吃虧這麼多次，祁明牢牢的記著一點

二嫂嫂便是二哥心尖尖上的人，說錯一句話，那就要抄書到天明的。

而在吃罷了飯后，祁昭便主抱起了龍胎，笑呵呵的趁此機會讓兩個小家伙和自己認識認識，石頭則是和旭寶手拉手往外走，葉在后跟著，還讓婆子護好了，省得他們跌跤。

祁昀則是和祁明走在一，慢悠悠道“剛剛你想說什麼”

祁明立刻回道“二哥，我尋到了個可好的院子，雖說有點遠，可在一個城里也不礙事，過陣子我便搬過去吧，總不好一直在你這里蹭飯吃。”

這話祁明說的真心實意，祁昀也沒有什麼和他客氣的。

畢竟祁明現在得了再住在自家確實是不合適，這附近商賈人家眾多，他這個當坐轎的出來進去不方便，若是以后有了同僚想要來做客都不好來回。

祁昀只是問了句“院子在什麼地方”

“靠近二哥的酒鋪，那房東姓蘇的。”

祁二郎點點頭，而后頭的秦管事把頭低的更低，一聽這話就知道三爺瞧上的果然是之前自家東家買下的院子。

祁昀從一開始就給祁明考慮周全了，讓秦管事和鐵子一起在京城里尋好地方，不僅要地方好，還要能照顧周全的，遠離商賈之地卻不能離開祁昀的視線范圍，最后就選了酒鋪周圍的一小院。

瞧著不大，卻很致，從酒鋪三樓就能看到那里的況，若是有什麼以外也好過去幫忙，最重要的是，來往都格外順利，鄰居也好相，而且多是清流人家，這條件是極好的。

于是祁昀就讓鐵子拿著錢用自己的名義去買下了院子，又了口風給六思，讓六思帶著祁明去瞧，便宜租給他便是。

如今祁明果然瞧上了，祁昀卻沒有說破，只是道“好，等你把事都辦妥了，便找個好日子，我讓人幫你搬去。只是你每隔五天就要回來家里吃頓飯，還有伺候的人，也要從家里出，你現在沒錢買小廝，我選幾個老實的把契給你先用著，以后還我。”

祁明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自家二哥的，如今見祁昀答應的痛快，臉上有了笑“謝謝二哥。”

祁昀則是看了看他，道“之前讓你抄的禮記，也不用抄了。”

剛剛的事，祁昀不僅記住了溫六郎的蠢笨，還記住了自家三弟的機敏。

縱然一開始他和溫六郎好帶著幾分識人不明，可是后來能當機立斷和那人斷個干凈，也是好的。

平時和，卻是非分明，自家三弟長大了不，祁昀也覺得欣。

可是秦管事卻是一臉錯愕。

祁三郎對東家推崇備至不假，以前也都是無有不應，可如今東家不過是商賈之，歸到底還是平民百姓，怎麼能使喚一個為的人抄書

若是這個心思被祁明知道，他只怕會仰天長嘆。

自家二哥真的非常人也，幾年前就敢從還是瑞王的楚承允那里空口套白狼弄來千兩白銀，如今管管自己自然是合適的。

而此時的祁明不知道秦管事所想，也不知道祁二郎心里的這些彎彎繞，只聽到不用抄書，就立馬有了笑容，迅速點頭道“好，謝謝二哥”

祁昀拍拍他的手臂，兩人便不在多說什麼，快步跟上去，分別上了兩架馬車返回家中。

而在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里，祁家格外熱鬧。

白天的時候各有各的事做，石頭旭寶要去馮秀才那里讀書，祁昭則是要和祁昀一道去酒鋪里看新酒，祁明在衙門里忙得腳不沾地，晚上還要時不時的被楚承允拉走論詩論文，常常一整天都見不到人。

小人參也沒有在家里頭悶著，而是會帶上龍胎去石氏的果園，與說說話，看看花，常常是吃吃喝喝就是一天，回家以后瞧瞧藥材花，逗逗孩子，倒了家里最自在清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