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夏蒹不喜歡他,應了個聲便要往回走。
“嫂嫂,”裴云錦攔住,夏蒹皺起眉,就見他手往上指了指頭頂晴空萬里的天。
“今日會下大雨呢,”裴云錦面上笑容很大,“是昨日我聽長兄說的,嫂嫂你說,若是下大雨,長兄他會回來陪伴你嗎?”
夏蒹瞇起眼,抬手遮住映在眼皮上,刺眼的,灼熱的,眉心一皺,整張臉都繃了,盯著裴云錦,面上是毫不掩飾的厭惡,“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啊,嫂嫂,”裴云錦站在的面前,刺眼至極的將他面孔映照的極為白皙,他一不,完全沒有遮擋的打算,“畢竟獨守空房的滋味并不好,不是嗎?”
夏蒹轉就走。
卻被他攔住。
腳尖停頓,夏蒹抬眼看向他。
裴云錦面上笑容依舊。
“不用這麼張吧,他難道威脅你了嗎?”裴云錦面上染笑,卻不似平日里燦爛,“長兄真是越來越詭計多端了,是他要你離我遠一些的?你被他一直威脅著?”
夏蒹沒有說話,只用眼睛看著他。
裴云錦沒有聽到的反駁,吸進一口氣,腳步忍不住靠近一些,“你被威脅了什麼?都可以告訴我,因為我知道,我知道一切事。”
“你知道什麼?”夏蒹看向他。
“我知道他這個人里有多卑鄙無恥!有多畜生,有多該死!”裴云錦的聲音得特別小,卻極為用力,虛假的燦爛從他面上消失了,他站在影之下,夏蒹抬起眼皮,被他面上藏都藏不住的恨意嚇了一跳。
“是誰才真的卑鄙無恥。”
夏蒹后退一步,攥指頭,“我是你嫂嫂,二弟說話,還是和我保持些距離的好。”
好半晌,沒人開口說話。
裴云錦的眼睛盯著,一點一點睜大了。
“什麼意思?”
夏蒹轉就往回走。
“你心悅他?”裴云錦的聲音響在后面,“心悅那個瘋子?!”
牙齒咬住下,夏蒹猛地停住腳步,轉過頭。
“你他媽才是瘋子!”
夏蒹深深瞪了他一眼往回走。
“長兄他是不可能會你的!”裴云錦的聲音響在后,“他如今在何!心便在何!”
心臟在撲通撲通跳。
夏蒹腳步繞過荷花池,繞過曲池回廊,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裴云錦知道什麼。
他不是知道了,就是在懷疑。
他在懷疑什麼?
夏蒹咬住下,心中莫名的恐懼越升越大。
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陳夫人的死因。
只有殺母之仇,只有這一個,才會讓一個人的眼神有那樣無論如何努力去掩蓋都無法遮住的恨意。
指尖在發,夏蒹腳步過門檻,“砰”的一聲關上房門,后背靠著門框,一點點下來。
裴觀燭……
夏蒹攥著口上搖搖晃的黑水晶掛墜。
卻知道,自己在恐懼的,并非只有這一件事。
……
如裴云錦所說。
下午,天便越來越暗,到了晚間,院外下人一個個嚷嚷著要將外頭的燈籠都罩起來。
雨水滴滴答答濺了青石磚地,夏蒹坐在紫檀木桌前,抬起眼睛看向微微敞開的窗外。
雨越下越大了。
但是裴觀燭還是不見回來。
夏蒹嘆了口氣,手往前,趴到桌子上,指尖玩著桌上的筆,劃過桌子里面,那壘著的一大沓整理不齊的宣紙。
一點一點,劃到下面。
夏蒹看到一點被出來,也像是新塞進去的紙角,那里印著一個漂亮且嶄新的裴府家徽。
夏蒹看著這個家徽的紋路,一點一點坐直了子。
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手捻住這張紙角,細看,這一方‘家徽’,上頭印著的明明是裴觀燭的名字,那是裴家大公子,裴觀燭的印章。
夏蒹從纏枝木椅里坐起,手住紙角,將宣紙一點點出來。
而隨之的,是下面一沓宣紙。
夏蒹微微皺起眉,手往里面,才到宣紙下面最靠近墻的地方綁著一布條,做這一切的主人興許是不想讓這一沓宣紙難以找見,特意將這一小冊宣紙用布條給綁了起來。
但這就更奇怪了。
夏蒹從來沒見過裴觀燭對一件外這樣上心過。
像是即將打開潘多拉的盒子,手往下,直接將用布條綁著的這一小沓宣紙都了出來。
【夏家共十,五男,從上至下,夏南因,夏招娣……夏蒹,夏玉媛,夏之千,夏閔。】
夏蒹念過這上面,用猩紅的筆墨書寫出來的清秀字。
那是裴觀燭的字。
視線控制不住的落在自己的名字上,接著往下看。
【居住于金陵城外五米臺村,口音是當地,十五男,皆是當地口音,是會說四,前后常有翹音。】
【七口頭禪是,我好累啊,因七相貌最為端秀,寵,不喜干活,就算吃飯,嚼東西,也會喊我好累啊。】
【七喜服飾,金鐲金鏈,極為喜紫。】
【七不喜食醋,不喜辛辣,但凡食用辛辣之,定會滿頭大汗。】
【七并無被風吹,聞到柳絮,便會打噴嚏之病癥,且最喜柳絮,最喜春天。】
下面,一條一條,一條一條,全都用猩紅得字跡,寫著這位七的各大習,大小事。
夏蒹抿住,眼睛看到最下面。
【記于青延二十三年,四月七日,裴之長子裴觀燭于金陵裴家府留。】
青延二十三年。
四月七日。
心驚跳的覺,從頭皮里鉆出來遍布全。
夏蒹指尖發麻。
那麼早。
怎麼能那麼早。
所以,他就一直,在那麼早的時候就一直懷疑是個妖怪,不,他應該懷疑是個冒牌貨,是個偽裝夏家七姑娘的冒牌貨。
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被騙了。
只是心驚跳,僅此而已。
夏蒹一張一張,往后翻。
但提到的有關于夏家七的信息越來越了。
開始漸漸有裴觀燭一些自己的記錄。
依舊是用那猩紅的筆墨。
【好怕我,不喜我。】
這一句話,占了一整張宣紙。
【對別人笑,總是這樣,總是這樣,有些夠了,我說的是事實,我今晚會殺了。】
【想,我想要見到,想要見到,為何我們會分別?這本就是不對的,我們應該永生永世都不要分別,是我的燈籠,是我一個人的燈籠,燈籠怎能離開主人?】
下面的日期,這應該是去蘇府那段時間,裴觀燭寫的。
紙張。
夏蒹翻頁,呼吸微微一窒。
【我決定了,我要殺了,我要將殺了,然后把的皮撕下來,在這里,一部分做燈籠,留一點用作想念。】
之后的,全都是裴觀燭胡畫的一些畫作。
不是放在花瓶中的雜草,就是一些石頭,偶爾還會有被箭穿肚子的兔子,偶爾會有些奇怪的看不懂的話語,夏蒹一張一張往下翻,紙頁越來越薄,終于翻到了最后一張。
控制不住的屏主呼吸。
暴雨忽至,天雷巨響,夏蒹子一抖,屋門“砰!”的一聲被颶風吹開。
夏蒹的眼睛,卻一不的,死死落在那最后一頁宣紙之上。
【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整整一頁宣紙。
用猩紅的筆,寫滿了——我好想死。
“夏蒹。”
風雨大作。
夏蒹著手中寫滿猩紅字跡的宣紙,怔怔抬起視線。
年面蒼白,全淋滿了雨,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他看著,在門口一不,只余不住搖擺的屋門,又是“砰!”一聲巨響,隨著天外一聲驚雷,乍然一亮的電閃雷鳴映在他的臉上,裴觀燭走到面前,夏蒹看著他,年好像指尖都被雨水泡的發白,皮里,像是泡滿了腥的雨水。
他的食指指腹,卻落到了的面頰上,一點一點,自眼角劃下來,一瞬之間冰涼至極。
“我回來了,”他面龐陷在一片漆黑里,一雙眼睛眸底有零星的亮,夏蒹聽到雨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那是從他頭發上,上落下來的雨水,“我好寂寞,你怎麼不和我說話。”
年袖上沾著的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夏蒹手上拿著的宣紙之上。
猩紅的字跡登時暈開,好似濃稠的一般,暈染劃下來。
“你怎麼……“夏蒹看著他的眼睛,卻無法問出心里真正想要說出口話。
沒什麼可問的。
難過,讓到悲傷,痛苦至極的難過,從心底深蔓延出來,化一道漆黑且龐大的影子,站在的后。
看著裴觀燭的眼睛。
這樣漆黑的眼睛。
年有清瘦的子,蒼白的皮,和病態的笑容。
雨水打了他全,包括他額頭上裹著的白棉布,他看著,淺淺笑著,細瘦的腕子垂在側,又沒有好好吃飯,他就像是無時無刻不準備著去死的人。
其實,沒改變什麼。
想要死的人,在這一生,依舊想要去死。
而,竟然第一次對此升出了無能為力之。
“你怎麼沒有打傘?”
“夏蒹哭了,”他在面前蹲下來,“為何?”
哭?
夏蒹驚覺,才發現不知何時,淚水已經蔓下來,一滴一滴落在了宣紙之上。
忙將這一頁宣紙放到桌上。
“你好難過。”
他跪在面前,手高高舉起,捧著的臉。
雷雨加,又是一聲天雷炸響。
們兩個人的影子,一坐一跪,映在地面上。
“為何?”
“我想要,快點和你婚,”夏蒹說話,聲音早已沙啞,“想得不行。”
年微微怔住,繼而,面上泛起一個輕輕地笑,上前抱住。
沒有人說起,為何他上會有這樣多的雨水。
就像也沒有人問起,為何他會用猩紅得字跡,寫這樣一張宣泄緒,卻表達了真我的:我好想死。
夏蒹不顧他上的雨水,地,地抱住他,手上他的后背,一手的水,蹭到的上,臉上,冰涼至極。
“我會和你一直在一起,”夏蒹閉上眼睛,耳邊是雷鳴加,這世間都好似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你死,我死。”
“呵……”
耳畔,傳來年輕飄飄的笑聲。
“這樣一想,其實也不錯,不是嗎,”裴觀燭的聲音,著的耳廓,“咱們兩個,誰都不會跑,若是我現下便自盡,那麼夏蒹也會隨我而去,對吧?”
“是啊。”
“隨我而去,之后呢?”
“什麼?”
“隨我而去,這之后,夏蒹會去哪里?”
“我會去……”
“會去哪里?”
“我……”
“轟隆!”一聲巨響。
外界的聲音傳進夏蒹的耳朵里。
“我死之后,你會回去,對嗎?”
“——對。”
“這樣,”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耳畔的雷鳴聲卻越來越大了,“我要自己一個人下黃泉了呢。”
指尖在發。
“但是,也不一定,裴觀燭,”夏蒹心里泛起慌來,不敢看裴觀燭的臉,“不一定的,有可能,系統在騙我,我這一生都沒辦法回去,也有可能,也有可能,咱們能一起回到我居住的地方,真的,萬事皆有可能,不是嗎?”
“可能,我討厭可能。”
“……”
“很討厭,可能,因為可能就代表著,不確定,難道不是嗎?”
“……”
“真是自私的想法,短暫的欺騙沒有任何用,夏蒹。”
“我沒有欺騙你!”
“不,這于我而言,就是欺騙,做不到,有可能,這樣的話,人不能輕易許諾,因為你不會知道的,”他直起,雷聲忽至,夏蒹對上他的眼瞳,“你不會知道我有可能會在黃泉路上一直等待你,等待你和我一起走,哪怕是多麼痛苦的酷刑,人不能隨意許諾,也不能僅僅是因可能,便將不確信的話語對我說宣之于口,因為我會一直等你,直到我死,沒了神志,被打到我知道我永生永世都等不到你了,我才可能會罷休。”
皮疙瘩竄上來。
夏蒹抓住裴觀燭的手,微微張開,卻說不出話了。
因為心里知道,事實就如同裴觀燭所說。
并不能像對平常人那樣,對待裴觀燭。
不能夠輕易許諾,不能夠將不確信的可能告訴他,因為他是認死理的人,等不到,他會一直一直等下去,無論經歷什麼。
“對不起。”
“沒關系,”他牽起的手,一點一點,低頭吻過每一指頭,“我知道的,夏蒹是正常人,這沒辦法,不是嗎?”
“不是的,裴觀燭,正常的人是你,不是我,不是我們,”夏蒹看著他,眼睛都在泛酸,“你這樣,并不是不對的,是習慣對別人許諾的人不對,是隨便對他人訴說可能的人……不對,是我不對,并不是你,真誠沒有錯,你的這些品質,并不是你的錯。”
他很好。
越相,夏蒹就只有這一個想法。
裴觀燭有自己的一套世間規律的看法,他真誠至極,認死理,有些時候,他像小孩子,上是從未沾染過世俗的純粹,如果輕易許諾,裴觀燭相信了,一直在黃泉路上等,那麼……
眼淚掉的越來越兇。
之前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但這是第一次,夏蒹真的,徹頭徹尾知道這樣不對,這樣錯了。
如果裴觀燭真的因為一句話等,一直等,是想想,就覺得自己要瘋了。
“話說,人死后究竟會去哪里呢。”
他親吻過最后一小指,抬起眼睛,笑彎彎的,“真的好想知道啊,夏蒹你知道,走馬燈嗎?”
“嗯。”
“走馬燈,我時看父親的經卷曾提到過,走馬燈會在人死之前,要即將死去的人重新經歷一次人生過往。”
“……”
“但我時,其實一直在想,如果人死之后,能夠到燈籠里面去就好了,”他笑起來,“人變得很小,就到自己最喜的燈籠里面去吧,在那里,在自己最喜的燈籠上面,人可以看到自己的一生,循環的,不停歇的,燈籠不停地旋轉,想想就覺得很幸福。”
“所以當時,我最想要將夏蒹做人皮燈籠,活著的時候一直陪伴我,到我死后也陪伴我的就是夏蒹了,”他對上的眼睛,“但是現在我不這樣想了哦,不怕吧?”
“沒有……怕。”夏蒹垂下眼皮。
“我如今只想和夏蒹一起進到燈籠里,”他看著,忽然上前,“說起來,這個是什麼?好漂亮。”
他指尖拿起夏蒹頸項上垂掛著的黑水晶掛墜。
話鋒忽轉,夏蒹醒過神來,微微抿起。
不想再和裴觀燭說一句謊言了。
“這個啊,”夏蒹伴著他的手,和他一起舉起頸項上的黑水晶掛繩,“這是帶我來到這里的神靈給我的東西,戴著這個我才可以聯系到它。”
“這樣。”裴觀燭微微笑起來,指腹輕輕劃過黑水晶表面,松開了手。
“是很寶貴的東西呢,要小心保管才行,畢竟這樣的掛墜這樣脆弱,如果壞了的話會怎麼樣呢?”
“如果壞了啊,”夏蒹微微皺起眉,“我不知道,但是神靈告訴我一定要小心保管,告訴了我很多次。”
“哎,這樣啊,”裴觀燭看著這個黑水晶掛墜,嘖嘖稱奇般,“那一定要小心保管才行。”
“嗯。”夏蒹笑起來,聽他的話,將掛墜藏進服里。
“話說,”裴觀燭看著作,“這幾日一直我在和姨母商議婚事宜,已經找星文間算好了婚期,它那邊給了幾個日期,過會兒我將日期予你,夏蒹決斷一下,擇選后,過兩日我大抵要回一趟金陵城,去將夏七的父母請過來。”
“哎?”話語突變,但是誰也沒有說什麼,“要請過來嗎?”
“是啊,會有力麼?若是夏蒹不愿,我便找其他人代替——”
“不……這個倒是不用,”夏蒹只是想起對方是原的父母,多有些張,雖然這番并不算是搶占了夏七的,畢竟來時夏七已經跳河自盡了,但是依舊用了夏七的份,所以哪怕如今夏蒹是聽聽,就對原的父母并無什麼好,但是若是大婚之日,確實還是請來比較好,“就請來吧。”
“好啊,不用怕,來了也不會跟你有多余集的。”
夏蒹點了下頭。
半夜,裴觀燭去梳洗后,坐在鏡子前重新圍著額頭上棉布時,將星文間算出來的幾個日期予了夏蒹。
“就,十月二十六吧,”夏蒹心里有些說不上來的張,十月二十六,這即將是的婚期,“離得較近,又不是最近,想來十月下旬天氣也并不會寒冷。”
“好。”
裴觀燭手往后,想要綁腦后的棉布綁帶,夏蒹見此,走到他后,指尖替他找到垂落在一側的另一條布帶,垂下眼睫,十分自然的幫他綁好。
裴觀燭抬起眼睛。
站在他的后,低垂著眉眼,剛梳洗完,染著皂角的清香,裳有些松垮,卻顯得格外,的上再也沒有那種只要和他在同一間屋檐下,便如影隨形的張了。
開始不怕他了。
為何?
裴觀燭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著僵,張。
張。
啊,原來是這樣。
裴觀燭微微張大眼睛。
已經調轉過來了啊,就在不知不覺間。
“夏蒹便是連沐浴的時候,也不會摘下這個吊墜嗎?”
裴觀燭問,在鏡中對上夏蒹的眼睛,微微彎起角,“我很好奇,畢竟是很貴重的東西,不會被沐浴水渾濁麼?”
“倒是不會,”夏蒹道,梳子往下,幫他梳順弄的頭發,“吊墜不管什麼時候也不能離開我邊,洗澡也要帶著的。”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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