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呼地吹,羅三只覺得臉生疼。
羅大見羅三如此窘迫,頓覺得方才自己的臉丟得還不算太嚴重。
羅二則向羅三投來幸災樂禍的目。
羅三子僵了僵,也說不下去了。
蘇玉音輕瞥四周,這些人不好玩,點心也不好吃,便站起來,打算走了。
羅氏連忙問道:“玉音,你才來就要走麼?”
蘇玉音道:“是啊,賞梅宴好無聊。”
羅氏噎了下,求助地看向蘇槐。
蘇槐最不住羅氏這般楚楚人的目,便道:“玉音,你不是喜歡梅花麼?怎麼,還沒開始欣賞,便要走了?”
蘇玉音悠悠道:“爹恐怕忘了吧?我喜歡的是朱砂梅,而非臘梅。”
自從林氏死后,蘇槐就沒有關心過蘇玉音,自然不知道喜歡什麼了。
蘇槐隨口道:“梅園沒有朱砂梅,看看臘梅也好嘛!何必非要執著于一種?”
蘇玉音笑了聲,語氣著一涼意:“我與父親不同,既然喜歡朱砂梅,便不會三心二意,更不會讓別的野花取而代之。”
這話一語雙關,蘇槐面一沉,怒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蘇玉音勾起角:“不過是討論梅花罷了,爹又想到哪兒去了?”
蘇槐畢竟心虛,但就算怒意上涌,當著羅家人的面,也不好表現出來。
羅氏雖然也有些不悅,但始終心心念念著這一樁婚事,眼看蘇槐和蘇玉音快要吵起來了,連忙開口調和:“好了,你們父倆難得見一面,別傷了和氣。”
羅氏轉頭對蘇玉音道:“玉音,若是賞梅不好玩,你想玩些什麼?”
只要這位小祖宗別走就行。
蘇玉音目逡巡一周,道:“這臘梅賞來確實無趣……若是能打雪仗,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蘇槐不悅,便擺起了父親的架子,道:“哼,大家閨秀打雪仗,何統?”
蘇玉音聽了,眉頭輕蹙,然后,神迅速落寞下來。
緩緩轉頭,看向不遠的三位羅家公子,輕聲問道:“幾位公子也覺得,打雪仗不統麼?”
這聲音清甜,還帶著幾分逞強的委屈,簡直我見猶憐。
羅家三位公子面面相覷。
這簡直是一道送命題,不得罪蘇老爺,就會得罪蘇小姐。
羅大像個鵪鶉似的了,沒說話;羅三觀察著兩位哥哥的向,敵不,我不;唯有羅二是個橫沖直撞的子,他張口就來:“姑父此言差矣,打雪仗雖然不合規矩,但在場的都是蘇家的至親,一起玩鬧一番,也未嘗不可!我愿作陪!”
若是真的打起雪仗來,羅大和羅三,哪里是他的對手!?
蘇玉音聽了,登時眼睛亮了幾分,單獨沖羅二,出了笑容:“二公子率,玉音佩服。”
羅氏見蘇玉音似乎對羅二另眼相看,連忙助攻:“老爺,孩子們還小,玩一會也無妨?玉,你不是也想玩嗎?”
蘇玉抱著手爐,正在喝熱湯,聽了這話,茫然地抬起頭來。
羅氏輕瞪一眼,蘇玉連忙會意,道:“是是,爹,我也想打雪仗。”
蘇槐見羅氏和蘇玉也這麼說,便也有些猶豫了。
本來嘛,打不打雪仗不是最重要的,他不過是想借此事敲打敲打蘇玉音。
但若大伙兒都想打雪仗,他也不想當這個壞人。
蘇槐就是這般猶豫弱的子,才會被人拿。
蘇槐依舊繃著臉,聲音威嚴:“罷了,既然你們都想玩,那便隨你們去罷。”
羅氏頓時眉開眼笑:“多謝老爺!”
說罷,又沖自己的二侄兒使了個眼。
羅二忙道:“好好,前面雪厚,我們不如去那邊玩吧?”
蘇玉音還未答話,羅大便道:“打雪仗自然是人越多越好,我也可作陪。”
羅三也不甘落后:“還有我!”
羅二自然不喜……方才你們裝死,等獵到手了,又想來分一杯羹!?
蘇玉音卻輕笑了聲,甜甜道:“好啊。”
抬手一指蘇玉,道:“妹妹,你不是也要來麼?”
蘇玉并不想去,但礙于羅氏嚴厲的目,也不不愿起了。
一行人走出了涼亭。
蘇玉音走得格外慢,羅二風度翩翩地留下來等,甚至還出了手,可明珠適時出現,穩穩托住了蘇玉音的胳膊。
羅二扯了扯角,將手收了回去。
眾人來到了梅園中央,蘇玉問:“怎麼打?分兩隊嗎?”
蘇玉音想了想,開口道:“不如,羅大公子與羅三公子一組。”
羅二一聽,還沒來得及高興,蘇玉音又道:“羅二公子,便和妹妹一組吧。”
羅二有些疑,問:“蘇小姐,那你呢?”
蘇玉音笑笑:“如今咱們五個人一起玩,怎麼都是分不勻的,我還是當裁判罷。”
羅二瞪大了眼:“你不下場?”
蘇玉音目忽閃,可憐道:“打雪仗容易弄鞋,會著涼的。”
羅二:“……”
行吧,生得又有錢,怎麼都對。
蘇玉音見他不說話了,狡黠一笑:“好,我宣布,雪仗開始啦!”
蘇玉一聽,皺眉道:“你自己說要打雪仗,憑什麼不……啊!”
蘇玉本來還想和蘇玉音理論,肩膀卻突然被雪球砸了。
雪花散落,滾了一,看起來狼狽極了。
拂開發,怒而回頭:“是誰!?”
羅大和羅三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羅大:“不是我!”
羅三:“也不是我!”
蘇玉斥責道:“敢做不敢當,就是頭烏!”
說罷,便立即立即蹲下,撮起一捧雪,朝兩人扔去!
羅大和羅三被潑得滿臉都是,被無奈,聯手對抗蘇玉,一來二去,又誤傷了羅二。
羅二這個火的子,哪里甘心被打?他也不負眾地加混戰。
羅大對蘇玉本來還留了幾分面,但見羅二一來,便趁機砸了他好幾個雪球!平日里羅二便仗著嫡子的份欺負他,此時不打,更待何時!?
羅二自恃武藝超群,雪球一個接一個地飛出去,他要讓蘇玉音看看,到底誰才是最厲害的!他是嫡子,勝利屬于他!人和財富也應當屬于他!
羅三子不好,卻也不肯示弱,他一面躲在羅大后,一面見針地出擊,惹不起羅二,打蘇玉還是綽綽有余的!
一時間,梅園里混一片。
尖聲,怒罵聲,呼救聲,不絕于耳,就連盛開的臘梅,也被打落了好些花瓣,枝頭懨懨地垂下來。
他們個個蓬頭垢面,襟歪散,蘇玉的鞋都打沒了。
涼亭之中,羅氏笑逐開,溫聲道:“老爺,你看孩子們玩得多高興啊!”
蘇槐有些疑:“高興……嗎?”
除了蘇玉音,其他人都在鬼哭狼嚎。
羅運達也不知道是什麼況,他只覺得自己的兒子們,一個比一個神勇!總有一個,能為蘇家的婿!
羅運達肯定地開口:“是啊,我看他們也玩得很高興啊!瞧瞧,都跳起來了!”
蘇槐想了想……行吧。
雪仗開始后,蘇玉音便躲到了不遠的長廊上,抱著暖和的手爐,一片雪花也沒挨著。
剛開始還有些興趣,但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沒意思了。
“明珠,去鋪子里罷。”
蘇玉音還經營著蘇家繡坊,每隔兩日都要去看一看。
明珠應聲點頭,扶起蘇玉音:“小姐不當裁判了麼?”
蘇玉音笑了笑:“勝負已分。”
頓了頓,又問:“翠珍呢?”
明珠低笑:“翠珍……已經去門口等我們了。”
蘇玉音秀眉一挑,就知道,第一個雪球,一定是翠珍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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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過后,大雪依舊未停。
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屋頂和街道上,瑩白一片。
一輛馬車自蘇府門口出發,駛了長街。
外面寒風刺骨,但馬車里鋪著厚厚的羊氈毯,窗戶也關得嚴實,還算溫暖。
蘇玉音慵懶地坐著,今日正值信期,總有些怕冷。
若不是繡坊在趕一批重要的貨,也不想這個時候出來。
翠珍為沏了一杯熱茶,蘇玉音接過茶碗,輕抿了一口。
翠珍泡茶的手藝,一向不錯。
明珠見蘇玉音似乎有些困倦,便為拿來薄毯,道:“離繡坊還有些遠,小姐不如先睡一會兒,等到了奴婢您?”
蘇玉音點了點頭,明珠便將薄毯蓋在了的上。
蘇玉音正要將茶碗遞給翠珍,可馬車忽然一頓,停了下來。
茶碗里余下的水,猝不及防地潑到了薄毯之上。
翠珍和明珠手忙腳地將茶碗和薄毯拿開。
翠珍擔憂地問:“小姐,有沒有燙傷?”
蘇玉音搖搖頭,道:“還好有薄毯擋著。”
明珠也松了口氣,回過頭,沖門外道:“阿良,你是怎麼駕的車?”
阿良是蘇玉音的小廝,平日駕車一貫平穩,今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阿良忐忑地答道:“明珠姐姐,這里雪厚,看不清地面,車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了。”
明珠一聽,便起簾子,下去一看——
地面的雪居然沒過了腳踝,也填了路上的大坑。
現在車陷到了一個坑里,被石頭卡住了,就算馬兒用蠻力向前拉也不,只得想辦法將馬車先抬出坑里。
蘇玉音抬手,起車簾,問:“怎麼回事?”
明珠道:“小姐,恐怕要抬車。”
蘇玉音眉頭輕皺:“抬車?”
蘇府的馬車可是定制的,既寬敞又豪華,相比尋常的馬車,大了一倍不止。
若要抬起,至也得五六個年男子,才能勉強為之。
可今日,蘇玉音出門只帶了明珠和翠珍,還有阿良和阿明兩個小廝,要抬馬車,談何容易。
阿良道:“小姐,不如小人回府去人罷?”
蘇玉音不假思索:“不可!”
剛剛從蘇府溜了出來,若阿良此時回去,驚了梅園里的人,那豈不是丟臉丟大了?
今日好不容易掙來的面子和歡樂,可不能這麼沒了。
小廝阿明生得微胖,他吃力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道:“不若小人去繡坊人來?”
翠珍嘆氣,道:“繡坊還遠得很,等你一來一回,天都黑了。”轉而看向蘇玉音,道:“今日下著雪,路上無人,不然,咱們也能找路人幫襯一二。”
蘇玉音抬手一指:“那不是人麼?”
眾人順著蘇玉音指的方向看去,街口果然站著兩名男子。
-
“盧兄,你確定大人說的是這條路嗎?怎麼還不見大人的影?”
說話的是孟縣縣衙主簿,張乾。
他立在街口,不住地著手。
一旁是他的同僚——孟縣縣丞,盧嚴。
兩人自江州府下轄的孟縣而來,由于人生地不,在城東轉了好幾圈,才到了主街所在。
盧嚴人如其名,不茍言笑,他面無表道:“方才打聽路的時候,你不是也聽見了麼?人家說了,這就是城東主街,咱們在這兒等著大人便是。”
張乾冷得跺了跺腳,道:“大人若是再不來,我們恐怕要凍雪人了。”
盧嚴看了他一眼,徐徐道:“在縣衙里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怕冷啊。”
張乾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咱們縣衙雖然燒不起炭火,但好歹還有個屋頂,能遮一遮風雪,總比站在街口強嘛!”
盧嚴一板一眼道:“此言差矣,衙門的屋頂也是常年雨的……孟縣離江州這麼近,恐怕等我們回去的時候,辦公的桌面,已經有積雪了。”
張乾:“……”
孟縣的窮,舉世聞名。
都說江南富庶,江州更是江南的腹地,連首富都出了好幾個,但江州府下轄的孟縣,卻是窮得叮當響。
孟縣地方不大,兩面環江,來往需得乘船,道路不便,與其他縣城比起來,發展上沒有優勢。
且這些年來,只要有征兵或徭役,江南的指標,總是大多放在孟縣頭上。
不為別的,只因孟縣貧瘠落后,治理這里的員,不但沒有多油水可撈,為了保住頭上的烏紗帽,還要扛下所有的苦活累活。
一來二去,孟縣的壯丁們,要麼從了軍,要麼外出謀生,留在孟縣的大多是老弱婦孺。
這般惡循環之下,孟縣便是窮媽給窮開門——窮到家了。
張乾和盧嚴這次來江州,便是陪知縣顧青昀一起來向知府大人述職的。
當然,若能討到點兒銀子,回去修上一座橋,說不定就有更多人愿意來孟縣了。
張乾這般想著,便見對面走來一位清秀的姑娘。
這姑娘穿著丫鬟的服飾,但料子極好,看上去波粼粼,倒是比他們二人還面些。
翠珍走到兩人面前,微微一笑:“冒昧打擾兩位公子,我家的馬車陷到雪地里了,可否勞煩二位搭把手,和我們一起將馬車抬起來?”
張乾見眼前的姑娘進退有度,又掃了一眼巨大無比的馬車,想來不是尋常人家。
張乾便對盧嚴道:“盧兄,反正大人還沒來,我們不如去幫幫忙罷?”
盧嚴一貫不管閑事,但既然張乾開了口,他也沒有拒絕,兩人便隨著翠珍,走到了馬車跟前。
盧嚴和張乾站在馬車左側,阿明和阿良也自覺地走了過來。
馬車的右邊,便只剩下了翠珍和明珠。
盧嚴有些疑,對阿良道:“左右人數不均,你們要不要去對面?”
阿良笑道:“明珠姐姐一個可抵三個男人,現在這樣剛好。”
盧嚴眼角了……行吧。
翠珍道:“我們先試試罷。”
翠珍喊了個口令,眾人便齊齊發力,但一番折騰下,馬車依舊紋不。
就在這時,一只玉白的手,將車簾開。
蘇玉音氣定神閑地問:“抬不嗎?”
張乾有些傻眼:“怎麼車上有人?”
他們這般費力,除了馬車,還要多抬一個人!?
蘇玉音聽到聲音,子微傾,探出頭去。
容姿勝雪,眉目烏靈,一張臉俏麗得過分,這模樣不僅不著急,似乎還覺得好玩。
盧嚴蹙眉道:“這位小姐,馬車實在太重了,你能下來嗎?”
蘇玉音一挑眉,有些不高興:“你是說我重?”
盧嚴一本正經道:“此言差矣……馬車和小姐的重量混在一起,在下也分不清是馬車重,還是小姐重……總之,能輕一點更好。”
蘇玉音在心里哼了聲:直男。
懶懶道:“可是人家不想。”
外面太冷了,還是躺在馬車里舒服。
張乾也忍不住勸道:“如今車子陷得深,小姐還是下來站一會兒罷,想必很快就能好了。”
蘇玉音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忽然扔下一個東西。
張乾下意識接過,卻發現是一錠銀子。
他忙道:“小姐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玉音睫忽閃:“我知道,但我就是這個意思。”
只要別讓在這里下車就行。
地上全是積雪,踩一腳,繡鞋都會的!
信期未完,還是養生比較重要。
張乾還待再說,但盧嚴卻有些不悅了,道:“我等不過好心幫忙,小姐把我們當什麼人了?”
蘇玉音笑笑:“自然是好人,不然我怎麼舍得給你們銀子?”
說罷,又扔了一錠銀子給盧嚴。
盧嚴想還回去,可蘇玉音已經放下了車簾。
盧嚴:“……”
盧嚴和張乾對視一眼。
兩人莫名有些恥,但看看手里的銀子,又是實實在在的。
這覺非常奇怪。
張乾低聲道:“罷了……咱們既然答應了人家,也不好半途而廢,早點抬好,早點走罷。”
盧嚴無語地點點頭。
于是,大伙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咔”地一聲,馬車終于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翠珍和明珠重新上了車,阿明和阿良也重新就位,眾人笑逐開,連連向張乾和盧嚴道謝。
車簾再次挑起,蘇玉音探出頭來,“呀”了一聲,道:“你們的服臟了。”
張乾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和盧嚴的襟上,都染了些許車轱轆上的泥。
張乾有些無奈,這是他最好的一服了,是特意穿來江州,見知府大人的,可沒想到人還沒見到,就了這副樣子,不免有些心疼。
蘇玉音“唰”地出兩張銀票,遞給張乾,道:“這是補償你們二位的。”
張乾忙道:“使不得!使……”
話音未落,車簾放下,馬車揚長而去。
張乾:“……”
盧嚴:“……”
那種奇怪的恥,又來了。
盧嚴仔細看了一眼銀票,詫異道:“這位小姐來頭不小,一套裳,居然每人賠了五十兩銀子!?”
要知道,他為孟縣縣丞,一年的俸祿不過才三十五兩銀子!
張乾茫然點頭:“是啊!咱們在孟縣,哪個不是勒腰帶過日子!?十年寒窗苦,沒想到了衙門,依舊吃不飽,穿不暖……跟著顧大人一年忙到頭,還不如為小姐抬一次車,也不知道小姐府中還缺不缺人……”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自張乾背后響起——
“張主簿,是想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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