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不知道今天晚上這是我第幾次在歎氣了……“嘩啦……”我用力擰著手中的布巾，輕輕地抖了抖展平開來，輕緩地放在了四阿哥的頭上。

他仍然在高熱中，好在漸漸已是見了些汗出來，我不停地更換著巾為他降溫，又幫他拭著。

“呼……”輕輕地吐了口氣出來，看看四爺已經安穩了很多，呼吸也不再那麼急促，我靠著坑邊歪坐了下來，凝視著四阿哥睡的臉龐。

下午迷迷瞪瞪地回了德妃的營帳，冬梅們果然已是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一見了我，問題像連珠炮似的，又等不及我回答，扯了我進了德妃寢帳。

德妃一臉的倦容，後來我才知道，剛看了四爺和十三爺回來。

見我跪在地上，倒是讓我起來，又看了我一眼。

我心下明白，不等問，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這種事兒是瞞不住的，那麼多人在場，估計這會兒，謠言已是滿天飛了。

自從聽了十四阿哥那番話後，我的心就像凍住了似的，沉重地墜在膛裡，像個實心兒鉛球，雖重得很，卻毫無容，只是平白地鎮著所有的緒。

我不知道臉上是不是一副破罐兒破摔的表，只是低著頭麻木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嗯，你這孩子，也算是忠心為主了，文文弱弱的，倒有這等勇氣。”

德妃娘娘溫勉的聲音突然傳進了我耳中。

過了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愕然抬頭看著德妃，正一臉溫和地看著我。

我這時腦子才開始運轉起來，德妃娘娘這麼說，對我是福是禍呢？畢竟今兒個我實在是太紮眼了些，在一切都講究規行距步的皇宮裡，這些主子會怎麼看呢？？我忙地跪下了：“主子過譽了，奴婢只是一時急罷了，不是……”我話未說完，見德妃娘娘輕輕地擺了擺手，登時把下面的話生咽了回去。

“你這個孩子素日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不必再謙了。

唉！今兒個真是險得很，幸虧神佛保佑，全都平安……”德妃雙手合十，喃喃念了幾句經文。

我的心倒是稍微輕松了些，這種功勞我是一萬個不想沾，還是供給神佛好了，正胡思想中……“小薇呀，你今兒個定是累了，應該讓你早些歇著的，可是你四爺和十三爺都了傷，他們也沒帶著丫頭出來，我嫌那起子小子手腳，已遣了冬蓮、玉哥兒們去照顧了。”

我愣愣地聽著，德妃端起茶水，吹吹沫子，喝了一口，緩了緩，抬眼看住我：“玉哥兒不及你細心，你去替了來吧，今兒個就辛苦你了。”

我忙福下去：“是，奴婢知道了，這都是分的事兒，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嗯。”

德妃滿意地點點頭，“我心裡都知道的，你去吧。”

德妃淡淡地說了一句。

“是。”

我福退下了。

一出帳子，寒風登時撲面而來，東北這地方天兒黑得早，天邊殘如，往日我很喜歡看夕西落，今天卻覺得紅得刺眼，忙轉走了。

見著李海兒正在前面，忙過去問他，這小子倒是熱心，非要領著我去，我今天已沒有半點兒心與人口舌，就隨他去了。

一路上，他鬼鬼祟祟地打量我，一副想問些什麼的樣子，我這才明白了過來，他原來是想從我這裡來探聽第一手消息的。

不暗自苦笑，看來這回我的名聲不傳到西六宮了，就是宮外的人只怕也都知道了，會怎麼說呢？中豪傑？忠心護主？還是……我不自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想下去。

盡管心裡百轉千回，臉上可還是冷冷淡淡的，李海兒憋了一路，終是不敢問了出來，拐了個彎兒，就先一步去玉哥兒了，我站在不遠等著，旁邊常有路過的太監、從人、侍衛們，見了我不是下死眼地看個清楚，就是在背後指指點點的。

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眾矢之的的滋味，只覺得古怪之極，不曉得那些個名人怎麼能笑著去面對，我卻只有一種明明看見數只蟑螂圍著你轉，卻不能拿拖鞋去拍的覺……還真是沒完沒了啊，就在我覺得自己的控制指數下降、指數升高的時候，看見李海兒和玉哥兒從一座營帳裡走了出來，不自松了口氣。

還好，一天臉一次就夠了，今天已經打了熊，要是再打人的話……“呵呵”我不笑了出來，恐怕就沒人認為我是忠心護主什麼的，只會認為我瘋了吧？！一想到這裡，我立刻沒了笑容，如果那樣的話，倒也不錯呀。

就不會有什麼歪的邪的謠言再冒出來了吧。

我垂了眼瞼，掩去了那抹可能出現在眼中的冷笑。

玉哥兒顯然不知道我今兒個的功偉業，還忙問我跑去那裡，我強笑著支吾了幾句，李海兒那小子倒是機靈，見我一臉的不自在，忙岔了話頭兒，說娘娘那裡還等著呢。

玉哥兒一聽，也顧不得再問了，趕代了我幾句，就抬腳和李海兒回德妃那裡去了。

我卻怔在外頭，我原以為德妃讓我來照顧的是十三爺，卻沒想到是四爺……“唉……”不自又歎了口氣，我用手了腳腕兒，剛才太醫來的時候，已順便讓他瞧了，只是有些腫脹，沒什麼大礙，太醫留了些消腫的藥，我卻還沒時間去抹。

仰頭看著帳頂，突然想起臨來時德妃娘娘的那句“我心裡都知道的”，不打了個寒戰，低頭看看四阿哥，他究竟知道些什麼呢？是指我的人品嗎？還是十三阿哥與我之間的友善……不對……我搖了搖頭，經過上次，長春宮裡誰不知道十三阿哥與我親近，德妃還不讓們傳呢……我想得有些頭疼，低下頭酸疼的脖頸，不經意看見了四阿哥紅的臉，登時頓住了……難道……不會吧……那德妃分派我來這兒，是好意還是……我“噔”地站了起來，拒絕再想，在帳子裡了兩步，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從暖斛子裡倒了些熱水，我輕輕地籲著，喝了一小口，心裡立即暖了起來。

也許德妃只是更疼自己的親生兒子，同時也很相信我，所以才讓我來這兒，這是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呼……”吐口濁氣出來，強把那不敢再去想的念頭在了心底。

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只覺得二氧化碳是吐出來了，可一些東西卻像沉重的一氧化碳沉在中，唯一需要的氧氣卻稀得不行。

正想出帳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水……”炕上突然傳來了微弱的聲音，我一驚，忙走了過去，“四爺，你醒了？”看他並未張開眼，我連忙用布沾了水輕沾著他的。

四阿哥抿了抿，頭上又冒了些汗出來，我打了布巾，給他拭著，見他毫無靜，看來還是沒有清醒，我輕歎了出來，用手背試試他的溫度——還好，已經沒那麼熱了。

猛地發現他的臉比我上次見他時瘦了不，不一愣，前兒還見了，並沒發覺呀，不過轉念一想，近來我一直避免見他，就是見了也是公事公辦，本就不會認真去注意什麼胖了瘦了的。

孤臣、孤王，最後變了一輩子的“孤家寡人”。

我不心底一痛，以前只是看書中的描寫，現在真的見了這未來的雍正皇帝，才發現他的孤獨寂寞遠非我所能想象的，一種憐惜的緒悄悄地浮了上來……“唉！”忍不住歎了口氣，都不知道是今兒晚上第幾次了，不搖了搖頭，突然發現自己的手正下意識地輕著四阿哥的臉龐，嚇了一跳，忙要回來……“啊！”我輕了一聲，看向四爺，他還是閉著眼靜靜地呼吸著，可火熱的手已是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下意識地想掙開來，可他握得的，慢慢地又將我的手放在了他幹裂的上，我的腦中一團，什麼也做不了，只是到四阿哥幹裂的皮和灼熱的呼吸……屋子裡靜得只有熏籠裡火炭的劈啪聲，一種深刻的抑與無奈，過皮直直地傳進了我的心裡，我被迫地著，這種深沉就像冬天的海水，一旦，本就無力掙紮。

“小薇……”我一驚，帳外傳來了小聲的試探，聽著好像是冬蓮的聲音。

難道十三阿哥……我忙想站起來，出去看看，無奈四阿哥本不放手，只能低聲問：“怎麼了？”冬蓮在帳外小聲說：“十三阿哥吃了藥，可還是睡得極不安穩，他——他總在你的名字，你能不能過去看看呀……”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覺了，只是下意識地說：“我知道了，過會兒子就來。”

“好。”

冬蓮答應了一聲兒，就聽匆匆地走了。

我咽了口唾沫，“嗯哼……”輕了輕嗓子，“四爺，奴婢得過去看看。”

等了會兒，看四爺還是那樣，不說話卻也不放手，我掙了掙——好！我頓了頓，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四阿哥顯然怔住了，猛地睜開眼，不敢相信的，狠狠地盯住了我。

我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我的工作……好疼，他越握越，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好像要把我的骨頭碎似的。

我們就這樣角力著……我的心再也不理智的控制，忍了一天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啪”的一聲落在了我的手上，又過了四爺的手腕兒，他好像被燙到了似的，猛地松開了手，我緩緩站了起來，看向他，他已閉上雙眼，只是鼻翅不停地歙，著氣……“奴婢去看看，過會兒就回來。”

我輕聲說道。

四阿哥並不理睬我，我還是福下去，掀開帳簾兒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四爺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裡，好像睡了似的，只是握的拳頭青筋暴起……我一出來，就看見一個小太監正等在外面，忙引我去了十三阿哥的營帳。

冬蓮見我進了來，點點頭，就借故出去了。

我也管不得了，走上前去，看見額上包著白布的十三阿哥，越發地憔悴。

“小薇，小心……小薇……”十三的囈語突然傳了來，“跑……啊……”他揮舞著手臂，我忙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被他反握住，顧不得疼。

“是我，沒事兒了，好好睡吧。”

我聲安道。

就這麼說了幾遍，十三阿哥真的安靜了下來，我輕輕地幫他掖好被角兒，像上次那樣輕輕地拍著他，漸漸地他睡了過去，可也是拉了我的手，看著他那張俊秀倔強的臉龐，一溫暖慢慢湧了上來……我靜靜地坐在床榻邊，手心裡不時傳來十三阿哥的溫度，低頭看看另一只手，指痕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