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是明清澈的雙眸變了紅。
誰能想到那外飄清冷無雙,高雅,紅飛過也不眼的男人,正捉著不眠不休地放縱。
天嬰在一次次極樂中昏睡過去。
最后又在晃中被搖醒。
嗓子已經嘶啞,妄想把他踢開。
可睜開眼,看見容遠背對自己站在床前。
他正從容不迫地穿著月長袍,平靜得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面對他的無恥因為過于驚怒,反而一時半會不知該說什麼。
但是回顧這整整一年,卻也是真正覺到他是真的很自己和兒。
得如大海般包容廣闊,也帶著大海的洶涌。
天地還在不斷在晃,天嬰坐在床上有些覺得莫名,“九重天有地震嗎?”
容遠扣著腰封:“沒有。”
說完他走向一個柜。
那個柜之中被施了結界,連自己都打不開,容遠說放了很重要的東西。
那時天嬰乖巧,便不去多問這柜到底是什麼。
此刻見容遠打開這一直塵封的柜,天嬰發現里面居然只掛了一件大氅,再自己一看,這件素白的大氅正是自己之前敷衍了事給他做的那件。
他極有儀式地將它取出來,在鏡子前將它穿上。
鏡中青年,容清無雙,神卻冷肅淡漠。
他淡淡道:“一會兒蘇眉會帶你和孩子去桃源村。”
天嬰一臉莫名地看著他準備走出房間。
“站住!”
青年停下了腳步。
天嬰:“你,你,你,不準走!”
青年轉過頭,他依舊是那般雋如仙,清絕出塵的側在芒下顯得熠熠生輝。
他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我以為昨夜你已經罵夠了。”
天嬰臉一陣紅一陣白,昨天真的是嗓子都罵啞了,什麼能罵得出口的話都罵了。
鬼知道,跟給他打氣似的,反而越戰越勇。
真是謫仙皮囊,下面藏的是個魔鬼!是個變態!
容遠收斂了笑容:“還有什麼要罵的嗎?以后沒機會了。”
天嬰垂下了眼簾,反問“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了?”
容遠沉默片刻,轉離開了房間。
天嬰看著筆修長的背影漸行漸遠,抓著被褥,最終也沒有再說什麼。
在走出房間的一刻,容遠那清冷蕭肅的面容瞬間變得痛苦。
他緩緩閉上了眼。
沉默的離開,是最適合彼此的訣別。
他眉頭皺,直到看見宮娥抱來的嬰,眉頭才微微展開。
他輕輕吻了吻的額頭,小嬰立刻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他抱著小嬰:“嬰嬰,你爺爺是英雄,你姑母也是中豪杰,你父親我這一生雖然冷心冷肺,但自認為無愧于天下。”
“唯獨有愧于你娘和你。”
“長大后幫我照顧娘親好嗎?”
說罷他不舍地將還在咯咯笑著的嬰給了宮娥,對旁邊等候的蘇眉道:“在桃源村幫我好好照顧們。”
蘇眉神凝重,點頭應下。
容遠看著不斷掉著碎石的孤神像。
他蘇醒得如此之早,讓人措手不及。
容遠對蘇眉道:“問起來說個謊騙騙,好騙得很。”
蘇眉:“大人……事到如今,你還不告訴真相,要讓怨你一生一世嗎?”
容遠緩緩閉上了眼。道:“這樣,我死后,就不會哭了。”
天嬰在蘇眉還有一眾宮娥以及圣甲兵的護送下乘著仙攆來到了進桃源村的結界。
一路上看見孤神像最外一層的石壁不斷落,整個九重天都在搖晃,掀起珠簾問蘇眉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眉:“于龍脈的孤神像年久失修,現在快要崩塌,導致龍脈被損,龍脈被損便引起了天界地震。”
天嬰:“天界什麼時候還有龍脈了?”
蘇眉:“一直都有。你不知道罷了。”
天嬰看著十名宮娥還有浩浩地三千圣甲兵也進了結界。
天嬰:“這是什麼?”
蘇眉:“宮娥是照顧你和小姐飲食起居的,圣甲兵是保護你們的,我也會在旁邊輔佐你與小姐。”
開啟桃源之界的新秩序。
天嬰:“到底發生了什麼?”
蘇眉:“天嬰你不是一直想回桃源村嗎?現在已經得償所愿了。”
天嬰發現了桃源村附近還出現了無數個口,有人妖仙還有從結界口遷徙一般走了進來。
“為什麼還有別人?”
蘇眉:“新的桃源村會有將近十萬人。”
天嬰聽得一頭霧水,“到底怎麼一回事,你說清楚些。”
蘇眉隨口就來:“因為天界龍脈損,靈氣一瀉千里,天地失衡,即將崩塌。”
天嬰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聽他繼續道:“所以神君建造了這阿諾法之界,引十萬生靈渡過此劫,為三界留下火種。”
天嬰:“……”
宮娥懷中的小嬰啼哭不斷,天嬰接過來卻怎麼都哄不好,畢竟嬰從出生以來都是容遠在照顧,每次哭鬧都是容遠在哄。
看向蘇眉:“他呢?”
蘇眉斂目,“神君在外面守護天地,確保三界生靈能夠順利進這里。”
天嬰哄著孩子不再說話,眼睛卻微微有些發紅。
道:“你們還在騙我。”
蘇眉微微一愣:不是說好的非常好騙嗎?
還是自己的智商與神君不在一個水準,他騙得來自己就不行?
天嬰將哭啼的容嬰給了宮娥,看著蘇眉,“前世我在藏書閣即便沒有書讀萬卷,也知道九重天本沒有什麼所謂的龍脈。”
“況且今早容遠才說,九重天沒有地震。”
蘇眉:……
“而且……”用手著丹田,“我從今日一早就到了草種的躁。”
“告訴我,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草種到底是什麼?”
蘇眉想著怎麼將糊弄過去,天嬰已經下了仙攆,“你若不說,我自己去問容遠。”
蘇眉一急,這讓出去了哪里還得了,急忙用扇子擋住了。
他收斂了向來玩世不恭的笑容,認真道:“天嬰,神君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
天嬰猛然轉過看著蘇眉:“為了我好?”
“我整整三世一直在蒙在鼓里,不知真相,我又怎麼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
蘇眉道:“其實……我也認為神君沒錯,不知道真相對你來說確實是最好的選擇。”
“神君說了,在新的桃源界,你只要愿意,我可以馬上擁你為王,輔佐在你旁,他為你準備了萬千靈寶隨你使用,那三千銳的兵符也在你手上,隨你調派。”
“權力,財富,地位,孩子,你應有盡有。”
他看著天嬰:“你難道真的一點不心嗎?”
天嬰:“我很心。”
蘇眉:“那便跟我進去吧。”
天嬰卻沒有,“但我現在更想知道,這一世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我的孩子沒有了父親。”
蘇眉一愣。
沒有孩子的他終是低估了父母對孩子的。
容遠深兒,想給嬰最好的未來,而天嬰也兒,想知道為什麼會失去父。
天嬰:“容遠總是把我當孩子,總把我看得過于脆弱,總是幫我做出選擇。可我已經年,已是一個母親,我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蘇眉:“天嬰,我答應過神君,恕難從命。”
直到天嬰拿出圣甲兵的兵符,蘇眉臉一變,“天嬰?”
天嬰:“你若不告訴我,我便帶著這三千圣甲兵沖出去。”
蘇眉:“你不要來!”
天嬰:“你應該知道,我執拗起來是不顧后果的。”
蘇眉臉蒼白,卻也知道那一筋的執拗格。
蘇眉嘆了一口氣,將前因后果告訴了天嬰。
“他將三界生靈的命扛在肩上,眼睜睜看著父親擔負萬世污名,看著姐姐獻祭自己的一生,看著自己的侄兒被殺,看著前世的你灰飛煙滅。”
“在歲月中他開始后悔。”
“為了重新見你,他扭轉了兩次時空,可是沒有一次讓他如意。”
“孤獨地承這一切的他漸漸發瘋,漸漸變得讓人懼怕,漸漸變了一個妖魔。”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讓你知道真相。”
“不愿你承擔他承擔的一切,愿你一直單純好,愿你代替他而活。”
天嬰站在這他布下的桃源之界中,聽著耳邊的風,聽著遷徙的人的腳步,聽著駝鈴的悠揚,聽著飛鳥展翅破空。
微微抖,大腦一片空白,只聽得見這些聲音。
直到蘇眉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他不想你失去兒,他自己也不舍得。所以他放棄了不斷重啟時空,選擇了當初妖族救世的方法——讓一小部分生靈進阿諾法之界,留下生命的火種。”
“但是封閉阿諾法之界需要極星的星,所以他自己沒有辦法進結界。”
“他也需要在外面守護十萬生靈順利進結界。”
“所以,天嬰,全他吧。這是他用了三生三世才做出的抉擇。”
“活著對他來說,太苦了。”
天嬰看著地上沙礫,道:“他該早告訴我真相……”
早告訴自己這些,前世就不會再去和他糾纏。
他只需要草種長,殺了自己取得草種,便可救得蒼生,他父親姐姐都不至于白白犧牲。
他就不會重啟兩次時空,最終得了這麼個曾經他不屑的結果。
偌大三界,只能留下十萬火種。
五萬年時間,哪里再能出一個驚才絕艷的容遠去拯救這必將消亡的命運?
可是,這五萬年間,容遠將最好的一切都留給了自己和兒。
財富,謀臣,兵權,還有自己心心念念的桃源村。
他將別人一生可不可即的一切留給自己,還猶豫什麼呢?
轉準備往桃源村走去,沒走幾步突然想起什麼,轉問蘇眉:“對了,六尾會進來嗎?”
蘇眉一愣,道:“或許能,或許不能。”然后他又補了一句:“多半不能。”
天嬰看著蘇眉:“能找得到,讓進來嗎?”
蘇眉搖了搖頭,道:“神君幫你去找過,但是藏得太好,一直沒有找到。”
是的,容遠就連六尾都幫想到了。
天嬰臉有些難看,“那六尾會死嗎?”
蘇眉垂下了眼,“進不了阿諾法之界的都活不了。”
天嬰看著蘇眉,試探的問:“容遠他那麼聰明,那麼善于計謀,一定能阻止孤神對不對?”
蘇眉:“在絕對的力量面前,計謀并沒有太多用。”
不然他就不會一直尋找草種了。
蘇眉安天嬰:“天嬰,生死有命。你也無需自責,這些跟你沒有關系,我們趕快進桃源村吧。”
天嬰細細地“哦”了一聲。
然后又走著走著,問道:“青風會進來嗎?”
蘇眉:“我不知道神君會不會讓他進來當自己孩子的后爹。”
蘇眉有心調侃,想緩和一下氣氛。
但天嬰面無表地又哦了一聲,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又問,“窮奇會進來嗎?”
蘇眉:“神君不會讓這頭兇進來禍新界。”
天嬰又哦了一聲。
然后繼續走,一邊走一邊停一邊問,幾乎將所有見過的人都問了一遍,包括京城時候的茶鋪老板。
蘇眉的答案,大多是不。
十萬人的結界,只能留下火種而已。
其余的人都會被抹殺。
天嬰覺得自己全都沒有什麼知覺,周圍的人都了模糊的聲音,周圍的聲音都變了嗡嗡的噪音。
突然,停住了腳步,轉看著蘇眉,“容遠他,是不是,也不會進來?”
眼中充滿了茫然,也帶著獨有的無辜,一雙眼充滿了霧氣。
蘇眉一愣,他以為他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
容遠需要在外封閉結界,需要在外守護生靈順利的進來。
但是他還是確定地“嗯”了一聲。
蘇眉:“你不要難過,他不想看到你難過。”
天嬰紅了眼,道:“我才不會為那個騙子難過,我只是,我只是……”
忍著眼中的淚水,“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死在我的前面。”
蘇眉看著天嬰。
神君,料事如神的你還是料錯了一點:
終是,會為你難過。
宮娥們怎麼都哄不好嬰,只能來求助天嬰,天嬰抱起嬰,學著容遠那樣去逗弄,卻依然嗷嗷大哭。
容遠從自己懷孕開始他天天看各種關于妊娠,生產,育兒的書籍,將三界所有關于生孩子養孩子的書都看了一遍。
他過目不忘聰明過人,妊娠期,產期對自己照顧備至,有了嬰后對也是得心應手。
跟容遠這個完父親比起來,顯得不太稱職。
但這其實也怪不了,因為容遠包攬了嬰的一切,本沒有給天嬰發揮的余地。
“嬰嬰別哭。”天嬰哄著懷中哭得可憐的小人兒。
嬰卻越哭越是傷心,滿臉漲得通紅。
在嬰嘶聲裂肺的哭聲中,天嬰看著從結界之門進來的人群,他們一個個在這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倉惶無措。
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大聲哭喊:“娘,娘。我娘沒有進來!”
臟兮兮的男孩哭嚷著要去找娘,卻被周圍的人攔住,“出去你就進不來了!”
那孩子如嬰一般嗷嗷大哭。
除了他們還有很多孩子都在哭喊,也有很多人垂著頭在默默哭泣。
他們一個個都哭喪著臉,風塵仆仆。
這是一場三界的劫難,不幸的全部會死在結界之外,幸運點的也要背井離鄉,妻離子散。
天嬰哄著懷中哭得嘶聲裂肺的兒,問:“嬰嬰,你是不是也在難過和父親分離?”
蘇眉臉微微一變,對天嬰道:“天嬰,我們趕快去桃源村吧,小姐也許是了。”
天嬰搖了搖頭,“才吃飽,只是想父親了。”平時這個時候容遠正抱著在回廊上一邊來回散步,一邊說著故事。
天嬰抱著嬰,不會講故事,便在耳邊唱著歌謠,一首接著一首。
最后不知道是天嬰的歌將哄睡的,還是自己哭啞了嗓子,累暈了過去。
宮娥想幫忙接過嬰,天嬰卻抱著不放手。
天嬰看著嬰,道:“你這倔脾氣和我還真像。”
嘆了口氣,繼續道:“其實無論是嬰還是天下蒼生,比起我,都更需要容遠。”
蘇眉立刻道:“你不要胡思想。”
天嬰道:“我怨過容遠不能給我一個小家,可是……”
抬眼看著那逃難的人群,看著他們風塵仆仆滿臉淚痕的模樣,道:“我終于明白,如果沒有大家,又哪里來的小家呢?”
此時此刻,終于理解了第一世的容遠。
“對他來說,殺了我,取出草種,才是最對的選擇,無二的選擇。”
無愧父母,無愧娣,無愧天下,無愧蒼生。
本不該有第二世,第三世。
的故事在第一世那個大雪天中就該結尾。
垂了頭,不舍看著懷中的安睡的嬰,親了親的臉蛋,親了親的鼻子,了在外面茸茸的長耳朵。
“他其實沒有錯,他唯一錯的就是不該一直瞞著我。”
說罷,將嬰遞給了宮娥,上了仙攆,對宮娥道,“幫我找那件藍的衫。”
蘇眉:“天嬰?”
天嬰在仙攆中換了衫,對著鏡子看了又看。
還記得第一世的最后一日,也穿了這樣一件藍衫。
那一夜掉了所有的妝容,而此刻卻給自己描了淡淡的妝。
這一世的,已經出落得人心魄,不可方。
該以最的樣子,告別這個世界。
拉開簾子看著越來越多涌進來的三界生靈,看著他們無助迷茫對未來充滿恐懼,對過去充滿不舍的模樣。
搖著自己旁邊的小床,看著安然睡的嬰,“乖啊,別怕啊,娘馬上就將爹換回來。”
站在仙攆外的蘇眉瞳孔一:“天嬰!”
天嬰過珠簾看著狼狽的路人:“我又怎麼會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就連容遠那般心智強大的人都在回的重負中變得瘋魔,誰知道我多久會瘋?”
蘇眉:“你沒有任何非救蒼生不可的義務!沒有誰必須為另外的人去死!”
天嬰:“可我兒也是蒼生中的一個啊,為了我心甘愿。”
蘇眉:“……”
天嬰:“五萬年對我來說已經夠了,可是如果嬰像父親一般驚才絕艷修得大圓滿,五萬歲對來說短了一些。”
看著這結界中的一方天地,“本該跟著父親在這三界翱翔,坐擁萬里河山,看冰川看沙漠,看九萬里瓊樓,看妖界池,而不是拘泥于這一方天地,在這局限的小世界茍活余生。”
蘇眉懊悔道:“神君說得沒錯!就不該告訴你真相!”
天嬰搖了搖頭,道,“可我并不后悔自己知道了真相。”
“我有自己做出選擇的權力,而并不是被的被安排自己的余生。”
掀起車簾,緩緩下了車:“蘇眉大人,以后請告訴嬰:他爺爺,姑母,父親,容氏一族都是頂天立地該萬古留名的英雄。”
“的母親——”
轉過看著那小小的嬰兒,聲道:“只是做了一個天下最平凡的母親會做的選擇。”
“讓不要想我。”
想念會讓人悲傷。
作者有話說:
希明天就能有(下),別有(中)了。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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