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口水在口腔里晃攪,牙膏沫沾在邊,于真意兩眼困頓地看著沾了點水漬的鏡面。
黛青的黑眼圈,飛的劉海,打結的發尾,睡領上沾著的口水。
掉睡,在柜前翻找,兩個月沒穿的校服已經為了箱底的寶貝,于真意翻找了好久才找到。
師大附中的夏季校服是白襯衫搭配灰格百褶。
于真意扯了扯擺,站在落地鏡前看了眼。看著看著,于真意驚覺世上怎麼會有這麼麗靈的,湊近了鏡子,故意出兩滴眼淚,又得出最新結論,世界上怎麼會有哭起來這麼楚楚人的。
漫長又拖拉的洗漱加上一番自我欣賞之后,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于真意單肩背著包從窗口眺,樓下錢敏士指尖著咖啡杯,指甲上點綴的是上周末剛做的絨紅甲。陳覺非坐在一邊,骨折的那條長,書包放在地上。兩人不知道在閑聊些什麼。
一樓客廳音響里正放著《peach》。
隨機播放的歌單,一杯冷萃,構錢士的早間時。
錢敏回頭看了眼時間,又仰頭,正巧看到站在窗口邊的于真意:“收拾好了還不下來?陳陳都等你一個小時了。”
陳覺非聞言,吃早餐的作一頓:“阿姨,夸張了夸張了。”
于真意:“被您的歌單吸引到了,陶醉其中忘了時間。”
錢敏哦了聲:“那高材生,剛剛那句歌詞翻譯中文給我聽聽?”
學校都還沒開學呢,就在這里等著了。于真意思索了一下剛剛那句歌詞,吹了個口哨,語氣帶著刻意的輕佻:“我不是私下會跟兄弟談論你的仔。”
陳覺非咬了口飯團,看著,點漆似的黑眸里盛滿了斜斜撒下來的,他悠哉哉地接話:“你是那種能拴住我很久的妞。”
于真意終于抓住了陳覺非的:“媽!陳覺非翻譯錯了!這把我贏了!”
“快點下來,都七點了,什麼。”
于真意還真的以為七點了,趕下樓,結果走出去的時候隨意地掃了眼客廳上的掛鐘,六點四十七,這算什麼七點。
大人們的四舍五真的很可怕!
·
鴛鴦巷房價貴到離譜的原因就在于它是學區房,靠近師大附中,走路不過二十分鐘的距離,是“兵家爭奪之寶地”。
原本于真意是和陳覺非一起走路上學的,但是現在陳覺非斷了一條,只能讓于真意開小電驢帶他。于真意以為陳覺非會請幾個月的假,畢竟如果骨折的是,一定會這麼干,沒想到陳覺非覺得高二學業張,偏就要去上課。
錢敏和于岳民聽了簡直是被陳覺非這對學習的熱勁頭得痛哭流涕。
但是真正痛哭流涕的是于真意。
拜托,那從今天開始護送陳覺非上學放學的重任不就落到頭上了嗎!
“是骨折,不是斷了條。”陳覺非坐在后頭聽抱怨的時候,悠哉哉地糾正。
“你就說我于真意一十六歲的九十斤載你這大男人,說得過去嗎?”于真意說。
陳覺非為了表達自己真的在思考這件事,他特意停頓了一會兒:“說得過去。”
末了,他在耳畔又加了句:“謝謝。”
于真意了脖子,說話就說話,湊那麼近干嘛。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整條路上擁堵得水泄不通,這個時候小電驢的好就現出來了。兩人拐到學校門口那條學院路的時候正好七點二十。
盛夏早晨的并不稀薄,打在來往學生們因為騎自行車而拱起的脊背上,又像照耀在高的雪山上。
小電驢開進師大附中,門口站著的一個執勤老師正要勒令兩人下車,另一個老師走過來拍了拍執勤老師的肩膀,又沖于真意和陳覺非點點頭,示意他們先走。
執勤老師不解:“李老師,這——”
名李老師的那位拍拍他的肩膀:“人家骨折了嘛,下車再走進去不方便。”
夏風順著將兩位老師的話帶到于真意的耳畔,撅w形:“拉倒吧,骨折也得看對象是誰。”
誰不知道后頭坐著的這位是高二年級組各個老師的心頭寶,陳黛玉,磕不得不得。
聲音是往前傳的,陳覺非沒聽出在嘀咕些什麼,但是揣測一下語氣,反正不是什麼好話。
小電驢開到停車棚前,陳覺非勾著于真意的肩膀下車。兩人停車的功夫,于真意正巧見張恩儀和薛理科。
張恩儀暑假去西班牙親戚家玩了整整兩個月,曬黑了一個度,頭發也短了不。于真意好久沒見,有一堆話想說,這下算是徹底把陳覺非忘記了。
酷暑時節,兩姐妹頭著頭,手勾著手,連嬰兒似地往教學樓走。
于真意好奇:“親眼見到西班牙的男人如何?”
張恩儀來勁了:“帥炸了真就!”
“好羨慕外國人那又長又的睫,我暑假想去接睫被我家錢士一頓罵。”
“嚯!那長的豈止是睫啊!哪哪都長!”
“哪哪是哪兒?”
“就那兒呀!”
眼見于真意還不懂,張恩儀要繼續給科普,于真意大概能明白好閨里吐不出正經話,連忙打岔:“懂了懂了。”
張恩儀嘆:“我長這麼大還沒親過洋兒呢。”
于真意安:“想開點,你經常出洋相呀。”
張恩儀又說:“經此一遭,我算是參了。”
于真意虛心求教:“什麼?”
“丑人基因頑固堅,漂亮基因就跟盲盒一樣,所以老公必須得找帥的。”
“不是生兒像媽,生像爸嗎?”
張恩儀哎了聲,擺擺手:“丑男人才會用這麼多說辭給自己找補,別聽那虛頭腦的,找帥哥才是王道。”
于真意一臉教了的表,認真地點點頭。
“”
兩個生自顧自往前走,只留下薛理科和陳覺非面對面站著。
薛理科端詳了一下陳覺非的五:“你也長的啊。”
陳覺非挑眉,笑得囂張:“這你也知道?”
薛理科訥訥地點點頭,男生堆里,陳覺非的睫的確很長很,所以那雙眼睛總帶著點蠱人的味道。
況且,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嗎?
陳覺非懶散靠著一旁的欄桿,骨折的那條晃了晃,出手臂:“還不來勾著爸爸。”
薛理科心無語,上:“小的來嘞!”
薛理科真恨自己對陳覺非的言聽計從。
薛理科和陳覺非這友誼的建立還得仰仗于真意和張恩儀。如果說于真意和陳覺非是鐵打的青梅竹馬,那薛理科和張恩儀就算塑料友誼。
初一的時候,于真意和張恩儀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吵得不可開,于真意放下豪言,張恩儀不道歉,就讓的小竹馬來教訓一頓。
張恩儀這小辣椒子也是一點就炸,一拍桌子,張口就是:“就你有竹馬?我也有!”
莫名被拉生紛爭的“竹馬”薛理科不明所以。
薛理科的聳是出了名的,彼時人高馬大的他站在張恩儀旁邊,悄聲問:“于真意那個朋友,你見過沒,我能打得過嗎?”
張恩儀冷眼相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把面子給我找回來。”
正說著,拐角傳來于真意的聲音,薛理科巍巍地回頭,一看來人——
哦吼,長帥,人也高。
不過看著也就清瘦一男生。
薛理科自信心蹭蹭蹭往上躥。他擼了擼袖子:“一一,你看我不把他”
話音剛落,張恩儀一把推開他,昂首:“這就是你那個竹馬?”
于真意不甘示弱,雄赳赳氣昂昂道:“對!”說完,于真意上下打量了一眼薛理科,“行了,那快點讓他吃屎吧!”
于真意永遠也不會想到,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薛理科造了多大的心理影。
“啊?”薛理科愣住。
張恩儀這才回過頭:“于真意說的朋友會吃屎,我當然不能輸啊!”
薛理科上下打量著站在于真意旁的年,眼里多了分敬佩。
兄弟,牛啊。
然后等看到他俊臉上出的不解很快被冷漠和慍怒下事,薛理科懂了。
哦,看來這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干嘛來的。
不是來打架的,是來吃屎的。
陳覺非本就撇下一堆作業來解決于真意的破事,卻沒想到這就是純浪費時間。他一把逮著于真意的校服領子,聲音冷得不行:“趕回家,不然我揍你。”
張恩儀看著平時高傲地跟小孔雀似的于真意就這樣委屈地被拎回來了家,不由心大好。想著,于真意在家的地位也太低了,那以后在學校里就讓讓于真意吧。
直到兩人走遠了,張恩儀還盯著兩人的背影:“這才能青梅竹馬啊”
薛理科不要臉地湊上去:“我倆也是啊。”
張恩儀幽幽開口:“竹馬和牛馬能一樣嗎”
薛理科學著陳覺非的樣子治張恩儀,沒想到反被張恩儀暴打,拽著薛理科:“你丫欠吧,現在還敢使喚我了?”
當時的薛理科就一個想法,這哥們兒帥啊,他改天得跟他學幾招。從此以后,薛理科開始跟在陳覺非屁后頭,為他馬首是瞻,整天大非哥大非哥地喚。
陳覺非對這個稱呼的忍耐持續時間短達三天,三天后他終于不耐煩了,一臉誠懇地著薛理科,表達了自己對這個稱呼的不滿,彼時于真意正和張恩儀在教室里一圈一叉地下著五子棋,兩人抬頭看著對面兩個男生。
陳覺非:“大非哥實在有點像我二叔臺球室里混社會那街溜子。”
薛理科想了想:“是嗎?”
陳覺非一本正經:“對。”
薛理科:“那我管你什麼,你名字很不尊重你啊。”
于真意、張恩儀:“”
陳覺非故作思考一番后,模樣比張恩儀給穿針線的時候還認真:“爹吧。”
于真意、張恩儀:“”
于真意和張恩儀的友誼就這樣建立了起來,連帶著陳覺非和薛理科的。
·
新學期伊始,全校換教室,原本在南樓的高二生換到了安靜的北樓去,新高二的十二個班依次搬到了南樓的三四五樓。
文理還未分班,于真意等人還在高二三班,只要爬兩層樓梯。
四人是最后幾個走到教室的。
上學期期末考試結束前匆匆搬了座位,每個人的桌子上都堆積著七八糟的書,灰塵布滿整間教室。
高二三班的人數是單數,對的座位里總有一個人落單,這個人就是陳覺非。
于真意和張恩儀是同桌,陳覺非一個人單獨坐在于真意的后頭。
于真意坐在最邊上,自然有了自第三排到第六排的窗戶使用權。進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戶打開,一邊任夏風淌過面頰,一邊用試卷扇著風。
陳覺非把作業拿出來放在課桌最角落方便各個課代表收,同時他把一包全新的紙一齊放到桌面,剛拿出來沒多久,路過的男生紛紛隨意地了幾張。
“你作業做了沒,給我抄抄。”趁著老師還沒來,張恩儀開始筆疾書。
正巧上班長武越來收作業,他提點到:“老師又不改暑假作業,就看你做了沒,把空格填滿就行了。”
邊說他邊看著陳覺非那已經了一點的紙:“嘖,紙放桌上,陳哥真是大戶人家。”
當代校園,評價對方是否有財力的又一新新標準——敢不敢把紙放到桌上。
陳覺非不甚在意,頭枕著手臂:“沒關系隨便用,臟了你們的,也是臟了我的眼睛。”
于真意搖搖頭,陳覺非的潔癖真是嚴重到令人發指。
張恩儀咬著筆桿,全新的作業本攤開著,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樣就等著于真意把作業拿出來。
初中四年,高中一年,整整五年的相讓張恩儀一眼就認出這不是于真意的字。
“你自己寫的?”
“當然不是。”
“你后頭那個現在都開始幫你寫作業了?”
于真意側著子,背靠著冰冷的瓷墻,翹在張恩儀的椅子橫杠下,又看著陳覺非:“嗯,我們聽話的小狗幫我寫的。”
張恩儀搖搖頭,翻了一頁:“就是有陳覺非這樣的溫床,才能滋生出于真意這樣的細菌。”
聞言,陳覺非筆尖一頓。
張恩儀這比喻真是妙哉妙哉。
第一節英語課下之后,前門被人大力推開,進門的胖子氣吁吁,就坐到張恩儀前的空位上。
“蔣英語,你今天怎麼來這麼晚?”薛理科是他的同桌,好奇地問。
于真意就坐在后頭,掌心托腮,看著前桌這兩位。
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黑一黃,一個學理科,一個講英語。
這世間到底是怎麼樣的緣分讓這龍二人湊在一起的?
蔣英語抹了把額前的汗:“我忘了今天九月一,我媽也忘了,我媽帶我去海洋館半道上看見穿附中校服的人才發現不對勁,趕下了車打車過來的。”
四個小組說話的時候,前面兩人總喜歡轉過來,于真意常常子靠著墻,以便陳覺非也能聽到。
薛理科:“還好這次是你媽犯錯,不然你又要被打一頓了。”
蔣英語:“我剛在校門口被老李頭逮到,平白無故挨了頓批,我說是我媽記錯了日子,老李非說我現在撒謊的功力越來越差勁了。我就指著門口那輛出租車,跟他說我媽還在那里了,要是不信就去問。結果我媽一看到我指著那個方向,立馬攛掇司機開走了。”
薛理科:“那老李頭呢?”
蔣英語:“老李頭?他剛走上去,我媽就跑了,他吃了一屁強生出租車的尾氣。”
于真意在后頭聽得狂笑不止。從屜里掏出一袋樹莓味的棒棒糖撕開,總共六,從里面拿出五,一人一遞給他們。
往自己里塞了一,就在正要拆開第五包裝紙的時候,班主任岑柯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小陳,來一下。”岑柯站在窗口。
岑柯聲音響起的那一刻,張恩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作業塞到課桌里,課桌板往前劇烈地震著,蔣英語一個沒穩,厚重向前撲:“我日”
“張恩儀,做賊呢!”岑柯納悶。
張恩儀嘻嘻笑著轉移話題:“老師,陳覺非骨折了呀。”
岑柯這才想起來陳覺非現在行不便,他囑咐:“小陳,cmo聯賽推遲到十月底了。”
陳覺非在網上看到最新消息了,他點點頭。
岑柯走到一半又走回來,年紀大了,被人一打岔就忘記了自己是來干什麼的。他恰好對上于真意的目:“那就小于你來吧。”
遭遇家暴,我從手術室裡出來,拿到了他給的名片。 從此,我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記住,你是有律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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