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小太監去得遠了，底下突然安靜了起來，只偶爾傳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地抱住了薔兒，在了亭子的柱子後面，大氣也不敢一聲。

寂靜中，仿佛都能聽到自己心髒怦怦的搏聲。

過了會兒，“九哥，我這邊兒沒人，你那兒呢？”十爺雖然低了嗓門，靜夜裡聽來還是分外清晰。

我忍不住又往裡了。

“沒有。”

九爺冷回了一句。

“那丫頭那麼，就算人在這兒，估著一聽咱倆說話的聲音，早跑了。”

十爺大大咧咧地說了一句，好像放下了心來，嗓門也大了起來。

“算了，在不在這兒都無所謂了，哼。”

九爺沉地說了一句，“咱們先回去吧，這又耽誤了不工夫了，八哥估計都急了。”

“哦。”

十阿哥渾不在意地應了聲，然後突然問了一句，“咦，九哥，你手裡……”他話沒說完突然沒了聲音，支吾了一下，才大聲說了一句，“那咱們走吧。”

說完靴子聲響，不一會兒就沒了聲音。

我微微探了頭出來，剛好看到不遠九爺、十爺的背影一閃而過，可心裡並沒有躲過一劫的安定覺，反而跳得越發厲害。

想想方才臨走時，十爺說的那句，手裡什麼的，雖然沒聽清楚，可是……我不皺了眉頭，心裡越發覺得不對頭，胤祥的笑臉突然從腦海裡一閃而過，我心一悸。

再等了一會兒，我慢慢地探出了子，四下裡張了一下。

登高好遠，方才在亭子下面，只覺得四周黑漆漆的，不辨方向，可這會兒底下的宮牆殿宇，花園走廊就著搖曳不停的延綿宮燈，瞬時出現在我眼前。

九爺他們離去的那條路，是通往暢音閣方向的正路，而它的右邊還有清音苑，清音廊曲折相連，左邊才是萬字樓。

方才聽秦全兒說，一幹貴婦們都在萬字樓，而阿哥們則陪著皇親國戚們在暢音閣聽戲。

我咬了咬，站起飛快地下了亭子。

往右走不多遠再一拐就是清音廊，這會兒子大部分的太監侍衛都伺候在了暢音閣，清音廊反倒異常地安靜，只有被風吹得明暗不定的宮燈，偶爾飄一下。

我做了個深呼吸，抱了孩子開始發足狂奔，心裡一邊慶幸，今天穿了雙麂皮宮靴而不是花盆底兒，不然我可沒本事踩著高蹺跑百米。

“嗯……”薔兒顯然到奔跑中的顛簸不適，不舒服地哼了一聲。

肺中燒得仿佛被人生生塞了一把辣椒面進去，我大口地呼吸著，瞪眼咬牙地往前跑著，天曉得，自打我從學校畢業不用再趕早自習之後，有多久沒這樣狂奔了。

更何況，那時候是校服運鞋，一的輕便，哪像現在，就聽到頭上咣裡咣啷的，珠釵和步搖相互撞擊響個不停。

一時間也顧不得薔兒，只能玩了命地往前跑。

眼瞅著燈火輝煌的暢音閣越來越近，人聲也約傳來，我這才放慢了腳步，一邊緩著自己的呼吸，一邊輕聲哄著不停手腳掙紮著的薔兒，薔兒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沒走多遠，清音廊與暢音閣相連接的月亮門現了出來，門口站著兩個太監守衛著，而不遠的正門，數個手握腰刀的侍衛正站在門前，負責伺候上菜的太監宮們川流不息。

我站住了腳，這會兒子膛裡那火燒火燎的覺才輕微了些，上的熱氣卻依然蒸騰。

我偏了兒在了廊柱後面，只覺得臉上熱乎乎的，順手用袖子抹了抹臉。

方才只是覺得心裡有事兒，只想趕快離開那裡，趕在九爺他們前頭找到胤祥，可到了跟前，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直覺讓我快跑，可直覺沒告訴我跑完之後要怎麼辦啊……我不苦笑出來，總不能沖進去告訴胤祥，你老婆第六發作，趕跟我回家。

心裡一陣猶豫，不一會兒汗一落，上頓時覺得涼颼颼的。

不遠還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正想著是不是要先離開，那邊兒的月亮門裡人影兒一閃，又有兩個太監走了出來。

我忙又往影兒裡了，就聽著那兩個太監從我邊走過，一個聽著有幾分耳的聲音小聲說道：“你趕去找十四爺，他和十三阿哥他們現在都在清音苑，別忘了剛才告訴你的，要讓這個耳環看著是從十四爺上掉下來的，知道嗎？”“小的明白。”

另一個太監應了一聲，迅速地跑走了。

“耳環……”我下意識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右耳卻空空如也。

“呼——”我輕輕地吐了口氣，一種類似於笑意的緒緩緩了浮了上來，角兒下意識地了下，只是這種覺好像剛上浮了一半兒，就那麼不上不下地卡在了半截，讓我再也笑不出來。

這樣的把戲到底還有多，我忍不住手了鼻梁兒，突然想起了中學時很流行的一款簡易電子遊戲，就是一個小人兒在窄小的屏幕中，不停地閃躲著從頭上飄落下來的刀槍劍戟，雖然每次過關都會暗自慶幸，可真正能放松下來的時候，卻不是因為過關，而是遊戲結束的那一剎那，盡管那意味著“死亡”……“好！”一陣好聲突然傳來，我下意識地往那個方向看了看，清音閣……胤祥的笑臉立刻從我眼前過，我忍不住低頭看了薔兒一眼，恍惚間，那睡中的小臉兒與那張溫暖的笑臉有些重合。

我閉了閉眼，這一年多來的是是非非，如走馬燈般在我腦海裡轉了起來。

胤祥的朗笑，四爺冰涼的手指，康熙似笑非笑的高傲眼神，還有德妃那看似溫和卻如同連線都可以吞沒的黑一般的笑容……長久以來被抑住的覺仿佛如熔巖一般從我心中淌過，膛裡突然覺得有些燙得厲害，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極必反吧。

我睜開眼微微一笑，好吧，既然躲閃的遊戲我並不擅長，那今天就改玩“拳王”好了……我慢慢地從廊柱後面走了出來，眼前一片清亮，抬頭看看，才發現今晚的月亮還真是澄澈。

不遠傳來一聲低呼，顯是那兩個守門的太監發現了我，我回過頭沖那兩個人笑了笑，他倆就那麼傻乎乎地看著我，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我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又要幹什麼。

我才懶得管他們怎麼想，轉過兒來就往清音閣走去。

沒走多遠，太監侍衛就多了起來，人人見了我都是一臉的驚詫，倒不是因為認識我，不過我一皇子福晉的袍褂，他們倒都認得，只是這地方是那些爺們待的地方，我的出現實在是太紮眼了，一時間他們反倒愣住了。

眼瞅著清音閣的門口近在眼前，一個品級不低的太監跑了過來，一個千兒打下去，“主子，這是清音閣，萬字樓在那邊兒，要不要奴才領路？”“起來吧。”

我笑著說了一句。

“是。”

那太監站起來。

我打量了他一眼，二十來歲，長得白淨的，一臉的忠厚老實，只不過我沒印象，不認識。

看他的表應該也從沒見過我，不過這只是應該，這皇宮裡的人，人人都戴著面，看他年紀不大，卻已是總管級別，用腳趾想也知道，他臉上糊的面絕不止忠厚老實這一層。

心裡想著，我裡卻只是笑說：“這是清音閣不是萬字樓？”“正是，那要不要奴才……”那太監一哈腰恭敬地回說。

我沒等他說完，就接口說：“太好了，我去的就是清音閣，看來沒走錯。”

那太監愣愣地抬起頭看著我，沒說完的那半句話仿佛是塊幹饅頭似的卡在他氣管裡，噎得他的臉有些發紅。

我沖他微笑著點點頭，抬就往裡走，心裡倒也不是很急，只要我人到了那兒，那耳環別說是從十四阿哥上掉下來的，就是戴在他耳朵上，我也不怕。

門口一個小太監見我走了過來，出於職業本能地就給我掀開了簾子，我進了門，回頭笑說一句，“多謝。”

那小太監卻恍如未聞，只是臉發白地看著我後。

我順勢往後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個太監低下去的頭。

我沒再說話，只是邁步往裡走去，心裡大概能猜出來，這太監必是八爺黨中某人的心腹吧。

想到這兒，我不加快了些腳步。

這個太監過來攔我，那就證明八爺他們肯定得到信兒了，雖然我人在這兒不怕他們再搞什麼小作，不過俗話說得好，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不管怎樣，先去把那個耳環弄回來要。

二樓傳來的笑鬧聲不絕於耳，我也不管這屋裡伺候著的太監宮們，見了我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只是心裡邊走邊盤算著如何才能把這件事擺平。

還沒等我上樓，一聲輕呼傳來，“十三福晉。”

我一愣，這兒居然有人認識我，再一抬頭，樓梯上秦全兒那瞠目結舌的表頓時躍眼簾。

我心裡怔了怔，立刻就明白了，他肯定是來跟四爺回話，說是我已被送出宮了雲雲……我不有些又好氣又好笑，要不是他找了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小太監來接我，我又何苦跑到這兒來，我低聲說了一句：“你過來。”

秦全兒迷糊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似的三步兩步就從樓梯上躥了過來，“福晉，您這是……”他低促地問了一句。

我搖了搖頭，只是手把薔兒遞給了他，“好好看著孩子，一會兒再來找你。”

說完我就往樓上走。

想了想我又停了下來，回頭問了有些惶然的想跟著我上樓的秦全兒一句，“十四阿哥在上面嗎？”秦全兒一愣，下意識地點點頭，“那八爺他們在嗎？”秦全兒忙搖了搖頭。

我點了點頭，心說那就好辦了，做了個阻止秦全兒再跟上來的手勢，就一個人往樓上走去。

越靠近二樓，裡面的吵鬧聲也就越大，許多聲音聽起來甚是陌生，倒是三爺那溫文爾雅的聲音，一下子就能辨認出來，戲曲竹之聲也越來越清晰。

一上二樓，迎面就能看見一幅幅檀木雕的隔扇，上面挑著宮燈，若若現的，仿佛就是數個包房，把裡面聽戲的廊道和外面的樓梯走道分隔開來。

我忍不住一笑，這樣最好，要是那麼多人都在一間屋裡，我還真得琢磨琢磨要不要來個集亮相。

可接著又忍不住苦笑出來，這麼多隔扇，我怎麼知道十四阿哥在哪個“包房”裡，自然也就沒法找到那個伺機而的小太監了，難道要一個個的去窺伺，那我不了……我有些沒轍地了太，豎著耳朵聽了聽，別說十四，就是胤祥的聲音我都沒聽到。

每個隔扇外面都有兩個小太監隨時伺候著，自打我一上來，他們人人都瞪圓了眼睛看著我，仿佛看見了外星人一樣。

我往裡走了兩步，下意識地掃了他們一眼，正想著與其找耽誤時間，還不如下樓問一下秦全兒來的要快些。

其中一個小太監本來正探頭探腦地往一個隔扇裡看著什麼，剛好回過頭來與我掃視的目一對。

他一怔，瞇眼看了看我，突然神有些不對，猛地就低下了頭。

我一愣，仔細地看了他兩眼，燈火暗下，也看不太清長相，只是周圍其他的小太監也不敢與我對視，但都是規規矩矩地垂下了目而已。

我彎了彎角兒，大概就是他了，邁步踱了過去，在他面前負手站立好。

那小太監的頭越發低，也不請安，一旁的小太監卻是傻掉了，只知道愣愣地看著我。

我在腦海中努力地回想，四爺和康熙每次這麼站著的時候，都是怎麼看我來著？“老十四，你今兒怎麼了，剛才還跟吃了嗆藥兒似的，鬧著和四哥喝酒，這四哥他們剛一走，你怎麼又蔫了，這麼會兒就上頭了？”我剛站定，就聽見胤祥悉的戲謔聲從隔扇裡傳了出來，要不是到了近前，還真聽不到。

我心裡一熱，果然沒找錯人，接著又是一冷，看來八爺、九爺早就知道他和十四阿哥坐在一起，這種事鬧開了，不論事真相如何，沒臉的只會是胤祥，一個連自己老婆都看不住的男人，謠言的威力不在於人們信不信，而在於有太多人去說……心裡一陣怒火上湧，我暗暗地做了個深呼吸，往下了。

聽著胤祥方才的話，我盤算了下，按照時間來看，我和四爺他們大概是前後腳兒，這小太監應該還沒有下手，心裡不一松。

我也不說話，只是下死眼地盯住了那個小太監，自己明白沒有康熙和四爺上的那種威儀，因此只好在件上下工夫了。

就在我覺得自己的眼睛瞪得都快要凸出來的時候，那小太監的頭越發的低，而左手卻也握得越發的了。

我心裡忍不住一笑，不管是自己照貓畫虎的功力高，還是這小子做賊心虛得太厲害，只要達到效果就好。

我往前踱了一步，那小太監下意識地往後了子，我略偏了偏頭，指了指自己的右耳，齜牙一笑，低聲說：“還給我，不介意吧？”那小太監瞪圓了眼睛，鼻翼翕張，牙關咬得死，無意識地搖著頭，可制不住的氣偶爾還是噴了出來。

我皺了皺眉頭，看他的神，仿佛還在是老老實實地把東西出來，還是頑抗到底為主子盡忠的選擇中遊移。

旁邊另一個小太監已經有些傻了，其他伺候著的小太監們也都是脖瞪眼地往這邊探著。

我不有些急了，再拖下去，驚屋裡的胤祥也就罷了，一會兒八爺他們趕了來，事可就沒這麼好收場了，更何況這樓上還有這麼多人，就算有個把人出來上茅房，看見我都是個問題……當斷不斷必其，我猛地往前了半步，一把握住了那小太監的左手，正要去掰，那小太監卻是下意識地猛力掙了一下。

我沒想到他有那麼大膽子，一下子被他甩了個趔趄，我心裡的火兒一下子躥了上來。

正想再沖上去，那小太監回的手肘卻是重重地打在了那檀木隔扇上，“嘩啦”一聲，隔扇搖搖墜地晃了兩下，我嚇了一跳，忙沖上去扶，一旁傻站著的那個小太監也反應過來手撈了一把，隔扇勉強地又立在了那裡，二樓頓時安靜了許多。

握著我耳環的那個小太監已經嚇呆了。

沒等我再有作，就聽隔扇裡面一聲暴喝：“這是誰呀，他娘的搞什麼鬼！”眼瞅著各個包房裡人影兒閃，我下意識地一把將那個小太監推進了隔扇，自己也跟著了進去。

差點被那個小太監絆了個跟頭，一只手了過來一把扶住我，看著那悉的綠玉扳指，我咽了口幹沫，抬起頭沖著眼睛瞪得溜圓的胤祥幹笑了一聲，“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