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的確不知道。
夏皎昨天暴走那麼多路程, 又被炒那麼久,現在筋骨還沒有舒展開, 困到幾乎能枕著溫崇月的睡著,努力地保持了一會兒清醒,繼續看電影。
溫崇月胳膊長,能輕而易舉地到桌子上擺放著的玻璃盤,這玻璃果盤還是夏皎超市購后獎的贈品,在太下有著閃閃的,拿來做果盤, 有著干凈暖和的澤。
上面裝著蘇州產的橘,不算大,皮很實;原本的果盤現在盛了一把剛倒出來的糖炒栗子, 不過夏皎剛才吃掉了十多個, 暫時不想繼續吃了。
溫崇月拿了一個橘子,剝開皮,聽見夏皎的手機還在響。
夏皎坐起來了, 拿回手機,仍舊在溫崇月懷抱中, 認真地研究半天,將微信群通知消息全部都屏蔽掉。
做完之后, 夏皎半趴著將手機放回去,一偏臉, 叼走溫崇月手指上剛剛剝開的橘子,連帶著白的一層橘子絡, 全部吞下去。
說:“好甜!”
橘子吃多了上火, 但好吃哇, 據說橘子絡清熱下火, 夏皎就偏吃上面這一層,白白的絡沒有味道,綿綿的。小時候,還會拿它泡水喝。
溫崇月的視線跟隨著手機,被夏皎放在桌子上。
他問:“不想和初中朋友聊聊?”
夏皎大驚失,瘋狂搖頭:“沒有什麼好聊的。”
這樣可以說得上“激烈”的反應讓溫崇月失笑,他問:“有不愿意回想的事?”
這樣說著,溫崇月抬手,將第二片橘子瓣遞過來,夏皎湊過去,張含住。
甜甜中略帶一點點酸的味道炸開,問:“提問,如果說,一件事已經過去快十年了,但我還是會對此耿耿于懷,你會不會覺著’你怎麼又提這個’?”
溫崇月問:“為什麼會這樣想?”
夏皎認真思考:“嗯……就是,不是有句話嗎,時間會沖淡一切。”
溫崇月笑:“也不是那麼對,比如說,就沖不淡夏皎同學煲的咸湯。”
他說的是上周五一件事,溫崇月買了一塊熏,夏皎自告勇做湯,結果忘掉了熏本的咸味過重,煲了一份能咸到人流淚的湯。
夏皎說:“我只是舉個例子。”
“我也只是舉個例子,”溫崇月說,“你瞧,我現在提上周的事,你也沒認為我很煩,對不對?”
“……”
夏皎抱著抱枕,半個陷沙發中,開始思考:“好像也對。”
“將心比心,”溫崇月說,“我不會覺到厭煩,說吧。”
夏皎挪啊挪,將挪過去。
說:“我初中時候沒有到朋友。”
溫崇月輕輕地唔一聲,問:“是忙于學習?”
“當然不是,”夏皎搖頭,說,“因為當時班上人都不和我說話……”
夏皎將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了溫崇月。
當然,瞞那個筆記本是溫崇月送的這件事,只簡單說了,是筆記。
事的起因,郭晨材帶頭的孤立,有和夏皎聊天的男生,他就開始怪氣地嘲諷;那時候郭晨材家境優渥,人際關系理得也好,算得上是班上的“風云人”。男生大多都疏遠夏皎,而生也默契地和保持著距離。
溫崇月聽到妻子闡述著這一切,沒有毫怨憎,只是在想到的時候仍舊忍不住皺眉,溫崇月想這件事一定給帶來了極大的負擔。
他確認:“在輔導班結束后?”
夏皎安靜地點頭。
“所以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很奇怪,”夏皎說,“當時明明是他們犯了錯誤,現在卻又表現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手機屏幕又亮了,微信群里還在發消息,他們快樂地敘舊,聊天,沒有人還記得當時做的事,在他們眼中,這件事可能就像一次考試不及格一樣普通。
但夏皎的初中生活并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事都過去了。
“事都過去了,”夏皎說,“我覺著他們會這樣說,其實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拉我進群,很奇怪對不對?上初中的時候我甚至沒有和他們一起參加過集活。”
溫崇月張開胳膊,夏皎自然撲過去,抱住他,依賴地。
苦惱地問:“是我小題大做了嗎?”
溫崇月搖頭:“舊事重提,更能說明它從來都沒有得到妥善的解決。皎皎,按照你舒服的方法做吧。”
夏皎拿起手機,盯著看了熱熱鬧鬧的群,他們還是那樣,無憂無慮的。就這樣退出去當然沒什麼,不過夏皎還是想說一句。
溫崇月說得很對,舊事重提,證明這件事從來沒有得到過妥善的解決。
夏皎現在要將理這件事了。
夏皎:「抱歉,我不知道郭晨材將我拉這個同學群」
當初那些孤立、冷落的人,現在在熱地歡迎,問要不要參加今年的同學聚會。
夏皎:「不參加」
夏皎:「我不想和曾經校園冷暴力過我的你們在一起吃飯」
群沒有新消息了。
夏皎:「真的很不可思議,當初一整個班的人把我當明人,現在又要來扮演和和睦睦的同學深,你們在回憶青春的時候自忘記做的錯事了嗎?還是覺著時間能夠飾太平?」
夏皎:「說實話,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也看開了當年的事」
夏皎:「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們一句,當年也是你們孤立我」
夏皎:「真希永遠再也見不到你們」
點了退出群,松了口氣。
郭晨材沒有再來找。
夏皎趴在溫崇月膝蓋上,良久,問:“今天要吃什麼?”
溫崇月笑了,低頭:“今天想吃什麼?”
夏皎想吃的東西有很多很多。
初中學校門口賣烤面筋的阿姨,早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推出了“買二送一”的活,買兩烤面筋,送一。韌的面筋刷上一層醬,放在炭火上烤到聞起來焦香,烤了再刷一層辣椒面茴香面調的調料。好朋友都喜歡結隊去那邊買,唯獨夏皎自己一個人要麼一口氣買三,要麼就看著小團親親熱熱地吃,默默離開。
還有初中食堂里面冬天的糖葫蘆,厚厚一層糖,有天早晨,郭晨材給一個班級的學生都買了糖葫蘆,不過唯獨不給夏皎,要過去找他要。
夏皎現在還記得滿堂的哄笑聲。
越來越討厭被注視,之后好多次的噩夢場景都是滿教室的人指著嘲笑。
不過,都過去了。
夏皎摟著溫崇月的胳膊,認真想了一下。
罵回去了,雖然遲到這麼多年,但,勉強算扯平了吧。
下午,張抱林罕見上門,他笑起來靦腆,或許因為還在讀書、又是理工科人的緣故,總有一文文弱弱的氣質。
他帶了油墩子和辣腳過來,說是昨天陪于曇去了一趟黎里,買了些特產。于曇讓他過來送一送,順便傳話,問問下周要不要一塊兒回北京。于曇也想去探一下溫啟銘。
溫崇月微笑著答應。
夏皎慶幸自己還沒有提去木買棗泥麻餅的事。
張抱林只喝了杯茶,聊了幾句就離開了。
他和溫崇月際不多,畢竟是于曇這兩年剛的男友,一直住在南方,很有聊天的機會。
送走張抱林,夏皎已經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盒子,甜甜地吃著油墩子。
蘇州附近的大大小小古鎮離得都很近,不過幾乎每個鎮都有著特小吃。且不提木的棗泥麻餅、木烏米飯,錦溪有底,千燈有粽,震澤出黑豆腐干,去甪直必須要買青團子和南瓜糕,同里吃閔餅……
吃得開心,聽溫崇月問:“這麼快?”
夏皎努力點頭。
說:“心里不藏事了,得當然快。”
溫崇月挽起袖,笑:“看來今天我得給夏同學好好準備午餐,慶祝’班’功。”
秋天的蘇州適宜吃扣,喝大頭鰱魚湯。
太湖上有首歌謠:“……八月鰻魚醬油燜,九月鱸魚嘟嘟,十月大頭鰱魚湯……”
周末的時候,溫崇月會在晨練時順帶著將一整天的蔬菜魚都買回來。鰱魚請人理干凈了,剁小塊,放在冰箱中,取出來就能燉湯。
蘇州人吃扣,下面一般放紹興干菜或者豇豆干,最好的自然是菜花頭干。溫崇月春天選了最的菜尖尖,懸掛曬干,萬一菜尖尖蜷起來了,還得手給它攤開,繼續曬,一直曬到鎖住春一抹綠,儲存好,牢牢鎖住。等銀杏葉金黃再啟封,取出,以待用。
一道扣下面藏著的這抹春天才是寶貝。
十一月的娃娃菜最,芯子生嘗起來是甜甜的,沸水燙至五分,淋一層拌了調料的熱油,放小鍋蒸,就是開胃發汗的剁椒蒸娃娃菜;這個季節的豌豆尖尖也,買一把回來,脯切薄薄片,一塊兒做白雪紅梅的梅花片,鮮風雅。
夏皎吃西蘭花,簡單清炒一份,不過不怎麼吃梗,一一掰開后,發現溫崇月挑選的西蘭花梗又又大,以為對方終于翻車,笑著舉起來:“溫老師,你是不是不會挑西蘭花啊?梗這麼多,又難炒又不好吃的。”
溫崇月笑:“留著,別炒,這些我準備腌了吃。”
夏皎狐疑,慢慢放下:“西蘭花梗還能腌?”
當然能腌。
不過不是那種長時間的腌制,一晚上就夠了。
看著溫崇月將西蘭花梗外面的厚皮削掉,切厚片,放進保鮮盒中,撒了一些鹽,蓋上蓋子。
等今天的午飯快準備好的時候,溫崇月將保鮮盒里面用鹽腌出來的西蘭花水分倒掉,添上醋、糖和生,拌勻,放冰箱。
回頭看到夏皎好奇的眼睛,溫崇月說:“明天早晨就可以吃了。”
夏皎說:“好吃嗎?”
溫崇月頷首:“試試看。”
這其實是溫啟銘經常做的一道菜,餐桌上,溫崇月和提起往事。溫啟銘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但卻將兒都送大學,包括后來于曇去國外留學求讀,去選修藝……他們的原生家庭并不能給孩子提供太多的優渥條件,因此,無論是溫啟銘還是于曇,都有著惜食的習慣。
這種習慣也延續到下一代,比如溫崇月。
他并不介意吃夏皎剩下或者不想吃的食,在溫崇月所接的教育中,丈夫來負責解決妻子的剩飯這件事很正常。
溫崇月似乎天生備這一點,他喜歡看夏皎吃自己做的菜,喜歡聽的夸獎,喜歡看吃飽喝足的滿意表,不過的胃容量有限,有些東西吃不下了,溫崇月很樂意代勞。其實不單單是妻子,如果以后生下一個像兩人的寶寶,溫崇月也會——
等等。
溫崇月想了想。
喔,離兩人說好開始考慮寶寶的時間還剩下四年。
溫崇月看著小口小口喝鰱魚湯的夏皎。
嗯,他目前暫時也不想讓一個新生命加生活,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如果說蘇州哪里的銀杏樹好看,當地人肯定不會說那些園林,而是指著你去道前街。
道前街南側植滿銀杏樹,尤其是秋天,風吹金葉紛紛落,銀杏葉打著旋兒飛旋。蘇州市政府也有相關的條例,在銀杏落葉的時候,這條路上的銀杏葉可以保留不清掃,任由銀杏樹葉一層一層鋪松厚實的金地毯。
午睡過后,夏皎刷朋友圈刷到郁青真的打卡圖,被滿目的黃閃亮了眼睛,興地舉給溫崇月看:“溫老師!看!好黃!!!”
溫崇月:“嗯?”
他扶著夏皎的手,瞇著眼睛,好不容易看清楚:“原來是這種黃。”
夏皎:“……”
“我們去看吧,去看吧,”夏皎搖晃著溫崇月的胳膊,眼看他,“溫老師不想去看看銀杏葉嗎?”
溫崇月彎腰,給擺好拖鞋:“走。”
說去就去,溫崇月充分滿足夏皎的小小要求,當然,作為換,夏皎今晚必須得再做一頁練習冊。
溫崇月很喜歡這種教導、以及用正當理由欺的覺。
唯一憾的是昨□□服質量太差,已經被扯裂好幾了。
銀杏葉金黃,路上鋪了鵝卵石小道,雖然疫影響,人人出門都戴口罩,但這并不能阻擋夏皎出門散步的好心,聽溫崇月問:“你同事也在附近?”
“不呀,”夏皎說,“好像是臨時有客人約設計稿,要加班……哎,好像是學校元旦訂花?”
的的確確是學校的元旦訂花。
因為是高中,所以對方學生只有在周末才有時間出來,郁青真惦記著提,匆匆忙忙地趕到店里。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沒有看到客人,倒是看到了悉的紅,站在花店口,玻璃門開著,他卻有些躊躇,像是不知道要不要進來。
別的不說,小紅剃掉長發后,現在看起來蠻清爽,還是個模樣俊俏的男高中生。
再俊俏也阻擋不了他上次“猥,”的事實。
郁青真不和他客氣。
不在乎這孩子以后會不會留案底,或者怎麼樣,實在太厭惡這個人了,直接拿出手機,想了想,給上次轉給錢的那個不知名警打過去電話,準備報警。
撥通了。
在手機中傳來’嘟’聲時,郁青真聽到花店門外的手機鈴聲響。
愣愣地看著外面的紅拿出手機,對方看到來電顯示,一愣,抬頭過來。
恰好與郁青真對上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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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道前街觀打卡的人很多,不過一條街消磨不了一下午的時間。喝咖啡的時候,溫崇月先打電話,確認后,帶了夏皎去訂旗袍,找的是老師傅。
蘇州以前的旗袍和現在不太一樣,現在的旗袍都是裁好了布片,袖子拼接著上去。以前不是這種,是直接一塊兒布料做好,從下往上制。
盡管如今的蘇州仍舊有許許多多的旗袍店,觀前街的旗袍店樣式傳統,十全街的旗袍中規中矩,而平江路上的旗袍款式更新一些……但很難再找用一塊兒布料做旗袍的老師傅。
恰好,溫崇月就認識一位。
還是他一個德國朋友提到的,對方找這位師傅做過好幾次旗袍。疫后,德國人很難境,只能寄來他友的數據,讓師傅做好了再寄過去。
溫崇月早就約好了時間,師傅工期長,平時又忙,現在終于得了空,為夏皎量裁。
也是巧,遇到了人。
陳晝仁。
他來取服,是一件香云紗做的旗袍,檢查完畢后,笑著和夏皎、溫崇月聊了會天。
溫崇月有些意外:“我以為你在北京。”
陳晝仁說:“最近上海有個活,想起來上次訂的服,順路過來取。”
夏皎去換服了,兩個人在店里等著,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陳晝仁有些促狹地對溫崇月說:“還惦記著你妻子學生時代的暗對象?”
溫崇月嘆氣:“你怎麼總是說些我不想聽的話。”
陳晝仁笑起來,他說:“可惜了,我問過橘子了,說自己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說。”
溫崇月慢慢地喝茶,若有所思:“我原本以為會是初中……現在想想不可能,皎皎應該看不上那些頭小子。”
陳晝仁驚奇:“你這話說的,看不上男同學,難道會看上男老師?”
溫崇月說:“不排除這個可能。”
他思索:“有沒有可能是我?”
陳晝仁忍不住笑出聲音:“算了吧,那時候你多大,皎皎多大。”
說到這里,溫崇月也笑著搖搖頭。
陳晝仁半開玩笑:“不過說不定,目前可知,你和你妻子的暗對象還有很多共同點——”
“比如,都是人,男,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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