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清瑤對著上前見禮的邵波禮貌說道：“波叔，辛苦您跑一趟了！”

邵波恭敬抱拳道：“不辛苦，都是小人應該做的。按理說不該打攪郡主與伯爺夫人闔家團聚，但此距離京城還有三十里地，眼看著就晌午了。”

想到城門口排隊的商旅，殷清瑤沒猶豫，將兩個弟弟抱上馬車，自己也鉆進去。

“大姐，我想騎大馬！”

殷樂寧掀開簾子，指著殷清瑤騎來的大馬，“大姐剛才好酷！”

殷清瑤還沒開口，殷樂章就板起來臉，用老的語氣教訓道：“三弟，別調皮。我們才剛見到大姐，咱爹娘都還沒說話呢。”

嘟嘟的小娃娃兄長譜擺得十足，本以為殷樂寧又該嘟不滿了，誰知道他只是癟了癟，就放下簾子回來坐好。

這倒是稀奇。

殷清瑤在殷樂章腦門上敲了一下，把他抱起來放到上。

“我們家大豬現在會教訓人了！”

李娘可算找到機會說話了，笑道：“可不是，自從送到學堂啟蒙之后，我基本上不用怎麼心了！”

“拜的哪位先生？”

拜師放在現在是大事兒，很正式，是殷老五主持的。

“自打朝廷的圣旨頒布下來，今年過了年，來咱們村子念書的孩子多了好幾倍。我們出發前，里正和你七叔正在商議擴建學堂呢。”

“韓先生又介紹來了兩位先生，其中有位裴先生學富五車，本是同進士出。我就做主讓樂章和樂寧拜在他門下。”

“另一位先生跟他是同窗，兩人上都有功名，一個因為得罪了上司被罷免職，一個本就是閑云野鶴之人。”

“韓先生提議，咱們村子里的學堂就讓這兩位先生負責，他打算在長寧村選一塊兒地方，把你之前提過的教手藝活的學院開起來。”

“長寧村的學院已經快竣工了，原本想跟你說一聲呢，你四伯說你去了西寧衛，行程沒定，怕信送不過去，你爹我就做主應了。”

殷清瑤意外的。

“這是好事兒，爹你做得對！”

殷老五老臉一紅。

“清瑤啊，爹有個問題想問你。”

李娘知道他想問什麼，其實也有同樣的疑問。

“咱家咋會突然就得了封賞呢？爹就在家種種地，這也是功勞？”

“就是，我到現在還暈乎著呢。”

李娘想得明顯比殷老五多點兒，“清瑤啊，你說咱們進京，是不是得去拜見太子殿下？”

“那可是太子……”

乖乖，是在腦子里想想手就抖個不停。

殷清瑤失笑道：“爹，娘，你們不用心虛，朝廷能給咱家封賞，就說明了咱家確實有那個本事。”

“去年春天大旱，夏天大雨，全國百姓全靠著種紅薯才沒死，這就是天大的功勞了！”

“至于見太子殿下這事兒……殿下平常很忙的，不知道有沒有功夫見咱們。回頭我遞個帖子問問。”

李娘還是有幾分不自在，局促地攏了攏長衫，又扶了扶頭上的花鈿，問道：“清瑤，咱是從鄉下來的，你幫我看看我這副打扮，出去會給你丟人不會？”

殷清瑤這才注意到上的穿著。

布料款式都是汝寧府最新穎的款式，但就怕汝寧府地方小，不及京城繁華。

暗紅底的綢料子上繡著金的團花，外罩一件對襟立領長袍，底下是藏藍的燙金馬面，頭發梳得一不茍，用的首飾不算多，但件件都是品。

面上薄薄地施了一層黛，三十多歲的婦人看起來才二十出頭的樣子。

再看殷老五，因為常年干活，臉上的皮偏黑，便選了藍綠的團紋綢緞衫，頭戴黑幞頭，腰系玉帶，腳蹬皂靴，看起來又氣派又神。

殷清瑤贊了一聲。

“爹，娘，你們這副打扮真是太好看了！”

殷樂章跟殷樂寧也急切道：“大姐，還有我，還有我！”

他們兩個的打扮一模一樣。

“都好看。”

“大姐，我想死你了！”

“我也是！”

“大姐都抱你抱了半天了，該換我了！”

一家人里面，就殷清瑤穿得寒酸，這幾天干活多，為了方便來回跑，直接穿了男裝。

若是不仔細看，說不準還會被人認錯別。

李娘目又落在上，一年沒見，自家閨的五還是那樣，但氣神不一樣了。

想到下個月就要過十五歲，就要及笄了，李娘心里就升起一不舍得。

“娘，您看什麼呢？”

察覺到的視線，殷清瑤順問了一句。

李娘嘆道：“娘在慨時間過得快，轉眼間你就及笄了，子年滿十五歲人，就能嫁人了，娘不舍得……”

“不舍得您就多留我兩年，反正我也不著急嫁人。”

本以為娘會順著的話往下說，誰知道李娘果斷地搖頭道：“要是在鄉下，娘肯定多留你兩年。但云舒如今已經是侯爵了，他比你大三歲，今年得有十八了吧。”

“娘早就打聽過了，京城貴人家的子都是十七八歲親，你們兩個早就定了親，要是我跟你爹一直拖著不肯讓你們親，別人該說我們家不懂禮數了！”

殷清瑤打算反駁，又被爹搶了話頭。

“你娘說得對，爹娘不在京城，倒是不在意這些話，但是你以后還要做人，可別落人口舌！”

“云舒那麼好的家世，又是個肯吃苦的，對你也上心。”

“你就不怕多等兩年，被人截胡！”

這才是關鍵！

殷老五越說越怕，干脆拍板道：“不如趁著我們在京城，把婚事也議議？爭取年前就親！”

殷清瑤半張著。

“這也太著急了吧！我還沒準備好……”

“你需要做什麼準備？”李娘也加催婚大軍行列，配合殷老五說道，“娘不是擔心云舒，娘擔心你。你看看誰家的兒跟你一樣天天到跑？跟個野小子一樣，好不容易遇上云舒……”

“還不趕趁著人家不嫌棄你，早點把婚事辦了？”

“到時候生米煮飯，他們就是想后悔也晚了……”

殷清瑤：“……”

“娘啊，我也沒你們說的那麼差吧！好歹我也是當今圣上親封的長安郡主，不至于沒人要吧！”

這才幾句話的功夫，兩人就開始嫌棄起來了……

“我要我要！”

殷樂寧只聽到關鍵詞，急忙舉起爪子附和，殷樂章嫌棄地白了他一眼，張想教訓兩句，但大人的話他也沒怎麼聽懂，就沒吭聲。

但心里在想，他家大姐這麼好，為什麼會沒人要？

沒人要我要！

殷清瑤笑呵呵地晃了晃坐在自己上的殷樂寧的子，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得意道：“還是我們家小豬。”

為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殷清瑤轉移道：“爹，娘，你們來得正好，明天咱家的脂鋪開張，你們去剪個彩！”

“啥剪彩？”

殷老五不懂就問，殷清瑤解釋道：“就是去個面，說幾句話。”

“我哪兒行啊，讓你娘去！”

李娘也擺手。

“我們人生地不，去了也幫不上忙。”

老實說，他們兩個到現在還有點震驚，自己家到底有多產業，他們兩個還不太清楚。

自家閨在外面忙什麼，他們也不清楚。

“清瑤，爹娘是不是不太合格呀！”

李娘心忐忑。

“沒有啊！家人之間不用太較真，只要心在一起就很幸福了。”

家人重逢，殷清瑤覺得人生圓滿了，此生最大的愿就是家人平安順遂，自己能一直做想做的事。

說話間很快就到了城門口，作為特權階級，他們自然是不用排隊的，到城門口遞上牌子，例行檢查之后，就放他們進城了。

剛一進城，外面響起噠噠的馬蹄聲，邵云舒從城迎上來。

“云舒奉父母之命，前來迎接伯父伯母！”

殷清瑤掀開車簾，看見他，殷樂寧從馬車里鉆出來，眼睛再次放，指著他下的駿馬說道：“大姐，我要騎馬！你帶我騎馬好不好？”

回頭瞧見大豬的眼睛也閃著，心里明明也想騎馬，上卻是教訓。

“京城不比鄉下，不能來！”

京城確實跟鄉下不一樣，城門口擺攤賣各種小玩意兒的人就比他們鎮上的集會人多。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穿著各式各樣的服，兩旁高大的建筑上掛著像糖葫蘆一樣的紅燈籠。

人群圍觀的地方還有耍雜技的，唱戲的，斗走狗的，噴火賣藝的，好生熱鬧！

剛一掀開車簾，就被迷花了眼。

殷清瑤將興的殷樂寧扔給邵云舒，小人兒騰空之后一聲驚呼，被邵云舒穩穩地撈起來放在前，騎在大馬上。

“真好玩兒！”

小人兒一點也不怕，反而還興地拍手。

回頭將有些怔愣的殷樂章送到自己的馬背上，也翻上馬。

能覺到前的小人兒極力抑著興，但又制不住激，小小的軀微微著。

“小子，小小年紀，干嘛裝深沉！想做什麼就說，別天天憋在心里。”

殷樂章從剛生下來就是這副德行，越長大越明顯，什麼都只在心里想，有時候還會有點心口不一。

“先生說君子應修養，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小小年紀就掉書袋子，殷清瑤哦了一聲說道：“那先生有沒有教過，心口不一者非君子呢？”

殷樂章迷茫了一瞬，殷清瑤在他腦門上一彈指。

“你知道君子是什麼東西嗎？還非禮勿言，我揍死你算了！”

小人兒捂著微痛的額頭委屈道：“大家都說我是長子，肩上擔負著振興殷家的重擔，我覺得我得把所有事都做好！”

殷清瑤抬起的手指頓在半空，殷樂章怕敲自己的腦袋，兩只小手護著額頭。

然后就聽見頭頂一聲輕笑。

殷清瑤哭笑不得地說道：“你才四歲，能擔起什麼重擔？”

“咱家有什麼重擔非得你一個小娃娃擔著？”

“你上頭有父母，還有我。你當你大姐我是吃素的啊？”

“就算天塌下來了，我先給你們扛著，等你長大了再說責任的事吧！”

“跟個小老頭一樣，一點都不可……”

殷樂章年紀本來就小，很多事本就不明白，又聽了這樣一番話，頓時得滿面通紅，委屈地癟著說道：“大姐，我知道了。”

小孩子的心思格外敏，能到大人不經意流出來的緒。

他從小就知道爹娘更偏向弟弟，只有大姐，不管做什麼都是先著自己。

大姐最疼他。

大姐說的話一定是對的。

于是小人兒心里的霾一掃而空，指著街上噴火的人問道：“大姐，那個人不會燒壞自己的吧？”

“那邊那個小攤兒上賣的是什麼？是彈珠嗎？我要買！”

“大姐，我想要糖人兒！”

“那個面人也好看，大姐，我要買……”

殷清瑤所有東西都一式兩份，他和殷樂寧一人一份。

小孩子最喜歡新奇的東西，買的所有東西加起來也沒花多錢。李娘卻嫌太慣著兩個小的，嗔道：“不能把他們都慣壞了！”

殷清瑤哈哈一笑說道：“放心吧娘，只要他們兩個不沾上七八糟的壞習慣，以咱家現在的底蘊，能保證他們十輩子也不愁吃喝。”

李娘想再說幾句，邵云舒也來湊熱鬧。

“伯母，您放心，我以后賺的錢也都給清瑤，想怎麼花都行。”

“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沒意見。”

此言一出，李娘對邵云舒更滿意三分，目幽幽地看著剛表出不想親念頭的殷清瑤，滿臉都是在斥責不懂事兒！

殷清瑤：“……”

丈母娘看婿，越看越滿意！

邵云舒好像頓悟了，接下來不再圍著殷清瑤轉了，改圍著李娘轉。

馬上就中午了，白兒早就指揮著廚房準備給他們接風洗塵。

第一次進京的殷老五和李娘饒是早有準備，也被忠勇侯府門口雄偉的石獅子驚住了。

殷樂寧三兩下就爬到石獅子的頭頂上，沖著他們喊道：“爹，娘，這個石獅子比咱家門口的大！”

殷老五一把將他提溜起來。

看他爬獅子的作如此嫻，邵云舒想起了殷清瑤家門口的石獅子。

悄悄湊過來問道：“你家門口的石獅子，為什麼型做得那麼小？”

跟的格局不太搭配。

殷清瑤白了他一眼，回道：“我們家就是一普通農戶，不敢僭越。當時我還猶豫呢，怕被人拉到縣衙挨板子。”

邵云舒一愣，然后低聲笑起來，殷清瑤知道他是嘲笑，又白了他一眼。

“你還謹慎。”他笑得肚子疼，“還知道僭越呢？那你知道僭越不在獅子型的大小，看的是獅子背后的發？”

殷清瑤對建筑不太懂，約聽說過一點，真的是怕給家人招來禍端，才謹慎了那麼一點點，現在被人嘲笑。

趁著邵云舒不注意，在他腳背上踩了一腳，同時低聲警告道：“閉！”

這一幕恰巧被李娘看到，眉頭一擰，過來提著的胳膊將拽到一邊。

“清瑤，你做什麼呢？這是在忠勇侯府門口，當著未來婆家人的面，你就這樣不知禮數，等將來進了門，別被婆家嫌棄！”

眼睛余瞥到邵云舒得意的表，殷清瑤：“……”

“親家！”白兒風風火火地從門迎出來，上來就兩手握住李娘，將他們往府里迎。

“可算盼到你們了，一路辛苦，快些府，略備了些薄酒寡席，親家不要嫌棄！”

“哪里哪里……”

李娘不再盯著殷清瑤，跟白兒往里面走。

臘梅跟豆娘也跟著來了，兩人招呼著殷樂章和殷樂寧跟在后面，殷清瑤頓了頓腳步，剛手，殷樂章就跑上前來握住的右手。

見狀，殷樂寧跑過來牽住的左手。

臘梅跟豆娘都很拘謹，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時候都拘謹得不得了，看們娘倆的神，這會兒恐怕已經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兒了。

邵榮毅夫妻倆迎到二門，算是給足了殷家臉面。

邵榮毅拍了拍邵云舒的肩膀，殷清瑤則是對著梁慧云激一笑。

是郡主，人家也是郡主，人家還是貨真價實的皇家郡主，就算不給面子，也沒人說什麼。

白兒跟邵澤都是雷厲風行的子，這點殷老五跟李娘早就領教過了。

這次見面，雖然張卻不拘謹，席間的氛圍很熱烈。

瞧見殷樂章兄弟倆，白兒心地對著梁慧云說道：“咱家上英比樂章兄弟倆小著三歲，現在還玩兒不到一起去，等將來念了書以后，就是同齡人了！可以一起上學！”

殷樂章和殷樂寧雖然長在鄉下，但是都極懂禮數。

食不言寢不語，吃什麼用什麼，要麼小聲跟李娘和殷清瑤說，要是都顧不上他們，就暫時停了筷子，禮貌地聽他們說話。

小小年紀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關鍵是兩張臉長得一模一樣，雕玉琢，可得讓人忍不住想他們的臉。

提起這個話題，白兒就忍不住慨道：“我生的這三個，一個比一個不省心。老大小時候還好，云舒小時候簡直要把我氣死，沒一刻安寧，天天上躥下跳，家里養的老黃狗都嫌他煩。”

父母在一起，大概永遠只會黑自己的孩子。

邵云舒咳嗽了好幾聲，想提醒他娘在自己未來岳父岳母前面給自己留點面子，白兒就跟看不見一樣。

恨不得把他小時候干過的事兒全都抖落出來。

“不過我們上英不一樣，我們家上英乖得很，老早就會說話了，喊的第一聲不是他娘，喊的是他。”

“哎呦，你說這孩子懂事不懂事……”

邵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