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調的環形帽間銀流，暗香在空氣中鋪陳，琳瑯滿目的、禮、高跟鞋和手包有序陳列在柜中，明亮的線在落地玻璃和立鏡之間不斷折，有一種奇特的視覺效果。

　沈姒反應了兩秒，“哦，我差點忘了你家里有礦，你們是同行。”

　的大學室友勤好學、品學兼優、兢兢業業、雙修課程，不知道的還以為室友這麼拼命是拿了“家境貧寒急需知識改變命運”的劇本，結果人家是一正兒八經的富二代，家里搞IT產業的，一出生就有份的有錢人。

　既然跟恒榮是同行，那也是對家。

　前兩天恒榮剛因高層丑聞損失公司信譽值，銷售額影響，A類型票承，還是靠業最好的公關團隊連夜給出應急方案，才力挽狂瀾。

　這才不過24小時，風向又變了。

　一封新的匿名舉報信和錄音等證據被人送到了、紀檢和稅務局門口，洋洋灑灑幾萬字，詳述了恒榮高層這麼多年來的惡行。

　網上瞬間掀起軒然大波。

　事還沒調查結束，但界的第一手消息發出去，網上已經迅速發酵了。恒榮上次丑聞影響，資金鏈本就張，上漲的票在盤時段持續下挫，一度及跌停，恒榮的市值在一夜之間蒸發掉二十多億。

　“本來作為對家之一，新翼應該趁此機會踩一腳的，誰能想到我大伯還沒落井下石，恒榮就拿上了監獄的敲門磚。”室友想了下，實在覺得事發展荒謬又好笑，“這幾條罪狀下來，夠恒榮高層在監獄蹲到死了，真是自個兒作死神仙都救不了。”

　末了，補充了句，“當然，不管怎麼說，何家確實罪有應得。”

　沈姒垂了垂眼瞼，很輕地笑了聲。

　隨手拎出一件旗袍，對著立鏡比量了下，漫不經心道，“反正你是益方，想這麼多做什麼？”

　素白的緞面流水一般平，斜襟盤扣上綴幾顆別致的寶石。

　紅芍如簇，暗紋如織。

　“因為這事怎麼想都不簡單，你想啊，幾十年的家族企業，關系網和人脈資源錯綜復雜，怎麼會是一個小角能在一夕之間撬的？短短三天跟降天災似的，它垮得也太快了。沒有大量的人力、力、財力，這些致命的證據不可能搜羅到一起。

　而且對方還很會利用輿論導向，拿職場潛規則做切口，網友的罵聲現在都沒平息，其他罪證簡直是火上澆油，事態本不下去，”室友十分篤定地說道，“恒榮肯定得罪了個狠角，人家這是要置他于死地了。”

　沈姒微蹙了下眉，系盤扣的手一頓，這才想起查網上的消息。

　網上鋪天蓋地出來的東西，比搜集到的還要目驚心，錄音并不是送出去的那份，但更有力，甚至有更齊全的公司掛賬和中高層銀行卡收支易，涵蓋了公司高層貪污、洗錢、挪用公款等多項罪證。

　這本——

　本不是送出去的證據。

　這些關鍵證據，比那份更能置人于死地，有些甚至拿不到。

　沈姒微抿了下，面上的笑意越來越淡，心思千回百轉。

　“我就是覺得奇怪啊，這事最益的其實是藍核手底下的速芯，恒榮一垮，速芯立刻推行了新的技產品，完全能替代恒榮所有市場份額，”

　室友無心地分析道，“可技研發籌備起來最耗時了，也許啟用項目的時間比收購速芯還要早。你說這也太巧了吧，難道藍核能未卜先知？”

　是啊，哪里會這麼巧？

　南城的事又怎麼會這麼順利？

　沈姒薄瘦的脊背僵得筆直，手腳的似乎跟著一寸寸冷了。

　齊晟早就知道。

　甚至可能一開始就知道。

　從一開始，藍核投資的速芯要的本就不是恒榮的技，它要的恒榮退市，要的是恒榮的市場份額。

　所以齊晟昨晚沒計較，也許不是縱容，他只是冷眼看著南城的局面，由著借自己的勢鬧一場，用這把不怎麼趁手的刀，作幌子。

　他不拆穿，不過是看著有趣，或者真顧念了點兒分，幫一把。

　他只是在順水推舟。

　也許從頭到尾，他和之間，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

　承南公館前址是海軍總部，于寸金寸土的地段，鬧中取靜，深的木制地板、黑白的照片、維多利亞的裝飾風格，有著上世紀獨有的質。

　齊晟一進門，包廂沉靜了瞬，一行人三三兩兩地站了起來。

　最里面的年輕人不太耐煩地抬眼，怔了下，推開懷里的伴，笑起來一的風流勁兒，“您可真，三哥，滿世界都在找你，我還以為你玩失蹤。”

　他起讓了上首的位置，“您昨晚在哪兒逍遙快活啊？”

　旁邊趙東一酒氣，見到人下意識站直了，“南華的局您怎麼沒去？昨晚那幫老狐貍可都底下犯嘀咕。”

　齊晟兀自點了支煙，不客氣地踢了一腳趙東，“讓你辦的事呢？”

　“別人信不過，我辦事兒您還信不過嗎？”趙東爽朗一笑，“何家榮在外面養的兒是個最不牢靠的，這些年何家洗錢收取巨額非法所得，由一筆一筆代出來最合適。至于那幾個多的，直接按下了事，沒人會往——”

　話未說完，包廂的門被人推開。

　“聽說齊總在這兒，我不請自來，不知道能不能多我一張椅子？”

　男人的聲音先一步進了房間，賀臨擁著一個年輕孩，面上笑了笑，話里卻帶了刺了，“齊真是貴人事忙，想見您一面比登天都難。”

　周遭的氣氛微妙而詭異。

　齊晟端起酒杯喝了口酒，面上帶了淡淡的笑意，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趙東了下鼻子，笑瞇瞇地打圓場，“說的什麼話？小賀總既然過來就一起喝酒，別杵在門口了。”

　齊賀兩家本來是世，只是近幾年藍核資本和君建資本在華南區掰手腕，兩家關系微妙。賀臨這人本事不大氣量卻小，被他那個小叔、賀家的養子制得死死的，圈子里大多看不上他，只是礙著家里的生意和人來往，不擺到明面上。

　他這麼氣勢洶洶地過來，看著不像來寒暄的，更像來興師問罪的。

　誰都知道賀臨帶的項目組在南城被齊晟耍的團團轉，這些年他在恒榮砸了那麼多錢，耗了不心，鬧這麼一出簡直是砸他的飯碗。

　包廂里一票人心思各異。

　只是所有人都跟人似的，對眼皮子底下的暗流洶涌視若無睹。

　推杯換盞，談笑如常。

　幾個話題過去，齊晟態度始終冷淡。

　賀臨心里有火，為了南城的破事，從三天前他就聯系齊晟，書永遠只有句機械的“不在”和“在忙”。這會兒他厚著臉皮堵人了，結果齊晟本不看他一眼，他沒機會借題發揮。

　他拍了拍懷里的伴，打發人過去，“去，你去給齊總敬杯酒。”

　年輕孩拂了下擺起，微笑著走過去，“齊公子，我敬您。”

　齊晟眼風都沒掠過，手腕搭在膝蓋上，始終沒接那杯酒。他渾松著一輕慢的勁兒，修長的手指屈起，一下一下輕扣著矮幾臺面。

　敲擊聲不重，但最磨人的耐心。

　對面手都端酸了，不敢催，也不能收回，只能僵持著作和笑意。

　齊晟漫不經心地笑了下，往后仰去，“我不喝不的人敬的酒。”

　這句“不”不知道在點誰呢。

　“那我先干為敬。”年輕孩仰頭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歡場上逢場作戲，本來就要不得氣。得了授意，不敢面不滿，也確實起了心思。面前的男人長了張一眼淪陷的臉，笑起來似真似假的深，讓人生出一種溫錯覺。

　牽了下旗袍下擺傾倒酒，鬼迷心竅地，朝齊晟的方向靠去，有意無意地蹭了下他，領口風。

　稍一近，齊晟微蹙了下眉，指間未燃盡的煙在了鎖骨上。

　“呲——”

　灼燒的火星在上燒出了一圈兒黑的燙痕，目驚心。

　“離遠點兒，你聽不懂？”齊晟抬眼，眸底漆黑了一片。

　他的嗓音低而沉，像是淬了冰，刻得沒有一溫度，挨上一下都覺得冷，讓人心生退意。

　他慣來沒什麼風度。

　不過這本來就是自取其辱。人渾哆嗦了下，咬了下沒出聲，僵持著沒敢，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

　賀臨沒看委屈得泛紅的眼眶，只是笑，“齊總這麼不懂憐香惜玉？”

　“我嫌臟。”齊晟一把掐住那張臉，扳向自己，肆無忌憚地審視了幾秒，淡嗤了聲，“拿這麼個貨奉承我，賀臨，你未免太看得起。”

　其實那個孩子長得出挑，泫然泣的表楚楚可憐，別有一般致。可穿旗袍的樣子會讓他反復想起沈姒，然后不可避免地進行比較。對比后再看過去，這的就是一劣質品，東施效顰，了無生趣。

　再好的興致此刻也敗了，齊晟本慢條斯理地將手干凈。

　賀臨覺得這是在扇自己的臉。

　恒榮和何家只是擺在明面上的小角，何家榮被人到錯，牢獄之災是活該，但這條狗到底是他賀臨養的，就這麼被人打了，而且快要打死了，他面子上當然掛不住。

　本來生意場上只有永恒的利益，為了搭上藍核的順風車，在半導領域分一杯羹，完全可以一笑泯恩仇。可再三-退讓后，齊晟還是個喂不飽的。他賀臨孝敬了那麼多東西，連個響兒都聽不到，齊晟態度不冷不熱，大有為了個人將何家趕盡殺絕之意。

　“庸脂俗當然不了您的眼，早就聽說齊總邊有個人，看來齊總一門心思都撲在上了。”

　賀臨挫著火，嘲諷了句，“也難怪不講規矩，原來是量仗著有您撐腰，才敢跑到南城掀桌子。

　只是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做人做事這麼不留余地，不怕——”

　話沒說完，眼前閃過一道冷。

　果盤里的水果刀被出，扎穿蘋果，深深釘賀臨面前的紅木中。蘋果一分四裂，越襯得刀刃的冷芒刺眼至極，映出賀臨變了又變的臉。

　齊晟垂眸，目冷厲似鷹眼，眸惻惻地往下沉。

　“不需要講規矩。”他手指了下鋒利的刀刃，將釘在矮幾上的水果刀拔-出來，隨意地叉了一塊水果，“除了我，沒人配教規矩。”

　周圍人噤若寒蟬。

　賀臨一度想翻臉，差點拍桌子跳起來，只是到底不敢撕破臉。

　旁邊的年輕人巋然不，桃花眼微微一瞇，笑了笑，也不勸。

　其實他們這種家世地位，很有指著對方鼻子罵的，更不可能親自手威脅別人，顯得沒風度。想整治一個人多的是手段，擺在明面上是最難看的一種，太跌份兒。

　可惜有人聽不得別人指摘自己的東西，明明幾天前還說是:

　拿來取樂的玩意兒。

　只有趙東一個人不了這氛圍，打了個哈哈，想解圍，不知所云地絮叨了幾句，“我說，你們不嗎？水果都切好了，吃水果吃水果。”

　這哪里像是切水果？

　齊晟更像要一刀一刀刮他的命。

　“我一再退讓，是希齊賀兩家能和氣生財，齊總今天過了吧？”

　賀臨面上實在難看，冷笑了聲，“我賀家經不起查，難道你齊家就清清白白干干凈凈？您那位二叔在南城摻和了多，我相信齊總比我更清楚。”

　“你拿他來威脅我？”齊晟指腹低了酒杯，-挲著杯口轉了轉。

　“不是威脅，是奉勸。”賀臨以為拿住了他的命門，心底暗喜，悠哉悠哉地拖長了聲音，“說到底，何家榮對我來說就是一條狗，但您二叔，可是您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叔叔，齊總不至于送自己的親叔叔吃牢飯吧？”

　趙東眉心突突地跳，心里罵了一句這他媽是不是腦子有病。

　就齊晟那個二叔，還想談舊呢。

　齊家明爭暗斗那麼多年，真讓齊晟逮到把柄，往監獄里送都便宜他二叔了，這些年吃了多不正當利益都得吐出來，說不定還得層皮。

　你跟沒親的人談親，就跟和劊子手討論殺豬宰羊一樣。

　“做錯事的人付出點該有的代價，我沒什麼意見。”齊晟微妙地彎了下角，“他一個長輩惹事，難道還要我一個小輩收拾爛攤子？”

　他上冷漠刻薄的勁兒，像是寒冬數九浸了雪的風，吹得人骨皆寒。

　賀臨眉弓一跳，“齊總難道一點都不顧念親，要大義滅親不？”

　“親？”齊晟淡笑了聲，低的音顯得有些沉，“賀臨，你好像搞錯了，我只跟和我作對的人談親，因為我是能斷他們生路的祖宗。”

　一份厚厚的檔案袋摔在了矮幾上。

　“什麼意思？”賀臨以為他反悔了，“封口費？”

　賀臨隨手翻了翻，視線瞥到幾條信息，漫不經心的態度一斂，臉慢慢地沉了下去，又往后翻了幾頁。

　越往后看下去，他越坐不住。

　偏偏有意捉弄他似的，這份還沒翻完，又一份檔案袋砸到他面前。

　翻不到兩頁，賀臨將文件重重拍在了矮幾上，蹭地站了起來。

　“你小叔賀九掌家以來替你收拾了不爛攤子，你該慶幸，他比我講親。”齊晟撥了下腕間的佛珠，意態輕慢，“不然今天被整篩子樣的就不是何家榮了，你說是不是？”

　他的語氣算得上平和，始終沒變，變的只有旁人的臉。

　旁邊的年輕人嘗了口伴喂的指橙，不用看也知道檔案袋里有什麼。

　他心說賀臨還真是腦子進水，被賀九制了這麼多年也不奇怪。

　但凡賀臨腦子，就應該考慮考慮怎麼跟何家榮這種社會蛆蟲撇清關系，等這把火燒到賀家自己頭上，齊晟才是真要趕盡殺絕了。

　包廂里安安靜靜的。

　賀臨今晚了一鼻子灰，本來坐不住了，現在反倒冷靜了，“都是一個圈子的兄弟，我也是好心提醒。”

　從前賀臨一直以為他小叔賀九可怕，因為他不賀九的心思。賀九可能上一秒還笑著同你敘舊，下一秒就手起刀落要你死無葬之地。

　現在他覺得齊晟才變態，齊晟連跟人敘舊的興趣都沒有，肯算計你都是看得起你，絕大多數時候，他上來就要你命，如同死一只螞蟻。

　他不得不低頭。

　“平時脾氣燥了點，我話說得可能不中聽。”賀臨話里還沉得住，只是臉就沒那麼好看了，“既然齊不在意，倒是我多慮了。”

　齊晟虛瞇了下眼，角微妙地一勾，笑得有些刻薄，“看來你也知道，賀九沒教會你好好講話。”

　賀臨嚨里卡了一口，心說整個圈子里怕是沒人比齊晟更刺了。

　不過這種把繼母送進神病院，把親叔叔送進監獄的瘋批，離經叛道還睚眥必報，他確實惹不起。不到必要時刻，他絕不會跟這種人結死仇。

　賀臨咬咬牙，還是面笑意維持最后的風度，“今晚是我唐突了，齊別跟我計較就好。南城的事就當是見面禮，給齊博人一笑添彩頭吧。”

　“好說。”齊晟面和善地拍了下賀臨的肩膀，“不過賀臨，沒有下次。”

　作看著稀松平常，但力道順著賀臨左肩下來，寸勁后發，震得肩胛骨生生的疼。酸意迅速搐到指尖，賀臨半條手臂都麻了。

　賀臨是直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