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就是你!”施蕓娘指著俞昌娘,繼續道。
“當初你俞家和張家是說了親,可是,也是你自己嫌棄相公不如阿弟俊朗,親事都說了,你還和阿弟黏黏糊糊的。”
“后來被人瞧見了,張俞兩家的親事才作罷的!”
“也是因為這樣,我們施家虧欠了張家,阿爹阿娘,你們眼里就只有弟弟,明明是弟弟行為不檢點,和說了親的小娘子黏糊,最后反倒將我嫁到了張家。”
“就為了在鄉親間的面子,不讓大家說我們施家!”
施蕓娘說起往事,眼里還有水掠過,顯然當初是了不小的委屈。
施父悻悻:“你現在不也過得很好嘛!日子多富貴啊!”
施蕓娘恨恨的收回了目,心也冷了下來。
張尚志拍了拍施蕓娘的后背,安道。
“好了好了,這事就不提了。”
施蕓娘恨聲:“罷罷,待這件事了結了,這娘家,我不回也罷!”
轉頭看向俞昌娘,俞昌娘目痛快,繼續倒出心里的話。
“你把我的閨兒養沒了,我還養著你的閨兒做什麼?八月十五的燈籠宴,還能瞧燈籠宴……嗚嗚,我的蘭馨,我的蘭馨小小的子裝在棺槨里,一個人在下頭該多害怕啊,嗚嗚。”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俞昌娘一連三聲的問憑什麼,眼里的淚花簌簌掉下,神凄厲猙獰,不是惡鬼卻似惡鬼!
這話一出,施蕓娘險些昏厥,張尚志一把攙住了。
施蕓娘抖著手,難以置信了。
“是你,是你丟了丹朱?”
俞昌娘暢快,“是啊,我丟的,我瞧著人家抱著走了,我知道被賣了,這麼多年,我還知道被賣到哪里了?”
“畫舫,丹珠被賣到了畫舫,哈哈哈!通寧縣鎮大員外家的千金,居然了畫舫的子!”
“哈哈哈!你們說可不可笑?”
“你!”施蕓娘兩眼一翻,眼瞅著就要暈過去。
張尚志急急掐人中,焦急不已。
“娘子,娘子。”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俞昌娘,放話道。
“你等著,回頭我們便去告!你這惡婦,你就等著牢底坐穿吧!”
張員外瞪了瞪俞昌娘,眼睛的掃過施展平和施父,明顯在懷疑這兩人是否也是知的。
施父心里苦,“尚志啊,別這麼看爹,丹珠就算不是我的孫,那也是我的外孫……我是人,不是畜生!”
施展平有些神游于外,面容上恍恍惚惚。
不知道是不是還接不了自己在娘子眼里,居然還不如一坨的馬屎。
一時間,堂屋里除了俞昌娘掩臉又哭又笑的聲音,其他有些安靜。
張尚志強忍心痛,“娘子莫急,咱們這就去尋丹珠回來”他眼里有淚意,吸了下鼻子,囫圇道。
“咱們張家的閨,不管怎麼樣,都是我張家的閨”
他頓了頓,眼睛瞥過坐在旁邊的顧昭,又想起顧昭說的話。
貍貓換太子,不論有沒有這事,那太子的生辰八字,都是亡故之人的生辰八字。
張尚志哽咽,“咱們給閨立墳,年年供奉,不讓做孤墳野鬼。”
施蕓娘回神,一把拽張尚志。
“是是,得給閨兒供奉!”
孤墳野鬼那是要飯鬼啊!
怎麼舍得讓閨兒生前罪,死后還要罪!
“顧小郎”施蕓娘將目看向顧昭,正想問話。
突然,施蕓娘發現,顧昭的目一直落在施展平的上。
施蕓娘心里一個咯噔。
阿弟,阿弟是不是也有不妥。
顧昭想了想,還是開口了。
“施展平,你做了什麼惡事?”
施展平一下便僵住了,神游的魂也好似回來了。
方才,真言符的符力散漫而下,不單單俞昌娘,施展平也在其中。
聽到顧昭的話,施展平不控制的開口了。
“我,我瞧著昌娘生的丫頭瘦瘦小小,子骨好似不太好,施家財薄,不如張家富貴,我想著是不是,是不是讓去姐姐姐夫家我,我換了孩子。”
施展平說完,垂頭喪氣模樣。
施蕓娘和張尚志有些失,這事他們方才就知道了。
俞昌娘還在那里捂著又哭又笑。
顧昭面困,“不是,你們不覺得有點不對嗎?”
張尚志:“顧小郎,哪里不對了,您說。”
……
桌上擱了兩個青瓷的茶盞,方才老錢氏端給顧昭和桑阿婆的,這是待客的茶。
顧昭手,一手一杯茶盞,開口道,“俞昌娘換了孩子,那便是這樣。”
桌上的茶盞換了個位置。
顧昭繼續。
“然后,施展平也換了孩子。”
顧昭又將茶盞挪了挪位置,目瞧著自己面前的茶盞,抬頭看眾人,不解道。
“這樣一去一來,不是等于沒換了嗎?”
顧昭這話一出,砸得眾人眼暈。
捂臉的俞昌娘放下了手,紅腫的眼睛一下便瞪得老大了。
顧昭端起自己面前依舊屬于自己的茶碗,喟嘆道。
“當然,要是你們兩個是一起換的,那當我沒說。”
顧昭想起方才進屋前見到的那方池塘,心道。
門前見方塘,做事多荒唐。
這二人……很可能是做了荒唐事了。
……
俞昌娘要發瘋了,一把拽起施展平的襟,著急不已。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換的孩子?”
施展平結結,“就,就你生完孩子,阿娘將孩子洗干凈了,咱們的是用蝴蝶藍繡文的包被,阿姐家的用的是富貴牡丹花的包被,我,我一時鬼迷心竅,就將兩娃娃換了。”
“姑媽也是娘,孩子跟著阿姐,有富貴的日子過,我是舅舅,我也會好好待孩子的。”
俞昌娘失魂落魄。
張尚志和施蕓娘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顧昭好心的補充道,“別管誰前誰后,只要是一來一回,這孩子就是各歸其位。”
施蕓娘喃喃,“那,那丹珠是誰的孩子,蘭馨又是誰的孩子。”
顧昭瞧了一眼神各異的眾人,嘆了一口氣,將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員外夫人,聽他們夫妻倆這話的意思,不單單是你弟媳婦,他們兩人都起了壞心思。”
“唔,你弟弟施展平趁著你弟媳婦剛生完孩子,神不濟,最先換了孩子,這事他心虛,沒有告訴旁人。”
“回頭你弟媳婦醒了,也起了壞心思,也將孩子換了……不知道自己相公先前換過孩子了,這樣一來,孩子就又被換回去了。”
“一來一回,等于沒有換。”
顧昭:“所以,蘭馨就是張員外你們夫妻二人的孩子。”
“而丹珠”
顧昭瞧了一眼俞昌娘和施展平,喟嘆道。
“是施展平和俞昌娘的孩子,也就是說,俞昌娘你丟了自己的孩子,還眼睜睜的看著罪”
“不!”俞昌娘不接,“不可能,蘭馨才是我的孩子,蘭馨才是我的孩子,丹珠是姐姐家的!”
凄厲的哭著,一臉痛苦的去抓自己的頭發,不斷去撲打施展平。
“你快說你快說,你沒有換過孩子對不對!蘭馨是我的孩子,丹珠是姐姐家的!”
施展平原先不想說的話被顧昭破,他皺著臉,一臉苦相和無奈。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這時,夫妻二人才驚覺,為何孩子丟了,對方沒有難過太久,更甚至后來很提到那個孩子。
因為,在他們彼此的認知里,那個丹珠的孩子不是他們兩人的骨,而是姐姐家的。
又因為心虛,兩人很談及丹珠,誰愿意讓同床的伴知道自己是這般惡劣的人?
反而蘭馨,他們誤以為是自己的孩子,每一次孩子的忌日,他們都會帶著親手疊的金寶銀寶和紙,去張家燒給孩子。
這一錯誤的認知,直到今日才真相大白。
俞昌娘不肯承認。
“不不,說不得后來又換了呢?”
“孩子那麼小,說不得后來又弄錯過呢?”
顧昭瞧了一眼,俞昌娘滿頭頭發,面上已經有些神經和瘋癲了。
不過,的這話一出,張尚志和施蕓娘又提心吊膽了。
是啊,孩子那般小,一前一后又只差了一日,這這。
顧昭寬:“放心吧,不可能再錯了。”
倘若后換孩子的是施展平,俞昌娘還有可能再認出來,畢竟是當娘的,一整日的要抱著孩子,孩子再像,被人換了,也能看出來的。
施展平便不一樣了,他換了孩子便忙活外頭的事,偶爾瞧一瞧,早就模糊了兩個孩子的模樣。
顧昭知道這個道理,俞昌娘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心里不肯認,拼了命的去撓施展平的臉。
“夠了!”施展平重重的將俞昌娘摔在地上,怒道。
“你也換了,你也換了孩子!要不是因為你換了孩子,咱們家的丹珠還在姐姐姐夫家里做著員外郎的大家閨秀呢!”
“哪里像現在,哪里像現在哼!”施展平摔了袖子,別過頭不再說話。
“你們這是作甚,作甚吵吵鬧鬧的?”老錢氏聽到靜進來了,瞧見這陣仗心驚。
的眼睛掃過眾人,老花的眼里有著迷茫。
施父重重嘆了口氣,拍了下桌子,怒道。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做孽了啊!”
老錢氏著急,“到底是怎麼了嘛!你們又不說,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可急死我嘍!”
施蕓娘了拳,繃著臉將事和老錢氏說了一趟。
俞昌娘希冀的拿眼睛瞧老錢氏,道。
“娘,娘,你和我說,丹珠是誰家的孩子?蘭馨是我們家的孩子,對不對?”
“造孽哦!”老錢氏拍大,“你倆多大的人了,咋還搞這等糊涂的事,害到了誰?最后還不是害到了自己的閨兒頭上?”
“丹珠,丹珠怎麼就不是你們的閨了?”
“就是你們的閨兒啊!”
俞昌娘失魂落魄。
施蕓娘不放心的追問,“娘,真沒搞錯嗎?”
老錢氏:“怎麼會錯?蘭馨是我抱回來了,丹珠是后頭我接生下來的,我瞧得真真的,丹珠耳朵后頭有一粒小小的紅點,怎麼會錯嘛!”
“我從來都沒有搞錯過!”
顧昭嘆道,真是門前一方塘,盡做荒唐事。
這施家夫妻二人,旁的本事沒有,倒是把自己的家閨坑壞了。
顧昭和桑阿婆準備離開,離開前,顧昭開口道。
“那丹珠是你們自己的孩子,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就把孩子接回來吧。”
張尚志回神。
是了,那八字是他家蘭馨的。
施父和施展面遲疑。
那孩子在畫舫,那不就是流落風塵了?
老錢氏拍,“喪良心嘞!快說快說,丹珠在哪里?我就是花了我的棺材本,也得把接回來!”
張尚志和施蕓娘繃著張臉,腳步卻停了下來。
顧昭瞧了一眼張尚志,又瞧了一眼施展平。
姑爹都比當爹的有擔當,難怪張家富貴,施家落敗。
積善之家,必有慶余。
……
桑阿婆嘆了一聲,“天亮了,老婆子該回去開店了,顧小郎,咱們走吧。”
顧昭和張尚志告辭,“張員外,既然事已經明了,那我和阿婆便家去了。”
張尚志挽留,“到我家用個便飯吧。”
顧昭看了一眼桑阿婆,桑阿婆搖頭,“小盤小棋還在家,老婆子有些不放心。”
顧昭悚然。
是嘞!
出門也沒有和家里的阿爺阿說一聲。
也不知道表哥會不會幫忙解釋一二。
顧昭連忙道,“我也得家去了。”
張尚志無奈,只得送顧昭和桑阿婆到了門口。
顧昭牽著桑阿婆的手,抬腳往前邁出一步,在那一瞬間,人途和鬼道短暫相會,一道颶風突起,風卷著顧昭和桑阿婆的往上。
不過一瞬間,兩人的影便淡去,不見蹤跡了。
張尚志收回目,不住的喟嘆。
“仙家手段,仙家手段啊!”
半晌,他轉回了院子。
……
施家院子里。
俞昌娘還在渾渾噩噩的喃喃,“在靖州城的百香閣,我去年見過,那孩子一眼便認出我來了,拉著我的手喊娘,我救,是我,是我把的手薅下去了。”
“我知道是但我不知道是我的孩子啊,我不知道”
俞昌娘痛苦的拽頭發,泣不聲。
“我不知道是我的孩子啊。”
“當時,我的心里只覺得暢快,是我不對我說我不是阿娘,天吶,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
旁邊的施蕓娘聽得心梗。
有心想要摔袖子走人,忍了忍,又將怒火憋住。
罷罷,那孩子,那孩子總歸可憐。
施蕓娘繼續聽下去。
俞昌娘:“還記得家里喊丹兒,閣里的姑娘喊丹娘,聽說跟了個姓馮的媽媽,嗚嗚,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啊”
施蕓娘深吸一口氣,怒道。
“人在做,天在看,你看看你們倆造的是什麼孽!就是可憐我的侄兒了!”
說完,抬腳往外走。
……
老錢氏捧著銀子,一腳一踉蹌的追了出來,“蕓娘哎!蕓娘哎!”
池塘前,施蕓娘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
老錢氏抖的將手里的褡褳遞過去,“閨啊,我知道你生氣了,婿也生氣了別說你們,我都氣得半死,這兩夫妻是糊涂,但丹珠那孩子可憐啊”
老錢氏說著說著,老淚縱橫了。
是沒有教好養好兒子,還討了個害家的兒媳婦!
施蕓娘嘆氣,張尚志抬腳過來,他接過老錢氏手中的褡褳,開口道。
“,看在孩子的份上,我跑這一趟。”
他回頭看了一眼宅子里頭的人,眼里閃過厭棄,瞪眼道。
“娘,我是念著你以前對蕓娘的幫忙,但這展平,我張家是不會再往來了,我們就當沒有這門親戚。”
“以后娘要是想蕓娘和外孫了,就來我張家做客人,這施家,我和蕓娘是不會再來了。”
老錢氏落淚,“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沒臉。”
張尚志和施蕓娘的車馬離開了,老錢氏還站在門口瞧了許久。
片刻后,的目落在門前方塘的荷花里,那兒,花苞樣的荷已經層層綻開,清幽的花香隨著清風吹拂,纏繞鼻尖。
老錢氏郁郁的嘆了口氣。
怎麼就這樣了呢!
太荒唐了!
玉溪鎮。
顧昭和桑阿婆出了鬼道,又是一陣風起,顧昭微微瞇了瞇眼睛,手將桑阿婆攙扶住。
“阿婆,小心。”
桑阿婆擺手,“無妨無妨。”
顧昭環看了下周圍,這里是涯石街道的桑家附近。
顧昭送桑阿婆回去。
桑家店面的木板已經被拿開,開店了。
店里,小盤小棋兩兄弟坐在小杌凳上,一個百無聊賴的扇著大扇,另外一個搬了個籮筐到面前,拿起架子上的一沓壽金,疊蓮花模樣。
瞧見顧昭和桑阿婆,兩人眼睛亮了亮。
“阿婆,顧小郎!”
“阿婆,你早上去哪里啦?”
顧昭跟著桑阿婆過去。
桑阿婆:“有事出門一趟,好了,你們玩去吧,店里有阿婆看著。”
小盤小棋跑出門玩去了。
……
此時天熱,烈日當空,蟬兒在樹上嘶鳴,就連那青翠的綠葉也被曬得打了個卷,蔫蔫模樣。
顧昭:“對了阿婆,曲叔葬在哪里了,王娘子的金斗甕還在王家擱著,他們既然已經結了親,正好和曲叔葬在一起。”
桑阿婆怔楞了下,片刻后,的目朝外頭看去,視線落得很遠。
“小楓啊,他葬得可遠了,在祈北郡城的長南山上。”
原來,當初曲亦楓病重,桑阿婆帶著他去了曲家,求曲家幫忙延請名醫,后來曲亦楓沒有救過來,曲家沒有再放手,他的尸骨是葬在了祈北郡城的長南山上的。
顧昭重復:“長南山。”
這山知道,那姑爹衛蒙也是葬在這座山上的。
桑阿婆嘆氣,“合葬就怕曲家不肯。”
顧昭不以為意,“曲叔自己肯就,說不得他還想葬在咱們玉溪鎮呢,回頭帶他回來。”
桑阿婆失笑,“那敢好。”
片刻后,收攏了笑容,耷拉的眉眼帶著一抹憂慮。
“只是曲家富貴,他們在祈北郡城里也不是普通人家,貿然上門,總是不妥。”
顧昭心道,可沒想上門,要是曲叔開口了,就挖回來。
不過
顧昭眼睛轉了轉,拍著膛道。
“阿婆莫怕,便是去了祈北郡城也不怕,我在那兒也是認識人的。”
桑阿婆意外,“哦?”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祈北郡城的小郡王啊,我還救過他呢,郡王府豪富,如此說來,我也算是認識衙門里的人了,不差人不差人!”
桑阿婆被逗得笑了笑,滿是褶子的臉都舒展開來,“是是,顧小郎牌面大,不差人。”
顧昭悻悻。
怎麼這般敷衍。
真認識祈北郡城的小郡王。
孟風眠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