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免死金牌,留給沈家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用,厲銘浩也不可能給沈家留下一丁點活路,留給沈輕稚,是沈父思來想去得出的唯一出路。
即便只能讓沈輕稚多活幾天,也總比全家一起死絕了強。
果然,在沈家全家下獄之后,厲銘浩以沈輕稚嫁給他多年,盡心盡力治理后宮為由,并未要命。
他只是“痛苦”地廢黜的妃位,把貶為庶人挪寒雪宮,然后就再也不見。
那一年的冬雪來得格外早。
鵝大雪覆蓋了整個雁澤,冰冷了所有人的心。
沈輕稚就是在那個冬雪日,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沈家以及沈父妻族母族共計五百六十七人,不分男老,滿門抄斬。
從那日起,就睡不著覺了。
沈輕稚一直熬到了家人頭七,才終于扛不住,高燒不退,一病不起。
起初,真的不想活了。
那些病得不知人鬼的日子里,把把自己的心挖出來,仔細回憶過往的一切。
終于明白,厲銘浩從一開始,就把沈家當他往上爬的踏腳石。
甚至,因為沈家從來書香門第,是豪門族,他這樣在宮里被人怪的混兒,心里還多了許多嫉妒和憤恨。
為什麼他們生來便擁有一切?而他什麼都沒有?
夏明帝末年,皇帝空乏,久不理朝政,軍政幾乎是由顧大將軍和沈宰相攜手并舉,沈家和顧家沒有什麼矛盾,甚至還因一起匡扶國而生了幾分惺惺相惜。
直到太子崩逝,厲銘浩為新太子并立顧婉憐為太子妃,局勢一瞬便崩裂,曾經的和睦一夕化為烏有。
后來厲銘浩為皇帝,他立顧婉憐為皇后,立沈輕稚為貴妃,然而皇后弱多病,只能養于深宮,不是正宮皇后的貴妃卻康健,耽于帝心,后宮便了貴妃的天下。
這麼一拉一立,一踩一抬,沈顧兩家的矛盾徹底被激化。
厲銘浩多年籌謀,就以如此讓人不寒而栗的手段,維持了年輕皇帝同軍政權臣的關系,一時間倒也算是三足鼎立。
但他肯定不甘心。
他有求于沈家、追求沈輕稚的時候,多舍得下臉皮,又多曲意逢迎,那麼求于顧家的時候也會如此。
他們都見過他曾經的不堪。
他裝得再好,再面,再高高在上,也不過就是個被人厭棄的混怪。
沈輕稚也是那時候才明白,厲銘浩只他自己。
他甚至連一個人最基本的憐憫、同、尊重、恩的心都沒有,他做任何事,殺一個人也好,一個人也罷,都是為了他自己。
顧沈兩家就這麼被厲銘浩拖著,最終一個以殉國,家族落寞,一個滿門抄斬,門客散去。
厲銘浩忍十年,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沈輕稚雖然重病在,被困于寒雪宮,卻并非聾了啞了,不是被挨打的子,也因多年后宮生活抹平了棱角,即便恨不得生食厲銘浩的,卻并沒有沖。
每當從昏迷中醒來,甚至都慶幸自己還沒有死。
只要人還活著,就還有希。
十一月末被挪寒雪宮,十二月初,顧皇后就因父親殉國而傷心過度,久治不愈后崩逝。
厲銘浩還因“悲痛萬分”罷朝三日,就在這三日里,算卜司上奏,說是有新的星降臨,為安國帝心,還皇帝陛下盡快迎娶新后,以立國本。
厲銘浩幾番推辭,卜算司和禮部連翻勸說,再三推拉之后,厲銘浩下旨冊封新后,預計次年開春時大婚。
這個新皇后,并非是個年輕貌的良家子,是曾經的麗妃,現在的太后認的義姐的兒。
當時已經二十八歲,因太后常年臥病,為了替“姨母”祈福,據說一直在歸寺代發修行,一直未曾婚配。
這般至純至孝的子,當得國母之位。
沈輕稚聽到到底是誰后,便把所有的事都想徹了。
或許,對于厲銘浩來說,其他的人都不重要,們是死是活,如何過往后余生,都同他沒有關系。
但這個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妹,卻還是在他心里占據了一定的地位。
無論如何,最后皇位穩固,佳人在懷,可謂是春風得意。
沈輕稚盯著斑駁的墻紙,看著上面因為氤氳出來的霉斑,又長又緩地吐出一口氣。
現在是正史十三年,是正史十二年年底下故去,死而復生,數月過去。
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死而復生,又因何有了這等機緣,但還活著,這就夠了。
即便只是個遠在楚國的宮,卻健康年輕,充滿活力,比曾經纏綿病榻,茍延殘地活著要痛快得多。
心中,如今只剩下厲銘浩害死全家的恨,他們兩個人之間,從很多年前,其實已經淡了。
什麼、真心、恩,都是上說說的笑話罷了,曾經信過,經過異常痛徹心扉的大雪日,以后再也不會相信。
因為沒有,厲銘浩的背叛和絕,在沈輕稚看來一文不值。不會為了這樣豬狗不如的東西浪費一丁點,哪怕是恨意也不行。
心里放著父母,裝著家人,記著曾經的海深仇,那就夠了。
不是不想報仇,可如今的,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沈輕稚眼睛有些泛紅,卻沒有哭,在想今后的日子要如何。
若是異世他鄉,沈輕稚或許會有別的選擇,但現在,沈輕稚卻舍不得離開這個金碧輝煌的宮闈。
一旦離開,就再無機會知曉夏國的消息,也再也不能有那麼一機會,去為家人討一個公道。
人死燈滅,家族俱亡,可不能背負著永世罵名。
沈輕稚再度輕呼口氣。
這些都是后話,當能左右自己的命運,再去談復仇也不遲,現在想這個,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如今要的,得在這皇宮里站穩腳跟。
沈輕稚目微閃,這一刻,終于閉上了雙眼,迷迷蒙蒙沉夢鄉。
的心不再如同浮萍飄,安定了。
次日清晨,沈輕稚早早便醒來,跟付思悅一起洗漱,同相互梳好發髻,便穿上裳出了門。
這是們宮的第三十日,剛滿一個月,這一日過去,們就要被分至各,在不同的司局、宮所和貴人們邊伺候。
沈輕稚垂下眼眸,腳步輕快地跟著眾人一起來到后殿明間,規規矩矩排好隊,等紅芹到來。
紅芹說是儲秀宮的管事姑姑,其實并非只隸屬于儲秀宮,實際上也是皇后娘娘邊的管事姑姑,同樣隸屬于坤和宮。因儲秀宮毗鄰皇后的坤和宮,因此儲秀宮也作為皇后娘娘的陪屬,每一年有新宮或宮妃宮,皆是居住于此,由管事姑姑和管事嬤嬤教導一月后,方才能在宮中行走。
若是宮妃宮,必然不會像沈輕稚們那樣八個人住一個小廂房,教導的也不只是宮規,更多的是如何當好宮妃,如何參加宮中的一應慶典、祭祀等事宜。
如此一來,紅芹在宮中是很有臉面的。
許多年輕的宮妃宮,皆是親自教導出來,方有如今的榮華富貴。
大楚后宮并不限制宮妃出,宮為妃不在數,這一回皇后娘娘又憂心大皇子的婚事,便對這一年宮的宮格外重視。
有些話,是特地叮囑過紅芹的。
選宮妃并不只看樣貌,更多的是要看人品,若是若天仙,心如毒蝎,那后宮便要套,自是不的。
紅芹這一次便看得格外仔細。
這些細碎的關節,沈輕稚是通過付思悅八卦來的信息推敲出來,未曾往外說過,但心里卻有了底。
跟付思悅品貌都極佳,應當會留在儲秀宮中。
或者說,可以跟在紅芹邊,給當使喚宮。
這是目前來說,對最好的一條路。
不過,事到底如何,沈輕稚還是有些忐忑的。
站在隊伍中時,沈輕稚一直微微低著頭,沉默地思考若是沒能留下,要如何行事。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來。
冬日的長信宮很冷,四面八方刮來的風能讓人暈頭轉向,那風兒在狹長的宮道上來回沖撞,風很大的時候,量單薄的小宮都無法獨自一人行走。
此刻的這一道微風,同冬日的勁風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
沈輕稚會注意到,是因這風中有很清淡的桂花香,輕輕淺淺的,仿佛發在鼻尖縈繞,讓人一瞬有些迷離。
沈輕稚微微直后背,意識到,紅芹到了。
之前們見紅芹,紅芹大多都穿著淺淡的襖子,不是淺紫就是耦合,襯得倒是年紀輕了些許。
但今日的紅芹卻格外不同。
沈輕稚微微抬頭,用余去看徐徐而來的影,今日風不冷,又未落雪,便沒穿斗篷,只穿了一致而面的襖。
一看,沈輕稚就瞧見這一富貴花的襖,上穿著對襟蝴蝶袖短襖,腰間垂落吉祥如意荷包、四喜玉佩以及玲瓏香薰籠,下裳則是十二幅馬面。
蝴蝶袖及擺全部繡了繡球團花,看起來致極了。
頭上依舊梳著牡丹髻,卻比之前樣式要復雜,發頂的發髻盤了兩層,戴嵌碧璽繡球團花簪,整個人一下子便顯得貴氣人。
今日還上了淡妝。
這才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管事姑姑,這才是一國之母邊心腹才有的氣度。
沈輕稚心中篤定:若是今日沒有被選中,自己也要努力回到紅芹邊。
希,的表現令紅芹滿意。
紅芹的目淡淡掃來,最終落到角略有笑意的沈輕稚臉上,也輕輕勾了角。
這丫頭,當真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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