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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晚芙他們回到棣棠院,白嬤嬤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兩個穩婆嚴陣以待,熱水棉布都盡數送過來了,白嬤嬤檢查了一下,立刻人在屋子里架了爐子,拿了上百年的老參來熬,以備不時之需。
江晚芙躺在產室的榻上,額上全是汗。惠娘和穩婆在旁邊守著。
白嬤嬤快步走進來,拿了帕子給汗,俯下去,聲音很穩,聽不出一抖,“夫人且安心生。這臨盆的日子,一向都是說不準的,早些時日、晚些時日,那都再正常不過。有奴婢在,一定保您和孩子平安!”
江晚芙已經不是很疼了,但上沒有一點,聽了這話,卻安心了不,艱難地點點頭。
白嬤嬤起,退到了一邊,穩婆得了吩咐,頂了的位置。二人都是老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離孩子落地的時間還早,便惠娘扶坐起來,喂了一碗紅糖糯米湯圓下去,攙著在屋里來回走。
走了有幾圈,江晚芙開始疼了,穩婆才扶著躺回榻上,二人替看了看,再來同江晚芙回話,神雖然嚴肅,但語氣倒不見得多繃,還是很穩的,“夫人宮口開得快,這是好事,免得前頭力氣用完了,后面使不上勁兒了。接下來會疼得厲害起來,夫人別怕,照著奴婢說的用勁……”
江晚芙知道生孩子不能喊,容易沒把孩子生下來,先把自己力了,即便疼得厲害,也還是咬牙忍著,跟著嬤嬤的聲音,做著深呼吸,陣痛時不時地襲來,一次比一次厲害,一次比一次強烈,不知道疼了多久,到最后,連意識都模糊了。
甚至疼出了錯覺,眼前一陣陣的黑,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好了,是不是要死了……一想到死,本來以為自己會擔心孩子,擔心阿弟,擔心很多人,但真的到了這個時候,腦海里只剩下一個人。
要是死了,陸則怎麼辦?
他還要重蹈覆轍,和上輩子一樣,孤零零地到老,然后再投胎轉世來找嗎?他怎麼能一次次地承這種痛苦,他也是人啊……江晚芙一想到陸則孤單冷清的樣子,心里便疼得厲害。
穩婆的聲音卻在耳邊響了起來,驚喜加,“宮口已經全開了……快了,夫人,孩子很快就要出來了。”
江晚芙沒有力氣回答,被灌下一碗濃濃的參湯,用盡全的力氣,終于,孩子平安落地了,穩婆接過去,拍了幾下,孩子便哭了出來。
簡直不像個新生兒,哭得很響亮,中氣十足,連已經力的江晚芙,都被他哭得睜開了眼。
白嬤嬤把孩子接過去,把早就準備好的襁褓拿出來包上,抱過來給江晚芙看,“夫人,是個小郎君,哭得真響。”
這孩子是真鬧騰,哭的屋里震天響,偏偏一屋子的人也不嫌他吵,個個都喜上眉梢,江晚芙笑了一下,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費力抬起手,用手指輕輕了孩子的臉,小孩兒的太了,都不敢用力,怕弄傷了他。
輕輕地了一下孩子,孩子竟驚奇地止住了泣聲。
惠娘等人都看得驚奇不已,白嬤嬤倒是不驚訝,笑著道,“小郎君在您肚子里待了九個月,記得您呢。您一他,他便不哭了。”
穩婆此時也笑著,母子平安,在頭上的石頭也就落地了,笑著開口,“沒見過這樣疼人的孩子,從破水到落地,也就兩個時辰都不到……可見自便是孝順的。”
江晚芙撐著笑了笑,覺得眼皮子有些重,白嬤嬤看出累得厲害,便把孩子給惠娘抱著,握著的手,輕聲道,“夫人若覺得乏,便瞇一瞇。這屋外有白參將,屋里有奴婢,一定里里外外把得嚴嚴實實的……”
江晚芙點點頭,終于累得閉上了眼。
等再睜眼的時候,卻已經是晚上了,惠娘拿了排惡的湯藥進來給喝。江晚芙喝了后,有氣無力地問況。
惠娘猜到肯定要問,便立馬道,“……聽到您發的消息,郎君與姚小郎君就趕過來了。只是白嬤嬤吩咐了,您現在最好是不見人,奴婢便勸他們先回去了。還有……”
惠娘說著,忽的頓了頓,本來自然而然要提起老爺,畢竟剛才他也一直守在院子里,還請了大夫和穩婆來,雖說主子用的是他們從京城帶來的人,那些并未派上用場,但連提都不提,總是不好,可想到頭先的事,惠娘便還是而不提了。
江晚芙見停住,便問,“還有什麼?”
惠娘盡量自然地開口,“還有就是,您聽了不要傷心。繼夫人,沒了……”
江晚芙沉默了會兒。想起楊氏前幾日還求著,庇佑的孩子,當時已經看出來,楊氏命不久矣,只是沒料走得這麼快……
時至今日,對楊氏也談不上有什麼覺了,待不好,算計過,打過,但也跪在面前苦苦哀求過……就這樣吧,也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生前種種,便都那樣吧。
江晚芙沒有再說什麼,問了問孩子的況。
惠娘出去了,留下纖云守著,過了會兒,母便跟在惠娘后,抱著孩子進來了。藏青的襁褓,估計是楊氏過世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原來大紅的襁褓再用便不合適了,不過生的是個男孩兒,用藏青倒也是合適的。
母是們從京城帶來的,一共選了三個,今天負責哺的這個姓張,生得很白凈,人也很規矩,把孩子抱上來后,便退到一邊,一句話都不說了。
江晚芙還不能起來,便側躺著看孩子,不像睡前看的那樣渾羊水、黏糊糊臟兮兮的,洗干凈后,眉眼倒是看得更清楚了。依稀可見,還是生的更像陸則些,畢竟是個男孩兒,像陸則也好。胎發也濃烏黑,皮還紅通通的,拳頭攢得的,睡得很是安靜。
他剛出來時那副嚎啕大哭的樣子,江晚芙這個當娘的,還一度擔心他是個哭鬼呢。
看了會兒孩子,便母抱著下去了。江晚芙倒不擔心孩子的安危,這些人都是千挑萬選后,才從京城帶出來的,更何況陸則臨走前,里里外外查了有十幾遍,真有問題的,早也都拎出來了。
惠娘繼續陪著,白日里睡久了,現下就沒什麼睡意了,江晚芙吃了碗焐豆糖粥,看纖云把碗收了,倒是想起來了,問惠娘,“跟各報喜了嗎?”
惠娘搖頭,道,“今日事多,還未來得及。”
江晚芙點頭,也是,今天夠了。眼下又多了個小孩兒,別看才丁點大,要花費的力卻一點不比伺候大人。索便道,“那干脆過幾日再說吧,等我能下地了,再來寫信。”
惠娘也頷首應下,服侍睡下了。
……
竹里館,江仁斌回到茶室,管事過來問楊氏的后事,江仁斌垂下眼,低聲吩咐了幾句。管事一一聽了,又問,“那……夫人過世了,是不是要把小郎君與小小姐接回來?”
想起那一雙兒,江仁斌點點頭,“嗯,你派人去接就是。”
管事一一應下,退了出去。
江仁斌獨自坐在茶室里,四周靜謐無聲,他喝了口茶,茶桌對面地上已經收拾過了,一切恢復了原樣,但他眼前還是浮現了白日里長來找他對峙的模樣。
其實比顧氏聰明,也比顧氏要來得堅強。換做顧氏,得知自己的母親是被自己的父親害死的,或許已經瘋了。
顧氏——
江仁斌很多年沒有想過顧氏了,但現在想起來,他還是記得他初見時的悸。他識人很準,僅從的氣質與打扮,便猜出必定出顯貴,一般的人家,養不出那樣的氣度,所以,他主接近了,但沒有料到,的確養自高門,卻只是孤。但他也還是娶了……
站在榕樹下,眉眼燦燦的,含帶怯地喚他一聲江郎君。這一聲郎君,讓他短暫地覺得,或許,他也不是那麼需要一個可以給他助力的妻子。
他可以靠自己,一步步往上爬。那些曾經欺凌他的人,曾經看不起他的人,如今不也對他畢恭畢敬的。寒窗苦讀十幾年,他都熬過來了,沒什麼的。
他們來到了蘇州,從最小的縣令做起……他想在蘇州立足,比他想象的還要難,他做得再好,旁人輕而易舉便可以奪走他的政績。他覺得最難熬的時候,顧氏生下了他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孩兒,他卻真的很喜。不管在外多難,回到家里,有這樣一個而乖巧的孩兒,糯糯地喊他爹爹,好像一切也就沒那麼難了。
而后幾年,他的仕途竟也順利了起來。
但也偏偏在這個時候,他意外得知了那個。沒有人能夠忍枕邊人是一個瘋子,江仁斌不能,他可以接一個幫不上他忙的妻子,但絕不能容忍,一個能毀掉他仕途、讓他所有努力都付諸流水的威脅。
哪怕他當初娶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
所以他睡了顧氏的丫鬟,并且讓顧氏察覺,他冷漠地對待,本來只是試探,但顧氏竟真的瘋了。再不是那個榕樹下喚他郎君的娘子,亦沒有了溫和賢惠,了一個歇斯底里的瘋子。他把瘋了……
然后,如他所愿的死了。
江仁斌閉上眼,想起顧氏死前的樣子,瘦得厲害,毫也看不出當初那個榕樹下眉眼燦燦的模樣。他站了會兒,確定真的死了,就轉走了,當時是什麼心,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可能是松了口氣,也可能有一瞬的難過,太久了,他已經記不得了。
江仁斌獨坐到深夜,雙僵直,他緩緩站了起來,看向茶室中間掛著的那副畫。
我心素已閑,清川澹如此。
他畫這幅畫的時候,本沒有什麼淡泊名利的念頭。他江仁斌是那尾錦鯉,雖生于這淺池,不得不與泥同譚,卻絕非這池中,終有一日要凌云直上。
任何人都不能阻攔他。
……
第二日,江容庭與姚晗便都過來了,這回白嬤嬤倒是準他們進來看了,姚晗先是張地跑到江晚芙邊,看溫地朝他笑,還跟他說話,才安心了,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被母抱來的弟弟上。
江晚芙隨他們玩,轉頭跟江容庭說話,江容庭心里還覺得后怕,昨天站在門外,都聽得到長姐撕心裂肺的聲音,還有一盆盆端出來的水。母親生他的時候,便很艱難,他心里其實一直責怪自己,如果不是為了生他,母親或許不會走得那麼早。那麼長姐也不用繼母的磋磨了。
“阿姊。”江容庭了一聲,低聲問,“我聽下人說,你是在竹里館發的,是不是他欺負了你?”
他神嚴肅,與相似的眼睛低垂著,看著很能唬人,江晚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從前需要保護的阿弟,竟然已經長大到可以反過來保護了。頓了頓,像小時候那樣,了阿弟的腦袋,搖搖頭,“沒什麼,只是湊巧而已。我去找他有事罷了。”
江容庭才緩了臉,只是還抓著的手腕,低聲道,“阿姊,我可以保護你了。姐夫不在,我會保護你。我不會讓他欺負你。”
江晚芙含笑,輕輕地道,“好。”
那些事,不打算現在告訴阿弟。或許等他再長大些,還是會告訴他的,但不是現在。
追妻一時爽,一直追妻一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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