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瞞著家里人報了湖南的一個學校, 報完了家里都不知道。

　拿到通知書以后家里頭才傻了眼，媽都不知道該恭喜還是削一頓，又是哭又是笑, 高興的是兒功上岸, 不高興的當然是兒讀個大學要去湖南那麼遠的地方。

　若是一般家庭還好, 王琦父母都是在政府單位上班的，若是考本地學校，包分配的時候使把勁，進政府單位也是順理章的，家里甚至把后面的路都給鋪好了。

　但人總是這樣叛逆，家里沒有關系的不得父母能出把力, 家里有關系的人則是想逃離父母的掌控, 王琦在家已經被爸和哥哥數落了一頓，現在都不想回去，這會兒就想在好友這里求溫暖求抱抱。

　“我爸，我哥, 指著我的腦子就罵，我哥只差沒說我腦子進水腦子起泡了。”王琦的哥哥比大了才歲, 兄妹兩個從小打到大, 哥哥是中專畢業，雖說也進了單位，但想混出頭在學歷上的束縛還是很大，好容易盼到了妹子考上大學。

　誰知道, 竟然瞞著全家人要去鄰省。

　王琦抵不住家里一陣飛狗跳，干脆不想回去了，今晚上想賴在這里不走。

　“還是你哥哥好，學習也好, 人也很溫，我哥哥怎麼跟個羅剎一樣啊。”

　想到哥哥這段時間對的好，就覺自己沒考上大學都是對不起哥哥，會覺這段時間吃到肚子里面的飯，都是欠了哥哥的。

　而且之前想的是很好，考不上大學就來店里上班，可當知道自己考試績還不錯，心里其實已經有了期待，現在再來店里上班，也覺得不如以前那樣能吃苦。

　就算掙得多，有什麼意義呢，誰愿意在小店里面一輩子賣腸。

　更何況，韓學的目標是要當一個醫生的......

　“我哥哥是很好——”韓學的聲音低了下來：“如果我落榜了，哥哥一定會很難過的。”

　“......”王琦一噎，“好啦，你肯定能考上的拉，我聽說本科的錄取通知書比專科慢一點，咱們再等等呢，對了韓學，我今天不回去了就住在你們店里啊，我不想回去了，你這里比我家還涼快一點......”

　“......”韓學有些無語，你沒事兒吧！

　“店里有電風扇還有電視機，你這工作條件也太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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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老唐到店里的時候韓學已經開始忙起來了。

　早上事就很多，老唐跟韓學打了個招呼，照慣例上樓搬飲料，店里的貨走的快，平常都是王紅旗前一天晚上搬些下來，但白天柜面上離不開人，補貨就靠老唐。

　“叔叔，你放著待會兒我來搬。”自韓大金出院以后，韓學對老唐越發的尊敬，兩位老人年齡差不多，這種力活不想老唐干，這些飲料從廠里拉過來的時候一半放在一樓，一半放在樓上，樓下空了就要從樓上取。。

　老唐了把汗：“你一個小姑娘，昨晚上搬了那麼多，今天還要你搬？”

　平常也都是老唐補貨。

　韓學搖搖頭：“您年紀大了，別把腰給閃了。”

　這姑娘，還真是心，老唐一樂：“你爸爸一次挑上百斤東西才閃到腰的，我這飲料才多，而且我會悠著點，不會傷的。”

　但韓學還是堅持，讓老唐去收錢，上去搬飲料。

　“樓上的飲料我來搬，方便面您來搬，這樣您看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我可不愿意人家把我當老頭子。”

　“事實上，您比我爸爸還大兩歲呢。”說起這個來韓學也很心酸，韓大金比老唐要小呢，但因為長期的勞作，早早的就岣嶁了，再看老唐這城市人，雖說也六十歲了，但底子擺在這里，不像是老年人。

　真的，農村人跟城里人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就比如，老唐生病了有醫療報銷，他就不會拖到不了才會去治病。

　再比如，韓大金的跟老唐都沒辦法比，長期的農務不僅不能起到鍛煉的效果，對人的也是很嚴重的消耗，再加上青壯年時期，生活在農村的韓大金長期都于營養不良，就算是老了吃再好的東西，底子也不如長期在城市里面吃供應糧的老唐同志。

　韓學咬咬牙，不想回農村去。

　到中午，于小麗才來店里。

　“小姑娘，你給我找錯錢了。”一個中年人還沒走，手里拿著一張大團結晃了晃，“應該找我五塊的，你給了我十塊錢。”

　“對不起對不起。”韓學定定神，趕給人道歉，日常要是找錯了錢，一般人拿著就跑了，這人看打扮著也是普通人，不過在發現錢找多了的時候，第一時間便是把錢還給了韓學。

　韓學趕把錢換了回去，還給對方哈腰道歉。

　人嘆了口氣：“干活要認真點呢，五塊錢頂好多些人兩天的工錢了。”

　說完，拿著行李往火車站方向走去。

　韓學嘆了口氣，心想這種人可在火車站不多見，萬一真有找錯錢的時候，可就太對不起嫂子了，可今天一白天腦子都渾渾噩噩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于小麗探過頭來，拍拍韓學的肩膀。

　“阿，要不要去學校一趟？”

　“嫂子......”

　“這段時間我看你都在等通知書，你要不要去學校看看？”錄取通知書都是給到學校的，有些學生是自己去學校拿，有些是學生來不及拿班主任代拿，但韓學這段時間都在店里，雖然王琦每次去學校都幫問過了，但到八月中旬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書也見。

　韓學甚至都去打聽過了，這績錄南大沒問題，剛好上了醫學院的線。

　當初沒選擇調劑，太想考醫學院也太自信了。

　可績出來以后，語文跟英語都不太理想。

　現在很多大學錄取是這樣，掛著分數線邊上的，也有錄取不到的風險，知道了以后韓學氣得肝疼，但是也沒有辦法，第二志愿也是個醫學院，只是學校不如南大的名氣大。

　第二志愿的錄取可能要晚一點，韓學這樣安自己。

　這績考一般本科也是夠了的，總不能這麼倒霉，到個本科學校不錄取第二志愿的學生吧。

　這心就跟坐過山車一樣，在考完一直到知道分數以后，心都是很愉快的，直到看見同學們的錄取通知書一張張的拿到手，韓學也開始急了。

　心里想什麼于小麗能不知道？

　“沒事，我看著就行，再說我爸不是也在呢，你趕去學校看一眼吧，這幾天沒事就去學校轉轉，要真有錄取通知書送過來，你也能第一時間看到。”于小麗說：“你總這樣心不在焉的干活，我也不放心啊。”

　店里的事沒那麼著急，安排好以后韓學就往外面跑去。

　于小麗指著門口的托車：“騎車騎車，又不是中世紀的人，別不來跑的。”

　韓學沖過去，抱了抱于小麗：“謝謝嫂子。”

　騎著車就往學校方向去。

　八月的天，上哪都是熱熱的，有托車還好些，省了蹬單車的力氣，家里只有一個托，韓學之前都幻想過等以后自己有錢了也去搞個托，不過以前所有的做夢，最后被現實給打敗了，現在所有的愿都了讀個大學。

　要讀大學，不要一輩子待在店里。

　托車開到半路，有人沖韓學揮揮手，定睛一看是王琦。

　王琦家就住在學校附近，從報完志愿以后每天都在學校這附近溜達，今天剛好想去火車站找韓學，兩人就這樣上了。

　“去哪？”韓學問。

　“準備找你玩呢，咱兩差點錯過了。”王琦躥上了托車，屁被曬熱的皮子燙了一下，疼的嗷嗷，“車怎麼這麼燙啊，這麼熱你又去學校？”

　“是啊，坐好了。”

　大熱天路上沒什麼人，韓學開的比較快，十幾分鐘就到了位于城市邊緣的高中門口。

　十七中，在羊城算不上什麼好學校，但因為今年韓學考的很好，出分數的時候學校還一度來人表彰過韓學，學校甚至出發獎學金的意思，但一切要等到韓學拿到正式錄取結果再說，可這段時間韓學跑了很多趟，都沒有錄取的音訊。

　兩人到了校門口，韓學下車把托鎖了，又拿出鐵鏈子把托車栓在門口的鐵柵欄上。

　這年頭樸實的很樸實，小也是真猖狂，騎著破自行車都有人來著，托車被盯上的概率也大的。

　鎖好了車，韓學才往門衛室那邊走。

　門衛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大爺，也是學校的關系戶了，這工作清閑悠哉，一般人沒關系還真夠不上，但高中的門口暑假是不能休息的，因為錄取通知書都送到門衛大爺這里，這位大爺這十幾年來都做著同樣的事。

　見到韓學，大爺打了個招呼：“小韓，又來了啊。”

　韓學點點頭：“大爺，有我的通知書沒有？”

　大爺搖搖頭，篤定的說：“沒有。”

　王琦急了：“大爺，你可記仔細了，咱們這一屆考的最好的就是韓學了，學校領導都去家找過呢，你再想想咱們可不能把錄取通知書放別了啊。”

　大爺怒了：“這點事我還不清楚嗎，每一個從我這里拿走通知書的，都要核對學生證的，別以為你大爺老了就沒數，這錄取通知書就是學生的命，送到我這里我還能不好好看著嗎，每一屆都是這樣的，可沒人說丟過錄取通知書。”

　王琦：“對不起。”

　大爺噎了一下，這姑娘可真是能屈能。

　韓學想了想：“大爺，咱們學校還有人考上南大嗎，如果有肯定是一起的，您幫我查查，我記得您登記的時候還會讓學生登記錄取信息的。”

　大爺繼續一噎：“咱們學校幾年不上一個考南大的。”

　大爺永遠是你大爺，別說這一屆沒有，往屆考上過幾個，大爺都能跟如數家珍，像南大這樣的大學，全市一共也沒考上幾個了，如果讓他說，九年前考上南大的學生名字他都記得的。

　這事兒大爺肯定不知道，但學校也會有補錄的，有些學生到開學前還能收到錄取通知書呢，韓學眼神一黯，手指微微發抖。

　如果考得不好，可能會認命去火車站上班，可讓知道了考試績，如果還讓在火車站上班，的心態都擺不平了，這幾天腦子里面都是這些事，本沒辦法靜下心來。

　韓學耷拉著頭，出了門衛室。

　王琦有點心疼，早知道那天拿到錄取通知書不著急忙慌的跟韓學說就好了。

　“韓學，要不去學校問問？”

　“問誰啊？”

　這事兒一般問班主任，但牛老師那人一貫看韓學不順眼，就算給他講了，也只會冷嘲熱諷一番，這回估計不會嘲諷分數沒考好，但肯定要說點別的，聽說錄取通知出來了，牛林被調劑到一個農科專業，肋的很，牛老師很不滿整天挎著一張臉，就連以前跟他關系不錯的學生也不敢去找他。

　“算了，我找我大哥問問，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一定會錄取的，我聽說南醫科大也是會錄取報了他們的第二志愿，分數比較高的學生，你畢竟超了南醫科大四十幾分，不可能不錄取你的，第二志愿出的晚點，咱們再等等。”

　“嗯。”

　韓學走出學校，往停車的地方走過去。

　剛走幾步，聽見有人在說話，其中一個就是個把月沒見到的牛老師。

　對方也是學校的老師，還鼓勵了牛老師幾句，但牛老師提不起勁來，一說起兒子只考了個大專，他這一個暑假整個人都不太好，復讀也怕孩子下一次考更差，不復讀讀個畜牧專業，以后是分到農場去喂牛嗎？

　他這人最小心眼，對方老師是真心恭喜他，可在牛老師眼里對方是存心奚落。

　聽對方啰嗦了很久，牛老師沒好氣的甩了個臉給對方。

　“老牛這人是怎麼回事。”對方了鼻子，十分不滿道：“兒子也就那水平，考上大專跟人家欠了他一樣。”

　牛老師一轉，剛好看見韓學跟王琦兩人。

　韓學沖他點點頭。

　“韓學，你這次考得不錯，也不要抱僥幸心理。”牛老師出不屑的神：“報志愿居然連商量都不跟你的班主任商量一下，是不是一次考得好，就覺得自己比老師還厲害，第一志愿沒錄取上，第二志愿也錄不上，搞不好第志愿人家也著報自己第一志愿的學生給錄了，別說我沒提醒你，往屆也出過你這樣的學生，這都是不相信老師的的教訓。”

　韓學本心就不好，讓牛老師這樣一頓教訓，當時就更不好了。

　瞪著牛老師半天沒說話。

　像牛老師這種人，向來好為人師，平常就是那種“我不要你教我怎麼做事，我來教教你怎麼做人”的這種人，凡是被他教過的學生，除去一些領導的子，還很有人沒過他人格辱的，首先把人劈頭蓋臉的批一頓，狠狠打擊一下自信，再踩著你狠狠教育你。

　這麼多年，還沒人敢挑戰牛老師的威嚴。

　“牛老師。”韓學的格一向溫和，以至于開口的時候，牛老師都沒有意識到什麼。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不是你一直在叭叭叭叭叭噴的嗎？”

　“？”

　“教別人做人之前，首先自己要學會做人吧。”韓學學著牛老師的口吻：“我不求你把學生教得多好，只希你在任上可千萬別得罪了什麼惹不起的人，在學會教書之前，你連做人都還沒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