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chapter49]/晉江文學城首發

　疏月溶溶,槳聲燈影中的月河，波漾。

　耳邊的江南小調又換了一支，陸時晏卻什麼都聽不見般,直直看向對座之人：“你說什麼？”

　那注視的目里幽深如潭，表面平靜，闃靜又掩著驚濤暗涌。

　沈靜姝著湖縐的手指不由更,心弦有一的猶豫，但也就那麼一瞬，深吸口氣，迎上男人凝的目：“我說,我們離婚吧。”

　陸時晏眸陡然暗了。

　逶逶搖曳的影里，他嗓音低沉：“別拿這種事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大概是最難說的一句話總算說了出來，那份張的緒反倒松懈下來。沈靜姝面容恬靜，輕聲道：“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何況是拿這種事。”

　陸時晏定定看向,試圖從面上尋到一端倪。

　可面前之人的神是那樣平靜，靜到有些冷,如冬日里的一月,皎潔冰冷，遙不可及。

　著瓷杯的指關節漸漸泛白,男人轉臉看向船尾,嗓音稍提：“靠岸,停船。”

　那頭劃船的老師傅聽到吩咐,愣了一下，探出半個子朝前喊：“先生，你定的是全程游覽,這才走半程不到呢。”

　“停船。”

　不容置喙的語氣，再加上男人周森冷的氣勢，直人心里都抖上三。

　那老師傅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頓時意識到什麼，也不該再多，忙答應道：“好的好的，您稍等，我前頭就靠岸。”

　船緩緩往岸邊靠去，等停穩之后，沈靜姝沉默地站起，理了理旗袍的擺。

　陸時晏長步子大，三兩下上岸邊樓梯，轉過，看著慢慢走來的人，薄抿，到底還是朝出手。

　著那只過來的寬大掌心，沈靜姝眸稍頓。

　默了兩秒，搖頭：“不用。”

　盛夏晚風里，修長的手微僵，卻沒收回，而是一把拽住纖細的手腕。

　沈靜姝錯愕看向前的男人。

　陸時晏并未看，只留給一個廓深邃的側面，拉著就往岸上走。

　夜幕藹藹，劃船老師傅看著那對小匆匆離去的背影，咂舌嘆：“開始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吵起來了？唉，現在的年輕人啊。”

　古鎮青石板街道凹凸不平，沈靜姝的手腕被握的很很，有那麼一瞬間，都懷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手折斷。

　他就這樣拉著一直往前走，的腳步都快跟不上，沒一會兒就氣吁吁。

　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出聲道，“陸時晏，你慢些——”

　聽到聲音，陸時晏腳步停下。

　沈靜姝一時不防，險些撞到他的懷中，鼻尖嗅到男人上沉沉的木質檀香氣味，心跳仿佛了一拍，連忙朝后退了一步。

　他低頭看，語氣冷：“跟不上的話，我不介意扛你。”

　沈靜姝咬了咬，低聲道：“……不、不用。”

　他收回視線，繼續拽著往前走。

　但步子卻是放慢了些。

　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話。

　在這份抑的沉默中，倆人回到酒店，上電梯。

　房卡滴滴兩聲打開，沈靜姝被拉著進了門。

　門剛關上，男人倏然轉，直直將抵在門上。

　高大拔的軀如即將傾倒的玉山，強勢的氣場鋪天蓋地襲來，沈靜姝的心臟猛地，腳步下意識往后退去，卻到冷的門板。

　退無可退，猶如困。

　強行住心底翻涌的緒，仰起臉兒，迎上男人的視線：“你不要……”

　話還沒說完，臉頰就被微糲的手掌掐住，力道到骨頭都疼。

　他垂下頭，黑眸沉沉：“為什麼？”

　沈靜姝：“你…你冷靜一些，我們好好說。”

　頰邊的被得鼓起，清澈黑眸在廊道燈下約泛著水般，像只楚楚可憐，瘦小無助的小羊羔。

　可從這張嫣紅小里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冷漠絕。

　陸時晏濃眉鎖。

　他不明白，幾個小時前還與他相擁而眠，耳鬢廝磨的人，怎麼突然就提出離婚。

　“陸時晏……”

　沈靜姝抬手，一一掰開他著自己的手指，柳眉輕蹙：“冷靜點，坐下心平氣和的說，好嗎？”

　心、平、氣、和。

　陸時晏眼底劃過一抹諷意，他的太太要跟他離婚了，他還能心平氣和？

　默然半晌，已經全然掰開他的手指，輕輕的握住他的手，放了下來。

　“我需要理由。”他站直子。

　“我會給你理由。”

　松開他的手，而后從他的臂彎下鉆出來，朝著客廳沙發走去。

　他們住的是總統套間，一個主臥搭個小客廳，此刻，橘黃燈明亮，傾灑在棕黑皮質沙發上，明明是溫馨的氛圍，可空氣中卻是一片沉抑冷冽。

　沈靜姝在沙發坐下，又看向大步走來的男人。

　陸時晏坐在斜側的單人沙發，冷俊的臉龐沒有半點緒。

　稍定心緒，沈靜姝雙手疊放在膝邊，緩聲道：“你很好……”

　陸時晏輕嗤：“好人卡？”

　沈靜姝：“……”

　垂了垂眼，再次抬頭，眼底是一片冷靜：“不是好人卡，只是單純表達我對你的看法。你很好，真的很好，和你結婚這一年來，你幫了我很多，對我和諸多照顧，我真的很激你……不過你也清楚，從一開始，我們結婚就是各取所需——我需要讓安心養病，你需要給陸爺爺一個代。但這一年相下來，你家里人對我并不是很滿意，我也知道，這樁婚姻是我高攀了你家，我這個份不夠資格當陸家……”

　緩了緩語氣，淡聲道：“現在我不在了，我和你結婚最大的理由也不復存在，這樁婚姻也沒繼續下去的必要。”

　“你把我當什麼？”陸時晏看向，不冷不熱道：“用完就踢的工人？”

　男人投來的目太過鋒利，仿佛穿過的軀殼，窺探心深的想法。

　沈靜姝下意識偏過頭，眼睫輕，低低道：“對不起。”

　“我不需要你

　的對不起。”

　陸時晏冷聲道：“如果因為去世，你就要和我離婚，那這個理由，我不接。”

　沈靜姝愣了愣，沉默許久，低聲道：“去年在桃源小館，我向你提議結婚時，已經將我的想法說的很清楚了。說起來，也怪我，全信了的話，沒有問清楚你家的背景……”

　早知道他家世顯赫至此，第一面就不該去見他。

　開了個錯誤的頭，就一步步騎虎難下。

　“當然，我決定離婚，不僅因為離世，更重要的一點，是我們兩個不適合。”

　沈靜姝仰起臉，烏黑的瞳眸在中迷濛：“作為陸太太，工作上我不能幫到你任何，經濟條件上，我的工資攢一輩子也買不起云景雅苑一個客廳。生活上，你有保姆給你做飯洗打掃衛生，我反倒沾了你的，也過上來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也許，我該像你媽和你伯母說的那樣，乖乖在家，給你生孩子、帶孩子......這似乎是我唯一能發揮的作用。”

　“但我大概天生就是勞碌命吧。”

　出一抹笑，自嘲：“等我嗓子恢復了，我還是要回劇團唱戲的。一旦唱起來，我可能又要像之前那樣忙碌。你忙，我也忙，夫妻間聚離多，并不是好事。”

　陸時晏沉道：“我從來沒有阻止你工作。”

　“是的，你沒有。但你家里人的態度，讓我無法忽視，無形中給我一種心理力，讓我覺得愧疚、自卑……”

　著男人俊的廓，沈靜姝的聲音很輕，仿佛從遙遠風中縹緲傳來：“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會有這麼一天。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門不當戶不對的兩個人，怎麼過下去……”

　恍惚間，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個影評：幸虧Jack沉海底，才造就這段偉大的。如果Jack和rose一起離險境，上岸后，一個養尊優的富家和一個無分文的窮小子，水相逢的能持續多久呢？抵得過漫長歲月柴米油鹽、蒜皮的磋磨嗎？

　“這段時間真的很謝謝你。”

　沈靜姝朝他出個真心實意的笑，語氣平和，如面對友人般：“去年我們能坐下來，有商有量的結婚，那現在……好聚好散吧。”

　相信，憑借著他的家世地位和相貌，就算是二婚，也能找到許多優質的對象——或是夏怡那樣的富家千金，又或是年輕貌、溫順、愿意在家相夫教子的生。

　好聚好散？

　陸時晏眉宇間一片沉郁，手指攥著，凝視：“如果我說，我不同意呢？”

　沈靜姝蹙眉：“都是年人，保持些面……”

　陸時晏冷道：“所以你已經決定了？”

　沈靜姝眼神略顯飄忽，兩秒鐘后，低下頭：“是。”

　長痛不如短痛。

　繼續糾纏下去，無非兩種結果——

　妥協，放棄事業與夢想，生兒育，當好陸太太。

　不妥協，在陸家人的橫眉冷對、各種嫌棄下，積怨氣，鬧的雙方都不愉快，家宅不寧。

　何必鬧到這個地步呢？

　倒不如趁著現在，心中對他、對這段婚姻還懷著激與歡喜時，將好定格在此刻。

　在答出那個“是”字之后，客廳里陷深深的靜謐。

　沈靜姝沒抬頭，盯著自己淺白的鞋面，腦子一會兒放空，一會兒又數著自己的心跳。

　一分一秒過去，在終于有些焦灼不安時，沙發上的男人忽然站起來。

　沈靜姝下意識看他。

　他也在看，四目相對，莫名覺得心虛，連忙躲開他的視線。

　陸時晏抿，抬步，朝著門口走去。

　沈靜姝微怔，一句“你去哪”險些口而出，又在看到男人修長的背影時，卡在邊。

　都提出離婚了，何必再問。

　難道住他，讓他晚上再繼續在一張床上睡嗎。

　稍失的瓣蠕兩下，終究沒有開口挽留。

　房間大門“啪嗒”一聲關上，沈靜姝著那空的灰暗門前，心想，這大概是他的回答，默認同意。

　他是縱橫商場的生意人，遠比更理智。

　也不知道在客廳里靜坐了多久，隨挎包里的手機發出兩下震。

　沈靜姝的眼珠微，回過神來。

　從包中出手機，是郁璐發來的消息。

　心里莫名泛起一難以言喻的失落。

　不自嘲，自己在期待什麼，難道以為是他發來的消息？

　現在不就是想要的結果嗎。

　手機微亮起的屏幕上，郁璐道：

　「怎麼樣，和你家陸總的古鎮之行如何呀？」

　「那家泥人出來效果咋樣，發張照片來康康？好看的話，我也要一個！」

　沈靜姝盯著這消息，恍然意識到一件事——

　坐船時，陸時晏急急忙忙拉著下來，那三個泥人落在了船上！

　心底驀得一，拿著手機就要起，可剛起，卻又頓住，隨后緩緩坐下。

　現在快9點，游船中心早已下班，而且古鎮里有那麼多船，一個一個找過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來和這三個泥人，真的沒什麼緣分。

　上一回沒等好，就出了事。這一回總算拿到手了，還沒帶回家，就落在了外面。

　郁璐那邊的消息又發了過來：「怎麼不回消息，難道這個點，你和你老公就開始過夜生活啦？壞笑/」

　沈靜姝垂眸，手指輕敲屏幕。

　本來想跟郁璐說提離婚的事，但想到郁璐馬上要上綜藝，且這邊的事還沒徹底辦妥，刪刪減減，最后還是沒說。

　靜其姝：「可能下午吹空調吹冒了，現在頭有點疼，璐璐，我這邊先休息了。」

　一只小鹿：「啊？冒嚴重嗎，嚴重的話個冒藥的外賣。」

　靜其姝：「不嚴重，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一只小鹿：「那你趕休息吧，晚安寶貝。花花/月亮/」

　對話結束，沈靜姝將手機放在茶幾上。

　轉臉看了眼窗外，黑漆漆一片。

　他會去哪里呢？

　去酒店前臺另外開一間房？還是，去古鎮附近的酒吧一個人靜靜？

　意識到自己又在想他，沈靜姝輕晃了下腦袋。

　他那麼大個人，人高馬大，有

　錢有手機，難道還會走丟不？

　在臥室拿了換洗和睡，走進浴室里洗漱。

　一直到凌晨，陸時晏都沒回來。

　臨睡前，沈靜姝還是給他發了條消息：「我先休息了。」

　等了會兒，沒回應。

　放下手機，關燈睡覺。

　一開始并沒立刻睡著，腦子里糟糟的想了很多事，大都是與陸時晏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后來夜深了，實在抵不過本能的疲憊，沉重的眼皮不控制地闔上。

　意識混沌間，好像聽到很輕很輕的“咔噠”一聲。

　***

　套房客廳里，沒開燈，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一點火。

　玻璃窗敞開，夜風從高樓灌進來，發出呼呼嘯聲。

　陸時晏坐在沙發上，兩骨節分明的長指夾著一細長的煙，煙頭亮起小小的紅。

　要和他離婚。

　借著窗外照進來的微涼月，他靜靜盯著茶幾上那三個小泥人。

　那個穿著黑西裝的小泥人，和那穿著白子拿著包的Q版的小孩，并排擺放在一起，那樣完，那樣般配。

　就像他們婚禮上，將的手，鄭重地到他的手中，目慈又包含期許：“阿晏，以后小姝就拜托你照顧了。”

　他握的手，與說了一聲“您放心”。

　白紗下臉頰泛著微紅，沒說話。

　煙了一又一，不知不覺，一盒煙就空了大半.....

　他并沒有煙的習慣，生意場上偶爾兩，或是累極了，煙解解乏。

　在和沈靜姝認識后，他就戒了。

　他喜歡和親近，擁抱、接吻、歡.好，頻繁且不知乏味，不能讓二手煙影響的健康。

　可現在，要和他分開。

　指尖抖了一下，滾燙的煙灰落下，落在黑皮鞋上。

　陸時晏眉心輕折，彎腰將煙灰撣盡，反手將那燃了一半的煙摁滅在明煙灰缸里。

　他看了眼那兩個并肩擺放的泥人，黑眸暗涌。

　良久，他從沙發起，徑直朝臥室走去。

　--

　沉夜未熹，臥室里一片寧靜，空氣中是淡淡檸檬清香混雜著沐浴后的清甜馨香。

　床墊一側往下陷一塊，沈靜姝的眼皮微。

　心頭有事，睡眠就淺。

　側是窸窸窣窣的聲響，睡意朦朧的想，他竟然回來了。

　還以為要到明天上午，兩人才會再次見面。又或者，他直接開車回滬城，讓律師來和聯系。

　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不過他既然愿意回來再見，或許……已經想通了吧。

　怔忪間，一雙結實的手臂忽然從后擁了上來。

　一陣薄荷煙草味混著檀香的熱氣兜頭將籠罩，男人低著頭，高的鼻梁抵在的耳后，嗓音喑啞：“沈靜姝，不離行不行？”

　本就所剩無幾的睡意，頓時然無存。

　他的懷抱溫暖而堅實，兩條手臂將抱得很，到靠在他膛的背，仿佛都能到他心跳的節奏。

　咚咚咚，咚咚咚。

　一時間，分不清是他的心跳，還是的。

　短暫沉默后，沈靜姝回過神，試圖翻，與他面對面流。

　但男人攬住的手臂不肯放松，只好放棄，眼皮半闔，嗓音因剛蘇醒還有些的啞：“我以為你能想明白的……”

　“想明白？”

　男人的頭更低了些，薄著脖后薄薄的皮，咬牙切齒的語氣，仿佛隨時將的脖子咬斷似的，“我想不明白。”

　沈靜姝：“……”

　還不等開口，后又傳來他低沉的嗓音：“你列舉了那麼多條不合適的理由，工作、經濟、生活，為什麼沒提到？”

　？

　沈靜姝長睫耷下，哪敢提。

　怕自作多，更怕越陷越深。

　“你別忘了，我們是協議婚姻……”

　閉著眼，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靜。

　那錮著肩膀的掌心愈，下一刻，他將的子掰過來。

　晦暗線里，他低頭盯著朦朧的廓，啞聲道：“可我早就違背了協議。”

　沈靜姝心底略微一，不解地看他。

　男人的手捧起的臉，黑眸盯著，一字一頓：“你這麼通聰明，怎麼看不出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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