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的視線落在那古怪的樹上,白貓的衛平彥也瞧見了，那琥珀的眼睛跟著樹木游走，上頭的白一下就蓬炸了起來。

“喵嗚喵嗚。”

表弟表弟,這些樹好奇怪啊,看過去就像是僵的人一樣,真瘆人！

生為貓咪，只要稍作激，它的貓聲就有些凄厲，像是深夜里孩子不休不息的啼哭聲。

衛平彥打了個抖，閉了。

罷罷,他這個二哥就別說大哥了,他自己的聲音也一樣瘆人！

顧昭還在瞧那些樹,神若有所思。

古源然瞧見貓咪害怕，將它抱得更一些,里哦哦的哄著。

“不怕不怕，騎驢可威風了,表哥不要怕高。”

衛平彥看天。

他才不是怕這些。

還有……他真不表哥！

……

顧昭指著樹問古源然，“源然,這是什麼樹？村子里很多嗎？”

古源然有些奇怪，樹便樹，哪里有是什麼樹。

他只點了點頭，老實道。

“多。”

顧昭瞧他的模樣，知道他懵懂，便也不再多問,眼下，還是源然他阿娘的事更重要一些。

驢得噠得噠，行進的速度卻不慢,很快，顧昭一行人便趕上了古大足。

古大足不愧是大足，一雙大腳在黃泥的鄉間路上跑得飛起，從背后看，還能看到他比常人更大一些的大腳板。

聽到驢蹄聲，古大足回頭。

他瞧見朝這邊跑來的驢，這個鄉間漢子的第一個嘆是，這是匹好驢，拉磨絕對好使。

再一眼，他才注意到驢背上的古源然。

“源然？”

一行人錯而過，古源然揮了揮手，提高了聲音喊道。

“大足叔，我也要去接我阿娘！”

驢猛地速度又快了一些，曬了好幾日的黃泥路上浮塵漫天，黃塵被驢蹄帶起，噴了古大足一臉的灰。

“咳咳，咳咳。”

古大足停下腳步，捂著口鼻咳了兩聲。

顧昭回頭便瞧到了這一幕，當下便拍了下驢油水亮的，教訓道。

“胡鬧，怎地這般失禮！”

“咴咴！”驢鼻孔里出了一口白氣。

它不喜歡那人瞧它的眼神，就跟就跟瞧畜生一樣，嗤！它和拉磨的驢能一樣嗎？它可是玉溪三駿！

顧昭失笑。

既然遇到了古大足，說明古源然指路的方向是對的，顧昭放下了心來。

驢得噠得噠，最后，古源然指著村西的一屋舍，大聲喊道。

“小昭哥哥，到了，我姥姥姥爺的家就在那兒！”

便是古源然不說，顧昭也知道就是此，無他，這一的靜聲頗大，還有老婦人拍哭嚎的聲音。

顧昭心中一。

……

“阿娘！我的阿娘！”

聽到姥姥的哭聲，憋了一路不哭的古源然一下便又控制不住了，他雙腳踢了下，想要下驢子跑過去。

“小心！”

顧昭一把抱住他，讓他不至于跌下大青驢，另一邊，手拍了拍驢，三駿也乖覺，一下便矮下了前蹄。

“咴咴！”下來吧。

……

下了驢子，古源然小一拔，像風火一樣朝院子里跑去，一邊跑還一邊喊著阿爹阿娘，哭腔聽來格外的可憐。

顧昭拍了下驢，“你自己在這兒待著，別跑。”

驢昂首刨蹄，示意顧昭莫要啰嗦。

顧昭：

哎！這靈點的，脾氣有些大呢！

顧昭尋著古源然的方向，也跟著進了院子。

和古家頗為氣派和整潔的院子相比，古源然姥姥姥爺這的屋子破敗了一些。

屋舍是用黃泥磚頭堆砌的，上頭還長了些草，時值秋日，這些草有些枯，它的屋頂用木頭做框架，上頭鋪上一層層的稻草。

黃泥屋仄，連著院子也顯得潦草骯臟了。

豬圈里養了兩只豬，主人家清理不及時，一進院子便有一豬糞的臭味飄來。

然而，此時誰也不會去計較這的骯臟了。

院子里，一個穿青布的婦人躺在地上，下墊著一床靛青的薄被。

只見的面上浮出一層的土金，口鼻間氣息微弱，要是不仔細聽，幾乎已經聽不到呼吸聲了。

古源然一下便撲了過去，滾燙的眼淚立馬掉下來。

“阿娘，阿娘，你怎麼了？”

旁邊，古施潘一驚，詫異的問道。

“源然，你怎麼來了？”

古源然充耳不聞，他抬起哭臉，沖著古施潘哭嚎。

“爹，我娘是不是要死了？我要沒有娘了……爹，你救救娘，咱們去山外給阿娘尋大夫！”

古施潘心里一陣劇痛。

他看了一眼哭得一臉鼻涕一臉眼淚的古源然，又低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無知無覺，命懸一線的媳婦古麗榕，抖的手將面上凌的頭發往后撥了撥。

“榕娘”這是他的妻，他最親近的人。

明明，明明早上還是好好的，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

顧昭過來，低聲對古施潘開口道。

“伯伯，我給伯娘瞧瞧吧。”頓了頓，“我在山下的時候，給德安堂的唐老大夫提過幾次的藥箱。”

玉溪鎮的唐老大夫誰人不知，醫高明又仁者仁心，聽說年輕時候還曾去過京城那等大地方當鈴醫，那是見過大世面的。

古施潘有時下山賣山貨，再帶一些鹽糖回來，也會去德安堂給鄉親們帶一些藥。

涯石山的山林多山珍，就是靈芝等也是有的，唐老大夫為人實誠，從來不坑蒙他們山里人家。

聽到顧昭這話，古施潘歡喜了。

提藥箱那便是藥了？

“來來，顧小郎，你站我這兒。”古施潘抹了一把臉，招呼顧昭。

……

顧昭手搭著婦人手腕的脈搏，看過去像是把脈，實則是元炁凝聚，瑩亮的元炁化線一樣在游走。

很快，顧昭在腹部發現了一團鷙之炁。

說它是鬼炁，卻也不像，它更像是邪之炁，何為邪之炁。

世間萬可分，初升之日為，暮時之月謂之，天為，地為……男子，子。

一一相互集，，消長，相……如此便引起了萬，那便是道家所說的合則生萬。

二者沒有好壞之分。

但屬于夜，一旦沾染上了邪異，那便了邪之炁，就像是葬崗那等地方，氣下沉，氣上浮，沾染邪異，便邪。

眼下，這婦人腹肚中便是一團的邪之炁。

在顧昭看來，它們如那爪牙一樣的盤窩在的肚子里，一點點的纏食的生氣，只等那生氣盡了，人也就消亡了。

顧昭擰眉。

古施潘心里生出希冀，“顧小郎，我家榕娘可還有治？”

顧昭還未說話，這時，屋里走出一個有些瘦削，面容有些蒼白的男子。

他約莫二十八九，穿了一素的寬袍，瞧過去子骨有些差，走路多走了幾步，還有些微微的氣。

“姐夫，我阿姐快不了，你也不愿意給一粒菩提子嗎？咳咳，咳咳……虧你平日里說得那般好聽，什麼信重重我家阿姐，到了見真章的時候，還是那般自私。”

古施潘的面皮跳了跳。

顧昭意外：菩提子？

這是什麼？

看了一眼古施潘握的拳頭，又看了一眼那剛剛走出來，瞧過去子孱弱的男子。

他很瘦，瘦得手上都有青筋凸起，面蒼白中帶著青，明顯的上有不足之癥。

但他的眼睛卻很亮，里頭是對生命急切的，似熊熊烈火，只要能活，只要有辦法活，焚了一切又何妨。

顧昭收回目，凝炁在掌心，作輕的覆著地上婦人的腹肚。

元炁似流水一般的溫和，卻又以不容拒絕的姿態，一點點的將婦人腹肚中的那團邪之炁包裹。

隨著顧昭最后一下的用力，原先昏迷的婦人只覺得自己腹肚中一陣翻滾，終于不住了，蒙昧混沌的知覺如水般往后退。

“嘔！嘔！”接連兩聲嘔吐聲，婦人突然朝旁邊嘔吐。

顧昭早有準備，將婦人微微扶起，側頭，一道發黑的流水被元炁包裹著，從婦人的腹肚中出來。

“榕娘！”

“阿娘！”

古家父子齊齊的喚了出來，兩人也不嫌棄旁邊臟臭骯臟。

一個代替顧昭，抵著婦人的后背，讓坐起來有依靠，另一個控制不住眼淚，哇哇的哭著往婦人的懷里撲去。

“阿娘吐了，我阿娘要死了。”

剛剛醒來的古麗榕：

咬牙，“臭小子，說什麼渾話呢！”

誰要死了？可好著呢！

古麗榕以為自己說話很大聲，其實不過聲若蚊蠅，綿綿的沒有半點氣勢。

古施潘以為是回返照，虎目含淚，“娘子，你說什麼？是源然嗎？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一定不給他找后娘，嗚嗚，娘子，你別死啊！”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真到了傷心的時候，誰又能控制得住眼中的淚水呢？

古麗榕：

可氣死了！

這兩父子，一個比一個的氣人！

張了張，皮子微微翕。

古施潘抹淚，側耳去聽，“娘子，你說。”

古麗榕氣息微弱，“混蛋！”

古施潘低頭，心里委屈，他哪里混蛋了，他明明說了不給源然找后娘的。

顧昭言又止，這前世的阿爹有點憨啊。

他難道沒有瞧見，這榕娘的面好了許多了嗎？那土金的死人面都退下去了呢！

顧昭正待說話，這時，院子里那個病弱的男子又說話了。

顧昭閉。

好吧，這就不到說話的份。

顧昭的視線落在地上那攤似黑的東西，里頭有一些食殘渣，的目凝了凝。

也想聽聽，這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菩提子村子里那奇怪形狀的樹莫名的，顧昭覺得其中有些貓膩。

……

“呵，姐夫，你瞧，姐姐都罵你見死不救，混蛋呢！”

古施潘握了拳頭，低垂的眼里有著無力。

古麗榕：？？

家阿弟在說什麼？什麼見死不救。

這時，慢慢的也想起了方才的事，剛剛昏過去了？

……

古施潘的妻弟古長樂還在冷嘲熱諷，他旁邊，一個鬢邊白發的老婦人正無措的看著他，里不住念叨著讓他回屋去，仔細風大著涼了。

古長樂憤怒，他眼睛掃過四周，一把抓起灶間窗欞那兒擱的一口瓷碗，重重的砸在地上。

“我不回去！”

“這樣半死不活的活著有什麼意思？”

“村子里，旁人不知道，咱們還能不知道嗎？姐夫家是有寶的，活命的寶！”

瓷碗跌在地上，碎瓷片四濺，眾人一愣，氣氛有些停滯。

古長樂甩開他娘鄭氏，也不顧地上的碎瓷片，就這樣著素長袍，徑自朝古施潘走了過來。

鄭氏拍，臉上淌著老淚。

“兒啊！仔細你的腳，痛煞老娘了。”

古長樂站在古施潘一家人面前，眼里似有烈火焚燒。

他攤開手，瘦削青筋的手朝古施潘攤開，抖著，懇求道。

“姐夫，我知道你們家有，給我吧，啊？你就是不舍得給我，姐姐為你生兒育，持家務，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瞅著姐姐死吧，我這可憐的外甥，他才六歲啊！”

古長樂越說越是凄厲，“他還這般小，姐夫，你就這樣忍心，讓他小小年紀就沒了娘嗎？”

古麗榕：

怎麼回事，這一個個的都在咒死！

古源然以為他娘要死了，一下又撲了過去。

“娘，你不要死啊！”

顧昭忍不住拉了拉古源然，小聲道。

“莫哭了，你阿娘會沒事的。”

古源然心里難，他方才瞧到顧昭大變活驢，對顧昭信賴得很，慢慢的便止住了哭，最后瞧了瞧顧昭，又瞧他阿娘，不再哭鬧。

那廂，古麗榕雖然沒什麼力氣，卻還是嗔了一眼古源然。

臭小子！

古源然歡喜，是了，他阿娘還會瞪他，一定會沒事的！一會兒說不得就能起來打他了！真是太好了！

……

古施潘還沒有說話，古長樂卻不住了，他抓著古施潘的領，力的搖了搖，崩潰的喊道。

“你給我們啊！”

“那菩提子給我們啊！我們不是你的家人嗎？”

“咳咳咳，咳咳咳！”因為太激，他面上青筋暴起，青白的臉上涌起了紅，連耳朵都激紅了。

老婦人鄭氏急得不行，“長樂啊，可不敢這樣激，長樂啊，娘的長樂。”

轉過頭，怒瞪地上的古施潘，凄厲的喊道。

“施潘吶，你好狠的心啊，都到了這樣了，你還要藏著那等死？難道，你真的要我這一雙兒都折在你面前，你才罷休是不是？”

左瞧右瞧，尋著那黃泥的矮墻，發狠道。

“索我也一頭在這撞死得了！你就抱著救命的菩提子到棺材板板里去吧，瞧它到時候救不救你，你這只長皮囊不長心肝的狗東西！”

……

顧昭攬著古源然往后退了退，瞧著發狠撒潑的老太太，眼里有些退。

這有的老太太就是不容易對付，就是那拳頭舂辣子，辣手啊。

古施潘不住了，“沒有！”

他抬起頭，惡狠狠的盯著鄭氏和古長樂，聲音里都是抑的怒火，仔細聽，里頭還有兩分的無奈。

“要我說多回？我們古家本就沒有什麼勞什子的菩提子，沒有沒有！”

古長樂不信：“不可能！”

“誰不知道村子里流傳了一種說法，古家當初有一位先祖，他帶著閨出山求醫，山路難行，先祖都絕了，這時，一位白的仙人瞧到了，他給了先祖靈藥，那藥呢！那藥明明就在你們這一脈的人手中！”

顧昭猛地抬頭看了過去。

出山，求藥白仙人？

古施潘明顯的知道的更多，他嘆了一口氣，神郁郁。

“玉溪真人是給了藥，但是人命終了，又豈是一顆靈藥能救回來的？”

古長樂撲過去，狂喜。

“是是，仙人給了藥，但那丫頭那時就死了，祖宗將藥留下來了，對不對，對不對？”

古施潘聲道，“沒有藥，有我早就拿出來了。”

這時，古大足瞧著況，心的推了個板車過來，板車上頭還擱了他家的一床被褥，厚厚實實的。

人才到院子門口，就聽他喊道。

“老哥哎，我拿了板車過來，咱們……咱們帶嫂子先回去吧，不管怎地，要是走，也得在家里走啊。”

古大足拉長的聲音有些哽咽。

古麗榕：

怎麼這一個個的，都在盼著死嗎？

這樣一想，氣得臉有些紅了。

古大足在大門口面對著眾人，因此，他的視線正好落在古麗榕上，瞧著這發紅的面，頓時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