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無意識地用手抓了心口，只覺得心髒跳得好像很慢又好像很快。

好在那太監終是把下面的話說了出來，“方才隆科多大人已宣布了皇上的詔。”

說到這兒，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那聲音在這呼吸都已不聞的屋子裡，大得仿佛是在平靜的湖水裡扔了一塊石頭。

他了口氣，一字一句地把那封詔書背誦了出來，“皇四子胤，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恪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

他的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幾聲驚，我聞聲看去，卻是那拉氏等幾個人正站在門口。

們臉上的表映著燈火，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真是難以形容。

一旁的十四福晉還有茗蕙幾個，臉上卻已然帶了幾分失落。

“先帝啊！”德妃突然放聲大哭，屋裡的人全都跪下一起哭了起來，門口的那拉氏們也都跪下痛哭了起來。

屋裡屋外跪了一地的人，人人哀泣，不遠其他的院落也是哀鳴聲不斷。

報喪的鐘聲沉重又緩慢地敲響了整個京城。

十一月十六日，康熙的梓宮停放在了乾清宮。

四爺，不，應該說是雍正皇帝已經帶著一幹皇子親王貝勒們，在那兒為康熙守二十七天的靈。

在這節骨眼上，八爺他們自然是隨君伴駕，估計皇帝會不錯眼珠地盯住了他們。

那拉氏們已經準備著住西六宮了。

不院落已經騰了出來，太妃們自然有太妃們的去，就是德妃也要搬家的，只不過，搬去的是慈寧宮，而不是什麼養老所。

這三天，我要想走出宮門，總會有人從後冒出來，畢恭畢敬地攔著我，要不是有人按三餐送飯，我還真懷疑這位新科的太後娘娘是不是把我給忘了。

著屋簷下的冰掛，我不想著這些天也沒見到胤祥，不知道他有沒有找我。

頭又是一陣暈，眼前有些發黑，我忙閉上了眼，自從那次之後，這頭暈的病好像越來越嚴重了……“在想什麼？”德妃慢條斯理的聲音突然在我背後響了起來，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眩暈的覺瞬間消失了，我定了定神兒，這才慢慢地回過來。

德妃正一縞素地站在門口，午後的籠罩住了，卻襯得的臉越發憔悴，眼睛也有些浮腫，其中布滿了紅，但背脊依然得直直的。

我穩步地走了上去，行了個宮禮，“在想胤祥。”

很直白地回了一句。

明顯地一愣，顯然沒想到我會給這麼個答案，臉上的神一時有些怔忡。

看了我半晌，我也毫不回避地看了回去，的肩膀突然松了下來，一瞬間好像老了許多，子晃了下。

我條件反地扶了一把，一手，只覺得的臂膀真稱得上是瘦骨伶仃。

並沒有推開我，而是任憑我扶著，坐在了窗下的榻子上。

“我才剛告訴他，你頭痛又有些犯了，先讓人送你回去了。”

說完輕輕地咳嗽了起來。

過了會兒，才手從袖中取出了一個朱紅的小匣子，也沒打開，只是用手指輕輕地來回著盒子那的表面。

我安靜沉默地站在一旁，可眼卻隨著德妃的手指不自覺地移著，心裡猜測著那到底是什麼。

“拿去吧。”

過了良久，好像終於下了決心似的把那個盒子遞給了我。

我有些遲疑地接了過來，一時間反倒沒有勇氣去打開它。

德妃看我遲疑的樣子，輕輕地呼了口氣，淡淡地說：“這是先皇的旨。”

我一驚，猛然覺得手裡的盒子好像著了火似的很燙手，手指不自覺地一松，那盒子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散了開來。

一張薄薄的淡黃的紙張從裡面飄了出來，落在地上，約有些紅的痕跡洇過了紙背。

我緩緩地蹲下了，暗暗地做了個深呼吸，出手指輕輕地將那張紙翻了過來，字有些歪斜，上面只有四個朱紅大字——人之常。

“其實這很正常，人人都自私，出了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最的人。”

我抬起眼看向康熙，“不要說是四爺，就是您和胤祥一起出事，我也只會選擇胤祥的”……我輕扯了扯角兒，“這不關乎什麼綱常倫紀，這只是人之常，不是嗎？”“哈哈——”康熙皇帝突然放聲大笑。

我一哆嗦，越發地低了頭，“人之常，哼哼，說得好。”

一陣步履聲響起，一雙麂皮靴子慢慢地踱了過來，在我面前站定。

我暗暗握了拳頭。

履聲響，皇帝竟然半彎了腰，明黃的荷包就在我眼前輕輕搖晃著，他低聲在我耳邊說了一句，“別忘了你今天說過的話……”數年前在懋勤殿與康熙的那番對話，清晰地在我腦海中響了起來，一字一句，如猶在耳。

我手撚起了那張紙，站起來，心裡竟然有了幾分好笑的覺，這算什麼，皇帝在用我給他的理由來解釋他為什麼要殺我嗎？“人之常嗎？”我一字一頓地念了出來。

“皇上說，你看了之後，一定會明白的。”

一直默不作聲的德妃突然開口說道。

我嘲諷地一笑，“是啊，不明白又能怎樣？”德妃被我噎得一怔，可臉上卻沒什麼怒，只是有些不堪重負地看了我一眼，閉上眼幽幽地說了句，“那時候我以為把你許給了老十三，一切就會風平浪靜，看來終是我錯了。”

我心裡不一痛，那晚胤祥那欣喜若狂的表，還有四爺蒼白如雪的臉，一直都深深地刻在我心底，它曾幫我支撐過了許多的難關。

我喃喃地說了句，“我只是想讓他們兩個都開心，這有錯嗎？”德妃聞言子一抖，睜開眼看著我，眼圈兒發紅，卻一滴眼淚也沒有，“你沒錯，只是你想讓他們都開心的那兩個人，不但是兄弟，更是君臣。”

德妃的聲音帶著一沙啞，可到最後卻尖厲了起來。

說完猛地站了起來，喊了聲，“來人呀！”一個老太監應聲進來，疾步走了過來，頭也不抬地將一個青花瓷壺放下就出去了。

德妃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個杯子，緩緩地將壺裡的水倒了出來，一再悉不過的味道傳了出來。

德妃看了看我，就將那杯茶放在了桌上，“這不會讓你有什麼覺的。”

我只覺得全的都在逆流了，鈕祜祿氏溫的笑臉，仿佛如同一燒紅的鐵釺，帶著嘶啦啦的聲音從我腦海中狠狠劃過，我哆嗦著問了一句，“是因為我已經喝了三年了嗎？”德妃默然。

我一把抓起了那個茶杯，溫熱的茶水瞬間濡了我的手指，正想狠狠地把杯子摔在地上，突然想起鈕祜祿氏平時總是笑說，這清茶是誰誰誰送給四爺的，好不容易才弄出來送給了我……四爺這兩個字，讓我放松了太多的警惕，我緩緩地放下了手來。

“這樣對皇帝好，對胤祥也好，你也不希他們因為你……”德妃歎了口氣，“你最明白的，不是嗎？”我面無表地看著，心裡已經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了。

每個人都說我明白，可是我到現在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命運早在三年前就決定好了，而現在則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了……門扇突然被輕輕地敲了兩下，一個沙啞的聲音回說：“啟稟太後，萬歲爺和十三貝勒過來了。”

我下意識地就想往外沖去，可沒跑了兩步就停了下來，膛劇烈地起伏著，德妃則慢慢地從我邊踱了過去。

花盆底兒清晰地敲在青石磚地上，哢嗒哢嗒地一步步向門口走去。

站定，的背脊又得直直的了，“先帝爺做了他該做的，我也做了我該做的。”

說完推開門，毫不遲疑地走了出去。

“皇上駕到——”“萬歲爺吉祥。”

“皇上吉祥。”

一片問安聲傳來。

“起來吧。”

四爺悉的聲調傳了來，我心一抖。

“兒子給太後請安。”

“胤祥給太後請安。”

胤祥，我在心裡喊了一聲，忍不住地朝門口走去，過隙，看見德妃正彎扶起四爺和胤祥。

四爺還是那樣的冷峻，上穿著喪服，可角兒上翹，卻帶上了一以前所沒有的高傲。

四爺一直都是傲氣的，卻從沒有這樣睥睨天下的高傲，明黃的帽簷中央，鑲著一塊玉，腰間則系上了九龍盤珠袋。

胤祥也是一素服，但卻是英姿颯爽，臉上的神比以前穩重多了，一舉一中都帶了一種氣質，這大概就是一個掌握了權力的男人的自信吧。

我轉過了子，慢慢地走回到了塌子邊坐下，出手，拿起了那半杯殘茶，在手指間搖晃著。

“你們怎麼來了？”就聽著德妃聲問了一句。

“兒子本來要去請安的，聽說您到這邊來了，就趕過來看看。

昨兒太醫不是還說，您這兩天子太虛，別太累才好。”

四爺恭敬地答了一聲。

“我也不過是這兩天心裡堵得慌，想散散心，不知怎麼就走到這兒來了。

倒是皇帝你子骨兒要，這不知道還有多大事等著你呢，你就別再替我心了。”

德妃溫言地說了兩句。

胤祥在一旁笑說了句，“萬歲爺就是對太後心太重。”

“我知道，可做了皇帝，這子就不是一個人的了，是全天下的了，私兩個字，倒是要放在一邊了。”

德妃語重心長地說了這麼一句。

“兒子知道了。”

四爺的話音剛落，宮門外就傳來了陣陣腳步聲。

“皇上吉祥，太後吉祥。”

赫然是八爺的聲音。

我一怔，思緒一晃間，也沒聽到八爺說了些什麼，只聽到四爺淡淡說了聲，“朕知道了，你先去理吧。”

八爺的聲音頓了頓，才畢恭畢敬地說了聲，“臣，遵旨。”

只是語意中多有些。

我腦中不期然地想起了方才德妃說的那句話，“他們是兄弟，更是君臣。”

心中一涼。

“咱們也走吧。”

德妃說了句。

“是。”

四爺答了一聲。

就聽見太監們高喊一聲，“萬歲爺起駕了。”

屋外不一會兒就靜了下來。

杯子裡的水也變得越發地冰涼起來，那頭暈目眩的覺又襲了上來。

“我只是想讓你們兩個都很開心，不過剛才看起來，你們兩個真的很開心啊。”

想著四爺角兒的那高傲，胤祥的英姿颯爽，我昏昏沉沉地舉起了杯子，眼前的杯子好像有些模糊，我將手裡的杯子一傾……“兩個都要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