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是巧,程聽蘿一抬頭，忽然看見一道飛快劃過的流星。

　晃得下意識一眨眼，但反應很快,下一秒就驚訝地站起來：“是流星！”

　流星并不常見，這都能被隨意的一瞥給瞥見,季清洄意外地挑了下眉,不過他對這些沒什麼興趣,只是懶懶地喝了口可樂,“那你許個愿。”

　許個愿嗎？

　程聽蘿想。

　那就祝自己,前程似錦。

　祝自己，不要永遠孤獨。

　閉了閉眼，仰星空。

　流星劃得飛快，劃破了黑幕，卻又轉瞬即逝。

　已經追蹤不到它的影。

　“許了什麼愿？”他好奇。

　“愿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看著很，但還稚。

　季清洄哼笑了聲,隨口道：“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能幫你實現。”

　“你別哄我，說了不說就是不說。”

　季清洄笑笑，沒多糾纏。

　程聽蘿沒來由的不舍。以后和他家就沒這麼近了,了一段牽扯，也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有這種坐一塊吃燒烤侃大天的機會。

　看得出來，他并非一個容易接近的人。這段時間的接近,很多都是巧合。

　吸吸鼻子。

　季清洄打著趣：“怎麼，舍不得我啊。”

　一語被道破。

　程聽蘿立即反駁：“才不是！我就是想，以后和你就做不鄰居了。”

　“那不還是在想我。”他笑出了聲，在看對面的人臉頰迅速漲紅后,他才急剎車地收斂住，挽回似的道：“不就是個鄰居麼，這還不簡單。”

　程聽蘿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

　他買了很多燒烤，程聽蘿吃得好暢快。再扯一下天，扯一下地，時間過得恣意又飛快。

　覺的青春從來沒有這樣快意過。

　快意得，能夠略微地忘孤獨的，稍微地從孤獨的泥沼中而出。

　他說得對，十七歲的人生，還應該有星辰大海。

　而不是將自己局限，困于一隅。

　不管是哪一隅，都不該。

　季清洄就那麼看著，小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想著想著，又自己點點頭，接著就見端起可樂，主來他的易拉罐，眉眼認真：“敬你。”

　季清洄：“......客氣。”

　小姑娘的心，比海底針還海底針。

　他總不住地想起符戈的猜測，然后就，總不住地想湊近一下。

　很鬼使神差。

　如果符戈的話是真的也就罷了，那如果不是呢？

　他覷了幾眼，但什麼都看不出來。季清洄喝了口悶酒......味道怎麼這麼怪？......哦，是可樂。

　-

　溫家這個晚上忙碌不已。

　溫常賦和徐亦婉離開程家后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先去了趟商場。

　因為徐亦婉只要一想，就總覺得已經準備多時的給聽蘿的房間還缺這個缺那個的，索先去商場買個齊全。

　這一買就不得了了，塞了滿滿一后備箱還沒夠，后座也給塞滿了。

　就這，徐亦婉也覺得不太夠，嘀咕著什麼什麼還沒買。

　溫常賦含笑摟了摟的肩膀，“沒事，回頭等周末了，我們帶兒一起來買。”

　聞言，徐亦婉繃的神經才稍微松泛，笑著點頭：“好。”

　對了——

　徐亦婉拉住要去開車的丈夫，“我忘了一個最重要的......我們再上去一趟。”

　“什麼？”

　“手機。的手機看上去用了很久，還很卡，都快卡不了。我們去買一個新的，明天直接拿給用。”

　今天在加微信的時候，徐亦婉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到這些虧待。

　所以現在第一件事，就是要盡力地去填上所能填上的空缺。

　溫常賦同一起去買了一部配置最好的手機，車上滿得放不下的袋子又多了一個。

　買完后他們才終于開車回家。

　時間已經有點晚了，等溫辛跑過來問他們吃了沒有的時候，徐亦婉才后知后覺地到。

　了兒子的頭，“還沒呢，現在去吃，讓阿姨熱一下。對了，小辛，過來幫忙拿下東西。”

　“買了這麼多？你們買了什麼呀？”

　“待會跟你說。”徐亦婉笑道，“姐姐呢？”

　“在房間寫作業，今天作業有點多。”

　徐亦婉推推他，“那你也去寫，晚一點我們有事和你們說。”

　“哦。”溫辛幫忙拿了滿滿兩手的袋子，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媽，是不是……程聽蘿？”

　今天他們并沒有會面，但是他們能知道，似乎也不足為奇。畢竟那是在他們的學校、更是在他們的班級。

　其實理智一點的話，徐亦婉不該這麼沖地闖過去，可是在這樣的況下，“理智”兩個字早已不知跑到何方。

　拉住兒子的手，笑了笑說：“是，找到了，爸爸和媽媽終于找到了姐姐。”

　笑著笑著，眼淚差點就飆出來了，眼睛紅了一圈。

　溫辛張了張，原是想說什麼，但又默默咽回，到最后只剩下一句：“那就好。”

　“明天我們就帶回家，阿辛，你要和爸爸媽媽一起好好照顧。”

　溫辛眸深邃，幾不可見地輕輕點了下頭。

　——那溫蘊呢？

　他想問，但是沒問出口。

　或許待會他就能得到答案。

　溫常賦和徐亦婉這一頓飯吃得尤為沉重，但作飛快，沒耽擱太多功夫。

　等他們吃完飯后就把溫蘊和溫辛都過來，說是有話要談。

　其實他們不用開口，溫蘊和溫辛也都知道他們要說的是什麼。

　溫蘊這一整天心都是沉重的，不知道即將面臨一個什麼樣的結果。

　很無助地等待著來自父母的“審判”。

　這孩子到底是從小疼到大的，看這可憐的小模樣，徐亦婉不忍地別過頭去。

　這件事，涉及到的所有人都是害者，只不過是分傷淺重罷了。

　有的是皮傷，有的是錐骨痛。

　還是溫常賦開的口。

　他將已經找到程聽蘿的事說出，并且說明明日就會回家來。隨后，他頓了一下，說明天溫蘊可能需要和他去做一次鑒定，主要是鑒定溫蘊是不是程洪昌的孩子。

　溫蘊乖巧地點點頭。

　溫常賦接著說：“蘊蘊，按理來說，抱錯了以后，比較正確的方式是雙方換，各歸原位……雖然在方面，有很多因素變化，但現實中，這是最理智的做法。我們知道程家的家庭條件，如果你回去，我們會資助你上完學，這期間你所有的待遇都還和從前一樣，學費生活費你都無需擔心，一直到你畢業為止。畢業后如果找工作，溫家的所有職位也都會向你開放，職位高低，視你的實力與況而定。這個是我和你媽媽商量之后的結果，我們還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溫常賦沉聲說罷，便看向溫蘊。

　這樣的待遇對于溫蘊來說，其實已經是極好。

　并非溫家的孩子，卻了溫家十七年的寵與富貴，即使到了最后要離開，溫家也依然給了這麼多的保障，從小到大、從讀書到畢業，無一不是為思慮周全。這些話說出去，任誰也要說一句溫家真是心善。

　溫家對，真的已經很好很好。畢竟他們非親非故，還占用了程聽蘿十七年的生活……和原本的人生相比，這一切都猶如夢境。今日即使離開，也無需有任何煩憂，溫家已經將一切都替打算好了。

　用最理智的目來看待這一件事，甚至是得益最大的人。

　溫蘊低著頭，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可是如果回去，生活再好，也好不回從前了。而且還得和一家完全陌生的人一起生活。和生活了十七年的現在的家人，以后就不是的家人了……

　都沒見過程家人，也不愿意去見。

　溫蘊一聲不吭，腦子里已經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難過。

　過了好久，才泣著說：“爸爸，我舍不得你們，舍不得你，舍不得媽媽，舍不得弟弟，還有。我能不能不回去嗚嗚嗚……”

　徐亦婉心如刀絞，捂著心口難得垂下頭。

　溫辛一聲不敢吱，今天這局面，他不適合說半句話。

　其實他們想也知道，蘊蘊肯定不愿意回去的。問都不需要問。

　不然今天也不會先提出二十萬去試探程家的意思。

　溫常賦發愁地擰起眉。

　可是這樣的話，蘿蘿怎麼辦。

　他們沒有對不起蘊蘊，他們對很好，心呵護，用心育，將最好的一切都捧至跟前，無憂無慮地長到了這麼大，食無憂。

　他們只是對不起蘿蘿。生下了，卻什麼都沒有給，還被抱去那樣的家庭，了十七年的虧待。

　如果不是他們前段時間發現，現在還會在縣，還會在縣一中，會在最貧瘠的土地生活，用盡全的力氣掙扎開花。

　可原本，并不需要付出那麼多的努力，還能走到更高的頂點。

　蘿蘿是一個天賦極高的孩子，可被塵埃蒙住，用盡一切氣力才能夠自己發。沒有人挖掘的天賦，也沒有人肯定的努力，孤一人走到了今天，整整十七年，他想，大抵是沒有怎麼真正快樂過的。

　有句話，手心手背都是。可是當要換手心的時，才是真的痛。當兩塊放在一起做對比，要他決出輕重時，更是痛徹心扉。

　該怎麼做？

　——似乎怎麼做都是錯。

　溫蘊拿著紙巾著淚，淚汪汪地說：“爸爸，能不能等回來，讓我們先相幾天呢？我剛剛才知道這個消息，能不能讓我緩沖幾天嗚嗚嗚，我現在真的不想走。”

　不止是現在，如果可以不讓走，這輩子都不想走。爸爸，媽媽，這個家所有人，一點都不想離開這個家。

　但是都這麼哭了，爸爸就算眉頭皺得再也沒有松口，心里就清楚這怕是很難了。

　溫蘊搭搭的，又是哭又是求，溫常賦嘆了口氣，終于還是點了頭，那就過幾天再說吧。

　溫蘊又哭又笑地說謝謝爸爸。

　這副畫面，給所有人帶來的只有心酸。

　溫蘊是真的緩不過來氣。今天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太多了，突然就知道爸媽找到孩子了，突然就被通知自己要走了。的整片天都變了，完全無法接。

　需要緩沖，也需要冷靜一下。

　或許……

　溫蘊忍不住想，要是接下來的幾天里程聽蘿可以喜歡……或許就不用走了呢？

　只是這個可能不太大。

　們從前生活的完全是兩個世界，完全沒有集軌道的兩個人，得多有緣分才能在短時間喜歡上對方？

　那怎麼辦呢？

　溫蘊越想越難過，難過得快呼吸不上來。

　溫常賦和徐亦婉沒有同溫蘊說那二十萬的事，那只是他們試探程家的一個底線，是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要拿出來的解決之法。至于現在……能一事是一事。

　-

　程聽蘿在回家時，時間有點晚了，還沒進門就看見門里是黑的，里面并無燈映出。

　——他們睡了。

　即使明天就要走了，即使這是待在家的最后一晚，他們也沒有什麼刻意的話給叮囑，也沒有刻意地晚睡等回來、和說說話。

　——也許剛才那些人窒息的話就是他們最后想叮囑給的吧。

　程聽蘿走上樓梯，掏出鑰匙開門。

　好像沒有那麼難過了。

　從前將他們當自己的全世界，自己的世界里也只有他們，所以會格外在乎他們的一言一行、偏偏心，但現在，的小世界逐漸擴展了較大一點的世界，這個世界里漸漸有了更多的人，他們那些難過的行為，使難過的力量也就被削弱了。

　出去和季清洄坐了一會，倒也沒有說特別多的話，但整個人都覺得舒服多了。

　沒有那麼難過，也沒有那麼悶得說不出話。

　他真的是個很神奇的人，心中似乎有一片海，寬闊遼遠，能夠度己，也能度人。

　默默回到房間，拿出書包寫作業，只覺得心中一片清明。

　時間不早了，快速解決完學校的作業后就收拾收拾睡了。臨睡前，睜著眼最后環視了一遍這個剛來住還沒有多久的小房間。

　在心中默念了一聲：

　“再見啦。”

　第二天起得很早，整個家一如往常。

　程洪昌已經出門去上班——他們住得偏，他的公司在市中心的位置，每天得早點出門才不會遲到。

　肖來娣和程小哲還在睡覺。

　見狀，程聽蘿沒有一點意外。

　接了杯水后，一邊喝水一邊兀自做著對這個家的告別儀式——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家。

　是個沛的人，說好聽點是細膩，說稍微難聽點是敏。但可惜這都是單向的，只有舍不得這里，這里又不會舍不得。

　喝完水后，想了想，還是在書包里翻了翻。

　——剛來到這里，很多東西都需要購買，加上每天坐公的費用，開銷確實比較大。會開源節流，沒錢的時候會想辦法開源，但是不會過分地節約苛待自己——如果溫家沒出現，本來也打算去找個能搞錢的兼職。

　所以手里只剩下兩張整錢，是兩張一百塊錢，就是肖來娣那天冷著臉跟討要的、和程洪昌要的那兩百塊錢。

　程聽蘿將這兩百塊錢放在了桌上，用水壺好。

　——還給你了。

　把錢好后，就背著書包出門上學去了。

　今后這道門，可能不會再踏了。

　程聽蘿稔地和賣包子的攤主問著好，拿了兩個包子和一杯豆漿。

　吃得有些膩，還好這家包子種類多，可以換著來。周末的時候也可以去吃點別的換換口味。

　沒有過得特別好。

　但也有在努力，努力讓不好環境中的自己，過得稍微好一點。

　哪怕只有一點點。

　盡量滿足自己偶爾生出的丁點小需求，比如想買一支筆，比如想吃一頓小吃。

　盡量對自己的要求不要那麼苛刻，稍微縱容一些，比如做一張卷子，比如早半個小時睡覺，比如像昨晚那樣，從題海中，溜出去放松一會。

　的生活已經很苦了，要是再不自己給自己一點甜，那可真是要苦得像黃連啦。

　付完錢后，就往村口走。得走出見云村，去不遠的公站坐公，這個時間點出去剛剛好，前后不會相差兩分鐘，要坐的那班公就會出現。

　——程聽蘿按部就班地走著早已習慣的諸多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