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蝦含在里還沒咬碎, 姜予眠慢吞吞地咀嚼,往嚨里咽。
這片刻的間隔,已經想好如何應對陸宴臣的問話。
姜予眠抬手往黎宇飛肩膀拍一下, 問道:“好吃嗎?”
“嘎嘣”一聲,黎宇飛咬碎龍蝦鉗,囫圇道:“好吃, 好吃。”
姜予眠立即將答案轉達給對面的人:“他說好吃。”
側面回答陸宴臣的問題,心里已經繞了七八個彎。
陸宴臣做事向來周道, 要不是黎宇飛這小破孩多,他也不會紆尊降貴替人剝蝦。
明明可以用手套、用筷子去接, 或是讓他直接房盤子里,卻因黎宇飛的話一時頭昏, 就著他手里張口咬下。
太不該。
之后,姜予眠把緒收斂得很好。
本就是吃過晚餐出來的,不饞這味,所以當陸宴臣再度手時,義正詞嚴地拒絕了。
快到晚上十點, 這頓磨人的晚飯終于結束。
黎宇飛走前,央求保:“姐, 這事兒你別告訴我爸媽。”
姜予眠緩緩低頭,鄭重其事道:“沒有下次。”
“當然!”他去酒吧看了, 一群人吵得他頭疼,本不想去第二次。
把黎宇飛送到家樓下, 遠遠就看著肖虹玉站在小區門口。
肖虹玉手去拿黎宇飛上的書包,黎宇飛側躲開:“不重, 我自己能背。”
肖虹玉又開始細無巨細地詢問, 黎宇飛跟拉遠距離。
母子倆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
站在后方的姜予眠跟陸宴臣默默看完全程, 姜予眠反倒垂眉耷眼,心沉重。
陸宴臣微低頭,傾問道:“拯救了一個差點誤歧途的小孩,怎麼還不高興?”
姜予眠翕,聲音較低:“我只是覺得,他有那麼好的爸媽,卻不知道珍惜。”
多希有人可以管管自己,可關心的親人都已經不在了。
“人的一生要經歷很多長階段,有些道理必須要自己走到那一步才會明白。”
“他那麼想要自由,卻一直憋著不說,他也怕疼他的媽媽傷心。”陸宴臣直起,抬眸去,母子倆的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他們只是還沒找到一個最好的相方式。”
這話好有道理,姜予眠忍不住點頭。
背后的馬路響起一陣鳴笛,猛地回神思,“你又開始了。”
陸宴臣:“嗯?”
姜予眠撇:“開口就是人生大道理,你應該去當教書育人的老師,學生們肯定服你。”
陸宴臣不以為然:“道理人人都會講,但不是每個人都聽得進去。”
姜予眠往旁邊邁開一步,站到他對面:“所以你今天跟宇飛在墻邊聊了什麼?”
男人微微一笑:“。”
“行吧。”反正陸宴臣教育人時出口章,一堆講不完的大道理也懶得聽。
姜予眠干脆地拍拍手,沒有半點留念,直接說:“時間不早,我先走了。”
陸宴臣問:“你住哪里?”
姜予眠猜到他的打算,坦白指了指斜對面那棟樓:“就在附近,不必送了。”
重逢以來,姜予眠明里暗里拒絕了他多次。
有些事點到為止,陸宴臣依著,沒有追問太多。
“我這幾天都在南城,有事給我打電話。”陸宴臣頓了頓,補充道:“還是以前那個號碼。”
“這話好耳啊。”以前,陸宴臣也總跟說,有事打電話、有事發信息、有事告訴他。
那時一心想著依賴他,靠近他,可是如今……
如今自信又明,連同他給予的關切一并拒絕:“我已經長大了呀,有事我會自己解決的。”
陸宴臣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眼前的孩沖他揮揮手,灑轉。
月下,邁著輕盈的步伐一步步離開他的視線,沒有回頭,沒有留。
陸宴臣手煙,卻想起,已經戒煙好久了。
-
本以為這件事到此完結,沒想到第二天,姜予眠就打了臉。
黎宇飛在第二天上學時被去辦公室,班主任板著臉告訴他:“黎宇飛,有人舉報你去酒吧。”
黎宇飛張口就喊冤:“老師,誤會吧,我從來不去酒吧。”
班主任把一張拍到他正臉的照片擺在桌上,指指點點:“這是不是你?”
“……”
“把你家長給我來。”
黎宇飛當然不敢跟爸媽說,只好向姜予眠求助。
手里還有工作沒完,一時走不開。
黎宇飛怕班主任給父母打電話餡,急中生智:“不是還有陸大哥嗎,姐,你能不能讓陸大哥來一趟,求你了。”
姜予眠:“……”
昨天瀟灑地說自己長大了能解決,今天就要求他幫忙?未免太丟人。
但是黎宇飛在電話里一聲聲的喊著“姐”,姜予眠于心不忍,里報出一串號碼:“他電話,有事你自己跟他說。”
黎宇飛千恩萬謝,把電話給掛了,迫不及待聯系陸宴臣。
姜予眠理完手上的事,見時間還早,想問問黎宇飛找到人沒有,結果對方一直沒回復,估計上課不太方便接聽電話。
給黎宇飛發了條短信,說已經在去學校的路上。
黎宇飛下課一看消息。
好家伙,他求助的兩個都來了。
姜予眠跟陸宴臣二人在校門口不期而遇,追究本,都是因為黎宇飛不靠譜,回消息不及時。
兩人在校門口登記,黎宇飛親自下來接人:“你倆可算來了。”
再晚一步,來這兒的就是他媽了。
黎宇飛帶兩人去辦公室,他練的口吻仿佛親戚串門:“老師,我家長來了。”
班主任一看這麼年輕的兩個家長,眼里充滿懷疑:“他們是你誰?”
黎宇飛指著姜予眠介紹:“這我姐。”
班主任犀利質問:“你不是獨生子嗎?”
“……”
沒想到這麼快被破,黎宇飛改口:“我表姐。”
“哦,那這位?”班主任又看著陸宴臣。
陸宴臣開口:“我是他……”
黎宇飛靈一閃,搶著介紹:“這我表姐夫!”
本打算說哥哥姐姐,但顯然老師不信任他,請家長了表哥又表姐很不符合常理。但要是姐姐和姐夫,人家“夫妻倆”一起來,就說得通了。
黎宇飛對自己臨危不的表現很滿意,沒看到姜予眠的眼神快把他篩子。
班主任打量兩人,見他們外貌氣質十分般配,對黎宇飛編造的份沒有毫懷疑。
班主任喊道:“黎宇飛姐姐。”
“在。”這位班主任典型的古板嚴厲老師氣質,姜予眠看到就想起曾經,好學生對班主任那種天生的敬畏無不在。
班主任扭頭,又看向陸宴臣,喊道:“黎宇飛姐夫。”
陸宴臣撇頭,見旁邊孩繃的表,配合他們的謊言:“……嗯。”
“今天你們來,主要是想談談黎宇飛去酒吧的事……”班主任一開口,滔滔不絕講了十幾分鐘。
就在姜予眠以為終于要結束時,班主任端起茶杯喝了口潤,猝不及防問:“看你倆年輕的,有孩子了嗎?”
“這……”話題越之廣,姜予眠都不知道該怎麼編,試探問道:“跟宇飛的事兒有關系嗎?”
“當然。”班主任著稔的語氣,“現在小孩的教育問題非常重要,只有當父母的才能會到那種心。你們這些年輕的哥哥姐姐跟他們打一片,自以為包容放縱就是對他好,其實是害他。”
見過不學生家長,一般父母聽到孩子貪玩都會急著訓斥,并承諾以后一定嚴加管教。但剛才費盡口舌說了一堆,這表姐和表姐夫也就附和兩句,一看就是會不到他們的良苦用心。
“青春期的孩子大多叛逆,家里人要多注意。”班主任恨鐵不鋼的口吻,“你們還是太年輕,等你們有了孩子,自然就懂了。”
呵呵……
這話沒法接。
姜予眠向旁邊人拋出求助的眼神,當了許久工人的陸宴臣終于開口:“老師,你說得對。”
“小孩的教育很重要,我們必定會對黎宇飛嚴加管教,讓他專注學習。”
這個回答總算讓班主任,又講了兩句才放兩位“家長”離開。
從辦公室出來,姜予眠重重吐出一口氣。
扭頭一看,始作俑者還優哉游哉地靠站在走廊欄桿前,姜予眠手指,角勾起一抹冷笑:“黎宇飛,你可真行。”
黎宇飛立馬放下翹起的腳,“姐,姐,這事兒有人我。”
姜予眠面不虞:“你自己不去,別人能拍到照片舉報你嗎?”
“可你不是知道嘛,這事兒昨晚就翻篇了,干啥突然發這麼大火。”黎宇飛小聲嘀咕。
姜予眠扭頭看了眼辦公室,低聲音控訴:“你自己剛才在里面說了什麼,心里沒數?”
小小年紀滿跑火車,什麼表姐和表姐夫,張口就來。
黎宇飛立馬把求助的目拋向陸宴臣。
走廊有人經過,陸宴臣輕握了一下姜予眠胳膊,拉往邊上靠些,說道:“事急從權,既然我們答應幫他這回,便要做到底。”
姜予眠哼聲:“我又不欠他的。”
黎宇飛雙手合十對著陸宴臣不斷搖晃,求他幫忙化解矛盾。
陸宴臣接收到他的求救目,朝姜予眠的方向微低頭,好言好語道:“這次被舉報也是個教訓,就再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吧。”
“對啊,姐。”黎宇飛狗地抱住姜予眠另一只胳膊,“我保證沒有下次。”
班主任端著茶杯站在辦公室窗口,看到這“嚴母慈父”的一幕,欣點頭。
之后,黎宇飛返回教室繼續上課,姜予眠得以解。
“經過黎宇飛的事,我總算知道你當初看我的心。”比陸宴臣小六歲,黎宇飛比小六七歲,站在現階段看過去,當真就是一小孩。
“你跟他可不一樣。”陸宴臣走在旁,近乎同步。
“他是叛逆的青春期,至于你……”一時間,他似乎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詞。
回顧曾經,姜予眠自嘲道:“哦對,我是生病了。”
“不,我是說,你……”陸宴臣言又止,在孩疑的求知目中,緩緩道出兩個字:“很乖。”
有脆弱的、堅強的靈魂,天生惹人憐,讓他充滿保護。
這話題,突然變得敏起來。
姜予眠撇開頭,邁著緩慢的步伐繼續向前走,故作隨意的語調:“啊,這麼說起來,那確實比黎宇飛省心很多。”
陸宴臣亦步亦趨跟隨后,低聲笑道:“也不是很省心。”
要幫解答難題,幫尋找記憶,帶看醫生,哭的時候還要哄。
他心去呵護一朵凋零的花,歷盡千辛萬苦讓那顆種子重新發芽,卻沒親眼看見那朵鮮花綻放。
今天陸宴臣被來幫忙,于于理都該謝,姜予眠看時間還早,沒到吃晚飯的點。
“本來想請你吃飯的,不過現在才四點,有點早了。”
“我可以等。”
“啊?你不是來這邊出差的嗎?”
“今天的事辦完了。”
話說到這地步,姜予眠不好再反悔。
能覺出來,陸宴臣回國之后在主接近,卻不知是何原因。
不過,陸宴臣當初收留照顧那麼久,請人吃幾頓飯,也是應該的。
黎宇飛的學校距離黎家不遠,姜予眠的房子也在這邊,距離飯點還有段時間,姜予眠請他去樓上喝茶。
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空氣流通,采極好,對于獨居來說,再合適不過。
陸宴臣打量四周,家齊全,很有生活氣息。
“你打算長期在這邊?”
姜予眠搖頭,把手里的杯子遞出去:“這里只是偶爾過來住,也有兩年了。”
陸宴臣接過溫水杯:“類似于出差?”
姜予眠頷首:“可以這麼說。”
“租的還是?”
“買下來了。”幾十平的小房子也花不了多錢,對現在的收來說只是九牛一。
姜予眠捧起水杯抿了一口,似嘆:“不是屬于自己的地方總覺得沒安全。”
陸宴臣作一頓,杯子里的溫水也被客廳空調散發的冷氣吹涼,“所以當初你在陸家,很沒有安全?”
“那時候不是。”
姜予眠靠落地窗站立,斜進來,落在后。
指腹沿著杯壁挲打轉,抿,緩緩抬眸,跟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對上視線,“因為當時我覺得,有你在的地方最安全。”
那清凌凌的眼神仿佛在說:你給了我需要的所有安全。
陸宴臣心念一:“眠眠,當初的事……”
“當初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已經過去很久了。”姜予眠忽然邁開腳步往客廳里面走,不經意地打斷他要說的話,“人都是要向前看的嘛,我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進了廚房,把用過的杯子洗凈。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舉起杯子在眼前輕晃,余下的小半杯水在杯壁,將攀附的痕跡沖刷掉。
*
幾天后,科研所的事暫時告一段落,姜予眠匆匆返回景城。
“逐星”系統在測時候發現一些問題,沈清白催好幾次。
連續兩周的工作讓忙得暈頭轉向,姜予眠在實驗室熬了兩天,眼角冒出黑眼圈。
許朵畫在宿舍群吐槽工作太忙,老員工把當免費跑的時候,姜予眠也提了一:“熬了兩天,整個人都不好了。”
徐天驕最近春風得意,看倆在群里訴苦,大方的說:“最近得了幾套護品,功效不錯,改天寄給你們。”
許朵畫連發一串謝表包,姜予眠已經被去工作,沒再看消息。
等空閑下來,群消息顯示99+,許朵畫總聊各種事,也懶得翻看,就這麼過去了。
徐天驕把護品分三套準備寄出去,姜予眠卻遲遲沒有回復。
快遞小哥上門收件,見擺著三個盒子:“這三個都要寄嗎?”
徐天驕低頭看著在盒子上的紙條,從中拿走了姜予眠的那盒,說:“寄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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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手里的事,姜予眠走出實驗室,終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沈清白隨后出來,在旁停下:“最近辛苦了。”
姜予眠回頭沖他笑笑:“你也是。”
沈清白單手兜,側頭問道:“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姜予眠十指握,掌心往下,活筋骨,“打算回去睡兩天把覺補回來。”
姜予眠這個人,聰明、善良,卻不輕易與人心,沒人知道在想什麼,沒人能猜到下一步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