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縣的街道本就狹窄,明珠帶著上百號匠人,將縣衙門口的巷子得水泄不通。
路過的百姓紛紛側目,忍不住小聲議論——
“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大陣仗,莫不是來鬧事的?”
“怎麼可能,誰敢來縣衙鬧事?”
“這可說不準!他們人比縣衙的差役還多!”
“是不是來討工錢的?”
“討有什麼用?誰不知道縣衙窮!”
百姓們窸窸窣窣地議論著。
明珠本就比一般姑娘生得魁梧,面相又有些兇,后站著上百名匠人,上扛著鐵鏟、鋤頭、鐵鍬等件,這陣仗任誰看了都怵得慌。
縣衙門口值守的差役,抱了手中的兵,結結道:“姑、姑娘……你稍等,盧大人已經進去通傳了,很快就會回來,你等一會兒,千萬別急……”
明珠面無表地“嗯”了一聲,差役張得咽了下口水,什麼話都不敢再說了。
過了一會兒,盧嚴的影出現在門口。
盧嚴道:“明珠姑娘,大人請你進去。”頓了頓,他掃了一眼明珠后,那批黑的匠人,明珠會意,便道:“你們在這兒等著。”
匠人們異口同聲:“是!”
旁人嚇得一震。
明珠跟著盧嚴,邁孟縣縣衙。
這縣衙門口雖然陳舊,但好歹能看出個縣衙的樣子來,可進了里面,地上的石板磚,不都裂開了,回廊之上,柱子的漆也差不多掉了。
明珠心下微沉,這般簡陋,怎麼配得上家小姐?
小姐嫁給顧大人,當真是委屈了!
是以明珠還沒有接過顧青昀,便已經有些不高興了。
盧嚴將明珠帶到了書房,這兩人一路無話,不茍言笑,一前一后進來之時,連書房的氣氛都涼了幾分。
明珠沖顧青昀行了個禮,道:“顧大人,奴婢奉家主和小姐之命,前來籌備大婚相關事宜。今日開始,便會安排修葺宅院,不知大人可有什麼要求?”
“我沒有什麼要求,一切按照蘇小姐的意思辦就好。”顧青昀說罷,又道:“不過,這府衙后院不大,若要修葺,也用不上這麼多匠人吧?”
明珠答道:“顧大人誤會了,奴婢要修葺的不是府衙,而是府衙后面的宅院。”
盧嚴聽了,有些疑:“那宅院并不是我們的,主人搬走已經很久了……”
明珠:“兩位大人有所不知,那宅院小姐已經買下來了,打算作為婚宅。”
顧青昀訝異一瞬,這麼快買了下來……只怕價格不便宜。
那宅院之前也是一位富商添置的,就在府衙后面不遠,但因富商在孟縣的生意沒有做起來,便全家遷走了,宅子就空了下來,還是嶄新的。
盧嚴道:“若是如此,那宅子好好的,也不必大修了吧?”
明珠瞥了他一眼,道:“盧大人此言差矣,小姐看過了宅子的構造和細節,就拿屋頂來說,用的是陶瓦,這種瓦片用不了多久,便容易損耗,若是趕上落雪天,被大雪砸出個窟窿也有可能。”
話音未落,顧青昀和盧嚴,不約而同地咳嗽了聲。
明珠繼續道:“還是換黑琉璃瓦好些,不會太過招搖,又耐用觀。”
琉璃瓦名貴,金的只有皇宮能用,民間能用的最好的瓦頂,便是黑琉璃瓦了。
顧青昀沒有任何意見,只輕輕點頭。
明珠又道:“宅子的飾、家,奴婢會全部換新,景觀也會重新構造,不過,眼下最麻煩的還是池塘,小姐喜歡圓形的池塘,如今天冷,挖起來恐怕有些費工夫。”
盧嚴蹙眉道:“明珠姑娘,那宅子不小,若要改這麼多地方,會不會來不及?畢竟,現在離大婚已經不到一個月了。”
明珠淡定答道:“這個簡單,加人便是。”
盧嚴:“……”
好吧,錢能解決的問題,對于蘇家來說,都不是問題。
顧青昀突然有些慶幸,自己當初沒有接下籌備大婚之事,既然他沒出什麼力,便也不做約束,一切以的心意為準。
顧青昀對明珠道:“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隨時開口。”
明珠福了福子,退出書房。
沒過多久,府衙隔壁的宅子里,便傳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
盧嚴朝外面看了一眼,道:“大人……咱們孟縣貧瘠,若是蘇小姐將婚宅修葺得太過華麗,會不會不大好?”
百姓困苦,員富足,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會對顧青昀聲有損。
顧青昀重新拿起筆,開始批閱公文,頭也未抬地道:“到時候讓蘇小姐住在新宅,我住府衙便是。一貫錦玉食,不必為了那些虛名而自苦。”
-
兩日過去,隔壁的宅子都拆得七七八八了,顧青昀也終于將手上積的公務理完了。
顧青昀走出書房,下意識瞄了一眼隔壁的衙門,原本守衙門的差役,最近都調出去干別的活兒了,張乾窩在廊上,搭了一個小桌子辦公,看著怪可憐的。
顧青昀一看便知,他還沒有把畫賣出去。
顧青昀沉片刻,向張乾走去,可直到臨近他跟前,張乾才有所知,連忙站了起來。
張乾一躬:“見過大人。”
說罷,他抬手將耳塞拔了出來。
見顧青昀面疑,張乾解釋道:“隔壁修宅子實在太吵了,若是大人要喚我,盡管大聲些。”
顧青昀一直待在書房里,聚會神地理公務,并未注意到外面的聲響,聽到張乾這麼說,便下意識問了句:“宅子那邊進度如何了?”
張乾笑了聲,道:“快得很,若不知道的,還以為在造宮殿呢!”
張乾旁邊還蹲著盧嚴,盧嚴本來可以和顧青昀共用書房,但他為了算清楚縣衙獄中的開銷,便來了這兒找張乾。
盧嚴聽了張乾的話,也接著道:“我聽說,他們不但把宅子的頂掀了,連地面也撬了,如今宅子已面目全非。”
顧青昀長眉微挑,待:“去看看。”
隔壁宅子原本的主人姓朱,如今牌匾已經換了下來,大門已經擴寬了一倍之多。
顧青昀想起蘇府的氣派,便知這不算什麼。
他徐徐往里走,走道里一片狼藉,堆滿了還沒有運走的砂石。
原本寬敞的院落里,此刻也滿了匠人,匠人們手持鐵鍬,兩人一組,一人掘地,一人鋪磚,作利索得很,頃刻之間,一列地磚便被鋪好了。
顧青昀思忖道,若是日后修橋,也能請到手藝這般練的匠人就好了。
匠人們見顧青昀來了,便向他行禮,明珠聽到聲響,也走了過來。
明珠:“顧大人來得正好,裁已經到了,可否為您量一量形?”
明珠說罷,兩名裁便從后閃現,仿佛隨時聽從調遣。
顧青昀微微頷首。
一行人來到廂房。
裁們為顧青昀仔仔細細量了形,其中一人忍不住贊嘆道:“大人形好,相貌好,待喜服一上,定然是風姿無雙。”
顧青昀配合著裁們的作,很快量完了形。
明珠問道:“顧大人,到時候去迎親的,除了您,哪有哪位大人?”
盧嚴道:“我可以陪大人跑一趟江州。”
張乾也笑道:“還有我!”
明珠點了點頭,對裁道:“這兩位也要量。”
盧嚴和張乾對視一眼,盧嚴奇怪道:“為何我們也要量?”
明珠道:“兩位既然要去迎親,自然要和顧大人穿得配套才是……不然,小姐看到了,會覺得別扭的。”
盧嚴正道:“蘇小姐到時候蒙著蓋頭,哪里能看見?”
張乾連忙拉住他,道:“明珠姑娘說得有道理,我量!”
說罷,他拉了拉盧嚴的袖,低聲音道:“你傻呀,白送裳不要啊?”
盧嚴:“……”
也行。
于是,兩名裁便立即上前,為盧嚴和張乾量。
明珠問道:“顧大人,近日府中開始準備請柬,若大人有什麼想邀請的親友,可一并告知奴婢,奴婢會將名單呈給廖叔,由廖叔安排派送。”
顧青昀沉片刻,道:“孟縣這邊,都是府衙的吏和差役,我自己邀請便是……至于江州,還請廖叔幫我送一份請柬,給知府大人。”
明珠頷首:“是,但不知顧大人的雙親……”
顧青昀:“不必考慮我的親人。”
明珠頓了頓,不再多問,便道:“是,奴婢記下了。”
-
江州,蘇府。
纖細白的手指,在一排鮮紅的綢中,輕輕劃過,最終,在最正的紅面前停下。
“就要這一匹。”
蘇玉音收了手指,翠珍連忙記下了,道:“小姐的喜服用這個,顧大人也是一樣麼?”
蘇玉音悠悠道:“當然不一樣了,顧大人的要比我的暗一個度。”
顧青昀在大婚當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當完的背景板。
沒辦法,暗紅顯白啊!
蘇玉音心里盤算著,抬手一指,便為顧青昀的喜服選定了。
翠珍認真記下……既然顧大人的服暗了一個度,那盧大人和張大人的服,更要暗一個度了。
蘇玉音問:“顧大人需要邀請的名單,送過來了麼?”
“送過來了。”翠珍翻了翻手中的冊子,道:“大多是孟縣縣衙的人,還有些是場上有來往的,比如江州知府楊大人。”
蘇玉音思量了一會兒……日后,若要發展孟縣的經濟,還不得需要江州知府的幫襯。
蘇玉音道:“去庫房里挑件趁手的禮,隨請柬一起,給知府大人送去。”說罷,蘇玉音又問:“顧大人族中可有人來?”
翠珍道:“回小姐,顧大人族中并沒有人參加婚宴,聽明珠說,也不需要邀請他的雙親……奴婢總覺得有些奇怪,顧大人似乎無親無故,從京城來到了孟縣。”
蘇玉音微微訝異一瞬,忽然笑了:“也好。”
翠珍有些疑:“小姐,您的意思是?”
蘇玉音擺弄著桌上的紅綢,笑道:“婆媳關系可是千古難題,不需要侍奉婆婆,我還樂得輕松。”
翠珍笑了下:“等小姐嫁過去,只管與顧大人和和過日子便是。”
蘇玉音角微勾,卻沒有說話。
嫁給顧青昀,不過是為了讓蘇家有個保護傘。
如今,有家人,又有銀子,至于兩相悅……沒想過,也不需要。
鬼才愿意花心思在男人上。
-
就在蘇玉音待嫁之時,茗香閣里卻不平靜了。
羅氏最近心都不好,茶盞摔了一套又一套,蘇槐覺得有些煩人,索找了借口,躲了出去。
蘇玉坐在一旁,忐忑不安道:“娘,您別生氣了……整日在這里罵人,他們也不見一塊啊?”
心中清楚,羅氏出了茗香閣,總喜歡裝出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子,但私下里,脾氣極為暴躁,還經常遷怒于旁人。
如今,蘇槐不在茗香閣里,大哥蘇文揚礙于蘇老太爺和蘇老夫人,也不敢經常過來,
于是只剩下一人,日日面對羅氏的雷霆之怒。
蘇玉想想就覺得頭疼。
羅氏怒道:“我生氣,還不是因為你們不爭氣!你爹,明明是蘇家嫡子,卻連掌家鑰匙都被收走了!你哥哥,那可是長孫啊!日日在外做營生,任勞任怨,可那兩個老不死的,是如何對他的?”
蘇玉撇撇,道:“祖父和祖母對蘇文揚,總比對我好……”
“你懂什麼!?”羅氏不滿道:“老東西看起來讓你哥哥接管了部分產業,但都是些不掙錢的!繡坊、坊什麼的,都當嫁妝,給蘇玉音了!”
蘇玉有些不耐,道:“哪里是,那不早就給了麼?娘,這些事你日日翻來覆去地說,就不覺得煩嗎?”
“你個死丫頭!”羅氏怒罵道:“自己不爭氣,不懂討兩個老不死的歡心,居然還敢說為娘煩!?”
蘇玉心道:連你也沒有討得二老歡心啊!憑什麼怪我沒這本事?
但知道羅氏的脾氣,到底不敢說出來。
羅氏面慍怒,青中泛白。
好不容易嫁蘇家,又功上位當了蘇槐的繼室,但萬萬沒想到,蘇槐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
原本,羅氏還抱著一希,蘇老太爺能多憐這個兒子一些,沒想到,蘇老太爺一點面也不講,為了讓蘇家的產業常青,居然將不營生都分給了孫輩、和族中擅長經商之人。
如今,連自己的娘家都被踢出了局,而蘇玉音出嫁,又帶走了不產業,如此一來,他們還能撈到多?
這一切的一切,讓羅氏心中極度失衡,恨得牙,一拍桌子,道:“蘇玉音是那個賤人的兒,憑什麼這麼好命?”
忽然,木門“吱呀”一聲,開了。
羅氏抬眸一看,卻是蘇文揚來了。
羅氏詫異:“文揚,你怎麼來了?”
蘇文揚平日都住在東院,是極來茗香閣找羅氏的。
蘇文揚凝視一瞬,道:“我聽說娘近日茶飯不思,有些擔心,便過來看看……您生氣,就為了蘇玉音出嫁的事?”
羅氏見到兒子,心緒平穩了幾分,道:“是,也不是。”
自從蘇老太爺放話,說蘇家與羅家劃清界限之后,羅家不但失了蘇家的生意,其他的生意也到了影響。
蘇家畢竟是江南首富,罩著羅家之時,羅家自然順風順水,如今這層關系沒了,眾人自然會見風使舵,不再搭理羅家。
為此,羅家的營生陷了前所未有的困難,被打得抬不起頭來。
而蘇玉音又要嫁給羅二得罪過的顧青昀,這就讓羅氏更焦慮了。
蘇文揚明白羅氏的意思,他沉片刻,道:“娘,您再著急,也于事無補,依我看,祖父是不會再與羅家往來了。”
羅氏一聽,瞪大了眼:“那怎麼辦啊!?你舅父一家若是垮了,咱們該怎麼辦?到時候兩個老東西死了,你又如何能爭得過旁人?”
蘇文揚抿了抿角,道:“娘,有舅父一家在,祖父反而會更加忌憚我們羅家。”
羅氏愣了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羅家可是我的娘家啊!”
蘇文揚溫言道:“娘,就算羅家是您的娘家,但您終究嫁到了蘇家……我也是蘇家的子孫,就算我們什麼也不爭,什麼也不搶,按照祖父和祖母的為人,也不會虧待我們的……”
“好啊!文揚,你忘了是誰十月懷胎,辛辛苦苦將你生下來嗎?”羅氏頓時氣紅了眼,道:“居然幫那兩個老不死的說話?”
蘇文揚面微僵:“娘……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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