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極致安靜, 監護儀的滴答聲傳進耳朵像尖銳的哨音。
白粵推開門的第一眼,注意到的是里面夸張的裝潢。
整室的淡,墻面、窗簾、桌椅、地毯, 全是或深或淺或明或斂的, 眼可見的一切尖角都被包裹打磨圓潤的弧度,就連床單被罩都是淡的真材質。
哪里有半點病房的樣子?
真把他當公主了嗎?!
床上的人還閉著眼安安靜靜躺著,陷進的床墊里, 瘦到搭在上的薄被幾乎看不出起伏,戴著氧氣罩和監護儀,出的手指比初見時更加蒼白。
白粵之前始終不明白,顧修義為什麼會喜歡這麼一個看上去隨時都能病死的人,但最近他覺得自己想通了。
紀阮其實一直沒睡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發燒,他頭一直很暈, 睜眼閉眼世界都好像在不停旋轉。
窗戶沒關,風忽然有些大, 紀阮皺了皺眉緩慢睜眼,卻看到站在床尾的白粵, 冷不丁嚇了一大跳。
他沒戴外機, 白粵推門進屋的聲音一點都沒聽到, 要不是門開了空氣流通, 連帶著窗簾飄起來, 他可能一直都發現不了, 就這麼任由白粵默不作聲盯著他。
想到這里紀阮脊背都發麻。
白粵抱了一束花, 手里還提著個牛皮紙袋, 乍一看和尋常來醫院探病的人沒兩樣, 但氣質卻莫名瘆人。
窗簾被拉了一半, 進來時,將房間割裂半半兩個極端,白粵正好站在影,微微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
這副畫面太詭異了,紀阮心跳加速,有種穿進恐怖片既視。
可這不是一篇狗文嗎?!
對哦,紀阮心念一轉,猜到白粵八是還想再他一次。
想通這點,紀阮脊背驀地一松,重新陷進床里,隨便吧,不是鬼就行,他攢攢力氣,然后就可以按鈴讓人把白粵扔出去了。
白粵在紀阮睜眼的一瞬,就和他視線相撞,他清楚地看到紀阮眼中浮現出了一恐懼,這讓他到愉悅。
紀阮在他面前表現出的任何弱勢都會無端滿足他扭曲的心。
可還沒等他乘勝追擊,紀阮忽然眼睛一閉又躺了回去,直接將他一個大活人無視在空氣中。
白粵:“……???”
白粵迷茫了一瞬,而后怒火更甚。
“你以為裝死就可以逃避嗎?”
床上的沒靜。
白粵咬后槽牙:“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初修義為什麼要選你當結婚對象嗎?”
也近一步:“那麼多人,他為什麼不選別人偏偏就選你呢?”
白粵自認為走了一步攻心棋,如果紀阮真的很顧修義,那這個真相一定會讓他痛苦萬分。
紀阮依舊維持一不的姿態,白粵只當他是在故作鎮定。
他輕笑一聲:“因為你和曾經的我很像,你能被他看見走到他邊全都是因為像我,即便修義現在已經不我了,你又覺得你真的贏了嗎?”
白粵高高揚起下,以勝利者的姿態等待從紀阮臉上看到震驚傷的瞬間。
紀阮攢夠力氣,了準備去按鈴,睜開眼就看到白粵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表很奇怪,奇怪得恐怖。
他知道這人剛在一直在嘀嘀咕咕說著什麼,但他離得遠,音調又抑揚頓挫唱大戲似的,紀阮半天都沒怎麼聽明白,就覺得白粵似乎把自己說嗨了,現在興致高漲。
這種表和林清發瘋的時候很像,紀阮快要PTSD的了,怕他跟林清一樣越嗨越瘋,不敢讓他繼續留在這里。
他趕撐起想按鈴,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氧氣罩阻礙了行。
紀阮皺眉,試圖把面罩拉下來,但他手背打著吊針,上還連接著監護儀的電線,本來頭就暈得很,被一堆線一繞,更暈了,不自覺翻了個白眼躺回去。
“你這是什麼表?”白粵沒看到意想中的畫面,滿目不可置信:“你不信我嗎?”
他這一句音量沒收住,紀阮似乎聽到他在說什麼信不信的。
紀阮小小的腦袋上冒出大大的問號。
信?什麼信?姓白的要給他寫信?
這是什麼驚悚劇?
為了搞懂白粵到底想送一封什麼樣的信給自己,紀阮了口氣,掀開被子一角索索,試圖找到外機。
但外機是顧修義給摘的,那人放東西的位置一向很刁鉆,紀阮了半天都沒找到。
“紀阮!”白粵被紀阮這副敷衍的模樣徹底激怒了。
他失控地扔掉花,從牛皮袋里翻出一沓資料和照片:“你不信嗎?我有證據你看啊!”
“你的背影像我,我文學你也文學,我畫畫你也畫畫,你是我的影子,你的一切都像我!”
他氣急敗壞將所有資料全往紀阮上一甩:
“他的只有我!”
唰啦!
無數照片紙張漫天飛舞砸在床沿,紀阮被飄落臉頰的紙張嚇了一跳,手沒撐穩,“哐”地栽下了床。
霎時間,天旋地轉。
地上鋪著地毯摔不著,但紀阮上連著的所有儀被生生扯掉,拉得他生疼,輸的吊針“啪”一聲出,牽連手背滾落一連串珠。
同時,監護儀、報警瘋狂尖起來。
·
另一邊,李綏安跟在顧修義后健步如飛往電梯狂奔,一雙大長快要甩出四驅的效果,抓著手機嚷嚷。
“喂,護士臺嗎?你VIP病房剛才有沒有客人到訪?”
“有?!給我攔住!”
“什麼,已經進去了?!”
“進去有一會兒了?!!”
叮!
電梯門打開,李綏安啪地掛斷電話大步邁出,指著還捂著聽筒一臉懵的小護士:“怎麼做事的!啊?!什麼人都敢放進去,知道這是VIP嗎?!”
小護士眼見著走廊里閃過一群走路帶風的高大男人,還跟著人高馬大的保鏢,為首的顧總神凝重得像要為國奔赴戰場。
小姑娘嚇得打了個嗝,都了:“我我我我我……”
“你什麼你!”李綏安打斷:“有人來不知道給顧總打電話確認嗎?就這麼直接放進去,沒過培訓嗎!”
小護士都快哭了:“可可可可韓先生以前來的時候,也也也也沒打電話啊……”
“以前……以,什麼韓先生?”
“就是韓韓韓小林啊,”護士抖著嗓子:“我看登記表,他以前也經常來探病,也抱著一束花,我我我我就讓他進去了。”
小護士是真的委屈,不人都知道紀阮有個姓韓的朋友,時不時就來探病,以前每次都只需要登記,怎麼偏偏這次就得給顧總報備了,還鬧出那麼大陣仗?
李綏安腦子短路了一瞬,而后想起紀阮是有那麼個姓韓的朋友,之前抱花來看過紀阮幾次。
他一拍桌子:“那韓小林是長這樣嗎!他瘦得跟猴似的,連人都認不出來?”
護士:“我以前沒見過他嘛!”
這是第一次在值班的時候遇到“韓小林”來探病,以前每次都是其他同事接待的,本想不到今天這個會是冒充的,更沒有確認監控的意識。
李綏安被姑娘家噎得說不出話,豎著食指:“你、你你你……”
滴嗚——滴嗚——
急促的警報聲打斷了李綏安的話。
宋嶺一直跟在顧修義后,那瞬間看到顧修義脊背狠狠一僵。
而后他抬,轟然踹開房門,門板在巨大的力道下撞上墻壁,震得對面的窗沿都嘩嘩抖。
房白粵驚恐地站在床尾,紀阮卻沒按李綏安的醫囑好好躺在床上,而是趴伏在地上,臉頰蒼白,手背滾著一串珠。
顧修義雙眼都黑了一瞬,太不斷,像上涌的發瘋地要從管里迸出來。
他行快于意識上前將紀阮抱起來:“不是說了不讓你下床嗎?!”
可紀阮大大的眼瞳中滿是茫然,眉秀氣地蹙著,一臉驚嚇后的懵然無措。
顧修義心都滴了,難以想象白粵干了什麼能把紀阮嚇這樣。
他膛起伏,手臂僵,像驚弓之鳥一般微微弓著脊背。
半晌,他穩住呼吸吻了吻紀阮的耳朵,是暴戾下極度克制的溫。
“沒關系,不怕,我一定治好你。”
保鏢是條懂得憐香惜玉的漢子,見到紀阮這副模樣當即義憤填膺,不用顧修義吩咐,自上前揪著白粵的領扔了出去。
大批醫護人員隨其后趕到,替紀阮理手背的傷口,重新戴上氧氣罩,李綏安留下準備再給他檢查下耳朵。
白粵被扔進了一間無人的休息室,那里沒有網絡沒有信號,他就坐在里面等了很久,等到一顆心如置寒冰,才等到顧修義。
顧修義早已不像先前那般失態,襯、領帶整理得一不茍,帶著宋嶺坐到對面的沙發上。
他沒有立刻開口,就這麼靜靜凝視著白粵。
白粵看不懂顧修義的表,或者說,他臉上沒有毫表,讓人完全無從琢磨,可目深卻又仿佛藏著難言的晦暗沉,引得白粵頭皮發麻。
“我……”他逞強道:“我真的沒他,我沒想手……”
顧修義輕輕撥弄著無名指的婚戒,不作回應,轉而接過宋嶺遞來的資料往白粵面前一扔。
“但你準備用這些刺激他,對嗎?”
白粵手指倏而,慌地舐。
良久他緩緩抬頭,眼眶中緒滿淚水:“……這些難道不是事實嗎?”
他目不轉睛注視著顧修義的雙眼,生怕疏忽掉里面一丁點晦的緒。
“你以前原本是喜歡我的……”
“所以你才會下意識選擇和我相像的人結婚,雖然你現在不我了,但你不能不承認,最最開始的時候,讓你心的那個人,是我。”
他眼淚啪嗒順著臉頰落,以無比清醒卻又無比失態的模樣注視顧修義:“我把事實告訴他,有錯嗎?”
憑心而論,白粵長得不差,面孔白凈五端正,脊背瘦削但筆直,這樣含著眼淚看人時,頗有些我見猶憐的意味在其中。
至天底下大部分看到這副畫面,無論和他認識與否,都難免會心生容。
但顧修義視若無睹,他臉上毫無波瀾對白粵的眼淚不為所。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怎麼跟紀阮說手的事,那孩子似乎對開刀有異乎尋常的害怕和抗拒。
心緒煩悶下,顧修義沒心跟白粵周旋,直截了當:“我想你理解錯了。”
白粵輕笑:“怎麼,你想否認?”
顧修義搖頭:“雖然我確實沒喜歡過你,和紀阮結婚也跟你沒有毫關系,但我要告訴你是,紀阮并不是我自己選出來的結婚對象。”
白粵一怔,隨即像聽到什麼荒唐的事般笑出聲:“這是什麼意思,難不你想說是別人你結婚的?”
顧修義松散地靠在沙發上,雙疊五指握,這個姿勢讓白粵到格外刺眼。
他很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在工作室看到紀阮時,那人就是這個坐姿,用十分漫不經心的眼神打量自己。
顧修義淡淡道:“這麼說你或許很難接,但我不得不告訴你,我的結婚對象是書組按照需求心挑選的。”
“當時他們認為紀阮年輕、優秀,沒有親人可以免去后顧之憂,且形象氣質俱佳,才主聯系,真誠地邀請紀阮和我完一場婚姻關系。”
“可惜的是,他們并不認識你。”顧修義笑了笑:“而我原本也不在乎會和什麼樣的人結婚。”
他說著眼里忽而展出一:“因為他是紀阮,事才開始出現轉機變得不同。一切的變量都在他上,只是因為他是紀阮而已,和所有人都無關。”
“至于你誤以為我喜歡紀阮是因為他和十年前的你形容相似,我到很憾,這大概是一種妄想癥的現。”
他挑了挑眉:“無論如何,我很謝我的書組,等紀阮好些了,我們婚禮的時候,會邀請他們坐主桌。”
“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白粵僵直地坐在原地。
顧修義一席話平靜卻極度傷人,他向來擅長用最簡單的話語去刺痛和攻擊別人,只是這些日子脾氣被紀阮磨好了不,似乎很多人都忘了這才是他慣常的形象。
白粵被毫不留地打破了多年來的幻想,一時做不出任何反應,甚至有一種信仰破碎般天崩地裂的失重。
他臉上閃過無數難以描摹的痛苦緒,最終化為混和崩潰。
“妄、妄想癥?”極度失之下,白粵竟然笑了出來:“所以你想把我也關進神病院嗎?和林清一樣,像對付畜生似的對付我?”
顧修義薄微抿,似是不解:“當然不會,你還不知道嗎,你家已經破產了。”
他非常清楚現在跟白粵說這些無疑是第二次暴擊,但他不在乎,世界上他在乎東西很很。
“不僅破產,還負債累累,聽說你父母一大早就收拾逃往國外了,那些債務大概都會落在你上。”
此刻,白粵神看起來著實有些凄慘了。
顧修義頓了頓,給出一寬:“不過沒關系,海關機場在那之前就接到通知限制出境了,他們走不掉,你們一家人還有機會在監獄團聚。”
白粵面漲紅,額頭青筋暴起,似乎有一口正在心頭,再稍加刺激就能嘔出來。
顧修義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不會欺人太甚,他起理了理領準備告辭:“你今天行程應該忙的,后面還有人等著見你,我就不占用你寶貴的時間了。”
白粵眼皮了,用僅存的理智看向顧修義:“什麼人?”
他今天明明沒有再約過任何人。
顧修義皺眉:“你爸借了高利貸的事你也不知道嗎?”
白粵驟然抬頭,眼神是難以言喻的驚恐。
宋嶺在一邊小聲補充:“他知道的,錢就是他自作主張去借的,現在人都找上門來了。”
顧修義了然,吩咐宋嶺:“那把他出去吧,別讓那撥人鬧起來,再吵著紀阮睡覺。”
宋嶺忍笑:“誒好,這就去辦。”
顧修義點點頭,推開門揚長而去。
轉彎前他聽到里面“咚”的一聲,大概是白粵昏倒了。
·
離開后,顧修義專門回去沖了個澡,又換上件干凈的服,收拾整齊才去看紀阮。
萬幸的是,紀阮沒出一點事。
好吧,李綏安的原話是:這麼厚的地毯,能出事才有鬼了。
顧修義推門進去時,紀阮沒在睡覺,氧氣罩也被摘了下來,換舒服點的鼻氧管,眨著大眼睛玩自己的手指,看到顧修義時還甜甜的笑了一下。
顧修義的心又在一剎那化了水。
他坐到床邊,拿手背蹭了蹭紀阮的臉頰,再輕地將他抱起來:“耳朵還痛不痛?”
紀阮搖搖頭。
顧修義托起紀阮的手腕,白皙的手背上著膠布,還在淺淺地滲著。
他親了親雪白的指尖:“手呢,痛嗎?”
紀阮還是搖頭,但眼睛彎了起來。
他張想說話,到邊了卻又停下,顧修義知道他聽不清時不愿意講話,從兜里出外機給他輕輕戴上。
紀阮:“……”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麼死都找不到這玩意兒了,合著顧修義直接揣著跑了。
顧修義沒注意到紀阮的無語,有些張:“怎麼樣,會不會不舒服?”
不舒服倒是沒有,退燒之后他頭再也沒痛過。
紀阮眨眨眼出巨無敵可的笑容,想讓顧修義放寬心:“都好啦,一點都不痛反而還有點木木的。”
顧修義神卻更加復雜,紀阮自己不知道,知麻木也是他耳蝸植移位的表現。
“對了。”
“對了。”
異口同聲。
紀阮笑起來。
“你先說。”
“你先說。”
又是一起。
顧修義低頭啄了口紀阮的臉頰:“寶貝先說。”
紀阮被親得有點,笑著撓撓臉頰,彎彎的眼眸里波流轉,全是顧修義一人的倒影:“信在你那里嗎?”
顧修義一時看呆了:“……嗯?”
“白粵的信啊,”紀阮撐坐起來,認真不:“他說他今天來找我,就是想送一封信給我呀。”
顧修義:“……”
顧修義沉默了。
他為什麼完全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顧修義表變得凝重而嚴肅,他自以為掌握了事件的全貌,卻不想竟會出現如此大的紕。
他仔細搜索了記憶里的每一個角落,依然不記得有信的存在。
顧總眉梢吊起,出了罕見的困:“……什麼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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