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天嬰這才發現時間過得那麼快。
“我一歲了。”臉上有些喜,“我自己都忘了,蘇眉大人真是有心,居然記得這種小事。”
容遠在看見臉上喜的時候,眼中的冷漠也化去了一些。
他將袖中裝金釵的盒子拿了出來。
天嬰看著桌上那個長盒的時候,目微微了。
記得這盒子。
容遠第一次送他禮就是用這個盒子裝的。
是一只凰金釵,那是第一次看到金飾,沒什麼見識,一直以為金子是世間最值錢的東西,而且覺得釵子上那只大鵝雕得栩栩如生。
最關鍵的,這是第一次收到生辰禮,雖然是厚著臉要的,但畢竟是容遠送的。
但那一夜高興得睡不著,第二夜也高興得睡不著。
天天戴著這發釵才能睡。
直到后來,才知道,原來在這九重天金子本一文不值,那釵子也不是容遠送的,而是青風隨便去藍天橋上買的最便宜最丑的東西。
以此來辱自己。
戴那釵子的時候總有人在后面嘲笑俗氣。
還用鵝裝凰來嘲諷。
很委屈難過。
但又不敢表現出來。
以后每逢生辰,容遠就會讓青風送來一金釵。
有時候甚至是金筷子,估著是一時買不到頭飾了,拿筷子來湊數。
可能他們覺得打發自己這只鄉下來的兔子,這已經綽綽有余了。
后來每次看到那些金釵都有些難過,覺得自己是廉價的,他們眼中自己只配得上這九重天上最廉價的首飾。
可是又安自己,容遠是在乎的,不然不會每年都記得自己的生辰。
或許是他覺得自己配金釵好看呢?
直到前世人生中最后一日將他送的金釵一滿了發髻。
看著鏡中的自己。
好看嗎?
不好看。
這一切不過是容遠的敷衍。
然后又一地取了下來,每拔一都像是拔掉了心中的一刺。
拔完后心中全是窟窿,篩子一般流著。
沒想到重活一世,好像一切又重演了一遍,又看到了那個刻在記憶中的盒子。
只覺得嚨發梗,一句話都說不出。
不記得這一世給容遠索要過禮。
容遠:“打開看看。”
天嬰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容遠明明語調很淡,但卻覺得容遠似乎有些期待打開盒子一般。
但是,很快撲滅了自己這荒唐的想法。
前世就是這麼催眠自己的。
催眠自己,容遠還是有一點點在意的。
還是拿起了盒子,打開盒子金耀目的那一刻,神很淡然。
沒錯,又是金釵。
容遠淡淡看著的表,想在臉上看出欣喜之的時候,卻見連盒中的東西都沒看清就關了盒子。
一張帶著稚氣的小臉,很是冷淡,很平靜。
沒有半點欣喜,甚至有點厭煩。
容遠目一滯,心也漸漸冷了下來。
天嬰將盒子遞了過去,“人間有句話禮尚往來,金釵雖然在九重天不值錢,但是無奈我太窮了,神君生辰之日也還不起禮,要不還是請神君收回去吧。”
這話說得真心實意。
前世找容遠要禮,是準備用自己的一生慢慢去還。
這一世,不想欠他什麼。
即便是這一靈石都不值的廉價人。
天嬰覺得這一夜容遠那張臉比平時更加的白,白得沒有半點。
容遠看著遞過來的盒子,覺得這是自己活了那麼久最蠢的一天。
以為喜歡金子,一萬上品靈石買了一只蠢簪子,花整整一個晚上,將它重新打造一遍。
他想本準備拿著盒子轉離開,但是最終耐著子道:“拿著。”
天嬰堅定道:“我沒什麼還你的。”
容遠臉又冷了幾分,但是他習慣了見招拆招,“若非你,我這次不會如此順利,這算報酬。”
天嬰不想收他的東西是不想再跟他有牽連,但既然他說這是給自己的報酬,那就不存在什麼人世故。
掂量一下,這金子也有二兩,換銅錢,夠自己置辦一套不錯的嫁妝了。
于是收下了那支金釵,“那我就當報酬收下了。”
容遠淡淡應了一聲,坐在椅子上,自顧自地拿著天嬰的茶壺,倒了一杯……
倒出來的是清水。
壺是茶壺,里面卻沒有茶。
他又忍了忍,將一杯涼水喝了下去。
容遠的出現讓天嬰覺得有些微,雖然吃了靈犀給的克制發熱期的藥,但是容遠上的冷香還是讓有些本能的躁。
想容遠早些離開,但是容遠好像并沒有要走的模樣,甚至還不經過自己的同意就拿自己的杯子喝水。
顯然,他對這涼水并不滿意。
畢竟這位大祭司刁得很,生活雅致得很,他一般只喝茶,或者是扶桑葉上取下的雨。
這時他問:“有臘八粥嗎?”
前世每年都會給他熬一碗臘八粥,有一些小小的心機在里面,希每到這個日子,他就想起,想起這是的生辰。
但是,他一口都沒有喝過。
現在永遠都不可能再熬臘八粥了,他卻找自己要。
是的,以后生辰,永遠不能再為自己煮一碗臘八粥了。
因為自己怕火。
至于自己怕火這事,他們在供的時候,告訴過他。
看來他本沒有放在心上。
天嬰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現在只想容遠趕快離開,很清楚,他會在什麼況下離開。
“對了神君,今日是我生辰,你能給我買串糖葫蘆嗎?我從來沒有吃過。”
前世,總會對容遠說,如果路過凡間,請給帶一串糖葫蘆,因為只聽說過,但是沒嘗過,很好奇。
但是容遠從來沒有帶回來過。
看也不看那金簪一眼,現在又提什麼糖葫蘆,還有那一聲聲疏冷的“神君”讓容遠心中暗火越來越強。
“我沒這個時間。”
這個回答,天嬰并不意外。
他不會在自己上多花一點時間和力。
永遠只能自己哄著他,自己不能有任何緒,任何要求。
他給的自己著,他不給的自己忍著。
因為是自己需要他,不是他需要自己。
果然,如此。
容遠覺得有些煩躁,說不清道不明的。
天嬰見他還不走,天嬰也很煩躁。
于是,祭出了殺手锏,雖然并不太愿意提及這個人,因為前世,每一次提到,兩人都會不歡而散。
這個人便是星辰。
不喜歡星辰,因為心狹窄。
星辰高貴的出,星辰貌端方,星辰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星辰明明也沒吃什麼苦,卻所有人都覺得活得不易,都想將捧在手心。
這樣的公主卻那麼容不得自己。
前世不顧一切地將自己趕到了無妄海邊。
這一世饕餮但凡兌現對容遠的承諾讓到孤神殿,若容遠把接到生司閣來,一定也會趕走自己。
那自己的坑就白挖了。
道:“我不想星辰公主住進來。”
說得這些不僅僅為了趕走容遠,而是的真心。
容遠的臉徹底沉了下來。
作為這生司閣的主人,作為大祭司,他讓誰來讓誰走,無人可以置喙。
況且星辰份特殊,他如何理星辰,也不是可以干涉的。
聰明如他又怎會不知道在挑戰自己的底線。
容遠的忍耐到了極致,也夠了今日的總總,“不要得寸進尺。”
他說這句話時,天嬰微微一愣。
容遠從未對自己說過什麼重話。
倒也不是他對自己多麼憐,而是只要他不順心,就會立刻轉離去,只給天嬰留下一個背影,讓天嬰自己慢慢去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
第一次見到容遠這般,他是在和自己吵架嗎?
因為星辰?
他生氣了,不惜他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份,來和他人吵架?
“你那麼在意嗎?”
容遠有些惱怒:“適可而止。”
第一次和容遠吵架的天嬰卻有些不能平復,“那麼在意為什麼不將留在這里?而要留我?”
容遠知道借題發揮說的前世,這個邊也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那段曖昧不明的關系。
容遠想起上一次也是以這種口氣與自己說話,讓自己去喂星辰桃子,讓自己撥星辰。
想到此他更是怒火中燒,覺得無理取鬧。
前世?
是發,又不是自己發。
前世若非纏著自己口口聲聲非自己不可,自己怎麼可能多一下?結了這段孽緣!
這段孽緣對他來說都不算,不過是全了,全了自己一時的放縱。
他們之間也不過是主人和靈寵的關系!
這一世不過是自己因著這段孽緣,對多了幾分憐憫而已。
卻不想如此不知分寸。
他難得盛怒,站了起來,拂袖離開。
終于,容遠還是給了天嬰一個背影。
前世自己每次提到星辰,結局總是如此。
就這副星辰的事自己無權干涉不能提及的態度。
天嬰已不傷心,只是生氣,生氣前世自己為什麼那麼傻,傻到誤以為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比星辰重。
即便是落難,公主也是天上的星星啊,而自己卻是地底只會刨坑的兔子。
久違的心酸再次襲來,讓只想快些逃離這個不屬于的地方。
蘇眉還在容遠書房,他非常好奇這鐵樹開花的大祭司首次送出親手打造的禮,回來的時候會是什麼神。
他想了很久,實在是想不出,于是準備親眼見證一下,所以在書房等著。
卻不想他回來得比想象中早不說,回來時整個人上似凝著千年的玄冰,眼中卻濺著冰冷的火星。
蘇眉有些想溜,但是八卦的他忍不住還是問了句:“怎麼了?”
見容遠不回,蘇眉心中知道十分不妙。
他勸道:“那個,據說/配期的母脾氣不太好。要不要請靈犀修來看看。畢竟子之間好流一些?”
容遠只回了一句:“不用,隨去。”
蘇眉明白那小妖可能是惹了容遠,他準備冷理。
蘇眉驚訝這兔子的本事,在自己記憶中這是容遠第一次生氣。
他覺得新鮮,卻還是道:“這麼對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容遠:“讓清醒下。”
蘇眉原來一直覺得容遠什麼都很懂,現在才覺得,其實容遠也不是什麼都懂。
比如在這男之事,兒長上,大祭司并未完全開竅,理得也有欠妥當。
容遠心極為強勢,他習慣絕對優勢,東風倒西風。
小妖得罪了他,他準備冷一冷。
小妖離了他的庇護,吃了苦頭,權衡利益得失,自然會服。
他習慣了絕對制。
這個世就是這樣的,弱者臣服于強者,為強者所驅使,跟強者分羹,謀生存,謀名利。
可是,這些名利場用的方法,在上一旦用了,這段就會扭曲。
蘇眉眼中有些憐憫,不知道是憐憫天嬰,還是憐憫容遠。
但是很快他收回了這想法。
他認為這反而是件好事。
因為這兩人之間如果有,注定是一段孽。
與其讓孽火燃燒,不如盡早掐滅的好。
容遠這般驕傲的人,只要那小妖不服,他也絕不會主示弱。
那小妖執拗得很,看起來對祭司大人沒什麼誼,不會向大祭司示弱。
大祭司何許人也,又怎麼會真將一個小妖放在心上?
這不過是他漫漫征途中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曲罷了。
僵持幾天,大祭司便會將忘了。
天嬰這次的發熱比上一世來得猛烈得多,應該是喝了太多催藥水的緣故。
靈犀給天嬰的藥已經沒有了,而靈犀仙子沒有再來。
厭食,焦慮。
這讓很是虛弱,倒在床上,卻如前世一般,再也沒有人來看。
夢到了前世自己這個難熬的時候。
……
靈犀仙子查不出自己的“病因”,最終蘇眉大人說自己是害了相思病。
于是跟在容遠后,以求能夠“治病。”容遠也默許了。
于是容遠彈琴,就在旁邊,容遠看書,在旁邊,容遠釣魚,還是跟在旁邊。
但是一切沒有好轉,覺得自己要死了,向容遠告別,說了一些言,無非就是走了,容遠要好好照顧自己這類的話。
容遠把棋子一扔,打斷了接下來的話,只道:“你沒病,只是發/了。”
這個詞那時候的天嬰似懂非懂。
是一只在人間春天呆過的兔子,那時萬復蘇,春雨初洗,草冒新芽,一切都很喜歡,唯獨半夜里的鬼哭狼嚎,格外凄厲的貓聲。
當然,不僅僅是這麼想。
大部分村民都為此苦惱,說這是貓發/了。
每次提到“發/”兩個字,妞妞媽是的,隔壁家殺豬匠王二娘是不恥的,沒有一個人吐出這兩個字時像容遠這般漠然。
不知為什麼,這種漠然讓心中升起一種恥,覺得自己還不如得絕癥的好。
恨不得變一條蚯蚓,鉆進地里。
怕自己像那些貓一樣控制不住地哀嚎,被容遠厭棄。
這便是天嬰對發/的最初印象。
后來得知“病因”后,敬業的靈犀仙子向妖族討要了一些抑制/配期癥狀的藥。
這才稍稍好了些。
那時候認了一些字,勉強能讀一讀書,懊惱地知道,原來兔子是一年四季都會發/的,有著極強的繁和繁能力。
但是也從這些書中知道,其實/配并非如此可怕的一件事,這是一條遵循天地自然的法則。
讓生命連綿不絕,大地生機。
度過了九重天上沒有春夏秋冬的春夏秋冬,煎熬了一次又一次躁。
那些藥開始對沒用,覺得自己快熬不住了。
終于,在容遠釣魚的時候將自己的臉在了他的手上。
控制不住地想要他一下自己,哪里都好。
然而容遠的突然睜眼讓嚇得倒在了地上,這一幕也正好被青風所看到。
容遠的目是淡漠的,青風的目有些像隔壁殺豬匠家的老娘。
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無地自容,就像一只在屋頂被人掃帚驅趕的貓。
落荒而逃。
可是第二日還是例行公事地去了棋室找容遠。
又用手背假裝不經意地蹭了蹭容遠的手背。
容遠并沒別的反應,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嚇得急忙收回了手。
偏偏這時候青風又來了,他蹙眉看著,“這兔子上妖氣太重了,神君,這段時間還是離遠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