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溪被阮躍華惹得笑了一晚上, 一直到睡覺前,躺在床上還一會發出一陣笑聲。
阮潔躺在旁邊,沒有多想別的, 一心在回味的味道。
阮溪笑完了想起正事來, 翻個面對阮潔,和說:“對了,明天下午你瞧著太的高度, 往西落一半的時候, 你到去金冠大隊的必經的那條路上等我。”
阮潔回神想一下,“去學習嗎?”
阮溪點頭,“嗯, 我帶你去找凌爻, 讓他教我們。”
阮潔應一聲, “好的。”
在紉機前忙活了一天,又走了十幾里的山路回來,到家也沒有休息,阮溪這會已經很累了。而且這習慣了早睡,說完話打個哈欠,很快就睡著了。
阮潔腦子里沒什麼煩心事,睡得也很快,閉上眼一會便睡著了過去。
夜靜悄悄, 邊屋另間房里偶爾傳出幾聲咳嗽聲。
正屋西頭的房間里,阮長貴和孫小慧憋一肚子氣并肩躺在床上, 兩個人同時著百爪撓心,憋得甚至有些睡不著, 在夜中看著帳頂深氣。
好片刻, 孫小慧開口說:“我怎麼也沒想明白, 你說小溪有什麼本事,能把老裁哄得團團轉?替出頭給撐腰,還給發工錢。”
阮長貴深深吸口氣,“我哪里知道,我要是知道怎麼哄,我早當裁吃香的喝辣的去了,還天天在工地上拼死累活的掙那點工分?”
孫小慧猶疑著慢聲開口:“你說有沒有可能……是因為小溪長得漂亮?”
就阮溪那模樣,平時又打扮得干凈整齊,從不穿打補丁的裳,用紅頭繩扎著兩烏溜溜的大辮子,在整個鳴山都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
阮長貴聽到這話瞬間覺得不對味,他眉心一蹙,看向孫小慧道:“你別跟我這生什麼齷齪心思,老裁七十多歲了,小溪才十四,你在說什麼呢?”
孫小慧小聲嘀咕:“我也沒說什麼,是你自己想歪了……”
阮長貴著火氣道:“閉上你的臭!”
孫小慧自知自己這話說得確實齷齪,不說老裁年紀大得本不可能,就算他再年輕個十幾歲,他那心高氣傲的子也不會有這種心思,于是便閉了。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想不通,憑老裁如此心高氣傲之人,所有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一個徒弟沒正經認過,為什麼單單對阮溪這麼好呢?
難道是因為手藝學得好?
不可能,阮溪打小就不擅長針線活。
孫小慧躺著深呼吸,片刻又說:“要不我們讓躍進也去試一試?”
阮長貴覺得在說夢話,“你覺得老裁會收?”
孫小慧轉過頭道:“不試試怎麼知道?當時小溪不也就是去試一試,這一試不就試上了?我們躍進可比小溪聰明多了,說不定更招老裁的喜歡呢?”
阮長貴不想管,翻個道:“你先攢出半籃子蛋再說吧。”
家里總共就五只老母,每天下三四個蛋不等,的時候只下兩個。半籃子蛋足夠攢上一陣子的,攢好了去拜師,那都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孫小慧想到半籃子蛋就覺得疼,當時劉杏花把半籃子蛋給阮溪拿去霍霍,是促使決定分家的導火線,現在自然還是覺得舍不得。
但是疼了一會又想——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以前從沒想過這事是覺得完全不可能,但阮溪現在已經做到了,那說明老裁也不是鐵板一塊臭石頭一堆,只要能對上他的胃口就行。
如果阮躍進能跟著老裁學,老裁這年紀活不了幾年了,他家以后豈不就輕松了?要是能把阮溪從老裁邊給走,那就更舒心解氣了。
這丫頭最近真是讓足了憋屈氣。
這口氣總不能一直這麼憋著,總是要出的吧。
吃了,笑了一晚上,夜里的夢也香甜,清晨起床后阮溪的心也是很好的。仿若山間的鳥兒,哼著歌洗漱梳頭,在編好的辮梢上綁出蝴蝶扣。
吃完早飯準備出門去金冠村,阮溪從樟木箱子里拿出兩本書本裝進書包里——一年級的語文和數學。怕阮潔拿了不惜,所以就自己裝著了。
沐浴著清晨的不急不趕走到老裁家,老裁正在院子里鍘煙草。
山上不到洋氣的紙煙,漢子們的都是煙鍋子,而煙草都是自己家在地邊上種上那麼幾棵,曬干了自己鍘碎,裝在煙袋子里,完一鍋再挖上一鍋。
阮溪找地方放下書包,去到老裁面前說:“師父,要不要我幫你?”
老裁認真鍘他的煙草,頭也不抬道:“不用,自己鍘的更有味。”
阮溪笑笑沒再說話,想著他怕是就想一邊鍘一邊聞這味吧。
看了一會,想到點別的,又開口問:“對了師父,今天下午我早點走,行嗎?”
老裁還是不抬頭,“隨你,我這邊無所謂。”
又不是他學手藝,來不來都隨,看自己方便罷了。
阮溪看他鍘煙草鍘得認真,也就沒再湊在跟前和他說話,轉仍自己去找活干,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掃得干干凈凈,地板更是得一塵不染。
等老裁忙完,又跟老裁學點東西。
老裁教東西沒有章法,都是隨便想起來什麼就教什麼。也就阮溪不是個新手,不然覺得還真像別人說的那樣,從他這里很難學什麼手藝。
老裁的徒弟不好當,還真不是別人訛傳的。
中午,阮家正屋當間里。
阮長貴今天中午不回來,孫小慧和阮躍進阮躍華娘兒仨坐在桌邊吃飯。阮躍華到現在還垮著個一張臉,滿腦子都是昨晚差一點就能吃上的。
阮躍華年齡小又是個皮猴子,孫小慧不管他。
和阮躍進說自己昨晚認真想過的事,先開口問他:“躍進,你想當裁不?”
這話起得很突然,阮躍進愣了愣,看著孫小慧問:“什麼意思?”
孫小慧:“意思就是你如果想當的話,我就攢半籃子蛋讓你拿去找老裁拜師父。跟他學手藝,你以后就是我們鳴山上唯一的裁了。”
阮躍進還是有點愣,“他不是已經收了阮溪當徒弟了嗎?”
孫小慧本不把阮溪放在眼里,“收了又怎麼樣?只要他愿意,再教十個八個也是可以的。再說了小溪能學嗎?學不,也就能充個打雜的。”
看阮躍進不說話,又問:“你就說你想不想?”
阮躍進又默聲片刻,點了頭道:“想是想,就怕他不收我。”
這山上誰不想當裁,每天風吹不著雨淋不著,人人敬重,不用干苦力活靠門手藝就可以活得十分滋潤,連傻子都知道當裁是件差事,比供銷社的服務員還牛。
阮躍進知道老裁的格與為人,還是有很多顧慮的,覺得這件事難度很大。但孫小慧對他極有信心,對他說:“怕什麼?去了再說,難道你還比不上小溪那丫頭嗎?到底是娃子,腦子沒你靈活,各方面都差一些,能你不能?”
阮躍進從小就被孫小慧夸著長大,自信心可以說相當強。他低眉想一會,又看向孫小慧說:“我各方面確實都比強,就是怕老裁不喜歡我。”
孫小慧道:“怎麼可能啊?我兒子這麼聰明懂事,打小就招人喜歡。”
阮躍進看著孫小慧的眼睛,瞬間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全面的人,他甚至覺得自己走進裁鋪就能讓老裁青眼,于是沒再猶豫,點頭道:“嗯,我去試試。”
孫小慧忍不住高興起來,“再等幾天,我很快就把蛋攢齊了。”
靠家的五只老母當然是不行了,想好了,只要阮躍進愿意去,就到別人家借蛋去。這家借一點那家借一點,半籃子蛋也不過就幾天的事。
先把蛋給阮躍進拿去拜師,以后再慢慢還就是了。
和阮躍進商量好這事后心里舒坦了,仿佛已經看到了阮躍進出師為了裁的樣子,心里有勁,吃完飯立馬便挎了籃子出去,找各家借蛋去了。
下午,太落至西半空。
阮溪瞅準時間,和老裁打聲招呼,背上書包走人。
走到去往眼大隊的必經之路上,看到阮潔正蹲在路邊撿石頭玩。輕著步子走到阮潔面前,手在阮潔腦袋上拍一下,嚇得阮潔忙抬起頭來。
看到是阮溪,阮潔笑一下連忙站起來,“姐,你來啦。”
阮溪帶著一起往前走,“等我很久了嗎?”
阮潔道:“沒有,我是看著日頭來的。”
姐妹倆一邊說話一邊往前走,阮溪帶阮潔去幾個常去的山坡上找凌爻。
在老地方找到凌爻,阮溪遠遠揮手他一聲,拉著阮潔到他面前。
凌爻看著阮溪時滿臉笑意,看向阮潔則是滿臉的客氣,和打招呼:“你好。”
阮潔和凌爻從來都沒接過,更沒說過話。因為凌爻是大城市的城里人,心里下意識覺得有一些別扭,所以拘束著回了一句:“你也好。”
聽到這話,阮溪忍不住笑了一下。
阮潔更覺不好意思了,輕輕拍阮溪一下,“你笑什麼啊?”
阮溪不笑了,從書包里掏出語文和數學課本,放到石頭上說:“廢話不多說,那我們這就開始吧。就從一年級的語文和數學開始,麻煩凌老師了。”
凌爻溫著聲音道:“不用我老師。”
說完他也去翻了翻書包,在書包里翻出兩三個白的石灰塊。
他給阮溪和阮潔一人發一塊,手放到石頭上,“我在山上撿來的,沒有紙和筆可以用,就寫在這塊石頭上吧,寫滿了可以掉,再寫新的。”
阮溪了石灰塊在手里,看向凌爻笑笑,“你想得真周到。”
學習不筆確實不行,沒有筆和紙,那就只能找別的東西代替了。
凌爻既然答應了阮溪這件事,便就是認真的。他做事向來也都是這樣,要麼就不做,要做的話就要做好,不會去敷衍了事。
他和阮溪阮潔一起趴在石頭邊,先拿語文書翻開,征詢阮溪和阮潔的意見,“那就從語文先學起,你們看行不行?”
阮溪點點頭,“行。”
阮潔沒有想法,阮溪說行就行。
凌爻拿語文書看了一會,又看向阮溪和阮潔問:“二十六個字母,你們會嗎?”
阮溪沒多想,直接沖他點頭,“會的。”
阮潔卻猶豫了一會小聲說:“我只記得abcdefg,其他的就想不起來了。”
凌爻沖點點頭,于是便從二十六個字母開始教起。
他先教發音,打算把發音全部教好,等阮溪阮潔會背會默寫,再教聲母和韻母上的知識。總之從零起步,一點一點慢慢來,一口吃不胖子。
下午剩下的時間,阮溪便和阮潔在石頭邊趴著學習。先聽凌爻講,然后們看著課本,拿著石灰塊在石頭上去寫,一個字母寫個十遍八遍。
阮溪其實是不需要學的,但得裝個樣子,所以仍然很認真。
認真到傍晚回家,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但阮潔卻并沒有放松下來。不管是走路還是到家開始干活,都還在嘀嘀咕咕地背字母。
劉杏花被嘀咕得好奇,沒聽出在嘀咕什麼,便問:“念什麼呢?”
阮潔聞聲回過神,連忙道:“哦,,我這是在學習呢。”
劉杏花更聽不懂了,“學什麼習?”
阮潔看向阮溪,阮溪便出聲解釋:“就是學認字,多識一點字。”
這個劉杏花聽得懂,認可地點點頭,“多識字是好事。”
孫小慧剛好從外頭走過去,聽到三個人的對話,忍不住在心里自顧嘀咕——死丫頭真是沒事想一出是一出地瞎折騰,費勁識那麼多字有什麼用?
管它識字多,哪怕識一斗的字呢,那一斗的字能變一斗的糧食嗎?
看看吊腳樓那一家識字多的,在這里還不是窮得穿草鞋。
暗自嘀咕著進正屋里去,把手中籃子里的幾個蛋小心拿出來放起來收好。
暫時心思都在大兒子阮躍進上,沒空管阮潔,等攢好蛋讓阮躍進去找老裁拜了師,得了閑再空去收拾那個死丫頭不遲。
為了讓阮躍進去拜師,接下來的幾天,孫小慧每天都會出去借蛋。有時候多一點有時候一點,每一顆都放起來攢著,在籃子里一層層堆起來。
阮溪沒關注孫小慧有什麼作,主要是沒那心思和力往這二媽上浪費。每天還是早上去老裁家,下午再掐著時間和阮潔會和,去找凌爻學習。
阮潔學東西很慢,但好在學得認真,一點都不懈怠。
凌爻教們記完二十六個字母,開始教聲母和韻母的時候,又們背數學上的乘法口訣表。有空就放在里念著,從一一得一念到九九八十一。
這幾天沒人找老裁做裳,阮溪下午都是看著太的高度定點走人。
前幾天都沒什麼,然今天在背起書包打了招呼準備走人的時候,老裁突然對說了一句:“明天你就不用來了。”
阮溪聽到這話一愣——這是什麼意思?收當徒弟半個月都沒到就要讓走人了?可最重要最核心的,對于不同服裝的版型和畫圖剪裁,他都還沒有教過呢!
是因為早走所以有意見嗎?可以說出來的呀!
老裁看著阮溪的臉也不著急,慢吞吞從上掏出一張小票和一些錢來,送到阮溪面前才又繼續說:“去公社給我打半斤酒回來,饞了。”
阮溪形一松口氣——師父啊!說話干嘛大氣啊!
手接下酒票和錢,應道:“知道啦。”
老裁躺到搖椅上,悠閑著又說:“柜子里有個酒葫蘆,拿那個去打就行。里面還有幾塊桃,放了有些日子了,再不吃要壞,你拿去吃吧。”
阮溪想了想,去公社來回要走四天山路,于是看著老裁道:“那我就不客氣啦。”
老裁“嗯”一聲,“去吧。”
阮溪拿鑰匙去柜子里取了酒葫蘆,并把老裁說的那幾塊桃裝進書包里。桃用牛皮紙包著,里面也就還剩下三塊,但在這年頭已是奢侈了。
阮溪拿著酒葫蘆背書包走人,走兩步忽又折步回來。
站在老裁面前,猶豫一會問:“師父,您這還有酒票嗎?”
老裁睜開眼看著:“你想干什麼?”
阮溪眉眼一彎,說話像摻了糖:“借一張唄。”
老裁看片刻,輕吸一口氣,從口袋里又出一張票,往面前一送。
阮溪連忙手接下來,笑容染亮,聲音更顯清甜:“謝謝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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