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珍哭著喊“爸”，聲音飽含著凄厲，痛苦，委屈。

　趙外公卻是靠著沙發疲憊又蒼老地閉上了眼睛。

　當年他只帶走了老大，所以他對其他的幾個孩子，每一個都是愧疚的。

　他很謹慎。

　在收到大使館那邊的信息，說是他的外孫托人打聽他的消息時，就已經從大使館那邊拿到了外孫歡所有方知道的信息。

　的世背景，長經歷，格，在國的境況。

　……這也是他從年前收到消息，但卻在半年之后才定了回國行程的原因。

　他早就已經知道這個外孫的大致經歷。

　的出生，被送走，被東河的妹妹一家苛待十七年，跑到農場，嫁給了另一個趙家的兒子，現在的人，又追查母親當年去世的真相，和父親相認，還有在設計上的天賦，的裁鋪子，在全國改革開放后的第一屆服裝設計大賽上拿到特等獎，看到了鋪子里自己出的幾本設計特刊。

　還有政府已經歸還趙家所有的房產，因為當時不知他和他的長子尚在人世，他和長子名下的房產也都給外孫暫代理……當然他也看到了長的授權書，然后就是外孫代他暫捐趙家主宅立西北紡織歷史博館，他和長子名下其他產業都暫時做公益用途，直到他們回到西州城接收這些產業為止。

　這一頁一頁的介紹，一樁一樁的事，他幾乎不敢相信，這真的是一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小姑娘能做到的事？

　……當然，他為這樣一個后人驕傲的同時，卻也看到了背后他當年沒能帶走的三個兒悲慘的一生。

　他不能苛責任何人。

　包括尚在人世但也飽經磨難現在更是已經再不能直立行走著病痛折磨的大兒。

　他對同樣是愧疚的。

　而且他知道以外孫的背景，他從大使館能收到的資料必然是經過趙老將軍，喬軍長，或者已經是外孫同意才會傳到他手中的。

　他不懷疑其中的真實。

　因為喬軍長已經送了他的大哥進監獄。

　因為大兒車禍的記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小叔子小姑子也已經進了監獄。

　而且他收到的所有資料都是平鋪直敘，并不帶任何立場，也并沒有的去質疑每一個人做每一件事的機。

　另外他回來之后也沒有第一時間見長和外孫。

　昨天中午飛到，下午和晚上都分別見了幾個政府幫他安排的故人，和在外孫簡歷中，幾個重要的人。

　包括紅星農場的熊場長和歸紅英夫妻。

　那是長和婿的朋友，絕不會有半分偏頗。

　所以在見長之前，他已經知道了能知道的所有事。

　不能說全貌，但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他見到長，當然希看到的是一個經歷了磨難已經豁達看人世的兒。

　所以才能跟害死了的二弟害得致殘之人的親大哥繼續一起生活著。

　所以才愿意簽了授權書把趙家財產給外孫理。

　或者尚不能豁達，尚對自己的一生痛苦委屈甚至心懷怨恨，哪怕恨的是他這個當年沒能帶走的父親，他都只會疚難，而不會這麼失和痛苦。

　他聽到喊著“爸”，不想再睜開眼睛，眼淚卻是滾了出來。

　他幾乎是帶著音，道：“蘭珍，你怨恨和苛責一個孩子，你曾經死的母親，又親手擺弄的命運，讓幾次生死，又在時盡磨難……是欠了你的嗎？不，是你欠了的，本來可以父母雙全，盡寵，就是你自己，如果不是那麼偏執……我不想用最惡毒的心思去揣測你，但但凡你真正疼你妹妹，疼的心大過你所謂的自尊，你妹妹就不用盡人世間的苦難死去，那孩子也不用那麼多年的苦，但凡你清醒理智一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再站不起的地步。”

　“那孩子的心，卻是不知道大了你多。但凡要是有多記恨于你，你以為你能拿到那套救你命的房子，你以為又何必一定要紅安供應的一切布料所需，還是指定他供應的布料？”

　趙外公是做生意之人。

　他從知道歡有設計的天賦，在下鄉農場的時候就開了裁鋪子，后面去上大學之后更是跟農場合作做起了品牌，就對這里格外有興趣，所以也特意多了解了一些……當然從這些細微的地方，他也能立即抓到國家在商業上的政策變化。

　所以對于歡所有‘小胖熊’產品的布料，都是指定紅安供應的布料，這固然是信任紅安，長期合作也省心的緣故，但也未嘗不是心豁達。

　相較于這個外孫，這個自都是他親自教導的長，真的是讓他失至極。

　他說著就站起了。

　這間房是賓館最好的貴賓套房，里面還有房間。

　他站起，就往里面房間走了，道：“我當年沒能帶你走，是我對不起你，你要恨就恨我吧，但是，你走吧，我也再不想見到你。”

　這一世我寧愿背著你的仇恨怨懟，也一世都不想再見到你。

　他的聲音帶著音卻堅決。

　他的背影蹣跚但卻不帶一拖沓。

　趙蘭珍心頭大震。

　當然了解的父親，知道他做出決斷的樣子，知道他做出決定之后，冷酷起來能有多冷酷。

　近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爸，爸”，可是毫不能讓父親的步子阻滯半分。

　在椅上掙扎，像是要撲出去，卻是被趙大舅一把給按住。

　里面的房門關上，掙扎不出，終于大聲“嗚嗚”地痛哭出來。

　趙大舅心里也難無比，好半天等平息了一些才低聲道：“蘭珍，你回去吧，不管爸見不見你，我承諾你的，都一定會做到。爸他年紀大了……和明和阿萱……”

　他說到這里眼睛也一下子紅了。

　當年離開的時候，二弟才二十出頭，妹更是才十四歲，還是個眼里滿是星還需要父母保護的小姑娘。

　可戰火紛飛之時，他父親沒能帶走。

　所以相對已經二十多，已經訂了婚的大妹，他父親最愧對的是那個小兒，就是他，一想到那個還整天只會笑的小妹妹后面人生經歷的，也會覺得痛徹心扉，更何況父親？

　而明明可以不用那麼去死的。

　他輕輕吐了口氣，咽下了滿腹的酸痛，道，“你諒諒他，諒諒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心。”

　趙大舅說完就拉開了酒店的房門。

　外面東河還在。

　他并沒有走遠，一直都在賓館走道里來回的走。

　因為他心里忐忑。

　從他今早進那個房間開始，趙外公和趙大舅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過他一眼。

　他當然知道他們有多不待見他。

　他自己也心虛。

　因為當年趙二舅的死跟他弟弟有關，而趙蘭珍的車禍更是直接就是他嫡親的弟弟妹妹一手策劃一手釀的。

　而這幾年，他更是談不上對車禍之后的趙蘭珍有多好……甚至對心有怨懟。

　他之前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在趙外公和趙大舅的目之下，他卻一下子又像是從頭虛到腳。

　他聽不到里面的說話聲。

　但卻聽到了“砰”得一聲，和他妻子后面的尖聲……只覺得心驚膽戰。

　終于房門打開。

　趙大舅了他進去，卻并沒有看到自己的岳父。

　趙大舅掃了他一眼，將椅推給他，道：“帶回去吧，緒有些激，以后……好好照顧，所有的醫療護理費用，我們都會出……以前的事，”

　他看著他，道，“我們不是不知道，這世上沒有人是傻子。”

　東河對著趙大舅的目，冷汗直接就下來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推著妻子離開房間的。

　而趙蘭珍眼睛紅腫，目呆滯，那樣子更像是失了魂一般。

　兩人下去的時候就賓館大堂見到帶著雙胞胎的歡趙錫一家。

　雙胞胎正趴在大堂假山石上對著小魚池興地嘰嘰喳喳，歡站在他們旁，而趙錫則是站在他們后。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這一對雙胞胎。

　雕玉琢漂亮奪目得猶如金玉。

　而他們后的兩人，一個人，一個高大拔，更是猶如一對神仙眷。

　趙蘭珍原先本猶如失了魂一般，可這會兒目及到他們，猶如被電擊了一般，一下子就盯住，轉不了。

　歡覺到什麼，轉頭。

　那一瞬間，趙蘭珍失魂之下，竟像是回到很多年前的一幕。

　第一次看見的妹妹，蘭萱依偎在喬振豫的旁，看見了，大為震驚，，蘭萱回過頭來，看到，面上還帶著點點的意卻更多是慢慢的喜悅，嗔怪著看了一眼喬振豫，就跑到了邊……那時，還是對言聽計從的妹妹。

　可是眼前這個。

　卻幾乎了的眼中釘中刺。

　因為，連的父親都不要，厭棄了。

　歡察覺到趙蘭珍那目之后飽含的緒，不過一點都不在意，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轉開了目，然后探跟兩孩子說了句什麼，孩子們就起了，拉著手，跟著他們的父母離開了。

　他們再沒多看趙蘭珍和東河一眼。

　趙蘭珍的手都在抖，一直抖……所有人都遠去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已經拋棄了。

　歡和趙錫帶著雙胞胎上了樓。

　他們上去的時候趙外公和趙大舅已經看不出什麼大的緒波。

　他們之前已經打聽過這個外孫很多的事，但卻從來沒要求看過的照片。

　所以，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看到……的長相。

　他們當然相信這孩子一定是個漂亮的孩子。

　趙家的孩子，就沒有不好看的。

　而蘭萱，他們走的時候，雖然才十四歲，但卻已經出落的十分出眾。

　可是等他們真見到，還是震驚得不行，這……這得是祖上冒青煙，才能生出這麼個模樣的孩兒來吧？

　再看那一對雙胞胎……都不用那麼驚訝了。

　歡笑盈盈的。

　你幾乎從的眼睛和笑容里看不見一一毫曾經過什麼傷害的樣子，像是一出生就已經擁有了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也很難以想象，還會做生意，做生意的手法還謹慎又縝。

　當然說上一會兒話，他們對的印象就又掉了一個個。

　……就像當初的梅主管曲主管，甚至熊場長，他們當然不會忽略長得非同尋常，但打上幾次道，都只覺得這姑娘妖孽，就是相貌那都是妖孽天生自帶的不是？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妖孽屬。

　趙外公和趙大舅當然不覺得自己外孫妖孽，或者也太厲害了些。

　他們只覺得，哇哦，這果然是我們趙家的外孫，也太有天賦了些！

　談上一會兒話幾乎都變了行家見面業界的那種談話，說的都是紡織業制業的發展，國外的不同，趙家在南洋的產業……還好趙錫本來就不多話，就靜靜聽著，而雙胞胎，趙外公和趙大舅來之前特意搜羅了各種孩子的玩，這會兒兩人正在房間里玩尋寶拆寶游戲玩得不亦樂乎呢。

　說到這些，就也說到國家改革開放，在沿海一帶紡織制業的發展。

　趙家也有意到這個市場，所以來之前也做了一定的調查。

　趙大舅道：“我們看到幾家港商都已經或準備在深市特區開設工廠，尤其是MV品牌，今年年初更是直接注冊了一個華國MV專屬品牌，我看過了他們這個專屬品牌相關的幾期雜志報道，”

　他說著就從一側拿出了兩本雜志，都是世界頂尖的時尚雜志，一個是封面頁，一個是頁。

　他推給歡，道：“我也看了你鋪子的設計特刊……竟然發現其中有不設計細節都撞了，就是整設計理念，只要是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同一個理念出發，我看過時間，無疑你的設計更早，這個事，總覺得有些蹊蹺。”

　歡翻了翻，只覺得這MV品牌真是……還真是盯著的設計不放了。

　在封面上看了看小字，MV華國專屬品牌MVC首席設計師Miss Shanny，就不知道這位Miss Shanny又是哪位了。

　看了一下這幾期雜志，最近的就是上個月的VG雜志頁，那設計元素是今年春天才推出的這個季度的設計元素。

　這是一直都在盯著了……跟杠上了，還是就沒別的可設計了？

　不，也有的，其中有幾款就跟的不相關，但也不是歡自夸，這幾款不相關的設計，真的是遜太多了……并不契合國的主流市場和審。

　歡的手指輕輕撓著雜志若有所思，趙外公和趙大舅也都不著急，只是等著。

　良久歡才抬頭，面上卻并沒有半點惱怒的樣子。

　就笑著道：“這都過了這麼久，我還以為這MV品牌已經放棄進駐我們華國的市場了呢，沒想到現在還是殺過來了啊，不過……他們的德真是一點都沒有改。”

　說著就把兩年半前參加服裝設計大賽，跟MV品牌亞洲區代表道爾先生打的道，后面的沖突簡單說了一遍，道：“當時大會撤銷了那位梁冬水小姐的獎項，又去信了VG雜志，這件事就消停了下來，MV品牌那邊也沒有了更多的靜，沒想到現在又來了。只是我倒是沒想到，這都兩年半了，他們不是國際大品牌嗎？應該大把的頂尖設計師啊，干嘛兩年多還是一直盯著我的設計。”

　原來是這樣。

　趙外公和趙大舅一直都在認真聽說，聽到這里就都笑了出來。

　趙大舅道：“他們可能的確有很多頂尖的設計師，但華國跟國外國不同，文化不同，審和需求都不同，他們設計師的設計未必契合我們華國的主流市場，抓取國走在前端的設計，當然是最省力也最不冒險的打進市場的方法。”

　尤其是信息流不通，設計上只要稍作修改，你很難判斷到底是不是抄襲，又是誰抄誰。

　歡點頭。

　看到這個，倒也沒有太震驚，反正一定會想到對付他們的對策就行了。

　這里是華國，之前就不怕他們，現在更不會怕他們。

　不過因著這個，倒是想起來另一件事，道：“外公，大舅，我們這邊不好直接注冊品牌，我也不方便在國外注冊品牌，如果可行的話，能不能請你們幫忙，幫我將現有的幾個品牌系列都在國外注冊一下？這個法律上我也不是特別擅長，可能你們會有專門的部門或者律師理？”

　這事其實很早以前就琢磨了。

　也并不是像說的法律上完全都不懂，從每次搞上一個新設計然后仿制品，甚至直接掛上標牌的仿制品層出不窮的冒出來之后就已經在研究這方面的法律知識，包括國際上相關的法律……這方面的資料不好找，喬軍長和趙錫都幫了不忙。

　原先是想著去深市之后跟林家梁進一步接，可能想請他幫忙的。

　不過這會兒跟趙家外公大舅談了這麼多，咨詢咨詢他們也沒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