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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升職記》 第78章 第 78 章

 蕭煜終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抬頭看向蕭燁。

 蕭燁被他的目這麼一看,嚇得立即白了臉,可他在抖了片刻之后,卻還是努力直了腰背,坐在那接來自兄長的審視。

 從小到大,他什麼事都比不過皇兄,文學武藝樣樣不行,他膽子小,人也懦弱,從來都不是個有勇氣的人。

 他想不明白,母親為何非要做這些事,不知道這是在害他,在他,讓他在皇兄面前無地自容,幾乎想要就那麼死去。

 父皇不好,常年臥病,他和弟弟們的課業,其實都是皇兄領著學的。

 即便兩人只差了三歲,但在蕭燁心里,蕭煜亦兄亦父,是教導他長大的至親。

 他本不愿意鬧出兄弟相殘的戲碼,亦或者說,他就從來都不想當皇帝。

 皇帝是那麼的好當的嗎?皇兄這般天資絕倫,依舊需要每日夙興夜寐,勤勉刻苦,才能讓朝政正常運轉,他這樣的凡夫俗子,如何能當得了皇帝?

 甚至都不是皇帝,蕭燁覺得自己都當不了王爺,以后若是去了藩地如何治理,他都毫無頭緒,更不用說這偌大的國家了。

 他從心底里覺得恐懼,不安,也害怕。

 大抵知道他不是個能事的,故而德太妃和蔣氏做的一切都沒有過問過他,早些年他們的那些手段,蕭燁也一無所知。

 這些細枝末節的事,這些抄家滅族的大罪,是蕭燁今年約發現的,為此,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去問母親,也不敢問皇兄。

 他日夜都睡不著覺,每日活在惶恐里,從父皇殯天之后,這種恐懼達到了頂峰。

 外人看他日漸消瘦,不明所以,他只能說自己傷心父皇離世,不敢多說半句。

 自從皇兄登基之后,他就再沒回過后宮,沒有見過母親一面,他不想見,他甚至害怕自己見了母親會忍不住質問,質問為何要藏著這麼惡毒的心思,置百姓、置大楚、置皇兄于危難……置他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里。

 但他終究還是太懦弱了,他曾經幻想著母親和蔣家放棄了這大逆不道的罪行,幻想他們最終臣服在皇兄的前,幻想他依舊能跟時那般同皇兄兄友弟恭,和睦相

 但這一切如今都了泡影。

 東安圍場的那一場刺殺,讓蕭燁嚇破了膽,也讓他清晰意識到,無論是他和蔣氏都不能回頭了。

 蕭燁痛苦難當,他甚至都想要自盡在行宮中,可他到底太懦弱,懦弱的人,連自盡都是不敢的。

 就算是死,他都想要依賴皇兄,想讓皇兄給他一個痛快。

 蕭燁一瞬間思緒萬千,被蕭煜這一眼看過來的時候,他甚至已經看到了往生。

 蕭燁緩緩起,他難得果決了一回,就那麼堅定滴跪倒在了蕭煜面前。

 “皇兄,臣弟不想回京,”蕭燁這一次也沒有哭,“皇兄,臣弟知道母妃想做什麼,也知道蔣氏想做什麼,臣弟未能勸阻他們謀逆犯上,是臣弟之過,臣弟愿以領罰,償還皇兄教養之恩。”

 蕭燁這一輩子從來都沒大聲說過話,他總是溫和有禮,靜客氣,無論是面對皇兄,還是面對宮人,他也從未跟人紅過臉。

 他是個再弱不過的子了。

 但這一句話卻說得擲地有聲。

 蕭煜知道,這已經用了他全部的勇氣。

 在聽到這一麼一句之后,蕭煜心里的憤懣逐漸平息,蕭燁雖不,可他知道忠心,知道對錯,甚至會跪在他面前,懇請一個了結。

 以前蕭煜確實恨鐵不鋼,如今看來,不的弟弟反而是好弟弟。

 他的懦弱和無能,給自己要到了一條生路。

 蕭煜垂眸看向蕭燁:“你不管你的母妃了嗎?也不管你的母族?”

 蕭燁抖了一下。

 但片刻之后,他卻緩緩抬頭,半垂著眼睛看著地上素雅的地毯。

 “皇兄,臣弟如何管得了他們?”蕭燁道。

 “從小到大,母妃都沒有管過臣弟半分,原來在宮里時還好些,待臣弟去了外五所,宮人們看臣弟脾氣好,總是違,還是皇兄搭把手,讓臣弟的日子好過些。”

 蕭燁一邊說,一邊陷回憶里。

 “皇兄,臣弟是不聰明,但臣弟也知道旁人對臣弟的心思,臣弟對于母妃而言從來不是兒子,而是蔣氏重新復起的工,誰會關心工呢?”

 “工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害不害怕,沒有人會在乎,也就皇兄同三弟會關心我,甚至母后都關心過我的起居,只有母妃,從來不管我如何。”

 “我是病了,還是痛了,從來都沒問過我,只會關心我課業做得如何,先生有沒有夸獎我,我是不是比皇兄更好,我能不能被父皇夸贊。”

 “我若是表現得好了,就是的好兒子,是蔣氏的好外孫,我若是表現得不好,那就是蕭氏不好,養不出來好孩子。”

 蕭燁越說越委屈,越說越悲傷,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再度流了出來。

 “皇兄,我不是不知孝道,不是不知母親生我養我不易,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蔣氏造反謀逆,刺王殺駕,行大不敬之罪,卻只為了一個孝字盲目順從。”

 “即便是死,我也不能跟他們站在一起,他們想讓我當皇帝,那我就提前了結這條命,讓他們無人可用。”

 蕭燁邊哭邊笑,臉上的表幾乎都要扭曲。

 “他們太自私了,我這樣的人當皇帝,百姓可怎麼辦?大楚又會走向何方?”蕭燁哽咽道,“在我心里,只有皇兄能擔此大任,就一番皇圖霸業。”

 “無論是我還是三弟,我們都不行,”蕭燁道,“我們就是給皇兄當個幫襯,都顯得不夠出,什麼事都做不好。”

 他說的是,也不全是。

 蕭煜只安靜聽他哭訴,直到蕭燁把心里的悲苦都傾訴出去,蕭煜才彎下腰,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這輕輕淺淺的一拍,卻讓蕭燁渾接著,他便一把抱住蕭煜的,嚎啕大哭起來。

 “皇兄,皇兄我害怕,”蕭燁哭著喊,“皇兄我絕無謀逆之心,他們為什麼要我,為什麼!”

 他哭著喊著,幾乎都要噎過去,蕭煜也不哄他,只讓年九福取了帕子來,親自給他臉上的淚。

 “你都已經束發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還是哭哭啼啼的。”

 蕭煜又變時那個溫和的兄長。

 這一下,蕭燁哭得更厲害了,他不再哭喊,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跟泉水一般撲簌而落。

 蕭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讓年九福把他攙扶起來,讓他好好坐在羅漢床上。

 “臉,不許再哭了。”

 蕭燁哽咽嗯了一聲,接過帕子臉,待他使勁把臉都紅了,蕭煜才淺淺笑出聲:“好了。”

 蕭燁停下手,他把那塊漉漉的帕子攥在手心里,小心翼翼抬頭看向蕭煜。

 “皇兄,您不生我的氣嗎?”

 即便他沒當皇帝的心,也從來沒這麼想過,但一想到自己的親人想要謀反,想要刺殺自己,就是他這樣的脾氣也會生氣。

 而自己的皇兄,即將被親人謀反的皇帝,竟然還在跟他笑。

 蕭燁這一刻都恍惚了。

 在他暈暈乎乎的腦子里,甚至還在想:皇兄不愧是皇帝,當真是心寬廣,海納百川。

 非常人之所不能。

 難怪只有皇兄才能繼承大統,當這個九五之尊。

 蕭煜見蕭緒穩定一些了,才開口:“所以,你來找朕,就是為了不回宮?”

 蕭燁頓了頓,這才低下頭:“是,也不是。”

 “皇兄,若臣弟的存在會讓皇兄為難,那皇兄便殺了臣弟吧,”蕭燁難得干脆,“臣弟沒用,不能勸阻母親,不能勸服蔣家,臣弟只能以死謝罪。”

 蕭燁苦笑:“臣弟沒本事,膽小懦弱,就連死都不敢死,只能寄希于皇兄手,給臣弟一個痛快。”

 “這樣,臣弟就不用一輩子擔著謀逆的罪名了,以后去見父皇,臣弟也不用背負著愧疚和痛苦。”

 蕭煜打斷了他的話。

 “胡說什麼呢,你還這麼年輕,說什麼生生死死的話。”

 蕭燁微微一愣,旋即便抬起頭,用那雙哭得通紅的眼睛看向蕭煜。

 蕭出手,在他頭上拍了一下。

 “蔣氏和德太妃已經行謀逆在先,朕無論如何都不能饒恕他們的罪責,但你不一樣,你從頭到尾都一無所知。”

 蕭煜道:“你是我的弟弟,是我的親人,我不想放棄你,也不想讓你離開我。”

 蕭煜這一句話說得人肺腑,蕭燁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淚又被他催了出來。

 蕭燁幾乎痛哭流涕。

 蕭煜深深看著他:“若是朕手懲治蔣氏,懲治德太妃等人,你是否會怨恨朕。”

 蕭燁很明顯地松了口氣,這并非因為蕭煜放他一條生路,而是因為蕭煜辦事果斷,從不會蓄意報復,他說要懲治,那就會給母親和蔣家一個痛快。

 蕭燁起,恭恭敬敬跪在了蕭煜面前。

 他給蕭煜磕了三個頭,整個人跪趴在地上,對蕭煜道:“陛下,臣弟無能,不堪大任,以后恐不能就藩,為陛下盡忠,臣弟愿此生留在王府,當個碌碌無為的閑散王爺。”

 這是在自請留京了。

 無論他和蕭煜如何比金堅,如何信任彼此,但蕭燁自己也明白,即便蕭煜留了他一條命,滿朝文武,宗室皇親都會懷疑他。

 能一輩子在王府里讀書習字,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也是蕭煜作為皇兄,能給他的唯一生路。

 他很知足了。

 蕭燁起,看著蕭煜,他笑中帶淚,可眼睛里卻有著新生的

 “謝皇兄仁慈。”

 ————

 沈輕稚這兩日著實有些累,下午便留在芙蓉園讀書,待得晚膳時分,也沒什麼胃口,只想著簡單用過就罷了。

 然而還沒等寧嬪娘娘用飯,柳素便匆匆趕來,同沈輕稚笑道:“娘娘,陛下這就駕臨,還請娘娘接駕。”

 沈輕稚愣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來:“好,有勞柳公公了。”

 柳素面上端著得的笑,他這些時候跟在年九福邊,別的本事沒學到,這皮笑不笑的本事可是學了個十

 柳素過來通傳一聲,便立即出去忙晚膳事宜,沈輕稚也懶得再打扮,依舊坐在花園的秋千上去。

 待蕭煜來到芙蓉園的時候,就看到笑意盈盈坐在秋千上飄的婀娜影。

 形纖細,縹緲,麗的面容在里散著瑩潤的,好似仙下凡。

 高高起來,發耳畔飛揚,要要看到蕭煜,還沖他擺手。

 “陛下安好。”蕭煜聽到銀鈴般的聲音順著風飛來。

 他臉上的笑容更濃。

 蕭煜大步進了芙蓉園,剛一進來,就被滿園的芙蓉花瞇了眼睛。

 沈輕稚依舊坐在秋千上沒,蕭煜也不生氣,還很自覺來到邊,取代了錢三喜的位置替推秋千。

 “好玩嗎?”

 “好玩呀。”

 兩個人說著沒頭沒腦的話,臉上卻都掛著笑,尤其是蕭煜,就連年九福都許久沒見他這般開懷過了。

 雖然跟寧嬪娘娘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都很高興,但現在的他更多的確實放松和寬

 沈輕稚能明顯到他的緒,故而兩人說了一會兒廢話后,沈輕稚便讓他停下秋千,則扶著他的手從秋千上跳下來。

 “陛下很高興嗎?”沈輕稚挽著他的手,陪他漫步在花叢中,“覺陛下特別高興。”

 蕭煜不自覺自己的臉:“朕的心思這麼好猜?”

 沈輕稚卻搖了搖頭:“不,只是陛下愿意讓臣妾猜中。”

 蕭煜微微一頓,旋即便低笑出聲:“妃極是聰慧。”

 沈輕稚道“這是自然。”

 蕭煜笑著點了點的鼻尖,然后才低聲道:“適才二弟去尋朕了。”

 沈輕稚便斂下眉眼,安靜聽他把話說完,終于也跟著放下心來。

 聲道:“順郡王對陛下是一貫忠心的,他幾乎是陛下看著長大,對陛下不可能有反叛之心,陛下應當早就知道,蔣家和德太妃做的一切他都不知。”

 朝夕相,一起在外五所住了許多年,又被暗衛盯梢了許多年的弟弟,到底是什麼脾氣,究竟都做過什麼,蕭煜自然是知的。

 可他知,卻抵不住人家母子親

 故而蕭煜一句都沒有問他,只讓他自己選以后的路。

 這并非蕭煜狠心,也并非他冷,但此事涉及黎明百姓,涉及江山社稷,蕭煜不能心,他也不會心

 蕭煜聽著沈輕稚溫的嗓音,一顆心也漸漸跟著溫起來。

 “你說得極是。”

 此事其實最難的不是蕭煜,而是蕭燁,他若選了母親,便是不忠,若選了皇兄,便是不孝,而他無論怎麼選,他都是不義之人。

 若是個腦子不清楚的,肯定覺得母妃是為了自己的春秋大業,但從小到大,德太妃都沒好好教養過蕭燁,蕭燁是被先帝、太后和蕭煜教養長大的,他雖然膽小懦弱,卻沒有長歪,心底很知道對錯,明白是非,也知道親疏遠近。

 他不敢說、不敢問是一回事,但真到了該讓他選擇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選擇德太妃的。

 先不提德太妃此事能否事,只看既要利用蕭燁,有不肯付出母親的關懷,便能知道實在太過傲慢,覺得自己是蕭燁的母親,蕭燁就一定要聽的。

 可憑什麼呢?蕭燁要真聽了的,只能陪一起死,那史書上就真的黑紙白字寫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謀逆的逆賊。

 現在這樣即便背負著母族造反的名聲,他也好歹不是個罪人,只要他這一生都不行差踏錯,最后他也能有臉去面見父皇。

 蕭煜淡淡笑了:“我讓他自己選,他也沒讓我失,他自己救了自己一條命。”

 沈輕稚拍了拍蕭煜的胳膊:“好了,陛下這下就寬心了,太后娘娘應當也會很高興的。”

 蕭煜聽到提及太后,不知道為何,面上竟有些熱了,他輕咳一聲,道:“好了,不說他,咱們去用飯吧。”

 用過了飯,兩個人在園子里逛了好大一圈,待到消了食,這才回芙蓉園就寢。

 大抵是心里高興,這一夜蕭煜可是折騰得不行,還好沈輕稚下午睡了許久,否則晚上真是無法陪他玩到三更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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