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一
“那麼多人,都掉到海里淹死了?”
蟬鳴翻沸的夏夜,商絨枕著枕,在墊了涼席的榻上,聽著畔年講到引人勝,手中的素紗蝴蝶刺繡團扇不了。
“是啊。"
袍淡青的年倚靠在床柱上,說著便咬了一口蘋果:“七大門派的武功籍都在那大盜手中,他們其名曰是為七大派討公道,實則都想獨吞籍以求得獨步武林之機會,哪知不蝕把米,山崖上那一戰,不人都了底下海濤浮浪里的魚食。”
“你知道得這麼清楚,"
商絨恍然,“難道你那時就在那兒?”
折竹聞言,臥蠶的弧度稍深,他輕笑出聲,雖未答話,但答案卻已經很明顯了。
“那時你們樓主讓你來澤,也是讓你來奪籍的吧?可你沒有,那你回去,是如何與說的?”
商絨搖晃團扇,輕的風拂過年鬢邊的淺發,他濃的眼睫也輕微,揚:“說我沒趕上啊。”
什麼武林籍,他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當初來澤一趟,也不過是看個熱鬧。
“好了。”
折竹坐起,對上的眼睛:“這個故事今日便說到這兒,你快閉起眼睛睡覺。”
“那你呢?”
商絨著他。
“去喂你的鴿子。”
折竹了的頭發,一邊吃蘋果,一邊朝屋外去。
盛夏日正盛,屋中放置了幾個冰盆,多也驅散了一些午后的悶熱,但商絨還是無心午睡,坐起,看見那年走到庭的樹蔭底下,隨手捻來玉米花生準地扔鴿子籠的小瓷碗里。
三只鴿子咕咕地,爭先恐后地搶食吃。
年垂著眼,饒有興味地在那片斑駁的樹影底下看著它們。
線太亮,樹蔭太濃,于是穿梭于隙間落在他上的斑就更加閃爍耀眼,他烏濃整齊的發髻間銀簪華熠熠。
六日前,他們來到澤。
他十三歲初櫛風樓時,曾只一人來過的地方。
沿海的漁村風土人又有不同,但商絨來到這里后還沒有出過門,只因初來乍到便了風寒,到今日方才好些。
那年在庭逗弄鴿子,而商絨則在窗用手臂枕著下看他,眼見他要轉過臉來,一下回去。
不知年已瞧見雪白的錦緞袖在窗欞前晃了一下,他立在樹下看著窗前那盆淡藍的山花,漆黑的眸子清輝漾漾。
商絨重新躺了下去,竹席涼涼的,圓枕的,舉起來那柄素紗團扇,指腹輕輕地上面銀線繡的蝴蝶,最終以團扇遮住臉,細膩的素紗遮擋了幾分強烈的日,的眉眼在扇子底下約約。
慢慢的,閉起眼睛。
這一覺迷迷糊糊睡至黃昏,商絨只覺得有一冰涼的手指輕的臉頰,不堪其擾,皺著眉抓住他的手指,勉強睜起眼睛看清他的面龐。
才記起來,午時他們說好要等不那麼熱的時候去看海。
用過晚飯,天已經徹底暗下來。
商絨裹上一件薄披風,便迫不及待地拉上折竹的手出門。
星云布,月華郎朗。
年的腰被蹀躞帶收束得窄漂亮,銀蛇劍纏在金扣中,竹綠的穗子隨著他的步履而輕輕晃。
他一手提著燈籠,一手牽著商絨走出院門。
海邊的木架上還曬著沒收的漁網,好幾個小孩兒在礁石上玩兒螃蟹,他們瞧見那提燈的年朝這邊走來,便一個個地探著腦袋好奇打量。
“折竹哥哥!”
一個小男孩兒朝他招手。
折竹盯住他,沒想起來他是誰。
“前天你將買來的花蛤都給我了。”那小孩兒蹦蹦跳跳地跑過來,仰著臉朝他笑。
折竹總算有了點印象。
前日他在村中的漁農那兒買魚,漁農只剩了一條魚和一小筐的花蛤,便勸他全都帶走,但商絨在病中不能多吃,他順手將花蛤都給了門口的小孩兒。
“這就是哥哥的娘子嗎?”
小男孩兒的目落在他邊的商絨上,那些在礁石邊玩兒的小孩兒也跑了過來,好奇地圍著他們兩個人看。
商絨的臉有點紅,不知道怎麼應付小孩兒。
折竹側過臉來瞧一眼,將懷中的一瓶糖丸扔給他們,翹起角,語氣輕快:“是啊。”
“你們自己玩兒,不許過來。”
他叮囑一句,牽著商絨朝另一邊寬闊的海灘上去。
的沙子是潤的,似乎海浪方才來過,商絨的鞋子沾了些,但也不在意,拂面的海風微咸,銀白的月落在海面,粼粼泛。
這片海域好遼闊,遙遙一,天海近乎一,好似沒有邊際。
浪花雪白,水聲激,商絨發現地上瑩白漂亮的小貝殼,蹲下去撿來幾個,又好似想起些什麼,忽然喚:“折竹。”
海風吹著的獵獵而,商絨向邊的年:“很快就是七月十九了,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
七月十九,
是與他約定好的,屬于他的生辰。
年咬著糖丸,想也不想:“沒有。”
“你就沒有什麼愿嗎?”商絨蹲在地上,仰著他。
“有啊。”
他垂下眼睛與相視,笑意漸濃,“我希那三只鴿子不要太笨,不然簌簌的書信便不能寄去玉京了。”
櫛風樓作為天下第一殺手樓,馴養信鴿也自有其不一般的方式。
商絨著他,忍不住隨著他角的弧度而彎起眼睛,拉住他的袖站起,燈籠里的燭火被海風吹熄了,月華落了年滿肩,上前兩步走近他:“可是你自己呢?”
“我什麼?”
他輕輕挑眉。
鬢邊的淺發總是不聽話地往臉頰上跑,年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拂過的臉頰,將淺發繞到的耳后,而看著他片刻,才道:“沒關系的,折竹。”
“你的愿不關于你,那我的生辰愿以后就都關于你。”
他再也不肯吃長壽面了。
可是,還是想讓他知道,在這世上,并非無人在意他的到來,并非無人珍視他的生命。
至,是最在乎的那一個。
“以前,我以為夫妻便是皇伯父與他的妃嬪那樣,又或許,是我父王與母親那樣,”商絨牽起他的一只手,“所以大真人說我不能親,我心中其實一點也不難過,若夫妻都是他們那樣,我寧愿孤一人。”
“可是折竹不一樣。”
仰面看他:“很奇怪的是,只要我一想到,與我為夫妻,與我在一塊兒一輩子的人是你,我就滿懷期待。”
“你……”
年眼睫微,整顆心因為的目的言語而翻沸難止,但他卻忽而捂住的。
商絨不明所以,眨一下眼睛。
不遠,那幾個小孩兒已用撿來的樹枝燃起了火堆,準備燒螃蟹吃,年瞥了他們一眼,隨即攬住的腰,迅速藏于一塊巨大礁石的背后。
才松開捂住的手,他的吻很快落來。
熄滅的燈籠已被他丟了,他一手環的后腰,著的,碾深,在這片被礁石擋住的影里,呼吸相近,齒糾纏。
“你說這樣的話,”他又很輕地親了一下的角,聲線平添一分啞,紅潤的瓣著的耳廓,“我就會很想親你。”
商絨垂下腦袋埋在他懷里,輕輕地息。
“折竹哥哥?”
小男孩兒跑到燈籠那兒,沒瞧見那對年夫妻,疑地喚了一聲。
商絨嚇了一跳,臉頰發燙,忙推開折竹,后退兩步。
裹在帕子里的貝殼掉了,俯去撿。
折竹雋秀的眉微皺了一下,他走出去,盯住那小孩兒:“有事?”
“哥哥,你們在做什麼?”
小孩兒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著他。
“玩兒。”
他懶懶地答。
商絨從影里走出來,小孩兒看見手里的貝殼,才恍然:“你們在撿貝殼呀。”
小孩兒原是來邀請他們一塊兒去烤螃蟹吃。
有兩個孩子甚至還跑回家去拿了兩條魚來烤。
商絨與一個小孩兒分食了一條烤魚,認真地用樹枝在沙灘上教他們寫自己的名字。
有海風的夏夜,一點兒也不悶熱。
回去的路,是年背著走的。
一如南州山間的雪夜,曾有個袍雪白的年,赤足踩雪,背著往前。
商絨環著他的脖頸,臉頰輕蹭他的臉頰。
“。”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卻不躲,藏不住語氣里的開心。
他輕聲笑,商絨也跟著他笑。
“這是我第一次看海。”
說。
“日后你想看多次都可以。”
折竹垂著眼簾,在看地上被拉得長長的,他和的影子。
商絨不說話,臉頰卻還抵著他的臉頰。
地抱著他。
月華好似銀霜般清瑩,在檐上落了淡淡一層,迎面的夜風涼爽,即便沒有燈籠,也能約看清遠那道院門。
那是十三歲的折竹在這世上擁有的第一個家。
不在瓦舍林立,繁華熱鬧的城中,而在這個靠著一片遼闊海域的小漁村里。
可是很喜歡這里。
知道,
他就是夢寐以求的自由。
第99章 番外二
“第四說,願意將你此前分給的那一半造相堂的財寶還給你,還有這些,也都托我給你。”
第十五將懷中的地契銀票取出遞給麵前的年,但他卻遲遲不接,隻是輕瞥一眼榻上那形容枯槁的青年。
白的麵龐蒼白而消瘦,此時正昏睡著,上的病症又發作起來,他的麵頰漲紅,頸間青筋微鼓,前額滿是細汗。
“淩霜將煉壞的丹藥都強行給他吃了。”第十五送白來業州的這一路上,已見他發作多回。
如今神溪山再不見外客,張元喜也再不出手救人,但妙善當初化名張元濟藏神溪山數年,張元喜作為他的義兄,對他們師徒也算照拂頗多,故而第四才會找到第十五,要他輾轉來尋折竹的下落。
“如果不是白觀主,那時我隻怕也不能那麽順利便逃出星羅觀。”商絨看見他麵頰上一道極淺,微微泛的傷痕一直蜿蜒到頸間。
若不是臨著滿窗明亮的線,那道痕跡其實一點兒也不明顯。
折竹一言不發,隻聽門外步履聲近,他輕抬眼簾,視線驀地與那須發皆白的老者相撞。
“小子,你知道我不見外客,怎麽還把這麽多人往山上領?”袍灰白的老者拄著拐,一雙眼睛神矍鑠,視線掃向屋中的幾人,最終又停在那黑年上,“要我給他瞧病可以,你得告訴我,你在玉京究竟發生了何事。”
張元喜給人瞧病是不喜太多人在場的,隻留下一個藥,一個青年弟子,便將他們四人趕了出去。
張元喜的藥閣屹立於山巔,底下霧氣茫茫,楓葉紅如烈火,兩相融,好似流霞織錦。
商絨隻是與添雨去吃了一兩塊茶點的功夫,回來便找不見折竹,朝四周張著,手中的帕子裏裹著幾個糕餅,高聲喚:“折竹?”
庭前靜悄悄的,隻有山風拂來,滿樹枝葉沙沙作響。
商絨正再喚,卻聽那片濃蔭裏傳來年清泠的,悅耳的聲音:“你總是我的名字。”
商絨捧著糕餅小跑到那片樹蔭底下,仰著臉在枝葉樹幹間找到年玄黑的袍角,他白皙的麵龐著冷,正在上麵垂著眼睛看。
“什麽?”商絨沒有明白他方才話裏的意思。
他一手撐在樹幹上,下抵在手背:“簌簌,我想聽那個。”
穿梭於枝葉隙,在年漆黑的眸子裏映了清亮的斑,商絨就這樣仰著臉與他相視,不住角上翹的弧度,小聲地喚:“夫君。”
自回到神溪山便怏怏不樂的年眼底添了亮晶晶的神采,如一道風從樹上掠來,攬住的腰,又帶回到樹上。
“這世上的男子親,是不是都為了聽這兩個字啊。”
商絨聽了,忍不住抿著笑了一下,將糕餅遞給他,又低眼去看底下大片的紅楓林:“你曾與我說,神溪山很漂亮,如今我終於親眼看見了。”
折竹聞言,迎向的目,卻隻是揚了揚,咬下一口糕餅。
山崖底下的林子裏有一居所,他在那裏長大,捉過溪流裏的魚,爬過參天的樹,在無數個晨昏苦練武功。
每一幀記憶,始終都有那個人的影。
神思恍惚之際,折竹不防邊的姑娘忽然抱住他,下抵在他的膛仰他。
什麽話也沒有說。
但是兩人目相接,耳畔枝葉沙沙不斷,他眼底晦暗的緒褪去,角微揚,將糕餅湊到邊。
商絨咬了一口,對他笑。
底下藥舍的門開了,第十五與添雨正好過來,便隨藥走了進去,商絨瞧見了,便拍了拍折竹的後背:“我們也去。”
折竹吃掉最後一小塊糕餅,抱著商絨從樹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地。
張元喜拄著拐起,瞧著榻上已經清醒過來的白:“丹藥吃得太多,毒素太重,又拖得太久。”
“前輩的意思是……”
第十五看向白,後半句話沒說出口。
“不好說,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步,能不能撿回他這條命,還不一定。”張元喜並不避諱白,字字句句都當著他說。
他不喜正教的那些胡話,更看不上這些正道士煉丹服丹。
張元喜回頭,看見折竹牽著那個姑娘走進來,他這才好好審視起那姑娘的麵容,他眼尾的褶皺舒展了些,走過去:“這便是你信中提到的姑娘?”
“嗯。”
折竹應了一聲。
張元喜對商絨點了點頭,隨即便與他道:“跟我出來。”
說罷,他便率先走出去。
折竹鬆開商絨的手,了的腦袋,轉跟上去。
商絨看著他們二人的影走遠,回過頭來,再看向榻上的白,之前在玉京時,為了出城去觀音山上找折竹,商絨在星羅觀曾與他有一麵之緣。
當日著道袍的青年,還不似此時這般清臒。
“白觀主……”
商絨走近,發覺他神平靜,好似掀不起波瀾的死水。
“公主,我已削去道籍,不在星羅觀中了。”
白的聲音虛浮無力。
“是因為我與折竹從大真人的地宮離開,才牽連了你。”
此前商絨隻見過他臉頰上的疤,卻不知他還被淩霜強喂過那麽多的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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