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湉好不容易把霍文肖哄回病房。
自己留在門外守著。
不知過了多久, 游湉抱著肩膀都有點昏昏睡了。
突然聽到關門的聲音。
抬起頭,看到一個英氣拔的背影向著走廊盡頭走去。
只是看著有些落寞。
快步跟了上去。
傅舟昂在水房門口停下腳步。
他靠在窗邊, 從口袋里出煙盒, 在游湉眼前晃了一下。
“想煙,介意嗎?”
“不介意。”游湉擺擺手,又說, “但是最好不要。”
指了指一旁的“煙有害健康”的指示牌。
傅舟昂笑笑, 并沒接的意見。
他出煙來叼在里,歪著頭把火點燃。
游湉向旁邊站了站, 避開煙霧。
仔細打量著他的臉。
真的好端正的五。
但是氣質上,又是妥妥的校霸臉。
大概是他那頭干凈利落的寸頭, 給人一種不好惹的覺。
可他健康的,手臂線條分明的,一看又是經常健, 生活自律的好年。
總之游湉看出,這小孩也有個的。
大概比源野還拽。
傅舟昂個子很高,比源野還高半頭,起碼一米九打底, 游湉打量他的時候還要時不時地昂著頭, 顯得瘦瘦小小的一只。
傅舟昂偏頭吐了口煙, 再微微側過來, 問游湉, “看完了嗎, 舅媽?”
游湉收回目,尷尬地咳了咳, “你怎麼也喊我舅媽?”
“看過照片。”他回的很隨意。
游湉點了點頭, “所以你是?”
“傅舟昂。”
“源野的同學?”
他頓了頓, 語氣很淡,“算是吧。”
接著問,“醫生怎麼說。”
游湉把源野的況大概給他講了一下。
當聽到源野的有可能保不住的時候,傅舟昂掐著煙的手了。
他嗤笑一聲,“他是傻麼?”
游湉:“……”
想安他什麼,想告訴他,源野的不是一定保不住,他有個很厲害的舅舅……可這時,傅舟昂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眼,背過游湉,按了接聽。
“張書。”
大概不小心按了免提,游湉都聽到了對面的聲音。
“爺,您讓我調查的,已經查到了。”
“能弄死嗎?”
“不好惡。”
傅舟昂:“那就半死。”
那邊頓了幾秒,“爺,司令您不要胡來。”
傅舟昂突然拔高語調,惡狠狠的模樣,把后的游湉嚇了一大跳。
他幾乎朝著電話里的人吼道,“那你告訴他,如果他不幫我,我就自己手!我死了,他這輩子也別指有人給他送終!”
傅舟昂掛了電話,手里死死攥著手機。
游湉看著他的整個后背都在發抖。
他用力吸了口煙,著氣,走到垃圾桶前,把煙頭狠狠碾滅。
隨后大步走出了水房。
水房門外,一直倚在墻上的霍文肖手攔住了他。
游湉趕追出來,就見他倆以對抗的姿勢正對峙著。
霍文肖:“聽你家大人的,小孩不要胡來。”
“大人有大人的計較,小孩沒有,我只知道,挨打就要還回去,被人搶了糖果就要搶回來,心的玩被人毀掉,就要十倍百倍地還以。”
“所以,小孩的事大人手!”傅舟昂揮開他的手。
他的力氣很大,霍文肖的手甩到墻上,有點微微發紅。
游湉趕過去,捧起他的手來看了看。
“疼麼?”
“疼。”霍文肖的眼睛還盯著傅舟昂的背影,看著他推門進了源野的病房。
他的眉心突突地跳著。
游湉了他的手,“那我給你吹吹?”
霍文肖收回目,看向游湉時,瞬間又變回水一般的溫。
他無奈對笑笑,“是頭疼。”
……
又三天,源野還是沒有醒。
傅舟昂一直賴在病房不肯走。
白天就坐在病床邊玩手機,打游戲,晚上累了困了,隨便丟個枕頭到地上,打個地鋪,就睡在病床下。
寸步不離。
游湉看著還有點心酸。
畢竟人家也是個從小到大養尊優的大爺,大概還從沒驗過睡地板的生活。
但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有時候,游湉看著,他在地板上睡的又很香。
霍文肖倒是沒再趕過他。
主要還是他太忙,英國的專家小組過來,每次開會,霍文肖都會旁聽,一起研究方案,畢竟有些方案太過鋌而走險,務必經過家屬的同意。
做決定是件很磨人也很痛苦的事,霍文肖沒有力再去管其它。
游湉原本是一拖二,傅舟昂來了以后,雖然表面上是來照顧源野的,可實際上又讓游湉變了一拖三,因為這一大兩小,可以說,沒有一個會照顧自己的。
大的就不說了,本還在住院,有醫生照顧,主要還是這兩個小的。
游湉嘆氣。
傅舟昂這幾天也沒怎麼好好吃過飯。
游湉有心讓他休息休息,就讓他出去找個酒店吃點飯,再開個房間好好睡一覺。
傅舟昂頭也不抬,“不。”
他玩的游戲是俄羅斯方塊,游湉看他玩的很認真,好像一直想超越積分榜第一的位置。
這個游戲,源野以前也經常玩。
“再不也得吃飯,不然你怎麼長這麼高的?你要是不吃,病了的話,我怎麼跟你家人待?”
“舅媽你有點啰嗦啊。”傅舟昂歪頭看,“源野怎麼這麼喜歡你?”
游湉真的是……
傅舟昂笑了,“那舅媽去給我買個賽百味吧,辛苦舅媽了。”
游湉拿上包包就出去了。
走到門口,回頭問他,“還吃別的嗎?”
“不要了,對了,我不吃蔬菜,也別給我加洋蔥和橄欖,我只要燒烤醬,多放一點芝士……”
游湉聽完火上頭,但是關上門就笑了。
這病,還真是跟源野一樣一樣的。
游湉走后,傅舟昂把手機丟在一邊。
他彎起來,湊到源野邊,了他的臉。
“你他媽的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呢?”
“游戲都給你丫打通關了……”
手指在他的眉尾輕輕刮了刮,傅舟昂愣了一會兒,自嘲似的笑了笑,然后自言自語道,“竟然把我拉黑了,哈,你他媽的對我是真的一點留也沒有啊……”
說著,鼻子一酸。
他把手收回,別過頭去,不想再看他。
……
游湉進來的時候,傅舟昂正歪在椅子上,舉著手機看視頻。
聲音很吵,游湉走近看了一眼,發現那些都是源野演出的視頻。
網上都是可以找到的。
收回目,收拾好桌子,把吃的放在上面。
“快吃吧,都是嚴格按著你的要求做的。”買了好多,自己先拿出來一個。
傅舟昂把手機立在桌子上,游湉出點免洗洗手給他,他看著視頻,了手,然后拿起三明治吃了起來。
又咕咚了兩口冰鎮神仙水。
視頻里的源野正在舞臺上唱著歌。
真的很耀眼。
視線平行,是窩病床上的那張安安靜靜的小臉。
好像枯萎了一樣。
游湉咬了一口三明治,卻怎麼都咽不下去。
傅舟昂卻吃的很香,一邊吃一邊劃著視頻。
他看的是源野的演出特輯。
有一首歌,他來回聽,聽了好多遍。
那首歌,游湉在現場也聽源野唱過一次。
“是《星星月亮》,曾軼可的。”
傅舟昂輕輕嗯了一聲,視頻到頭,他又拉回去,重新聽了一遍。
他大口大口地咬著面包。
源野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聽起來虛虛幻幻,在這樣特定的場景下,顯得是那麼不真實。
游湉想到源野出車禍的那個晚上,在警大院兒的畫面,回憶道,“源野喜歡星星。”
只是可惜,答應了要陪他一起爬山營看星星的。
他所有的愿,似乎都沒有實現。
“不,他不喜歡。”傅舟昂說的很絕對。
“嗯?”
“他喜歡月亮。”傅舟昂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站起,把吃了一半的三明治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你要去哪兒?”
“出去一趟!”說著,傅舟昂便沖出去病房。
……
傅舟昂回來的時候,后背著一把吉他。
他調好音,在靜悄悄的病房里,給他唱歌,唱他最喜歡的。
唱完《星星月亮》,傅舟昂抬起頭來,盯著心電圖看了看。
沒什麼反應。
他失笑一聲,默了半響,把頭靠過去,手住他的下。
左右晃了兩下,“退票。”
近在咫尺的臉,慢慢浮現了一層暈。
那是傅舟昂第一眼見到他的瞬間。
……
樂隊訌,鼓手跑了,主唱擺爛。
泳池轟趴開了三天。
違藥品滿天飛。
最后,連僅剩的鍵盤手也被拷走了。
一個個的全都等著他去撈。
他一個吉他,又要招工,又要撈人。
真的好煩。
躲在音樂教室的長椅上睡大覺。
臉上蒙著一張紙。
是剛剛剩下的樂隊招聘啟示。
被窗外進來的,照了明狀。
淡淡的墨水味,讓他頭痛。
好不容易進到了淺表睡眠。
耳邊突然傳來了不一樣的聲音。
是鋼琴聲。
悠揚的音調。
傅舟昂以為自己做了個思鄉的夢。
思鄉?他?真他媽見鬼。
那首曲子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傅舟昂緩緩睜開眼,卻沒。
臉上的那頁紙輕飄飄地落,掉在地上。
無聲無息。
他躺在最后一排的長椅上。
微瞇著眼,著頭頂的天花板。
好曬。
靜靜聽著那曲子,直到進尾聲。
他終于歪過頭來,過桌椅層層疊疊的隙。
看到了一個年。
“好聽嗎?”話音和琴音同時靜止。
萬籟俱寂。
“一般。”他懶洋洋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走到年面前。
一手撐在琴。
他歪著頭,明正大地打量他。
中國人。
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的那張臉。
嘖,真合他心意。
彼時,還不知道他是一只披著羊皮的小狼。
他的指尖,在黑鍵上,毫無規律地跳躍。
了恐嚇他的背景音,“這是樂隊的資產,樂隊是我的,我的東西,是要被剁手的。”
年輕輕笑了。
他轉過,把他塞在口袋里的招聘啟示抻了出來。
那一卷傳單,剛剛沒有完,還剩了幾張,被他囫圇卷一卷,塞進了子口袋。
睡覺的時候,被的七八糟。
在外面的那一截,上面的四個大字卻很顯眼。
年隨手抖開一張,掃了兩眼。
頃刻間,被他攥廢紙一團。
他直視著他的眼睛,而后,出食指,勾過他襯衫的領子。
將手中的紙團一點點地塞進他領口的隙里。
“現在是我的了。”
這是他這輩子聽到別人放過最狠的話。
……
傅舟昂從回憶里離。
他抬起手,在領口的位置了。
越,越覺得難。
真他媽的難。
這樣想著,他又拿起了吉他。
前奏響了起來。
他彈的很慢,很慢很慢。
是那一首把他從地獄拉回人間的曲子。
是他的第一次心。
……
游湉陪霍文肖吃了飯,在小花園里散了散步。
然后來看源野。
走到病房前的時候,游湉突然剎住腳步。
病房里,傳來約約的吉他聲。
霍文肖抬腳上前,剛推開門。
被游湉一把拽了回來。
又把門關好。
離門近了,里面的聲音就格外清晰。
游湉聽出了那首歌的前奏。
幾乎同時,也看到了霍文肖瞳孔里的劇震。
使勁拉著霍文肖來到一邊。
霍文肖還要上前,游湉直接上手按住他,把他按在墻上。
維持一個壁咚的姿勢,把他錮起來。
兇地警告他,“別搗。”
霍文肖的眼神甚至有點委屈,他盯著游湉,默了半天,才吐出兩個字,“不行。”
游湉:“不是你說不行就不行的,你沒資格。”
霍文肖:“我有。”
“不,你沒有,哪怕是親生父母都沒資格。”游湉看他一副難以接的樣子,真不知道他這些年吞下去的洋墨水都去哪了。
“先不說源野,就說你,你父親那邊你搞定了嗎?他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了嗎?你也知道自己的被父母手是件多麼惱人的事,所以做人不要太雙標,總之不管源野是怎麼想的,他喜歡孩也好,男孩也罷,這些都跟你沒關系,你更沒有權利手,知道嗎?”
游湉不相信他不明白,“何況喜歡男孩和喜歡孩沒有任何區別。”
霍文肖輕輕了口氣,“男孩無所謂,但是他不行。”
“為什麼不行?”
“就是不行。”
“你!”
霍文肖立刻把抱在懷里,頭埋下去,蹭著的肩窩。
“對不起寶寶,別生我氣。”
“我沒生你氣,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固執?”
“好,我不固執。”他用鼻尖來回蹭的耳朵,里重復著,“我不固執。”
像是在說服自己,但最終好像還是沒辦法說服。
游湉手拍了拍他的頭,“一切等他醒了再說吧。”
霍文肖“嗯”了一聲,抱著點了點頭。
游湉聽到背后的走廊里有腳步聲在靠近。
霍文肖從上把頭抬起的時候,那腳步聲恰好停止了。
接著,周燁的聲響從后傳來,“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
游湉愣了幾秒。
沒想到夜大會出現在這里。
霍文肖覺襯衫的后擺了。
是的手在下意識用力。
很快,推開他,迅速轉過來。
“夜大……”沒意識到自己語氣里的心虛。
周燁對笑了笑。
這笑容像是與回到了初次見面。
正式的,畫廊里的那一次。
很濃烈的距離。
有些無所適從,只能把目轉向他懷里捧著的那束鮮花。
看病人的水仙。
周燁把花遞給,“新鮮的,希他明早醒來能夠看到。”
霍文肖搶先一步接過,“借你吉言。”
但還是把花給了游湉。
游湉抱著這一大束水仙,幾乎遮住了的臉。
歪過頭看著周燁,“謝謝。”
周燁的語氣淡了一些,“瘦了點。”
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游湉尷尬地咳了咳。
霍文肖則沒什麼表。
“學校那邊幫你請了長假,不忙了也不必著急過去。”
游湉再次道謝。
是真心實意的。
即使聲音輕的像蚊子。
不知道自己的這種莫名的愧從何而來,但是這種覺令真的很難。
明明……也沒有答應過他什麼。
霍文肖開口,“你們先聊。”
他說的是“先”,但似乎沒有人聽的這麼細致。
游湉剛想說可以,確實,有好多話想當面和夜大說。
雖然不知道意義在哪里,但總覺只有說開才能讓自己不那麼難。
周燁卻道:“不了,也沒有什麼好聊的。”
他的角始終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很淺,游湉迅速低下頭,沒有再看他,轉去房間里放花。
等門被輕輕上。
周燁收回目,看向霍文肖,“在哪兒聊?”
是他把他約來醫院的。
自然,他也沒有很多時間浪費給別人。
霍文肖:“先把支走。”
游湉放好花出來,兩個人還杵在門口。
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
只是覺周圍的溫度又冷了一點。
霍文肖看向,語氣依舊溫,“有點了,幫我買份炒烏冬來好不好?昨天嘗了嘗你點的,很好吃。”
倒是難得他主提這種要求。
游湉點的炒烏冬,就是醫院對面小吃街里的快餐,十五塊錢一份。
每到飯點人滿,所以只能點外賣。
平時的話,游湉肯定不會猶豫,但是這會兒夜大也在,于是提議,“夜大應該也了吧,不然我們一起出去吃?”
游湉看向周燁。
這會兒正好是吃午飯的時間。
不過經過了剛剛的“拒絕”,不確定夜大現在是否還愿意賞這個臉。
是他之前的偏和特殊對待,讓忽略了夜大本之于就是朵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
是他的甘愿折腰給了錯覺。
讓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依舊站在無法企及的世界,曾經是,以后也會是。
游湉斂去了一瞬間的神。
自然恢復到初遇他時的儀態。
可周燁接下來的回答,卻讓有些意外。
“我倒也想嘗嘗霍總剛剛提過的那份炒烏冬,能否辛苦你幫我也稍一份?”
游湉狐疑地看了他們倆一眼,“你們確定?”
“確定。”他們幾乎同時應聲。
游湉說好吧。
很快就走了,并且連頭也沒回。
沒問他們吃不吃辣,因為他知道這不重要。
在想自己要出去多久才合適。
以及,給屋里那個小孩買點什麼才好。
等游湉一走,霍文肖轉過,“去我房間還是外面?”
“外面吧,有小花園之類的地方吧。”
霍文肖帶路。
周燁看了看時間,“雖然我不是很想見你,但是又有點好奇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說快點,我留給你的時間并不多。”
他很忙,并不是在誰的面前都愿意扮演一個閑人。
霍文肖和他站在假山頂上的六角涼亭里,涼亭很小,他們站在對角線的兩側。
山不高,但有風。
相比較周燁,霍文肖的氣就顯得不是那麼好。
但是盡管氣再不好,他的氣勢,永遠也不會比任何人矮半截。
“幫我個忙。”他開門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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