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言一口回絕賜婚一事, 似是將婚姻大事視作了洪水猛。

　沈卿言一離開，十三就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方才皇上和沈大人之間的談話, 十三聽得一清二楚。

　十三抬頭，只一眼就看見帝王郁的眼，已經微蹙的眉頭。

　可見, 皇上對沈大人的終大事甚是心。

　要知道，本朝子十五及笄之后即可嫁人, 而男子十六歲則是小人禮，便可娶妻生子。如今沈大人已經二十有一, 這個歲數擱在京都貴圈，算是大齡未婚男子。何況, 沈家就這麼一獨苗兒。

　沈卿言每次都是干著出生死的任務，也難怪皇上會急著讓沈家早日有后。

　十三行至前，面無溫，像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緒的死士，“皇上, 查清楚了。”

　此次，恒慶王夫婦二人, 攜帶其妹宮，名義上是打著進貢的名頭, 實則探子已經送來消息，是恒慶王打算將其妹獻給皇上。

　恒慶王在冀州輔政, 恒慶王妃又是虞家大姑娘，是虞若蘭和虞姝的長姐。

　這對夫婦, 無論是在政治, 亦或是姻親方面, 都對朝廷十分重要。

　封衡示意，“說。”

　十三繼續如實道：“皇上，那恒慶王之妹，是個中人，格潑辣活躍，武藝甚好。為人耿直，刀子豆腐心，喜歡俊朗男子，此前在冀州倒是調戲過好看的兒郎，但很快又覺得索然無味，就棄了。”

　封衡，“……”是個花心子？

　封衡對這一點甚是不滿，他擰眉，宛若是給晚輩挑選兒媳婦，十分慎重，“你說，卿言和那子合適麼？”

　他要拉攏冀州，他自己不會納恒慶王之妹，更是不會讓恒慶王府的子生下龍嗣，那麼聯姻最好的法子，就是讓自己的人去娶。

　封衡邊的適婚男子當中，沈卿言最是合適。

　十三倒也弱冠了，但沒有任何貴族份，不宜與恒慶王府聯姻。

　十三有些為難，“屬下覺得……沈大人未必會同意。”

　封衡薄涼的微微一揚，那就由不得他了。

　思及一事，封衡又問，“對了，楚家那子長得如何？”

　恒慶王是異王，祖上被賜了楚姓。

　既要給沈卿言拉姻緣，總得找個讓他自己中意的。

　十三的嗓音頓了頓，方才道：“據說是個人。”

　封衡這才放心，“那便好。”

　直接讓沈卿言娶楚氏，他必然不會同意，可若是使計呢……

　封衡代，“恒慶王估計很快就要京，在那之前，將一切都安排好。”

　十三明白封衡的意思，“是，皇上。”

　*

　這一天，帝王沒有踏足后宮，亦沒有宣見任何嬪妃。

　他連續在書房召見了幾名心腹大臣，今日雖無早朝，但也從辰時忙到子夜。

　王權中途歇息了好幾次，讓義子林深頂替了自己的位置。

　虧得林深年輕，手腳又麻利，沒有耽擱皇上的正事。不然王權都快要擔心自己前大太監的地位不保了。

　年輕的帝王，過于強壯，力甚好，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半點不能馬虎，需得時刻警惕。

　子夜，忽的起了一陣狂風，隨即電閃雷鳴，枝椏瘋狂舞。

　上一次遇到這樣的狂風暴雨天，還是春桃暴死鱷魚潭那日。今年的三伏格外酷暑，雷雨也較之晚年更為猛烈。

　虞姝被驚醒，忙命人關好門扇，又代了知書四人今晚莫要守夜，待在屋子里才安全。

　然而就在主仆五人就要歇下時，屋頂一聲炸雷響起，如同山崩地裂，轟隆巨響仿佛就在頭頂炸響，隨即又是一陣轟隆隆。

　下一刻，便是一道天乍現，通過茜窗向外面，宛若一條游龍在朝閣上方飛過。

　整個朝閣仿佛也跟著一起晃了晃。

　虞姝長這麼大，頭一次見這種雷雨天。

　阿貴急急忙忙跑來，“昭嬪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咱們朝閣的主殿被雷擊中，炸開了！”

　虞姝已是困意全無，聞言，直接驚坐起。

　外面依舊狂風大作，一道道雷電時不時劈下來，且皆是劈在了朝閣附近的上空。

　饒是虞姝再怎麼鎮定，見此景，也被嚇到了。

　只是萬沒想到，皇上會在這個時辰趕來。

　“昭昭！”

　未及通報，封衡直奔寢房，見虞姝在床腳，他走上前一把將人拉了過來，抱在懷中。

　覺到懷中人在輕，但一雙眼睛在微之下純澈堅毅，“不怕，朕來了。”

　虞姝吞咽了幾下，不知該說甚。

　雷公老爺今夜是打算劈死麼？

　朝閣是沒法繼續待下去了，封衡抱著人直接離開，方才封衡趕來時，便在路上看見了雷電攻擊朝閣的畫面，他由不得想起昨夜的夢魘。

　一切都太過詭譎。

　林深撐著一把大黃傘跟在帝王后，一路小跑才勉強能夠跟得上。

　虞姝被風雨迷了眼，很難睜開。雙手扣了帝王的脖頸，其實很想問問，皇上怎會這個時候來？

　但眼下沒有機會問出口。

　就在封衡抱著虞姝走出數丈開外時，后轟得一聲炸雷，封衡抱著虞姝轉一看，眼睜睜的看著朝閣被劈開兩半。

　虞姝和封衡俱是一怔，“……”

　虞姝覺得自己活見鬼了，倘若皇上沒出現，是不是今夜就要被雷劈死了？

　這事若是擱在民間，大抵會當做妖抓起來燒死吧……

　虞姝不知自己是怎麼了，突然把封衡抱得更，就好像依仗著這位天底下最尊貴的帝王，就能和世間的一切妖魔鬼怪抗衡。

　封衡沒有逗留，抱著虞姝繼續往前走。

　但他素來思量頗深，并沒有將虞姝帶去帝王寢殿，而是抱去了景元宮。

　虞姝愣了一下，在宮燈的琉璃線下，封衡垂眸看了一眼，嗓音清冷，仿佛帶著雨中意，“事沒有查清楚之前，你就待在景元宮，莫要出來。”

　虞姝對朝閣被雷劈的事，毫無頭緒，自然是言聽計從。

　點頭如搗蒜。

　帝王一到，景元宮立刻亮若白晝，皇后披著薄紗出來迎接，見狀也是吃了一驚，“皇上，昭嬪妹妹，你們這是……”

　封衡放下了虞姝，代道：“朕有事在，昭嬪就給皇后照料了。”

　丟下一句，封衡看了一眼虞姝，這便直接轉離開。

　地面是帝王留下的大灘水漬，虞姝渾，封衡亦然。

　虞姝站在原地目送封衡離開，這才想起來給皇后請安。

　皇后一把拉住了，表面上甚是關切，“昭嬪妹妹，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來人！速速去取，莫要讓昭嬪涼了。”

　虞姝暗暗嘆息。

　天知道，今夜究竟發生了何事？

　虞姝去偏殿換期間，皇后已經命人打聽清楚了一切。

　皇后的臉一時間頗為復雜。

　但喝茶之時，角揚了揚。

　朝閣被天雷攻擊，還劈開了整座宮閣？

　這事若不是有人蓄意為之，皇后是不會信的。

　果然，只要推波助瀾一把，便有人會對付虞姝，本不需要親自手。

　可恨的是，皇上把虞姝送到了這里來，眼下，皇后只能好生照料著。

　皇后還特意命人給虞姝請脈。

　這位醫是皇后心腹，從偏殿出來后，便直接過來稟報，“皇后娘娘，昭嬪娘娘只是驚過度，子暫無大礙。只不過……房事過勤，子有些虛。”

　聞言，皇后臉一沉，“還有呢？”

　醫聽懂了皇后的暗示，如實道：“昭嬪娘娘寒，一時半會怕是難以懷上龍嗣。”

　皇后的臉又以眼可見的速度變了變，忽然笑了。

　甚好。

　真是天助我也！

　一個不能生育龍嗣的子，就算眼下再怎麼得寵，就如那絢麗的晚霞，遲早會消失在西邊天際，再也無跡可尋。甚至于失寵后，下場會更為凄楚。

　因著虞姝寒之故，皇后對虞姝的態度也改觀了。

　另外，既然皇上把人到手上，定是好生照料的。

　皇后，“來人，給昭嬪熬姜湯送過去，都給本宮仔細伺候著。”

　*

　因著早已夜，虞姝去了偏殿之后，不再方便叨擾皇后。于是，翌日一早，就過來給皇后請安。

　半宿沒睡，虞姝神蔫然，清的眉目之間有幾分憂，瞧上去沒什麼神，如雨打過的玉簪花，著凄楚之。反而更加容易引起男子的憐惜。

　皇后只看了一眼，心暗罵：妖！

　表面上，皇后卻笑容親和溫，還對虞姝出手，“昭嬪妹妹，昨夜讓你委屈了，朝閣眼下已不能居住，你暫時安心住在本宮這里。”

　虞姝屈謝恩。

　有些乏力，昨夜的確是驚嚇了。

　宮人已經擺好早膳，這時，嬤嬤領著一對的孩子過來，一男一。虞姝雖然沒見過他二人，卻是能猜出來，這二人定是小公主與皇長子。

　皇上似乎不太重視子嗣，虞姝宮這樣久，還不曾見過兩位小貴人。

　兩個小人兒有模有樣的給皇后請安，“兒臣拜見母后，母后福澤萬康。”

　皇后笑著擺擺手，“都起來吧，過來認認這位昭嬪娘娘。”

　小公主和皇長子看著虞姝眨眨眼，便也老老實實行禮。

　虞姝忙抱住了他二人，只了半禮，看著這兩只團子，虞姝很想抱抱親親，但終究還是克制住了。

　是后宮嬪妃，與其他嬪妃所生的孩子，還是保持一些距離才好。

　兩只小團子憨，甚是可人。

　不過，可惜的是，沒有承皇上的好容貌。一點不像皇上。

　虞姝暗自腹誹著。

　皇上時必然是可人的。

　皇后揮手，吩咐掌事嬤嬤，“時辰差不多了，帶小公主和皇長子去跟著先生習字。”

　兩只小團子不吵不鬧，神有些呆滯，就那麼跟著老嬤嬤離開了。

　虞姝吃了一驚。

　這般大的孩子，話都說不利索，走路也是巍巍，這就要開始啟蒙讀書了？！

　瞧著孩子，只覺得有些可憐，生在天家當真好麼？

　虞姝收斂驚，對生育孩子一事更是沒了太大的興趣。

　可不希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紀就這般老實順從，沒了孩子氣兒。

　皇后留了虞姝一塊用早膳，“昭嬪妹妹，本宮也不知你喜歡吃些什麼，這些都是本宮尋常時候吃慣的早膳，你且隨意吧。”

　虞姝不挑食，“多謝皇后娘娘。”

　見虞姝多吃了一碗羊，皇后鬼使神差的瞥了幾眼滿的脯，也多用了一碗羊。

　*

　勤政殿。

　今日早朝，氣氛異常凝肅，時辰也持續了許久，從江南道的災，再到雍州叛，最終又由楚太傅提及妖妃轉世一事。

　楚太傅話音一落，欽天監就出列上諫。

　“皇上，臣夜觀天象，昨夜天降驚雷，正是沖著妖妃而來！臣連夜占卜，更是篤定了此事！”

　昨夜電閃雷鳴、狂風驟雨，此事，滿京都皆知。

　而后宮的朝閣被天雷生生炸開兩半，也已不是什麼。

　似乎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虞姝。

　無疑，最終的結論是，昭嬪娘娘是妖妃轉世。

　再結合虞姝宮之后，一路晉升，備帝寵，也正好落實了乃妖妃轉世的嫌疑。

　一切皆鋪墊好了，楚太傅手持象牙笏，就差直接死諫了，言辭鑿鑿，著封衡做出抉擇，“皇上，老臣乃三朝元老，是看著皇上長大，決不能讓妖禍害皇上！為了江山社稷，老臣懇請皇上徹查妖妃一事！”

　欽天監是楚太傅的門生，這師徒二人一唱一和，索跪在大殿，久跪不起。

　太傅一黨也紛紛上諫，“懇請皇上徹查！”

　龍椅上，冠冕琉璃微晃，擋住了帝王眼中的凜冽目。

　王權卻看得清楚，年輕的帝王，一手握著劍柄，藏在袖中的劍已經出一小截。

　倘若這里不是朝堂，只怕已是濺數丈。

　王權輕咳了兩聲。

　顯然，這一次楚太傅一黨是沖著昭嬪娘娘而來。

　偏生，昨夜朝閣的確被天雷所劈，再加上帝王也當真在獨寵昭嬪。

　一樁樁、一件件皆正好對上了。

　似乎，妖妃一說，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時人信奉神明，越是見詭譎之事，越是會求助于神明。

　而昨夜，神明已經天降驚雷，差一點就劈死了昭嬪。

　可見，昭嬪就是妖妃轉世，是來禍害朝堂的！

　片刻過后，年輕的帝王終于淡淡啟齒，嗓音仿佛有穿力，聲線雖穩，但威懾力甚重，“太傅所言甚是，朕定會查清此事，絕不會放過任何魑魅魍魎，有損社稷者……殺！”

　楚太傅出一臉欣笑意，他以為封衡要殺妖妃，遂埋首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權唱禮，百退朝。

　封衡步履如風，后隨扈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封衡到了書房，一掌拍在了龍案上，那張龍案在王權和林深的眼前裂開了，發出“啪”的一聲響。

　王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龍案乃金楠木所制，雕工湛，龍案底下是八柱子，每柱子上雕有盤龍，就算是由二三十號匠人連夜打造，沒有個十日功夫也雕琢不出來呀。

　皇上可得悠著點！

　封衡抬首，帝王冠冕琉璃珠晃，他眸中寒乍現，“楚太傅那個老匹夫！他是仗著份給朕難堪！”

　王權立刻附和，“對，楚太傅就是老匹夫！”

　封衡又道：“朕豈會容任何人制？！”

　王權還能說什麼？繼續附和，“無人可以制皇上！”

　封衡雙手置于龍案，手背青筋凸起，“朕定要治治那個老匹夫！”

　王權，“好，治他！”

　一旁的林深，“……”義父的當真“慣著”皇上啊。

　封衡摘下了頭上繁重的帝王冠冕，琉璃珠砸在龍案上，發出清脆響聲，他挲著一顆琉璃珠，下一刻就在指尖了個碎。

　王權正好看見了這一幕，“……”皇上吶，下回早朝還得戴上這頂冠冕，莫要再搞破壞了，否則修都來不及！

　封衡似是有了主意，低喝，“來人！把工部幾位大臣都過來！尤其是那個魏安明。”

　魏安明是工部侍郎，且還是封衡三年前親自扶持上去的，對建筑構造甚是擅長，算是青年才俊。在眾多大臣里面，皇上看魏安明還算順眼。

　林深正要下去照辦，封衡又住了他，“順便，把卿言也喊來。”

　林深，“是，皇上。”

　沈大人又能派上用場了。

　*

　不到一個時辰，魏安明領著工部幾位同僚匆匆趕來，沈卿言自是第一時間到了后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