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本將真名馬祥麟,祖上乃后漢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馬忠公。家父名諱上千下乘,乃重慶寧府石砫土司宣使。
萬歷三十五年,石砫發現銀礦,家父如實上奏,不想朝廷派來的侍稅監邱乘云,向家父索賄白銀萬兩,否則便要重慶府將石砫百姓全部遷走。
吾家世代磊落,從無仗勢蓄財之舉,家父與家母商議后,將的嫁妝和自己的寶刀寶劍等一并變賣,也只得白銀五千兩。邱乘云與其義子邱萬梁,索討石砫五十人,折抵五千兩白銀,被家父嚴詞拒絕。
邱乘云回到京師后,向圣上造家父有謀反跡象。錦衛緹騎川捕走家父,關北鎮司詔獄。
時任戎政尚書的李化龍李公,當年曾與我們石砫土司軍共同平定蜀地楊應龍叛,深知家父對朝廷忠心耿耿。李公而出,奏稟圣上,為家父辯誣。
那邱家父子眼看圣上心生憫恤之,竟在詔獄將我父親縊殺,謊稱他乃自盡謝罪。
邱乘云惡事做盡,不久即遭天譴、暴病而亡。邱萬梁沒了靠山,害怕史彈劾其過往罪行,帶著一眾家丁逃到江南,落草為寇,劫掠商船,為禍一方。
圣上察知,令本將南下潛伏。今日,本將與川軍諸位兄弟,清剿邱萬梁及其爪牙,為國鋤,亦報家仇!
朝廷有令,協從不究。爾等若愿歸義從軍,朝廷收為軍戶,整編安置。若要回鄉務農,本將亦不阻攔設障。”
曙中,二當家牛承忠,不,確切地說,是恢復了真名的馬祥麟,對著跪在地上的百余土匪,朗聲道出原委。
朝暾將升,天斜映,更顯得他的面孔棱角分明。
劫后余生的韓希孟,整個人都松弛下來,恢復了幾分活潑的心。著端坐馬上、銀槍棉甲的年輕將軍,忍不住側頭對鄭海珠道:“阿珠,你說,此人像不像折子戲里的趙子龍?”
鄭海珠附和著點頭,心中卻是思起伏。
沒想到這個臥底的猛將,竟是赫赫有名的明末將軍秦良玉的兒子。
歷代修史,除了武則天這樣正經當過皇帝的被寫在《本紀》里,其他能夠正史留名的子,不是《烈傳》就是《后妃傳》。
只有秦良玉,在《明史》中像男將相一樣,擁有自己的單獨傳記。
因為真的太會打仗了。
自萬歷年間承襲亡夫的宣使職位開始,就領著兄弟和兒子們,為朝廷四救火。無論是抵抗后金的遼東渾河戰,還是平定叛軍的四川會戰,抑或是剿滅流寇的追擊戰。
秦家滿門高能,用川軍的強悍,映襯出朝廷京營、關寧軍等隊伍的慫樣。
“鄭姑娘,你方才扔出的,可是小一些的火油神炮?你們怎會有這東西呢?”
黃尊素在一旁,語氣溫和地詢問,將鄭海珠從遐思中拉了回來。
鄭海珠看向韓希孟,得到應允的示意后,方對黃尊素恭敬道:“回黃大人的話,那是瓷雷。家兄生前雖為文職,但頗讀《火攻問答》等書,我也對家中藏書有所涉獵。這瓷雷與火油神炮的制法相類,只是將鐵球換瓷瓶,里頭除了火藥外,還裝填了鐵針或者鐵鉤。外表看著就像我們婦人用的胭脂水瓶子,是以我與小姐昨日被劫時,那獨眼龍翻了我們的包袱,只拿走了銀子,并未發現瓷瓶的異樣。”
韓希孟念黃尊素方才從徐阿六的刀下救了自己的命,加之想到他已是松江府的員,便坦然地補充道:“黃大人,民間研制這等火,終是不妥,小子也明白。大人將赴我松江府上任,屆時我讓海珠將所畫的瓷雷法式圖,并家中另幾個瓷雷,送到府衙給大人。”
黃尊素微微頷首:“甚好。”
他這般風霽月地一笑,昨夜暗室中的矜持,方才搏斗時的張,皆再無留痕,整個人顯得比而立歲數年輕不。
鄭海珠看在眼里,心中暗道,沒想到黃宗羲的爹這麼好看,與那馬祥麟,一個文雅端靜、風度翩翩,一個姿俊勇、英氣,往這幾百號人里一站,當真鶴立群,別個都了背景板。
那邊廂,馬祥麟待完部下打掃戰場、統計歸順匪兵等事宜后,踱步過來,正要詢問黃尊素與二如何回松江,卻見寨門方向,幾個川兵引著五六個騎士,往這邊走。
“姑姑!”
其中一匹馬上的年,驚喜地大喊一聲,靈活地翻下馬,飛奔過來。
正是前去報、遇到父親故人的鄭守寬。
……
馬祥麟盯著鄭氏姑侄邊的中年武將。
他雖然能夠平視同樣魁偉高大的對方,但戎馬世家出的他,鮮明地到對方上有沙場積威,無形地向自己過來。
遼東邊軍的宿將,果然名不虛傳。
“黃大人,馬將軍,”對方收起兵部的腰牌,對黃尊素和馬祥麟拱手道,“天意憐幽草,想來我那鄭家賢弟在天之靈保佑,讓我投宿巡檢司時,竟能遇到守寬。只沒想到那巡檢司原是與匪首沆瀣一氣的,派出的向導故意繞路,耽誤老子救人。還他娘的有個先來通風報信的!”
中年武將因已得知馬祥麟和黃尊素的份,故而剛開口的幾句話,還學了幾分斯文。
但說著說著,便出武人的豪來,一邊罵娘,一邊轉如拎小般,提溜起兩個小卒,扔到馬祥麟跟前。
一個小卒直著嗓門喚道:“英雄饒命,都是巡檢司陳副使吩咐的,小的們哪能抗命”。
馬祥麟耳力和記都極佳,當即聽出,這便是昨夜在西城堞外大喊的人,想必他當時正撞見川兵翻閱城堞。
馬祥麟對中年武將還禮道:“多謝將軍送來這兩個人證,在下必會向朝廷奏稟此地匪勾結之事。對了,在下年初即到江南潛伏,久離京師。聽說,建州的努爾哈赤,今歲竟自立為汗了?”
馬祥麟以寒暄口吻問著大明邊事,心下卻在琢磨對方的份。
這中年武將自稱鄭家故舊,又是兵部配了令牌的有名有姓的人,還夤夜前來救人,照理,自己沒有理由不相信對方。
只是,對方說與鄭家兄長相于十年前,且未見過鄭海珠和鄭守寬,此番能相認,靠的是聽到鄭海珠的名字,見到鄭守寬的樣貌頗肖其父。
難怪方才打照面時,鄭家姑娘一臉懵懂疑。
馬祥麟于是當著眾人的面,毫不避諱眼中的探尋之意,去看鄭海珠。
鄭海珠此際的表,則更為古怪。
在場的所有人,定然都猜不出古怪的緣由——聽到那中年武將自報家門:遼東璦琿守備,文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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