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面之术中,有一句话做头有异骨,必有天相,福荫骨是三十八贵骨中的一种。
有福荫骨的人,顶骨高隆宛若伏,得祖上荫蒙,是天生的富贵命。
只要自己不造孽不作妖,富贵顺遂过一生那是最基本的。
顾昭惊疑的看着天罗地网中的黑影。
“夺福荫骨?夺谁的福荫骨?你将半数家业予谁了?”
黑影挣扎不停,只见它猛的一下用力,狰狞着脸蹿到顾昭面前,却又被天罗地网给兜着了,庞大的子被那金炁之力往后扯了扯。
“我的,福荫骨是我,该是他畜生道,该是他!”
幽幢沙的鬼音带着喧天的鬼炁铺面而来,此无风,陡然却狂风大作,风搅得顾昭的发丝簌簌而动。
顾昭拧眉看着这半疯半癫的黑影。
眼下怨气冲天而起,怨孽蒙昧了它的心窍,此时说着福荫骨,它却似痴似狂,连方才惧怕的疼痛也无惧了。
红和金炁不断的相撞。
再消磨下去,只怕这五趾猪该是魂飞魄散了。
……
顾昭心下决断,探手朝黑影探去,《太初七籖化炁诀》的功法运转,如雾如丝的鬼炁朝蜂涌而至。
随着而来的,还有这黑影残缺不全的记忆。
……
欺行霸市,鱼乡民后跟着几个狗子,耀武扬威。
顾昭觉得自己好像了明的人,跟着这人在靖州城里走过,瞧着他所过之,众人嫌弃又忍气吞声的退避。
偏偏头大耳的这人不知好赖,他得意洋洋模样,眼睛暼过周围,摇摆着子,只觉得自己威风得很。
这日,这人抱着一瓮子的酒坛子,踩着外八步,路上瞧见漂亮的卖花小娘子,眼睛一转,一脸□□的凑了上去。
“小娘子,你这篮子里的花儿多钱一枝?”
“公子,三个铜板一枝,您要是买双的,我收您五个铜板。”
小娘子眼睛亮晶晶,声音清脆活泼,像是山里叮咚流过的清泉。
“好好好,好事双嘛,不知这花又值多银子呢。”
说完,那双有些,有些腻的手就要去攀附小娘子细腻的皓腕。
他里问着花,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小娘子的容。
那骨的目直把小娘子瞧得面皮绯红,回手侧了侧,微微躲避。
“公子自重。”
“自重?我自重着呀,我问的是小娘子的花儿值多银,你是卖花的娇娘子,我是买花的公子,如何不自重了?”
“大家伙儿评评理,我谢树棠说的话,可有不知礼的地方。”
周围的百姓向来知道这谢家公子谢树棠的德行,他就是个混不吝惜的,后又站着谢家,谢家,那可是宫里有人的人家。
大家伙儿敢怒不敢言,俱是眼睛瞪着这谢树棠。
……
“对对对,咱们公子知礼着呢。”
“……小娘子莫要薄脸皮,我家公子最是爱花之人了,定然能狠狠怜惜小娘子,哦不,怜惜这娇花。”
有狗子的家丁捧狗,末了还挤挤眉眼,油腔怪调的怪笑了两声。
谢树棠指着狗子家丁,“你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小爷我就是惜花爱花之人,赏,该赏!”
狗子欢喜哈腰,“多谢公子,公子风华绝代。”
谢树棠转了个,目骨的从卖花小娘子的手一路往上看,目留连过的脖子,的,的眼就连头发丝儿也不放过。
小姑娘何曾见过这等二流子,拽着花篮子的手紧了紧,当下就气红了耳朵,一跺脚,呸了一声。
“臭流氓!”
“嘿嘿,脸红了!”谢树棠不怒反笑,好似瞧到什么稀罕的东西。
他指着小姑娘通红的脸和耳朵尖,侧头对后的狗子们笑得放肆又得意。
“小娘子这是对公子倾心了呢!”狗子不放过任何一次拍马屁的机会。
谢树棠:“哈哈哈,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公子我大方,最是舍不得小娘子这等相思之苦了,既然是两相悦,自当长相厮守,来人,带回谢府。”
“得令!”狗子们肃了肃容。
随即,他们立马又放松了这假正的模样,一窝蜂的拥上了卖花的小姑娘。
“你们你们做什么,放开,放开我!”
小姑娘的花篮掉在了地上,里头的鲜花掉了出来,红的白的的,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被踩得稀烂。
周围的百姓面上麻木。
大家伙儿各个忙活着自己的事儿,或是拦着旁边自家有的汉子,躲避着小姑娘希冀涌泪的目。
冷漠么?有时做好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他们都是吃多了代价的人,眼下,他们的生活再也不起波澜了。
偶尔有人给小姑娘投去一分悲悯怜惜的目,旁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瞧到这一幕,顾昭又气又怒,手中的力道紧,金炁网中的黑影猛的又哀嚎了起来。
顾昭眉眼一沉,怒道。
“上天让你投胎畜生道,真是便宜你了。”
随着《太初七籖化炁诀》的运转,鬼炁化得越来越快。
金炁网中的黑影只觉得有千万眼的网勒着他,金在其中飞舞,锋利又耀眼,片下层层皮,似千刀万剐。
疼痛让它被怨孽蒙昧的心眼清明了一些。
黑影当下狼狈的跪地趴下,不断的叩首。
“饶命饶命,求道长慈悲,饶我命。”
顾昭没有理会。
随着化炁,本就残损的记忆片段纷沓而至,里头,谢树棠笑得欢畅,卖花小丫头狼狈的哭喊救命。
两厢对比,当真是嘲讽。
……
“带走,咱们谢府。”谢树棠挥手,昂首,意气风发。
“放,放手!”一声虽然忐忑,却坚定的声音陡然响起。
谢树棠挑眉,意外的看了过去,这靖州城还有人敢拦他?
顾昭顺着他的视线,也将谢树棠眼里瞧到的人看了个真切。
这一看,微微怔楞。
是他小井姑娘的谢公子。
来人是谢树棣,和顾昭瞧到的树妖谢树棣相比,面前出声的谢树棣更年稚气。
他瞧过去约莫十四五岁,穿一青布裳,肩上背着一个采药篓子,喊人的时候,手中正好拿着个镰刀。
见到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自己上,谢树棣吞了吞口水,有些怕,却还是朗声道。
“朗,朗朗乾坤,这位公子怎可欺男霸?这是犯法的嘞!”
谢树棠愣了愣,随即笑,他有些腻的手指着谢树棣,对着后的喽啰笑得放肆。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是哪里来的愣青子,他居然说这等土老冒的话儿……朗,朗朗乾坤,这是犯法的嘞!”
谢树棠掐起嗓子,摇头晃脑的学着谢树棣外乡人的腔调,怪模怪样的学了一句。
狗子们哈哈哈的哄笑。
明明不是太好笑,偏生他们摇摆子,猛拍大,做出乐不可支的模样。
谢树棣脸皮薄,一下就脸腾的红了。
“笑什么笑,劳什子好笑哟!傻里傻气的嘞。”
他嘟囔了一句,不忘将那卖花的小娘子拉了过来,低声道,“快跑啊。”
小娘子愣了愣,随即拔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到的飞了,谢树棠大怒,他指着谢树棣,双目圆瞪,“你!好好,你好胆!”
“愣着干嘛,给我追啊!”他摔了摔袖子,回过,抬就用力的冲旁边凑得最近,也是最捧狗的喽啰踢了一脚。
“哎哎,小的这就去。”被踢的喽啰捂着肚子,顾不上疼,陪着笑说了一声。
随即,他回头召唤道,“双兵,三斗,肆者,你们跟我走,其他人留着,保护公子!”
了四个汉子,这地儿一下就宽了许多。
谢树棣有些不放心的探头看了看,方才还冷眼瞧着的大家伙儿,他们这下子也在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只见时不时的有人挡了挡路。
狗子:“你瞎了啊!”
“对不住对不住,没有瞧见您。”
哈腰点头的人态度谦卑,灵魂却是高大的。
小娘子纤弱,姿却灵巧,就像是山林里的小鹿一般,也不回头,只埋头一路往前跑,很快,那翩跹的影便不见踪迹了。
谢树棣歇了口气。
谢树棠气得眼睛都瞪红了。
……
“你!居然坏我好事儿!”
谢树棠指着谢树棣,恶狠狠道,“好好,既然你说我欺男霸,我今日霸不,还就非得欺男不可,来人,把这愣青子的小子给我带回谢府去。”
这话一出,谢树棣当场就抱住了自己,目惊恐。
啊?他一个男娃娃也是会有危险的吗?
别说谢树棣愣住了,就连谢树棠自己带来的几个家丁也愣住了,往日里,他们公子只抢过小娘子,没有抢过小公子啊!
“去啊,愣着干嘛!”
“噢噢。”
家丁蜂拥而上,一下就将谢树棣扣住了。
谢树棠郁的看了谢树棣一眼,“给我带走!”
“小子,我今儿非得教你这个外乡小子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没有点本事,头不够铁的人,可千万别强出头。”
他的声音鸷,犹如藏在暗树干中褐的大蛇。
“因为,那会让你英雄当不,只会头破流。”
这时,谢树棣挣扎着洒了个药包,空气中有白的末飘扬。
倏忽的,众人大起来。
“啊,痒痒,好痒好痒!”
就连谢树棠也不例外,他像个猴子一样拼命的挠着。
痒,抓心挠肺一样的痒。
便是死了许多许多年,他仍然记得这一阵的痒意,连带着,就连这一记忆片段也格外的清晰。
……
谢树棣有些无措的看着这些挠痒痒的人,皱着脸,颇为赧。
最后,他又看了一眼谢树棠。
谢树棠一边挠一边瞪眼,“抓住他,我要将他大卸八块!”
听到这话,谢树棣连忙转跑了,跑之前,他还不忘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采药镰刀。
他以实际行动狠狠的扇了谢树棠的脸,说明他谢树棣出头,还是有点东西在上的。
……
谢树棣越跑越远,影很快就在谢树棠的视线里消失,徒留谢树棠无能又愤怒的咆哮。
顾昭有心想跟上谢树棣,兴许就能知道,为何为树妖的谢树棣会是地缚灵,只是这会儿看的是谢树棠的记忆片段,能看到的自然也只是谢树棠历的事儿。
顾昭惋惜了下。
接着,加快了看那些残缺记忆片段的速度,一些骄奢逸,鱼乡里的片段一掠而过。
顾昭瞧着金炁网中的黑影,不叹。
这谢树棠被投畜生道,真是不冤啊。
谢树棠,谢树棣顾昭咀嚼这两人的名字,猜测他们必定有亲缘关系。
果然,在一个零碎的片段里,顾昭瞧见了一大宅子,宅子又大有气派,尤其是宗祠的地方。
只见宗祠的太师椅上,一位苍青绸袍,留着犄角八字胡的中年人扶起了谢树棣,旁边站的是一脸怒目之相的谢树棠。
中年人叹道:“这么多年了,树棣都这般大了,来来,这是伯父给你的见面礼。”
说完,旁边一个小丫头捧着个小匣子出来了。
谢树棠瞪大眼:“爹,怎么还给他见面礼了?我不是说了吗,是他往我上洒药,是他害我在外头丢尽了脸的!”
中年人唬脸,“胡闹,这是你叔叔家的儿子,你们同是树字辈,你痴长五岁,唤做树棠,他唤做树棣,正好取的是棠棣之花之意,此乃寓意兄弟深,兄弟不比其他,你可得好好的珍惜。”
见谢树棠不服气,他眼睛一瞪,板着脸继续道。
“再这般没规矩,小心家法伺候。”
谢树棠恨恨的罢休了。
下头,谢树棣微微松了口气。
“多谢伯父厚礼,树棣先下去了。”
中年人点头,“好孩子,去吧。”
谢树棣走后,谢树棠不甘心的走了过去,“爹,你怎么为了个外人说我,还说要请家法,爹,我心里难!”
中年人看着谢树棣走出那道门,面沉如水。
祠堂的屋里燃着白烛,后头一排的谢氏灵牌,就连外头挂在廊檐下的也是白灯笼。
烛照在中年人面上,明明寐寐瞧不清神。
谢树棠愤怒:“爹!”
中年人回过头,“树棠,你要争气点儿,你阿爷还在京城里瞧着,眼下,他寻回来谢树棣一家,特意叮嘱我迎树棣父亲和阿爷进祠堂,可见心里在意着呢。”
“别忘了,就脉上来说,他可和咱们一样,都是你阿爷最亲近的人。”
他语重心长,“同样姓谢,你可别让他取代了你在你阿爷心中大孙子的地位。”
谢树棠一凛。
他虽然胡闹,心里却也门儿清。
他之所以能在靖州城里胡作非为,仗的就是他那甚见面的阿爷……
他那在京城最气派的宅子,传说中连地板都是用玉石铺就的皇宫里,当差的阿爷。
谢树棠吐了口气。
他阿爷是皇城最珍贵,不,应该说是整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也就是皇帝陛下边当差的大太监。
“阿爹放心,我定然会是阿爷心里的大孙子。”他想了想,补充道,“唯一的大孙子。”
纷沓而至的记忆残缺,顾昭囫囵的也看了明白。
比对着谢树棠记忆中的那气派宅子,顾昭惊觉,这个地方去过。
只是星移斗转,数百年的时过去了,那里早已不是谢树棠记忆中气派的模样。
那儿,现在是靖州城的义庄。
头一日当值,第一个活计就是跟着潘知州等人,去了北城门的义庄,焚烧了瑜娘吞噬骨,留下的十一口人皮棺木。
顾昭看着匍匐在地上,像一摊烂泥的谢树棠,恍然。
原来是那一的谢宅。
曾那般风的谢家,那般横行乡里的谢树棠谢公子
顾昭神有些复杂,听潘寻龙说过,那一的祠堂是一位姓谢的老爷出资建的,比对谢树棠那片段的记忆,顾昭知道,这姓谢的老爷是京里皇城的大太监,谢吉祥。
谢吉祥打小便进了皇城,自然没有留有子孙。
不论是谢树棠还是谢树棣,皆是谢吉祥嫡亲两位弟弟的后辈。
都说越是没的人,越是在乎香火,就算是做到了皇城皇帝边大太监的人,他也不例外。
谢吉祥建了这的宅子,宗祠,又寻到了大弟弟的儿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谢树棠便是他名义上的孙子。
许是一独苗苗,他总觉得子嗣单薄,后来,谢吉祥又寻回来了谢树棣。
谢树棣打小父母双亡,靠着东家接济一口饭,西家送一件,囫囵又磕绊的一点点长大。
他自小就聪慧,为人赤忱,村子里的铃医瞧他机灵,就收在边做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