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秋這節日最重要的環節是賞月,白天可沒有太。快到傍晚時,周家如約而到。
春絨開了院門,一眼周鴻飛,很快將目移回來,一邊笑著解釋姜崢和俞嫣還沒回來,一邊將周家人請進來。
“去哪里了?可是去買東西了?我們帶了些過來!”冷春華說著略抬了抬手里的東西。不僅是,周浩廣和周鴻飛手里也都拎著東西。
春絨趕忙手去接,又朝院喊人。竊藍和青葉小跑著迎過來,接過周家人帶來的禮。春絨笑盈盈地說:“我們夫人想學游水,六郎最近每日都會帶著夫人出去學游水。往常這個時候已經回來了,今日許是因為過節街上熱鬧才耽擱了些。”
周鴻飛立刻說:“是我們來早了。”
春絨笑笑,沒接話。
倒不是姜崢和俞嫣待客不周,確實是周家來的比約好的時辰早了些。周平安嚷嚷著早點過來,冷春華也想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忙的,所以來早了許多。
穿過栽種一排排文竹的庭院,到了方廳,周家人坐下。春絨和和竊藍端來糕點和水果。
周平安去拉春絨的子,問:“今天有沒有芝麻餅吃?”
春絨笑著他的頭,說:“今天不吃芝麻餅,要吃更好吃的月餅。”
“哦——”周平安拉長了音,慢吞吞點頭。雖然有好吃的月餅,可他還是因為吃不到芝麻餅而有一點點失。
“月餅也很好吃哦。平安嘗嘗這個,是不是很好吃?”春絨挑了幾塊碧綠的月餅,遞給周平安。
還沒吃呢,好不好吃暫時不知道。可是這枚月餅做一片樹葉的形狀,好看得不得了。周平安將月餅捧在手心里,眼睛亮晶晶的。一雙小手像捧著一件大寶貝。他喃喃:“哇,這麼好看呀,好看得我不舍得吃啦!”
春絨忍俊不,道:“再好看的東西也是要吃的呀。平安將它吃,才能說明它好吃,才是對食最好的夸獎。”
“嗯!”周平安認真地點頭,張開咬起來。
周鴻飛的目始終沒舍得離開春絨一息,那些過往的朝夕紛至沓來,和今日今景重疊。
冷春榮瞥了周鴻飛一眼,轉眼向春絨,頗為慨地說:“都說江南郎溫似水,可和春絨比起來,我們簡直了潑婦!”
“您說笑了。”春絨道。
周浩廣難得開口:“胡說,你才不像潑婦。”
后半句的“你最溫”,終究是沒好意思說出來。周浩廣輕咳了一聲。
竊藍從外面進來,說:“不知道哪來的野貓把賞月用的葡萄給糟蹋了。春絨姐,我現在去買一些!”
春絨遲疑了一下。周鴻飛的目讓想忽略都不行,有些不想再在這里招待周家人。趕忙說:“我去吧。上一份就是我買的,我上次挑選過,知道哪家更好些。”
竊藍眨眨眼,心道上次的葡萄不是跟著春絨一起去的嗎?不過也沒多過問,年紀比春絨小,大多時候都是聽春絨的。
春絨往外走,背后傳來竊藍對周家人說著野貓糟蹋葡萄的事。
“可過分了。那臭貓也不吃葡萄,偏要把葡萄一顆顆揪起來當球玩,把自己爪子都弄臟了,好東西都被它糟蹋了……”
春絨已經走到了院門口,竊藍清悅的聲音被關在了院門。沿著河畔往集市去。因是中秋,今兒個好像哪里都很多人。絡繹不絕的人三五群和肩而過。偏過臉,向一旁的河水。
垂柳間,一小院門前的石磚路直接接到河邊,又有幾艘小船停著河邊,從枝頭飄下來的綠葉在半空著打了個卷兒,翩翩落在停船之中。
一陣風吹來,帶來秋的涼意。
春絨轉過臉,向落了一地的樹葉。落葉雖然仍是綠,可卻實實在在給秋的來臨做了鋪墊。春絨恍惚,秋天到了呢。
兩三個六七歲的孩手里舉著糖人,從春絨邊跑過,帶來一陣專屬于孩的無憂笑聲。他們已經跑遠了,春絨耳畔還游離著他們的可笑聲。
再看遠的人群,個個臉上帶著笑。雖是因為節日,那可行間的閑適自在卻是京中極為見的。
春絨自小生在京中,自小生活在一群貴人邊,永遠謹慎小心,每一個作每一句話都要思之又思,深刻明白那一片紙醉金迷的奢貴之下,是怎樣的白骨堆。唯有小心再小心,不做他人榮華富貴下的白骨。
京中不像這兒,這里好像迎面吹過來的風都是緩慢悠閑的。
春絨收了思緒,去集市買了葡萄往回走,尚未回去,迎面看見了周鴻飛。他氣吁吁地跑過來,鼻翼上還有一汗,一看就是急急忙忙一路狂奔而來。
周鴻飛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開口:“聽竊藍說,你們要快離開蘇州了?”
春絨點頭,道:“聽說是打算往九啟程。不過什麼時候出發還不知道。”
微頓之后,春絨補充一句:“我們做奴婢的,自然是要聽主子的意思。”
周鴻飛張了張,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蘇州也很好,不是嗎?”
這話,春絨沒接。
當初是怎麼拒絕周鴻飛的?為了讓他死心離開,冷言冷語:“我早習慣了京都的繁華,誰愿意跟你去窮鄉僻壤生活?”
春絨沒說話,周鴻飛有些急。可有些事,卻記不得。他只能再低聲道:“也……也不算窮地方。”
春絨收回思緒,問:“你來時,我家六郎和夫人回去了沒有?”
“還沒。”周鴻飛搖頭。
“該回去了。”春絨道。
周鴻飛抿應了一聲,跟在春絨的后,往回走。兩個人一前一后,一直保持著三五步的距離。
卻不想,這一幕剛好被俞嫣和姜崢看見。
俞嫣和姜崢并肩立在橋上。姜崢低著頭,正在剝糖紙。俞嫣手里握著一個小孩子玩的七彩風車,目視前方,著春絨和周鴻飛離去的方向。
姜崢剝掉糖紙,將方方正正的水晶糖送到俞嫣邊。俞嫣張來吃,的瓣過姜崢的指端。
姜崢收手時,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走吧。周兄一家應該提前到了。”姜崢道。
俞嫣收回向春絨背影的目,點頭說好,跟姜崢一起往橋下去。橋上人來人往,還有些小販舉著販賣的東西。
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懷里抱著一大捧花,迎面跑過來,停在姜崢面前,笑出一對小虎牙:“過節啦,給夫人買支花吧!”
姜崢神疏離淡漠地瞥著,溫聲淡語:“今日是中秋,不是七夕。”
小姑娘眨眨眼,顯然不知道怎麼接話。
姜崢并不想理這個小姑娘,他將手搭在俞嫣的后腰,打算離開。目掃向俞嫣的時候,不由頓住。
俞嫣微微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姜崢在心里“嘶”了一聲。他轉頭去看那個小姑娘,見小姑娘耷拉著腦袋正要離開。
顯然,今日是中秋不是七夕,買花的人可不多。而且懷里抱著的花兒,隨可見。
“都要了。”姜崢道。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踮起腳來,高高興興地將懷里的花捧給俞嫣,甜聲說:“夫人好好看,像仙下凡一樣!”
“你也很可,長大也會變仙哦。”俞嫣彎眸接過遞來的花束,捧在懷里。
姜崢瞥一眼花上粘的泥土,眉尾輕挑——衫單薄,會不會隔著裳弄臟了山啊?
小姑娘仰著小臉,眼地著姜崢。
姜崢付了錢,和俞嫣一起下了橋。
俞嫣看見遠有一個攤子,賣些小玩,其中一個小老虎得虎頭虎頭,周平安應該會喜歡。指使姜崢去買,自己在原地等著。
姜崢過人群,買了之后回去找俞嫣。
今天的晚霞如淺霧靄一樣層層疊疊蔓延著,讓這傍晚的水鄉小鎮籠在一片溫馨的暖里。人群來來往往,唯俞嫣立在原地。今日穿了一淡淡的橙,清風吹拂,將的角吹起融畫的弧度。手里舉著的彩風車隨風變著,七彩的逐漸分不清。一大捧鮮花捧在懷里,鮮艷的花不爭風,反倒襯著一張靨燦若花仙。
姜崢深看了一眼,眸底笑意漸暖。
這燦爛花兒,買得值。
至于臟不臟的……若山臟了,洗干凈就是了,或者干凈。
兩個人回到家,俞嫣將手里的小老虎給周平安,他果然很喜歡。俞嫣將懷里的那捧花遞給竊藍收起來,然后和周家人寒暄了兩句,便和姜崢匆匆上了二樓凈手換。
一張長桌擺在庭院里,其上擺著賞月晚膳。
周浩廣看著姜崢坐下,笑著打趣:“青序,這賞月宴,你和我們一起吃?不怕難了?”
他又向俞嫣,道:“弟妹是不知道,以前在軍中的時候,他最初吃完就吐吐完再吃,后來干脆寧肯著也不吃。”
姜崢軍中的經歷,俞嫣知道一些。今日聽周浩廣提起,心里仍舊有點不是滋味兒。道:“周兄怎麼就揭人傷疤呢?”
周浩廣哈哈大笑,道:“這是小夫妻一條心,不讓說啊!”
姜崢看了俞嫣一眼,對周浩廣指了指面前的食盤。周浩廣瞥一眼,這才知曉姜崢還是吃獨一份,并不和他們其他人吃同樣的東西。
姜崢拿起一塊月餅,咬了一口,慢悠悠道:“釀釀親手給我做的。”
周浩廣“嘖”了一聲,出三手指,道:“誰沒有啊。我家里三屜呢!”
他朝著坐在邊的冷春華了一眼。忽然想到他從軍剛回來那一日正好是中秋,冷春華哭著撲進他懷里,向他哭訴這些年每年中秋都是帶著孩子孤零零的……
周浩廣忽然抓住了冷春華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冷春華不明所以,剛想推開他的手,遠忽然有人放煙花。
天還沒黑下來,這束煙花是今晚的第一束。庭院里原本在說話,也都仰起頭向這束煙花。這束煙花是個開始,當這束煙花消散于天幕,一束束煙花從不同地方升騰。
周平安跳起來,大聲說:“我們也放煙花!”
俞嫣問:“平安敢放煙花嗎?”
“敢啊!”周平安拍了拍自己的小脯,一臉驕傲,“去年我就親手放了!”
那邊青葉和竊藍已經將煙花擺好。周平安趕忙過去,拿了一香引燃飲子,然后趕忙跑開,一束直沖上天幕,又在天幕中綻開。
俞嫣明眸澈澈,瀲出幾分心。從小到大,見過太多的煙花了,還沒有自己親手燃放過呢!起,要親自去試試。
“竊藍,給我拿香!”近距離研究這煙花的引子,朝手手。
香遞到手里,卻并非竊藍遞來的。一回頭,就看見姜崢立在后。兩個人相視一笑,俞嫣握著那支香小心翼翼地點燃煙花引子。
“這樣算點燃了嗎?”俞嫣喃喃。話音尚未落,一簇便直直地升起。目跟隨著這簇,看著它升到最高,然后一下子綻放開來。
當煙花一下子綻開時,俞嫣忽然想到了當日大婚紅蓋頭摘開,第一眼看見姜崢時,心里那不為人知的悄悄綻放滋味。
垂在側的手忽然被握住,俞嫣回頭,向姜崢。天已黑,暗幕之中綻放著盛大的煙花,流朝著四方綻去,又流般滴落,好似降落在牽手并肩的一對璧人周圍,將天造地設的一對夫妻籠在只屬于他們的天地。
竊藍跟青葉躲起來說了一會兒話。從廂房里出來時,便看見春絨一個人立在那里著漫天的煙花發呆。周鴻飛立在不遠,目始終黏在春絨上。
竊藍想了想,在晚些時候,四下都歇下時,鉆到春絨房中,爬到床上去,和說話。
“春絨姐,我們說說話吧。”向來是個活潑的子,也不覺得直接爬到春絨的床上有沒有冒犯。
“好啊。”春絨往里挪了挪,給多騰出些地方。原先在京中,兩個人認識時間并不多,平日里都有事做,實在說不上關系多好。不過這一路上,兩個人越來越悉,關系自然也越來越好。
春絨先起了話頭:“那就說說你和青葉吧。”
竊藍臉上飄上一抹紅,有一點不好意思。不過仍然大大方方地點頭,道:“春絨姐是想問什麼嗎?”
春絨默了默,才道:“你們走得這麼近,誰都看得出來,你不會覺得不太好嗎?”
“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啊!”竊藍說。
春絨蹙眉:“我認識青葉很多年了,倒不是覺得他人不好。可人總會變的。你現在還是沒出嫁的姑娘家,如果以后你不喜歡他了或者他不喜歡你了,怎麼辦?”
“可就是要大膽地相了才知道兩個人合不合適啊。難道要像我們郡主那樣,嫁給陌生人?”竊藍道,“我也不是說我們郡主現在過得不好。可不是誰都能像郡主那麼幸運呀,若是盲婚啞嫁嫁給一個陌生人,后來經過努力也不能互相喜歡多慘?我覺得我和青葉現在這樣好的。要是過一陣子不喜歡對方了,那就及時止損唄。”
春絨聽了竊藍這話有些驚訝。原先只覺得年紀小子活潑,如今才知道是個這麼有主意的。沉默地琢磨著竊藍的話,一時之間也分辨不出對不對。
竊藍一雙眼珠滴溜溜轉了轉,向春絨,道:“春絨姐,該說你的事了。你喜不喜歡周二郎呀?”
春絨遲疑了一下,才點頭。
竊藍立刻坐直了子,質問:“那你干嘛不理人家啊?”
春絨言又止。片刻后,嘆了口氣,低聲道:“不早了,睡吧。”
說著,春絨便躺下了。
竊藍也跟著躺下。
過了一會兒,一片寂靜中,竊藍再開口:“春絨姐,你原先是不是不敢離開故鄉跟他走?對以后有很多顧慮?”
春絨沒說話,可竊藍確實說對了。
怎麼敢呢?自小沒離開過京城,甚至沒有離開過姜府。突然要將下半輩子托付給一個認識不久的郎君,跟著他背井離鄉,遠離自小認識的所有人去一個陌生地方。山高水長,選擇跟他走,可能再也回不來故土。那些喜歡,值得拿下半輩子去賭嗎?
長夜寂寂,響起輕輕的一聲嘆。
第二天,竊藍找到了青葉,兩個人躲起來嘀咕了幾句,然后青葉出了門,去了一趟周家。
當日傍晚,周鴻飛再次過來。這一次,他兩手空空,并沒有像之前那樣找各種送東西的借口。他開門見山,直接去找春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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