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康誼終于皺了眉。
他的目在沒話找話的裴硯與心虛躲閃的裴燁之間了個來回,淡聲一咳:“老三。”
裴硯眸中的緒不自地淡了下去,回首看他:“父親。”
裴康誼四平八穩地坐在那里:“我這趟回來一個多月了,倒也沒見你回家來。”
裴硯含笑:“四弟大婚那日我回去了,只是父親忙著,沒顧上多說話。平日里東宮事又多,也不得空回去。”
他這般說著,四下都靜了。坐在胡大娘子跟前的楚沁繃起心弦,目不轉睛地看他。
這樣深宅大院里的人家,都是善于飾太平的。但或許是因為裴硯對父親的不滿太深,這樣飾太平的話從他里說出來都平白有一種怨懟的意味。
這份怨氣聽得出,定國公自然更聽得出。楚沁眼看裴康誼眉頭倏皺,沉了沉,又道:“你婚時為父在外病著,不是有意不回來看你。”
氣氛一下子變得更冷了。
有的事不提也就不提了,一旦提起就讓人難以忍。
裴硯角沁出一縷冷笑,楚沁想要勸他,裴康誼卻仿若未覺:“你不回去,給你們大婚備的禮只好今日一并帶來。”說著睇了眼邊的小廝,那小廝就出了正廳,不多時折回來,后跟了四個人,抬了一只沉甸甸的木箱。
裴硯一語不發,氣氛得小廝們都不敢抬頭。他們低眉順目地將木箱打開,楚沁瞧了眼,滿滿一箱子的珠寶氣,單是一件放在面上的翡翠鐲子看著都價值連城。
置辦這些東西,不說費沒費心吧,也起碼是真金白銀地花了不錢的。
但……
屏息看向裴硯,裴硯滿目嘲弄地著父親:“父親是想賀我,還是想看我恩戴德?”
“你……”裴康誼頓顯怒,但下一瞬還是很好地克制住了,“自是想賀你。”
“好。”裴硯頷首隨意地道了聲“多謝”,便跟王宇說,“收起來吧。”
王宇聞言只得招呼了幾個自己手下的小廝進門,幾人也都死死低著頭,將箱子闔上就要抬走。
裴康誼終是忍無可忍:“你這是什麼態度!”
裴硯風輕云淡地看著他:“父親說要賀我,謝我道了、禮我收了,不知父親有什麼不滿?父親若想看我恩戴德……”他語中一頓,“那就把東西拿回去。”
眼見氣氛愈發不善,裴烽趕忙一喝:“三弟!”
胡大娘子臉也不好看,卻不說裴硯,扭頭勸裴康誼:“公爺,算了。”
“逆子!”裴康誼拍案而起,看著裴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氣得手都在,“從小你就不恭不敬,我是念你生母早逝才不曾管你……”
裴硯笑音出:“現在想起來管我了?”他抬頭看著站在那里橫眉立目的父親,自己仍安然坐著,眼中的譏諷愈發不加掩飾,“晚了,東宮的差事是我自己考下來的,宅子是太子殿下開口讓我租的。我現下翅膀了,父親想約束我,下輩子請早吧。”
這話說得楚沁都聽不下去了,啞了啞,低低喚了聲:“裴硯!”
胡大娘子也輕斥:“三郎,你父親難得見你,你說兩句!”
“母親也不必在這里做好人。”裴硯毫不客氣地睇著道,“父親對我怒,應該正合母親的心意。”
“三弟!”裴煜怒目而視。
然不待他多言,裴康誼兩步上前,厲然揚手。
裴硯睇著他輕笑:“我過兩日還要去東宮做事,父親息怒。”
這話有效地令定國公的手頓了一瞬,但短暫的遲疑之后,他還是一掌摑下。
“啪”地一聲脆響,四下都為之一震,楚沁駭然起撲過去,驚慌失措地推開裴康誼,怒喝:“你做什麼!”
裴康誼怒到極,連兒子的面都不顧,自然更顧不上兒媳有孕,指著裴硯怒罵:“不忠不孝的東西!生下你有何用!當年你生母難產,死的怎麼不是你!”
楚沁切齒,強忍著不與定國公爭執,只在裴硯站起時挽住了他的胳膊。
這是個極微妙的姿勢,既像是想勸他,又像在給他撐腰。裴硯睨一眼,盛怒之下猶有笑意一晃而過。
接著他拇指過角,睇了眼指心上沾染的跡,眼中的嘲弄不減分毫:“原來父親是這樣想的?那這一點上,我們倒是父子同心。”
這些年來,他也時常會想,生母難產的時候,死的怎麼不是他?
語畢他不再看任何人,一壁從楚沁懷中出手,反將攬住,一壁便轉過,頭也不回地走出正廳:“王宇,送客。我不忠不孝,還是與定國公府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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