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重復了一遍,“聽雨樓,聽雨樓周掌柜家的娘子。”
見趙家佑還懵懂的表,側頭低了聲音,小聲道,“就是那個什麼,玉溪鎮三大謎團之一的掌柜娘子啊。”
趙家佑恍然:“哦,是啊。”
顧昭瞥了他一眼。
果然,人只有八卦是記得最牢的!
……
“昭啊,大兇啊!”趙家佑反應過來后,頓足失,急急道。
“是自戕而亡的,我聽我說過,這種鬼最是兇狠了,在間還能吃小鬼,是長著盆大口的大惡鬼!”
他在顧昭后,牽著顧昭裳藏眼睛,想閉眼睛卻又怕閉上眼睛后,會死得更加不明不白。
一時間,趙家佑十分的為難。
顧昭:……
呃,盆大口?
這應該沒有吧,仔細的瞧了,掌柜娘子雖然森了一點,模樣還是很標志的。
……
那廂,樟鈴溪江畔鬼炁喧天,掌柜娘子的影忽忽現。
趙家佑最后選擇閉眼,喊道。
“顧昭,你這野路子出家的功夫,到底不啊!?”
顧昭也盯著前面,“呃,可能不大。”
趙家佑哀嚎,“早就你去道觀里拜師了,你偏不去,你看看,現在這般況,到底該如何是好?”
顧昭不理會趙家佑的碎碎叨叨。
只見的手一翻,又一張黃紙朱砂的符箓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手指細長,骨勻稱,黃符上有雷電滋滋的聲音,電襯得那手指更加如玉質雕砌一般。
華落寒瞥了一眼,心下一個咯噔。
一把撲到顧昭面前,要去奪顧昭手中的黃符。
顧昭一個錯步讓開了,不解道,“華姑娘,怎麼了。”
“不要。”
華落寒搖頭,聲音有些小聲,漸漸的,顧昭聽到有啜泣聲從低垂的腦袋下傳出。
“不要,姑姑都是為了我好,別傷害姑姑……”
“……求你了,別傷害姑姑姑姑沒有做錯什麼”
“和我一樣,都是華家掠運納煞的娃娃罷了,可憐蟲,我們都是可憐蟲”
隨著華落寒的哭泣,那廂,被定符定住了的鬼也停住了掙扎,似踮著腳懸在半空中,因鬼炁而飄的和頭發也停了下來。
顧昭側頭看去,只見華臻臻那青白漠然的臉上,有兩行淚留下。
這
顧昭收了手中的黃符。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顧昭見華落寒一直朝華臻臻方向看去,顯然是在擔心華臻臻,連忙開口解釋道。
“沒關系,那是定符罷了。”
有些不好意思,“我方才以為要引你投江,害你命,這才出手將定住的。”
華落寒搖頭,“我不會的。”
的目落在樟鈴溪上。
河堤旁,草兒被水波沖擊得彎下了背脊,卻趁著江波褪去的那一剎那,抓住這須臾時間,朝著藍天和白云招展姿。
草木尚且如此努力,又怎能輕言放棄?哪怕活得再辛苦,也要堅持。
華落寒的聲音很輕。
“玉溪鎮所有的人都說,華家疼閨兒,如珠似寶的對待著。”
“一開始,我也是這樣相信的。”
千工床,紅櫥,鏡臺悶戶櫥打生下來起,爹便細心又認真的搜羅好料,特意尋了巧匠,花了銀子,費心又費力的準備著出嫁后的家什。
“我以前聽娘說過,十幾年前我們華家在靖州城生意栽了個跟頭,家里的生意差了許多,后來我出生后,爹的生意才又有了起”
所以,一度聽信了爹的話,是他們華家的福寶。
華落寒眼里有眼淚積蓄,淚水打著轉一滴滴的落下,卻沒有半分聲響。
顧昭遞了帕子過去,都說傷心到極點的哭,是不會再撕心裂肺了,因為那顆心早已經被傷得千瘡百孔。
華落寒喃喃:“假的,本不是什麼福寶,十六年前華家落敗,不過是因為姑姑自戕了,那煞氣反噬了華家罷了,后來生意又好,也是因為有了我”
低頭看自己的手,它們胖得像一小胡蘿卜,一團一團,清洗的時候,甚至要撐開皮
更甚至,夏天燥熱的時候,的和還會被磨爛,散發惡臭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為華家納煞了啊。”
“人的再胖,又能再胖到什麼程度呢?”
“所以啊,他們得將我嫁出去,嫁出去后,我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到那時,這煞氣再一點點的傾瀉在旁人家,拿夫家的運抵煞,呵呵,呵呵”
華落寒嘲諷的笑了起來。
難怪要找那等有出息的人家。
因為他們的運夠抵啊!
顧昭和趙家佑聽得汗倒豎。
趙家佑暈眼,“這,這還是父親閨兒麼?這是前世的仇人吧!”
顧昭嘆了口氣,“定然是財帛人心了。”
“華姑娘,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華落寒:“姑姑尋了我,夜里做夢時候,告訴我的。”
“當初姑姑就是無意間發現了這事,姑父那時做什麼都不順,有一次連自己的手都剁到了姑姑不想再連累姑父,這才自戕了。”
顧昭朝華臻臻看去。
安靜的懸浮在半空中,偶爾一鬼炁揚起的黑發,出冷漠青白的臉。
還穿著自戕時染的人間的供奉可以到間,世人燒得最多的就是金銀元寶,除此之外,就是紙。
周掌柜說他尋了桑阿婆問鬼,臻娘不愿意上來,不愿意見他無數個午夜夢回,不曾有一次夢
顧昭遲疑了。
這是連周掌柜燒的供奉,也不曾收下嗎?
華臻臻,竟自傷自悔這樣
顧昭起,朝華臻臻走近了幾步,頓了頓,還是開口勸道。
“有空回去看看掌柜吧,他他不曾怪你,這些年,他一直很想你。”
“啪嗒。”一滴淚落在地上。
顧昭將華臻臻上的黃符摘下,一時間,符箓之炁如水般退去,平地忽的起了一陣風,風將兩人的袍吹。
華臻臻朝顧昭飄來,在相的那一瞬間,數個畫面的片段在顧昭腦海里浮現。
做胖姑娘時,哪怕事事都寬容大度,旁人的傷害卻不曾停止,一胖便是的原罪
礙眼,嫌惡,異樣……被無形的眼神和言語傷害得遍鱗傷。
心煩悶,華臻臻朝水里丟了個石頭,一個年被砸到,捂著腦袋鉆出水面,有些瑟,那年卻笑得爽朗。
“沒事,一點也不疼!”
下,樟鈴溪的江水波粼粼,卻不及年臉上的笑容晃眼。
春風拂過,埋了一冬的草籽悄然綻開,努力又悄悄的探出芽
年人雖然是鄉間屠戶家的兒郎,做的活糙,為人卻不糙,他看到了胖姑娘可的地方
畫面一轉,兩人了親,日子和和,胖姑娘也越來越瘦,但是,屠戶家卻越來越不順,憂心忡忡的臻娘回了家,在那個家里,聽了向來敬的父親和兄長談。
一時間如墜地獄。
……
華東元:“爹,臻臻的這個夫婿不行啊,這不過才幾年,運道就差這樣了,聽說前兒還見了,我看,他應該是撐不了多久了。”
華爹面容沉肅,用力的拍了拍桌面,沉聲喝道。
“我原先說了什麼?我就說別找屠夫家的!你啊,偏要順著臻臻。”
“做屠夫的能有幾分運道,就該尋那孫家,好歹還是書生,聽說學識很不錯,定然有幾分運道。”
華東元灰頭土臉,“是,是我心了,想著就順妹妹一次,畢竟,那五鬼運財風水的煞氣都在妹妹上,我也想讓快活一點。”
華爹:“糊涂!”
華東元低著頭,“是,爹。”
華爹:“你這是婦人之仁!臻臻是我華家的兒,理應為了我華家富貴承擔煞氣,再說了,我華家哪里有對不起?”
“自小不是綾羅綢緞,錦玉食的養著?就連出嫁,嫁的又是鄉間屠夫家的小子,你瞧我嫁妝可有短一分沒有?”
“你去玉溪鎮瞧瞧,哪戶人家不說咱們看重閨!”
華東元:“爹,是兒子想岔了。”
華爹面上稍霽,“好了,你也差不多可以了,等臻臻那夫婿沒了,差不多就要給看看下一戶人家了。”
頓了頓,他的聲音沉了些。
“這次別由著的子胡來,你尋個家底厚一些的,我瞧那孫家似乎有后悔之意,你找個時間,試著接接。”
“我瞧臻臻上的煞氣散去一些了,人也瘦了一些,那孫志耀既然俏,我就不信現在的臻臻還不得他的眼?”
“東兒,你也別婦人之仁,他孫家也不是好東西,長輩財,兒孫俏,這些咱們都能給他!”
最后,華爹在華東元走的時候,代道,“對了,正好趕著周大千人沒的時候,你將臻臻接回咱們華家來,讓再化一波煞。”
華東元遲疑了,“那臻臻不是又得胖起來?”
華爹眼睛一瞪,“怎麼,你又心舍不得了?”
華東元連忙解釋,“不是的爹,只是這樣臻臻就不好尋夫婿了,畢竟是寡婦再嫁。”
華爹擺手,“無妨,陪嫁多一些便是了,你也別讓出門,誰又會知道胖起來了?”
外頭,華臻臻失魂落魄,饒是如此,還是跟了華東元,瞧著他在屋里不見蹤跡
回去后,心里一日煎熬過一日,最后走上了絕路。
顧昭眨了眨眼,從華臻臻的記憶片段中回過神來。
趙家佑害怕的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只敢喊道。
“顧昭,你沒事吧,符,符,符拿出來啊!”
后面的符,他幾乎是用了氣音。
顧昭:“我沒事。”
將手中的銅鑼往趙家佑手中一塞,開口道,“家佑哥,你先去打更巡夜,我一會兒就來,要是生財伯問起我,你就說我鬧肚子了,知道沒!”
趙家佑急了,他這時候哪里有心思去打更啊。
再說了,他也怕啊。
“不去不去,我要跟著你!”
顧昭無奈了。
“吧,我找人來替替我。”
只見顧昭燃了三柱清香,香火燃得極快,煙氣裊裊,青煙于半空中化作一只翩翩飛鶴。
飛鶴脖頸長昂,翅膀一扇,瞬間躍空而起,一聲鶴鳴聲過,再一看,除了地上的飛灰,此地無一蹤跡。
“這,這是什麼?”趙家佑結了。
連兀自傷心的華落寒都瞪大了眼睛。
顧昭:“飛鶴傳書啊。”
埋怨的怪了趙家佑一句。
“你也不去打更巡夜,上次咱們了一次畫簽,生財叔都對我倆有意見了,這次再沒畫簽,回頭他要是停了我的活計,那該怎麼辦!”
“我只能傳書,讓人來替我當值了。”
趙家佑瞠目結舌。
“不是,顧小昭,你這不是半桶水的功夫啊,你有這等本事,還打什麼更,巡什麼夜啊!”
顧昭回瞪一眼,“打更哪里差了,前兒你也領了三兩白銀,你那天不也在樂呵!”
“你現在這是捧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啊。”
不不,不是啊。
趙家佑抹了把臉,“那你尋了誰來替班。”
這時,風聲帶來一陣簌簌的竹葉聲,似金戈鐵馬沙沙作響。
趙家佑閉了,好吧,他知道是誰了。
只見樟鈴溪無端的出現了一方小竹排,竹排來得很快,這一眼還在遠,不過是一個錯眼,它已經到了河堤旁,在竹排上方,金仙提著小鼠燈沖顧昭揮手。
“小昭哥哥!”
顧昭:“仙妹妹!”
金仙踏上河堤,那一瞬間,華落寒好似聞到竹林清冽的氣息,好奇的看著這提燈的姑娘。
顧昭將手中的銅鑼遞了過去,笑道,“仙妹妹,你上次說了,我要是忙的時候,可以找你幫忙巡夜打更,這”
“好啊。”金仙爽快的應下。
倒是顧昭有些不好意思了。
金仙瞧了一眼華落寒,又瞧了瞧明顯是鬼的華臻臻,沒有說什麼。
只見形一晃,化作顧昭模樣,重新踩上竹排,不過是兩三息之間,竹排和金仙的影便慢慢淡去。
趙家佑顧不上害怕,大聲喊道。
“仙妹妹,記得幫我畫簽啊,就說我鬧肚子去茅房了。”
金仙遙遙的搖了搖手。
趙家佑轉過頭,看著顧昭,有些忐忑。
“顧小昭,你說仙妹妹會幫我畫簽吧。”
顧昭:
“不知道。”
趙家佑更忐忑了。
不知什麼時候,天昏暗了下去,幽藍的天畔掛一圓月,月熏然,沾染了薄薄的云霧,云霧縹緲似煙,月華傾泄下幾分悠然,樟鈴溪江畔流螢點點,上下飛舞。
顧昭朝華落寒手,“來,走吧。”
華落寒抬頭,眼里有些許迷糊,“去哪兒?”
顧昭回頭,目朝東面看去,走過這片河堤,再拐上一條街,們就能到六馬街了,那兒有一屋舍比旁的都氣派。
顧昭:“咱們去華府。”
華落寒有些抗拒,自從知道了這一切,那個地方在心里,已經不再是家了。
顧昭:“榮華富貴自然人人都,但再想要富貴,那也不能拿自家的娃來換。”
“煙深苔巷唱樵兒,花落寒輕倦客歸花落寒,華落寒,華落寒應該是個漂亮可的丫頭。”
華落寒鼻頭酸。
這是第一次聽到這首詩了,上次的趙大山念了這句詩,只覺得憤,而這一次,聽了卻心里酸。
是啊,該是漂亮可的姑娘。
顧昭一行人朝華府走去,華臻臻懸著腳飄在們后。
顧昭:“你家還有什麼人嗎?”
華落寒搖頭,“我阿爹沒有在家,前兒我見管家來尋他,說是有一筆大生意尋上我們家了,他昨兒一早便乘船去了靖州城。”
顧昭:“那就好。”
在華臻臻的記憶里,華東元屋里是有室的。
顧昭在華落寒的帶領下直奔華府東屋。
門落了鎖,顧昭撿了華落寒頭上的一銀簪子,分了一元炁在銀簪上,隨著銀簪著鎖,銀子迅速的化去重塑,只聽咔噠一聲,鎖頭被打開了。
顧昭拔出簪子,簪子赫然已經是鑰匙的形狀。
華落寒和趙家佑拿眼睛瞪簪子。
顧昭手拂過,那簪子便又了簪子模樣,“給。”
華落寒接過,重新將它簪回頭上。
“可以啊,顧昭!“趙家佑沖顧昭豎了個大拇指,“你這一手,攀高兒的小賊都比不上呢!”
顧昭:“去去,一邊去。”
……
三人進了東屋,屋子擺設得倒是簡單,除了一張床,一櫥,還有一張圓桌,旁的也沒什麼特別之。
趙家佑左右瞧了瞧,不免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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