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死后, 薛明翊和孩子們是真的不親近。

　他對兒一向疏于管教，后來發現問題又想彌補，卻打不得罵不得不知道怎麼教孩子。跟人取經以為兒就要寵, 給錢給質, 把兒寵得越發任，最后非要和個混社會的大哥在一起。

　的兒應該爹疼娘著長大，不該被個社會大哥害得神失常, 所以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那個男人靠近兒。

　他若是真敢勾搭莎莎, 就敢剁了他！

　恰好薛明翊回頭看, 兩人視線在半空遇上, 林蘇葉趕躲開免得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恨意和暴戾。轉去抱柴禾做晚飯。

　薛明翊眼神黯了黯，“你放著吧，我來做。”

　林蘇葉：“你不是去隊部嗎？”

　薛明翊：“做完飯再去。”

　他刷鍋添水。

　晚上做玉米糊糊，在鍋邊一圈面餅子。

　面引子是昨晚泡好的，早上生一盆引子, 下午和面發著，這會兒面發好也不用怎麼，直接在鍋邊炕上金黃的嘎扎很香，大人孩子都喜歡吃。

　這個簡單, 薛明翊倒是會, 他按照林蘇葉的指點，把手上沾鹽水, 然后團玉米餅子和發面餅子, 他手大力氣大, 一摁就有清晰的幾個大指印, 一個個在鍋邊上。

　林蘇葉又舀了一碗醬，打上一個蛋, 加上一小點豬油，坐在箅子上燉。

　等水開再燒一會兒，餅子和醬都了就出鍋，然后下玉米面，攪和一下就是一鍋糊糊。

　小姑先騎車飛奔回來，下午聽人家說二哥回來，沒去撿柴禾就直接騎車回家。

　林蘇葉看頭上臉上都粘著土，就打水讓小姑洗臉洗手，又拿梳子幫梳梳頭，“晚上燒水，你洗個澡。”

　他們家講究，隔三差五林蘇葉就燒水讓家里人洗洗，還把都燙燙，所以他們家沒虱子，有些人家大人孩子上頭發里都是虱子。

　小姑小聲道：“嫂子，我今兒又看到那個可俊的流氓了。”

　林蘇葉嚇一跳：“什麼流氓？”

　小姑：“我有一次抓到他鉆草垛，鉆草垛的不是流氓是啥？”

　林蘇葉松口氣，忙小聲給講怎麼分辨流氓和其他人。

　正說話，薛大哥過來，他剛下工肩上還扛著鋤頭，熱地邀請薛明翊去家里吃飯，“弟妹，你和娘、小妹也帶著孩子過去吃啊。都來，誰也別落下。”

　林蘇葉剛要禮貌地謝絕，小姑已經搶著道：“拉倒吧，我們都去吃，我大嫂不得心疼得哭三天，見天和你打架。”

　小姑這麼直白地說出來，給薛大哥臊得臉都紅了。

　他大聲道：“敢！這家還是我說了算的。”

　薛明翊：“大哥，晚上隊長說去隊部聚聚，你直接過去吧。”

　薛明翊十四歲被破格選拔去部隊，起初他每次探親回家都會去叔伯家坐坐。他哪怕說不上兩句話，就往那里一坐，禮數到了長輩心里也高興。

　等薛明翊大一些，薛老頭就開始請客，有點數的都不會白吃白喝。

　薛明翊結婚以后怕累著他媳婦兒，不肯在家里請客，改去生產隊屋子。隊長索招呼一聲，關系近的男人不拘多都帶點吃食過來熱鬧。

　每年一兩次，這也算慣例。

　薛大哥猶豫一下，點點頭，“行，那我帶兩斤面和幾個蛋過去。”

　薛明翊讓他什麼都不用帶，自家人的錢糧他來出。

　薛大哥不肯，還是回家拿東西。

　等他走了，小姑笑道：“大哥就會吹牛，他能從大嫂手里帶走二兩面我就敬他是條漢子。”

　林蘇葉：“別這麼說，大哥大嫂也不容易。”

　這時候薛老婆子和小哥倆一起回來。

　聽說去隊部請客，薛老婆子：“那得上老三啊。”

　小姑：“你可拉倒吧，我三哥一去跟蝗蟲過境似的，誰都別想吃飽。”

　薛老婆子：“有你這樣編排親哥的？你三哥小時候最疼你，整天背著你出去玩兒。”

　小姑吐了吐舌頭，“可疼我了，我倆去抬木頭，他把大頭給我，我倆去抬水，他把水桶放在我這邊，有個好吃的，他往自己里塞。”

　薛老婆子：“這你又記著了！不說自己記不好嗎？”

　小姑就覺自己真的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兒，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煩躁得很，“煩死了！”

　林蘇葉忙安，“想不起來的事兒不要想，我小時候很多事兒都不記得了。”

　小姑笑道：“還是嫂子好。”

　薛老婆子道：“以后對你三哥好點。”

　林蘇葉：“你就別說老三了。”

　小姑：“就是，老三那麼好，你怎麼不去跟老三兩口過！”

　薛老婆子氣得轉了一圈要找東西打小姑。

　林蘇葉讓小姑趕去換服等吃飯，別和親娘頂。

　薛老婆子趁著小姑去洗碗，就悄悄跟林蘇葉說，“我不是想讓老三兩口子幫明春介紹個對象嘛。也老大不小的，總得說親啊。”

　林蘇葉：“這事兒急什麼啊？老三兩口子是什麼人你不知道？他們能介紹什麼好的？”

　可能因為小姑是配角家的配角，所以夢中電視劇的戲份很，只在后來莎莎出事兒以后代了一下，說小姑腦子不大好，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結過一次婚，婚姻不幸福又離婚，后來莎莎多虧照顧才沒出意外的。

　林蘇葉雖然不知道夢里小姑什麼時候嫁人，嫁給誰，可既然結局不幸福，那現在不要嫁，等以后說不定會遇到更好的。

　可薛老婆子顯然不這樣想，覺得男人還是要娶媳婦，人還是得找婆家，打兒可不行。

　不過現在也不是說這事兒的時候，也就不繼續叨咕。

　很快又有人來喊薛明翊過去。

　薛明翊已經給家里做好飯，跟家人說一聲就先過去。

　因為男人們會旱煙，還會喝高粱酒，空氣也污濁的很，他就不帶倆兒子去。

　他一走，小嶺就失落地對大軍道：“小軍，你說爹是不是嫌棄咱倆？”

　大軍：“嫌棄你。”八百字檢查的事兒還沒過去呢。

　小嶺：“我長這麼高，嫌棄我干啥？”

　大軍：“你黑！”

　小嶺：“…………”不是不說話麼？罵起親弟來可說了。

　他只好去和薛老婆子找共鳴，還是好，不管他說啥都夸他，從來不打擊他。

　林蘇葉問他倆去顧知青那里干嘛了。

　小嶺：“媽，你怎麼知道？”

　林蘇葉：“廢話，你倆跑出去一下午，就割那些草，不是去知青點那去哪里了？”

　大軍沒說話，洗了手默默地坐下吃飯，飯后要寫八百字檢討呢。

　小嶺回答問題，卻嘮嘮叨叨說不到重點。

　他們聊了很多，他不知道怎麼提煉重點，有些話也不能說給娘聽。

　下午他和大軍去知青點，顧知青正照顧一頭帶小牛的母牛，那頭牛生病況不是很好。他倆就給顧知青幫忙，還請教怎麼寫八百字檢查。

　顧知青說了很多，什麼烏羊羔母慈子孝的，大軍聽得認真，他則滿腦子都是顧知青說的烤全羊、牛肚涮鍋子，口水一包一包的。

　顧知青說牛有四個肚兒，還說牛怎麼吃草、反芻、消化等知識，這個他倒是因為好奇給記住了。

　以前他就聽爺爺說牛有四個肚兒，卻不知道怎麼運作的。

　林蘇葉聽他嘮叨得腦瓜子直嗡嗡，什麼四個肚兒，什麼牛黃的，讓他別說了趕吃飯。

　這天都黑了，還得點燈吃飯，費油不劃算。

　正吃飯呢，老三pia噠pia噠地跑過來，一進門就喊：“二哥，你回來了啊？我做好飯，你和娘去吃！”

　因為是來請吃飯不是來打秋風，他喊得特別理直氣壯，這樣林蘇葉也不能兌他。

　老婆子剛要和老三聊兩句，邀請他坐下吃飯，小姑已經虎著臉趕人，“哥早走了，你吃屎趕不上熱乎的。”

　薛老三氣得臉都綠了，“小妹，你咋跟哥說話呢？”

　薛老婆子也責怪小姑，“真是不懂事。”

　小姑：“我不懂事？他來了連嫂子都不？”

　薛老三忙給林蘇葉鞠躬，乖乖地嫂子，“我能不嘛，這不是還沒來得及你就罵我。”

　薛老三好吃懶做臉皮厚，并不會因為人家說兩句就翻臉決裂不來往。他還得隔三差五哄著親娘補他呢。

　林蘇葉瞥了他一眼，態度冷淡，哦了一聲也沒請他落座，也沒問他家里如何，擺明不歡迎。

　沒分家的時候，看在公爹和薛明翊的面子上，不會和老三兩口子認真計較，現在分了家，自然不會委屈自己。

　薛老婆子看對老三很冷淡，心里不是滋味兒，低聲道：“明翊媳婦兒，別拉著個臉。”

　林蘇葉也小聲回，“等你見了我大嫂再說這話吧。”

　薛老婆子：“…………”就想氣死我！

　薛老三看除了親娘，嫂子對自己不熱，妹妹對自己橫眉冷對的，他也不敢真坐下，忙說兩句不走心的話就跑去隊部蹭酒菜去。

　這本來就是他蹭飯的伎倆，知道人家不會去他家吃飯找個借口罷了。

　薛老婆子看著三兒子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中，嘆了口氣，神有些黯淡，“老三長得跟你們爹最像。”

　小嶺驚訝道：“，我和我爹最像，我三叔可不像。”

　薛老婆子：“我說你爺，你三叔像你爺。”

　小嶺更不服氣了，“我爺那麼勤快，那麼能干，那麼不饞，我三叔懶饞的，哪里像？”

　薛老婆子：“…………”造孽喲，這誰教孩子這麼編排長輩的呀。

　大軍看一眼，喝一口玉米糊糊，慢慢地問道：“，那你覺得和我倆親，還是和我三叔親啊？”

　小嶺哈哈笑道：“小軍，你也有犯傻的時候吧。當然和我倆親啊，要是和三叔親，不就去和三叔住了嗎？”

　薛老婆子猛點頭：“可不嘛。當然和你倆最親呀，比你們爹都親。”

　大軍點點頭，算是功止住薛老婆子他們關于三叔這個不愉快的話題。

　他雖然小卻敏銳，知道自家飯桌上不能說大娘三叔三嬸，說了肯定冷場生氣，影響食。

　小姑卻又懟薛老婆子一句：“你想跟著我三哥，他們也不要你，養不活。”

　薛老婆子抄起笤帚：“我管不了你是吧！我還是你親娘呢！”

　小姑嘿嘿笑道：“老太太你別生氣嘛，我說你得知足，別住著我二哥家，還惦記補我三哥，那我嫂子可不高興。”

　薛老婆子心虛地看了林蘇葉一眼，“胡說，我哪有錢補老三家？我補我倆孫子還不夠呢！”

　一把年紀，而且去年沒了老伴兒，就看在公爹的份兒上，林蘇葉也不會認真和婆婆計較。

　薛老婆子上借出去的那些錢和票，其實大部分補給老三家。

　但也到此為止。

　自從噩夢醒來，就定好自己和全家的未來目標：孩子們考大學有出息，長大都有滿的家庭，一家子也要跟著孩子好好學習，提升自己，勤賺錢、攢錢。

　以前社員們只能靠出力氣種地養活自己，沒力氣賺不到工分，不得不靠父母兄弟和男人。以后不同，等改革開放以后，大家都能進城做小生意，文化人重新被重用，那也有新的出路。

　想一邊好好學習，一邊攢錢，以后也去開個鋪子做點小本生意，總之不能一輩子靠薛明翊養活。

　三個孩子以后要讀大學、家立業，不攢錢可不行。

　薛老婆子還想補老三兩口子錢？

　做夢！

　吃完飯一家子洗漱之后就上炕聊一會兒，順便監督小嶺寫作業。

　明天周一開學，他倆還沒寫作業。

　九點左右，孩子們都睡了。

　薛老婆子以往都和孫子一個時間睡，今兒薛明翊回來，先是激又被氣著，這會兒氣也不順，坐那里生悶氣。

　看小姑抱著莎莎往西間去，就罵道：“你傻啊，你哥回來你還過去，你和莎莎擱這屋睡。”

　林蘇葉倒是想讓小姑過去呢，知道不可行，便道：“莎莎擱這里晚上醒了要哭的，誰都睡不好，還是和我一起睡。”

　小姑一點都沒不好意思，笑嘻嘻地對林蘇葉道：“對，我得給我哥騰地方。”

　林蘇葉倒是臉紅起來，卻也沒說什麼。

　對薛老婆子道：“娘，以后家里我管錢，你要用錢就和我說。”

　薛老婆子立刻炸了，“你還不承認瞅著我礙眼！這就想奪我的權！”

　小時候就羨慕當家管錢，嫁人以后婆婆當家管錢，婆婆死了不許管而是讓男人管。

　那個羨慕啊！

　老頭子沒了以后，覺自己沒依靠，管錢后嘗到當一家之主的樂趣，被人結著面又尊重。

　現在林蘇葉要奪管錢的權？

　除非死！

　從尸上搶過去吧！

　林蘇葉：“我數數你拿錢都干啥。姥娘家、各個大娘嬸子家，還有老三兩口子，這些年借的錢票米面的，你都要回來了嗎？你讓老三替你領錢，他貪的十塊還了嗎？”

　有一次了十塊，開始薛老婆子不說，后來林蘇葉生氣才代是老三替領錢，拿走十塊。

　如果以前林蘇葉兌，立刻就岔開話題避而不答。

　這會兒不行，因為林蘇葉正面攻擊，必須正面回應。和林蘇葉一哭二鬧三上吊半點用都沒。

　薛老婆子：“天地良心，家里的錢雖然是我拿著，可大部分都買口糧、買油鹽醬醋、布、鞋子、雪花膏，還得買紙，買書的，那一樣樣的不都是錢？就你們那頂新蚊帳，那花多呢？你咋不說？”

　林蘇葉：“別以為我不識字就不會算賬，我都記著呢。”

　有幾個本子專門記賬，識字不多，但是會畫圖形，什麼東西多錢都清清楚楚。

　這里花出去多，薛明翊一個月匯過來多，還應該余著多，那都是有數的。

　問薛老婆子：“你那里有這個存款數嗎？我爹以前管錢可比這個存款多得多。”

　薛老婆子理虧心虛，就開始耍賴，“你啥意思？我才管家有一年嗎？你爹還賺工分你咋不說？好，是嫌我沒用想把我一個寡老婆子分出去吧。”

　哭著讓小姑去把薛明翊回來，最好把老大老三也來，重新分一次家，看不順眼把丟出去死凍死拉倒。

　林蘇葉慢悠悠的，“你舍得倆孫子？你是不是假裝疼他們，實際最疼老三呢？”

　薛老婆子容不得別人質疑對孫子的，“你放屁，我當然最疼我大孫子！”

　說著就開始哭。

　林蘇葉：“那不就得了，你疼他們，他們也疼你。你說你去我大哥家，我大嫂還能給你好臉？你天天氣。你要是去老三家，他們能養活你？你天天挨。你倆大孫子不得心疼？你就消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