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三年後, 晃州隨原府。
有久未歸家,返鄉探親的從客船上下來的人,愕然道:“我、我是來錯地方了嗎?”
立刻便有人道:“你多久沒回來了啊!還是消息閉塞至此!咱們隨原府變樣都好久了……”
但見眼前, 河道寬闊, 河堤堅固巍然, 往來船隻如織, 上下船隻的行人亦是不, 熱鬧非凡,兩岸不遠還能看見農田阡陌,一派悠然。
渡口也不像他離鄉時那般連棧橋的木頭都腐朽不堪, 修建的有模有樣,儼然堪與青州的渡口相媲。
來人抱住包袱慨, 又忍不住問道:“水匪呢……就那三大幫?”
他回來時還只敢把細藏著, 生怕遇見盜匪。
旁人當即又笑道:“你這說得是多久前的老黃曆了, 三大幫早沒了,咱府裡好著呢, 這通商一開,北狄都好久沒打過來了,今年青瀾江水又漲,咱們的堤也半點沒塌……你要是回來尋親的,不妨到府裡找個活幹, 現在哪哪都缺人呢。”
來人怔住:“怎、怎麼會變化這麼大……”
旁人嘿嘿一笑道:“還不多虧了那位知府陸大人陸青天, 唉, 就是可惜他三年任滿就要走了……”
陸無憂的名字在隨原府上下可謂無人不知, 整個晃州境都有不聞風而來投奔的。
短短三年, 隨原府幾乎是大變模樣。
疏通河道,修築堤壩, 修橋鋪路,整頓吏治,還於田於百姓,往來通商,開設商鋪……等等等,陸大人雷厲風行,能做的幾乎都做了,還重新加固了城池,在防工事頗費了一番功夫。
他治下的百姓自是喜笑開,在他手底下吏卻是各個辛累加。
主要這位陸大人,人聰明,又明,效率還高,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懶、試圖矇混過關可謂難如登天,他還時不時一時興起突然來巡查公務,人防不勝防。
與他同樣出名的,還有他那位夫人,幹起活來一樣不要命,夫妻兩個人跟催命閻王似的,底下不管是各縣的縣令還是府裡的吏,看到他倆都只覺得心底發憷。
其中最深的莫過於柳通判。
在闔府上下無人幹活的時候,他自覺自己已經是最勤快的了,然而跟著陸無憂陸大人勞了兩三年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一開始還以爲這位陸大人只有初到晃州之時才比較有勵圖治的理想,誰知道,他居然能勵圖治整整三年!
他人是不會累的嗎!
柳通判人都累瘦了一圈,不復當初的圓滾態。
於是他詢問了陸大人。
陸大人飛快地看著公文,道:“時日有限,幹完這一任我估計就得走了,我夫人想看隨原府大治,我不拼一把怎麼行……有功夫想這個,我們一會再往縣裡走一趟。”
說起他夫人,也是個狠人。
不跟著陸無憂忙府裡的事務,轉頭還在整個晃州陸陸續續開起了書院,束脩收得極低不說,不問出,人人皆可去聽堂,而且不限年齡,也不限男。
讀書識字,懂學問,原本可是件稀罕事。
一般書院裡收的也都是要麼書香人家,要麼鄉紳富戶的子弟,窮苦百姓人家難有這個機會,然而賀蘭夫人的書院不減免束脩,每隔幾日甚至會擺出棚子,在街面上講經講文,教百姓讀書認字,說得也都是些淺顯易懂的經文典故。
這般爭搶生意,有書院親眷在朝爲,當即就想尋藉口捅到了禮部,不料回信一來,當先被罵了一頓,問他知不知道這對夫妻是個什麼況,就敢貿然來信!
陸無憂在隨原府,可謂一家獨大,做事頗有幾分逾矩,該他管的,不該他管的,統統都管了,就連晃州地方的布政使、按察使,都得賣他幾分薄面。
反正上面特別下令了,陸無憂雖是知府,但亦是朝中特派,必要時可行使巡之權,相當無所顧忌。
三年期滿,不等地方考評,上面召他京的旨意就下來了。
這次的行裝倒是一早就開始收拾了。
賀蘭瓷鍛鍊這麼幾年頗有效,走路都覺得輕盈了不,臉還是那張漂亮臉蛋,但褪去了幾分稚氣,脆弱易碎琉璃般的之下則多了幾分大氣。
還沒放下手裡的公文,有人先趁著四下無人,垂頭著,脣舌纏,好一番輕薄。
賀蘭瓷習以爲常,一手撐著桌案,一手環著陸無憂的頸項,襬在桌案上如花散開,仰了點脖子,承著陸無憂的親吻,還在留神外面有沒有人接近。
陸無憂鬆了點脣,勾著桃花眼調笑看:“怎麼親了這麼多回,還會張?”
賀蘭瓷呼吸緩過來,眼中含霧,道:“畢竟是衙門裡。”略略推開陸無憂,一本正經道,“親完了來說正事,書院那邊接的差不多了,這邊你料理的如何了?”
“也差不多了。”然而陸無憂本沒放開,又了過來,舌尖在紅脣上細細逡巡,音低低,帶著些氣音道,“我剛從縣裡回來,都四五天沒親你了,你不讓我先多親會。放心,他們現在都不在。”
賀蘭瓷糾結了一瞬,就又投了和他的口舌之爭當中。
怎麼說呢,婚這都好幾年了,結果對於親吻這件事,好像彼此都還很沉迷。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
賀蘭瓷才面紅如,垂著螓首道:“旨意下來了,雖然早知道,但還是捨不得的……”
陸無憂輕啄著道:“下一任知府應該是老柳,想回來再回來看看嘛,而且你不想回去看看你爹嗎?”
賀蘭謹前段時間也啓程回京述職了。
“更何況孩子們也都大了,別心了。”
賀蘭瓷掛在陸無憂上,想著也是。
周寧安在陸無憂的鞭策下,要死要活考了個秀才,實在是不想往上考了,就差抱著陸無憂大哭喊“爹,你放過我吧”,最後倒是一門心思幫忙修堤去了,修完了開始琢磨些別的,他總覺得城裡那幾門投石還有很大進步空間,現在正研究著怎麼弄門更厲害的。
至於阿歸,陸無憂原本是想直接送他回京認親的,但阿歸自己想再留一陣子,鎮安王請旨,千里迢迢親自跑來了一趟晃州,得知他在邊關習武唸書,覺得留在陸無憂邊兩年倒也不錯,便許他過幾年再回上京。阿歸跟著花未靈學了一段時間的武,進步斐然,這會正跟著楚總兵在軍營裡歷練——總之確實是比周寧安出息不。
兩人後來又在晃州撿了些無父無母的孩子,一併丟到書院裡去念書。
宅裡古董羹一桌都要坐不下去了。
周安寧心碎著道:“表嫂,我還是你最的兒子嗎?”
賀蘭瓷不由道:“你這稱呼輩分了!”
周寧安立刻改口道:“娘,你還我嗎……”
話音未落,就被陸無憂又給提著襟拎出去了,陸無憂和善微笑,眼神卻冷颼颼道:“這話我都不好意思問你娘呢,你倒是敢問。”
花未靈在晃州教了一陣子武,見他們邊關暫時穩定,就又去行走江湖,臨走前還留了消息說:“哥,你們這要是再遇上什麼守城啊,打架啊之類的事,記得來找我。”
陸無憂擺擺手道:“等到你來,可能墳頭上草都幾米高了。”
花未靈撓頭道:“也不能怪我嘛,趕路就是很容易走歪的。”
他意有所指地問:“你還去找慕凌嗎?”
花未靈點頭道:“應該會吧。他也確實有點可憐,跟我說從今往後他可能只能一直待在那裡忙公務、忙公務、忙公務,一輩子被奴役,一直忙到地老天荒……”
陸無憂隨口道:“別聽他胡說了,他日子過得好得很,忙裡忙外伺候他的得有千人以上,他就是日子過得太逍遙了。”
花未靈恍然道:“那就先不管他了!回頭有時間再去找他。好啦,哥、嫂子,我走了!”
黑黑髮,用藏藍髮帶高高束著長髮的俠,來時匆匆,去亦匆匆,自由得像是一陣風,似乎沒什麼能拘束的了,上有著與上京閨秀截然不同的氣質。
賀蘭瓷目送,不免有點慨。
陸無憂看著若有所思面孔,道:“有些嚮往?”
賀蘭瓷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嚮往,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這一次返回上京,著實熱鬧。
家家戶戶門前放著鞭炮,十里迎送,百姓們在街邊等著,有笑亦有哭的,比當初他們京述職時彷彿人更多了十倍,從府衙出城這一整條路愣是弄出了送親的架勢。
賀蘭瓷坐在馬車裡,彷彿會到了當初陸無憂街誇時的。
隨原府的百姓還自發給陸無憂弄了頂碩大的萬民傘,實在大得有點離譜誇張,和陸無憂都沒好意思要。
連府衙裡的吏也是老淚縱橫,激不已,不過想的就和老百姓們不大一樣了。
——陸知府走了之後,應該不至於再這麼累了吧!
——我們終於得救了!
——他還是去禍害其他京中員吧!
***
回京之後,因陸無憂在晃州績斐然——這倒是實打實的——令其調回翰林院的旨意也很快下來了。
隨原府知府陸無憂,升翰林院侍讀學士,並經閣會推兼禮部侍郎,以正三品禮部侍郎之銜補閣。
放在以往此事估計能引起驚天的非議,是言的彈劾就能把人淹沒。
畢竟大雍在朝爲,一向以京清流爲榮,從翰林院這種清流中的清流之地,犯錯被貶謫出去做外,一般再想調回來都很難,更別提還想一步登天閣了。
所有人都會質問你憑什麼!
但這一次非議聲明顯小了許多。
不因爲陸無憂堂堂連中六元的狀元郎名聲太大,被貶謫是因爲爲民請命,更重要的是,誰都知道在熙帝即位的壬寅之變中,這位年輕狀元郎不僅有擁立之功,更出了大力。
那會不侍都看見他出皇城三大殿跟自己家似的,很多人甚至覺得他都不會再回晃州那個窮鄉僻壤,還有什麼比從龍之功升更快的?
可他回去了。
不回去了,還踏踏實實幹了三年。
熙帝有事沒事就往那傳旨,勸他早點回來,他也無於衷,現在總算回來了,升也就了意料之中的事。
如今閣還是三位閣老,徐閣老爲首輔,陸無憂補進來,算是閣第四人,他是徐閣老的學生,徐閣老都沒什麼意見,其他人更無話可說。
賀蘭瓷這邊更是東西還沒收拾好,那邊陸無憂的新服和三品淑人的命婦服就一併送來了,還有什麼雜七雜八的賞賜。
略微詫異道:“他這麼迫不及待讓你幹活?”
陸無憂拽起那件繡了孔雀補子的緋袍看了看,道:“大概快頂不住了。”
他自然是知道現在這位熙帝是多麼疲懶不靠譜的人,但朝臣們大都是滿懷期待,用當初對懷瑾太子的期待來看他,那可確實是太爲難了。
對帝王來說,勤政民說起來簡單,做起來是要累出半條命的,不然也不會有閣存在。
這麼著他趕回來,也是需要有知知底的人從中轉圜。
更何況,陸無憂心想,朝臣們催遴選秀也催了快一年多了,陸無憂倒是希他趕就範,和自己妹妹劃清界限。
只是回到上京之後,賀蘭瓷驀然閒下來了。
在晃州時,每日忙得和陸無憂不相上下,有時候都顧不上宅子裡的事,回來時沒那麼多要做的,便只在府裡看看拜帖,掃掃文章,讀讀書。
畢竟可以出隨原府的衙,卻不太方便和陸無憂一起出閣。
不過賀蘭瓷想,還是可以繼續開書院,做些有用的事,便也不是很急。
陸無憂返京之後,上門拜訪絡繹不絕,他剛閣本人也忙得要命,約莫一個來月後,他帶了封草擬好的詔書回來,微笑著放到了賀蘭瓷面前。
賀蘭瓷還當是什麼封賞的詔書,說實話也有點麻木了——接過一看,隨即愣住。
忙碌了一天的夫君正挑著眉眼,笑得眼瞳間波瀾陣陣,子放鬆地坐在靠椅上:“一點換條件。”
賀蘭瓷仍舊怔著:“這不合常理,禮部不可能答應的……”
“有什麼不可能的。”陸無憂毫不猶豫道,“只要權柄足夠,子都敢稱帝,更何況只是區區科舉開科,並不算太離經叛道。”他嗓音溫和,“你不是一直想參加科舉嗎?”
——說起來這人現在剛好是禮部侍郎,還在閣。
賀蘭瓷看著詔書上的容,眼圈微紅,猶豫著又想問,能參加科舉,如果中第的話,那……能朝爲嗎?
還沒問出口,就聽見陸無憂又道:“以前我說著想給你自由,其實什麼都不清楚,委實太草率了。現在才差不多知道,你想要的自由是什麼樣的。”
賀蘭瓷又是一怔。
“能做到的我都會去做。”陸無憂清潤的音越發溫和,說得輕描淡寫,“這世道容不下你,那我就替你換個世道。”
像是再一次聽到陸無憂晴天霹靂的發言一般,有些難以消化。
卻又在靜默中,覺心房一點點被溫暖的填滿。
那邊陸無憂已經慢吞吞道:“好了,我等你半天了,你不該過來親親我嗎?”
賀蘭瓷忍不住道:“這麼重要的事!你讓我緩緩,先別打岔……再說什麼時候不能親。”
“不一樣。”陸無憂非常直白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歡你主過來親我,當然,越主越好。”
賀蘭瓷道:“……我平時已經很主了!”
陸無憂用指節抵著鼻尖輕笑道:“再主一點我也得住,比如……”他又開始口無遮攔地胡言語起來。
шшш⊙ ttκǎ n⊙ C○ 在晃州的三年,陸無憂平日裡穩重了不,然而在面前似乎毫沒有改變。
賀蘭瓷從裡回神,靠過去意思意思先親了他兩口,遐想道:“要是能中第的話……”
陸無憂攬著道:“科只在上京先開,你得先從試、院試、鄉試一路考過來,才能進會試。此番科不會單獨評卷,只是考房會在貢院另設,卷子和其餘考生一併糊名評閱,若你的卷子真的能勝過其他男子,就算朝爲,自然也無人有異議。”
賀思慕在戰場上撿人吃,沒成想被人撿回去了。撿她回去的那位少年將軍似乎把她當成了戰爭遺孤弱質女流,照拂有加。賀思慕于是盡職盡責地扮演著弱女子——哎呀血!我最怕血了,我見血就暈——水盆好重我力氣好小,根本端不動——你們整天打打殺殺,好可怕哦暗戀小將軍的女武將氣道:“段哥哥才不喜歡你這樣嬌滴滴的姑娘!”賀思慕一偏頭:“是麼?”某日少年將軍在戰場上馬失前蹄,被人陰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見血就暈的賀思慕松松筋骨,燃起一盞鬼燈:“讓我來看看誰敢欺負我們家段將軍,段小狐貍?” 段胥想過,他不該去招惹鬼王。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知道她的真名叫賀思慕。但是或許他用一生的時間,都不能讓她在她四百年漫長的生命中,記住他的名字。“我叫段胥,封狼居胥的胥。” —————— 日常裝柔弱超強鬼王女主*狡詐專兵少年將軍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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