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太沒想到李藏秋會突然登門,并且一家人都來了，滿臉笑容地迎接，其實略有一尷尬。

　李藏秋的現任太太還不到四十歲，初次來楚家,笑起來滴滴的,主說：“早就想和楚太太認識一下，可他們爺倆太忙了,過年才有空帶我來拜訪。”

　楚識繪從二樓下來,和李桁聯系漸疏，都不記得上一次約會是幾月份了。自從周恪森回來,傾向分明，也等于和李藏秋劃清了界限。

　李太太說：“這是小繪吧，真漂亮。”

　李藏秋環顧道：“識琛沒在家麼？”

　話音剛落,楚識琛從會客室出來,邊一起的還有項明章。

　李藏秋神微滯,隨即儒雅地笑起來：“我還說花園里怎麼多了一輛豪車,原來項先生也在呢。”

　項明章道：“要是知道李總會來，我就多帶一瓶酒了。”

　楚太太沒有邀請李藏秋，怕項明章誤會,不痕跡地表明：“來得巧嘛,放心,家里的酒絕對夠喝。”

　當初李藏秋任意驅使楚家的車輛,今天不請自來，那份霸道本沒變,不過他拖家帶口地來示好,就吃準楚家會笑臉相迎。

　楚識琛輕抿著,被吮破的小傷口愈合了,著一點，說：“大家別站著了，去客廳坐吧。”

　一杯咖啡的工夫，寒暄了些無關痛的場面話，餐點妥當后，楚太太招呼大家席。

　項明章給楚家每個人都送了禮，包括唐姨和秀姐，滿桌飯菜極盡盛，他是賓客里唯一道謝的：“辛苦二位張羅。”

　秀姐沿桌布置杯碟刀叉，說：“項先生帶的食材好鮮，理一下的事，不麻煩的。”

　唐姨在分熱巾，玩笑道：“項先生不要客氣，多吃一點，不要像有的人總剩半碗飯，干脆喝水好了呀。”

　楚識琛：“……”

　李藏秋坐在長餐桌對面，聽出短短幾句話中的親切，他以為楚識琛和項明章只是在公司配合，看來私下的也不一般。

　隔著花瓶燭臺，所有人舉杯共飲，楚太太在頂頭的主人位子，活躍氣氛問道：“李桁，瘦了哎，年前太忙了嗎？”

　渡桁下半年業績萎靡，傍上智天創想打算在文旅項目搏一把，結果慘敗，李桁臉上無，避重就輕地說：“忙完閑下來了，小繪呢？”

　楚識繪倒是繁忙，實習一結束就是期末考試，開學后要舉行設計展，既沒空約會，也沒力糾纏瑣事。

　李藏秋道：“孩子家不用那麼辛苦。”

　楚識琛握著刀叉，不論李藏秋是不是幕后主使，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李藏秋反對真正的“楚識琛”賣掉權，是因為無知紈绔好控制，那年紀尚輕、未步社會的楚識繪是不是更容易掌控？

　按照李藏秋曾經的盤算，如果楚識繪嫁給李桁，為一家人，那亦思的資源給渡桁豈不是明正大，外人誰能置喙？

　父子同心，李桁大概率是認可的，那他對楚識繪究竟有幾分真心？

　楚識琛放下餐刀，意有所指地說：“學業就這麼幾年，辛苦是應該的，別的事耽誤一下倒不要。”

　項明章附和道：“社會這麼現實，不辛苦哪有回報。”

　李藏秋來破冰，沒反駁，夸獎地說：“小繪將來一定有出息，估計和識琛不相上下。”

　“李叔叔抬舉我了。”楚識琛道，“我混日子而已，只圖老實不惹是非。”

　“都是自家人，你不用謙虛。”李藏秋調轉話鋒，“當了一年總裁書，你有沒有本事，項先生最清楚。”

　項明章斯文地拆了一只珍寶蟹，將多半蟹分到楚識琛的盤子里，著手說：“識琛當然有，跟著我太委屈了。”

　李藏秋眸閃：“果然傳言不虛，識琛要高升了。”

　項目組升職的不止一個，楚識琛功高，必定得到嘉獎，但職位變在公布前是保的，項明章笑而不答。

　楚太太察言觀，說：“什麼升不升啊，不要給我兒子力，他好好上班我就已經知足了。”

　大家一笑而過，楚太太貌似憨，際的時候就了萬金油，拉著李太太把話題岔開，從護到養生，又聊到假期。

　楚太太說：“藏秋平時那麼忙，放假沒陪你出門玩嗎？”

　李太太道：“我們兩家人一起怎麼樣，人多熱鬧。”

　楚識琛吃完剝好的蟹，盛了碗湯放在項明章手邊，漫不經心地說：“你們去過熱帶的海島嗎？之前同事去厘島休假，我沒去。”

　楚太太驚呼：“你在海上出過事，還敢去海邊啊。”

　楚識琛越過燭臺看李藏秋，對方神自然，端著長輩架子說：“當媽就是心，他沒留下心理障礙是好事。”

　項明章表示贊同，又道：“厘島太熱門，泰國一些小島也不錯，人一點適合度假。”

　李藏秋無所謂地點點頭，李桁趁機問楚識繪愿不愿意去，父子倆的反應都瞧不出什麼異常。

　午后，大家到后花園打高爾夫，項明章和楚識琛沿著圍墻邊的花叢散步。

　對于李藏秋的求和，項明章不太意外，這一年發生的種種足以讓李藏秋意識到，楚識琛早已不是原來的敗家子，是個不容輕視的強敵。

　與其對抗，不如仗著殘存的舊拉攏。

　可惜李藏秋沒料到，項明章也在，而且與楚家的超過了他的預估。

　楚識琛停在下，微瞇著眼睛，見李藏秋揮桿后撐著腰，出一點老態。

　他說：“收益和風險正比，我在網上還看過一句調侃的話，說最賺錢的方式都寫在《刑法》上了。”

　項明章問：“你想說什麼？”

　“回報夠大，人們才甘愿冒險。”楚識琛道，“假如李藏秋怨恨我，希我消失，那我死了，他除了解恨能得到什麼實際的好？”

　沒有楚識琛，還有項明章，沒有項明章，會有下一個總裁，亦思已經被項樾收購，李藏秋的權力注定被削減。

　項明章懂了：“冒著犯罪的風險，卻沒有相應的獲利，一個生意人不會做這種買賣。”

　不遠笑聲響起，李桁打偏了一球，李藏秋說：“你是進還是過水，要認準目標再下手。”

　楚識琛咂著這句話，說：“認準目標……游艇炸，我們假設李藏秋是為了破壞簽約，那為什麼沒毀掉合同？”

　混逃生的時候，要毀掉一紙合約并不困難。

　項明章道：“我也有一不太明白，之前雇傭alan是因為他懂游艇、水好，但在陸地上他未必有優勢，很可能路都不。”

　楚識琛若有所思：“長相也有點顯眼，那為什麼還要他來跟蹤？”

　項明章和楚識琛逐漸離“擔憂”的狀態，不斷猜測、質疑、再推翻，陷循環的論證邏輯中。

　消遣過下午茶，李藏秋一家先走了。

　楚太太終于等到機會，把備好的紅包和禮拿出來，不好意思地說：“一條領帶，純的，好搭配。今天招待不周，是我沒有調劑好。”

　項明章接過：“伯母胡說什麼，我今天玩得很開心。”

　聊了那麼久海島度假，楚太太心里另有期待，說：“等有機會希能上你媽媽，一起去我們家在新西蘭的農場，那里好漂亮的。”

　項明章不由得溫了幾分：“那我要運幾箱蜂回來。”

　楚識琛送項明章出門，車窗半落，他手進去松了松安全帶，收回時被托住掌心，項明章親了一下他手上的戒指。

　剩下兩天假期過得飛快，項樾是初八上班，要求員工提前半天到崗準備。

　初七下午，楚識琛到公司，部門同事基本都來了，正散漫著，有人發現網系統發布了一條正式公告。

　年后，楚識琛將調到亦思銷售部，擔任總監一職。

　楚識琛坐在書室里，對著屏幕上的文字發呆，他心里有預，但明明白白的通知亮在眼前，還是有些高興的。

　同事們紛紛沖進來恭喜他，卻也舍不得，個別多愁善的甚至要抹眼淚。

　楚識琛嚇得遞了一圈紙巾，說：“從九樓搬到十二樓罷了，搭電梯眨眼就能到，不要弄得我又被開除了似的。”

　彭昕來遲，一臉錯雜：“識琛，你幫我很多，我私心希你留在九樓，可人往高走，我應該祝福你。”

　楚識琛說：“謝謝，你不要煽。”

　彭昕聽勸：“不會，你要是留下，恐怕要坐我的位子了。”

　楚識琛失笑，手機響，是周恪森打來祝賀，見他要接電話，同事們識趣地出去了。

　掛斷后，楚識琛踱到門口，著整間書室，每天進進出出，白天伏案，晚上挑燈，是他在項樾最悉的地方，此刻想收拾卻無從下手。

　忽然，余里靠近兩道影。

　楚識琛轉過，看見項明章走過來，后側跟著一名年輕的男人，穿著正式，戴著一副眼鏡，很沉穩干練的模樣。

　他問：“項先生，這位是？”

　項明章說：“行政部調來的書，馮函。”

　馮函出右手：“楚總監，您好。”

　楚識琛從項明章臉上移開目，他只念著自己走，忘了書要有新人來當，手回握，他道：“你好，我會盡快跟你接一下。”

　馮函說：“好的，我經驗不足，請您海涵。”

　楚識琛讓馮函先在書室坐一會兒，悉悉辦公環境，他退出來，跟著項明章進了總裁辦公室。

　沒開燈，線暗沉沉的，項明章走到恒溫酒柜前，說：“給你挑一瓶酒，明天在餐廳請新同事喝一杯。”

　他們對李藏秋的懷疑沒有完全打消，而亦思的銷售部一直是李藏秋的轄地，楚識琛說：“我以為你會更改主意，讓我避開李藏秋。”

　項明章的確想過，可他吻了楚識琛的戒指，說：“擁有，我猜你不喜歡躲藏。勝利，總監只是第一步。”

　楚識琛緩步走近：“謝謝你懂我。”

　太落山，辦公室里更昏暗了，項明章問：“別的事還有意見麼？”

　“有。”楚識琛說，“新書很帥氣。”

　項明章道：“書要跟著應酬，沒有難看的。以前別人見的是你，換個歪瓜裂棗，難保不會有落差。”

　楚識琛挑眉：“別人有落差，還是你有落差？”

　項明章說：“我的落差沒有人能夠彌補。”

　楚識琛從后抱住項明章，半張臉映在玻璃柜門上，里面是水晶杯，切割的棱紋和他的眼睛外相映，分不清哪個更璀璨。

　他說：“升職加薪，是不是因為養了貓。”

　項明章道：“什麼意思？”

　楚識琛問：“你不知道招財貓嗎？”

　項明章說：“是日本的貓。”

　“那算了，本來想去謝謝靈團兒。”楚識琛收攏手臂，環得一些，下在項明章的肩頭輕蹭。

　肩，心也，項明章后知后覺：“你們民國的公子，求歡要鋪墊這麼長嗎？”

　“那我改。”楚識琛說，“不去縵莊，去你的公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