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葉不答反問：“你說呢？”

　顧元禎：“我也沒得罪過你呀？”

　我還救過莎莎呢。

　林蘇葉：“所以我也只是心里不喜歡你啊。”

　我也沒說出來不喜歡你, 也沒跟別人說不喜歡你，也沒對你怎麼樣。

　顧元禎：“我有些不懂。”

　聽的語氣, 如果他沒救過莎莎，可能看都不看他，甚至不讓他上門？

　為什麼？

　林蘇葉：“顧元禎，我是一個媽媽，我有孩子，你也有母親，對吧？”

　顧元禎滿臉疑, 點點頭。

　林蘇葉：“一個媽媽不管自己做什麼, 注意力都在孩子上, 但凡一點風吹草, 都會知道。”

　顧元禎：“？？？”

　林蘇葉：“書上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看過嗎？”

　顧元禎：“看過。”

　林蘇葉：“我想讓我的孩子們和正直、溫暖的人往，讓他們也做善良、正直的人, 讓他們能過得開心、快樂, 不被傷害。”

　顧元禎：“我沒傷害他們呀？”

　林蘇葉：“那你傷害過什麼人嗎？”

　顧元禎搖頭, 斬釘截鐵道：“我雖然不喜歡學習, 雖然也……”他聲音低下去，“打架, 但是我從來沒有打過無辜的人, 我沒有欺負過弱者！”

　他去打架, 打的都是熱衷打架的人, 他去搶地盤，搶的也是那些混混的地盤。

　他不搶, 總有人搶, 那些投機倒把的小商販總得保護費, 給誰不是給？

　以前他跟著顧元珩出車，在路上一走就是幾個月，總會遇到一些攔路搶劫的，如果他們不打回去，就要被人打死。

　有一次他們在路上停車歇息，來了幾個攔路搶劫的混子，有個人拿他當威脅，顧元珩為了救他被人砍了一刀。

　他們報公安本沒用，這樣的人太多，公安也管不過來。

　后來顧元珩把他送到安全地帶，簡單包扎了傷口就出門。

　顧元珩查到那幾個混子，去把他們一人廢了一只手。

　這件事公安也沒管，那些混子作惡多端，被人廢了手活該。

　顧元禎就覺得太底下總有公安和政府管不到、管不過來的地方，別人進的他也能，有什麼不對？

　他沒有欺負過老實的人，他這算黑吃黑，哪里錯？

　他不知道林蘇葉怎麼知道他的事，對他有這麼大的意見，居然話里話外都在映他是個壞人。

　林蘇葉不管他翻涌的心想法，淡淡道：“你媽媽在你眼里是強者還是弱者？你欺負過嗎？”

　說完便盯住顧元禎的眼睛，仿佛盯住十幾年后的顧元禎。

　你孝順嗎？你尊重自己的媽媽嗎？

　一個人對自己的媽媽都不夠尊重，我敢讓孩子接近你嗎？

　一個人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

　改變不會在未來某一天突然到來，永遠都是今天的改變才帶來明天的改變。

　顧元禎只要現在不改變，那麼十幾年后的他就是傷害過莎莎的那個樣子。

　不管什麼時候見到他，都會嚴防死守盯著他，絕對不會讓他隨便靠近自己的兒。哪怕現在還是小孩子，并不會發生未來的事，也一樣不會放松。

　顧元禎被盯得居然心頭發，下意識退后一步，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害怕。

　明明看著人畜無害，個子比他矮了將近一頭，弱弱走個路都會跤，皮那麼他一指頭就能給倒。

　他為什麼要害怕！

　路上人來人往，大家都忙著上班，有人看到就和林蘇葉打招呼。

　林蘇葉熱絡地和人招呼著，沒再理睬他，而是往圖書館去。

　顧元禎怔了怔，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抬腳跟上去。

　他心里翻江倒海，很想和理論一番，又想大聲告訴“你算老幾，對我指手畫腳”，他甚至想扭頭跑開，再也不要看見，討厭我的人那麼多你有什麼了不起？

　他自己有錢，轉跑走的話買張火車票就回首都了。

　就算沒有介紹信，他連買票都省了，溜上車也就跟著回首都了。

　這個念頭一起，他腦海里就浮現出林蘇葉那溫帶刺的眼神，是那樣譏諷，仿佛在說：看吧，我沒說錯，你就是個壞人。

　他機械地邁著步子，跟著林蘇葉去圖書館。

　有人看到就和林蘇葉打招呼，“蘇葉，哪里來的小伙子啊，這麼俊呢？”

　林蘇葉也溫地笑著，“是顧知青的侄子，首都來的。長得俊吧？學習還好呢，又乖又能干，可讓人稀罕呢。不肯去園玩，非要跟著我來圖書館幫忙。”

　顧元禎被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驚到了。

　到了圖書館，張潔、蔡秀芳等人也都在，紛紛和他們打招呼，夸顧元禎長得俊、個子高。

　“嘖嘖，人家怎麼長的啊，顧知青就那麼好，這個侄子也這樣好，真是羨慕人呀。”

　吳娜：“蘇葉，你侄子有對象沒？”

　林蘇葉笑道：“吳娜你做個人吧，元禎才十五歲呢。”

　扭頭看顧元禎，他果然臉通紅。嗯，知道害就還是有救的，就怕沒有恥心。

　林蘇葉對顧元禎道：“元禎，你看阿姨們多喜歡你呀，你別害別拘束，大大方方地去給們幫忙。年底了，讀書館得徹底收拾一下。”

　吳娜：“我，我這里需要人幫忙。”

　一上午顧元禎被圖書館的阿姨們使喚得團團轉，他偏偏還不能撂挑子，必須把害、乖巧、樂于助人的外給披好。

　他不是沒想撂挑子，他甚至想如果他現在就翻臉，把這些人們臭罵一頓，林蘇葉肯定會很沒面子，說不定這些人還得對有意見呢。

　可一旦他這個念頭生出來，那雙溫帶刺的眼睛就浮現在腦海里，仿佛在說：看，我沒說錯吧，你就是個壞人。

　我不是壞人！

　他樸素的認知再次啟。

　如果我是壞人，堂兄也會討厭我疏遠我，肯定公安也會來管我。

　我不打無辜的人，不打弱者，我只打壞人，這樣我就不是壞人，公安也不會管我。

　中午下班，林蘇葉招呼顧元禎回家吃飯。

　路上親切地跟他道謝，“真是謝謝你，阿姨們都很喜歡你，說你幫了大忙。”

　他們回到家，薛老婆子居然沒做飯。

　林蘇葉：“娘，今天吃食堂？”

　以為這兩天家里請客，薛老婆子吃膩歪了。

　薛老婆子卻一副恍然回神的樣子，“呀，晌天了啊？我都沒留意呢。”

　林蘇葉看，“發呆呢？”

　薛老婆子：“哪有！聽收音機來著。”

　三個人也不用麻煩，他們就下一鍋蛋面。

　吃過飯林蘇葉依然帶著顧元禎去圖書館。

　晚上等小姑和顧孟昭帶著孩子們回來，幾個孩子嘰嘰喳喳地說著好玩兒的事兒，顧元禎聽著居然有點羨慕。

　再也不覺得他們稚無聊了。

　小嶺給顧元禎帶了一個小老虎的木雕，栩栩如生，他笑道：“元禎哥，你沒去太可惜了。”

　顧元禎原本不想要，對上小嶺黑亮亮的眼睛，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覺得小嶺格外親切，他就接過來，“謝謝。”

　顧元珩晚上回來，因為還有點事，所以要在省城多待兩天。

　他怕顧元禎耐不住寂寞，出去惹禍就不好，便叮囑他老實些，在這里惹麻煩是給五爺爺和薛家丟人。

　顧元禎很想去五爺爺家住，可他看顧孟昭和顧元珩竟然沒回去的意思。

　顧孟昭帶足了錢和糧票，在軍區這邊圖書館工作更舒服，而且林蘇葉和薛老婆子一直把他們當自家人，所以他們反而很自在。

　只有顧元禎不得勁。

　林蘇葉還跟顧元珩夸呢，“元禎是個好孩子，今兒在圖書館給我們幫了大忙，回去要好好讀書，以后肯定也能考個好大學的。”

　跟顧元珩說話的時候無比真誠，讓顧元珩覺得是真的喜歡顧元禎，相信他可以。

　顧元珩笑道：“元禎是聰明的，只要他愿意學就不會差。”

　林蘇葉當然知道他聰明，這人要是不聰明，怎麼能做海外寡頭？

　早被人砍死了好吧。

　顧元禎就仿佛被人架在火上烤。

　過了幾日高考績出來。

　他們這一屆都是先報考學校專業再參加考試，所以學校直接給各單位、生產隊或者家里寄錄取通知書。

　有關系的不需要等到通知書到手，只要績出來打個電話問問就知道結果。

　顧孟昭、顧元珩、于慧敏、趙秀芬等人都考上了。

　于慧敏報的是省大文學系，趙秀芬則考省城的師范學院。

　知道績以后顧元珩在省城也辦完事，他還拜訪過梁劍云，認識了幾位重要人。

　既然五爺爺一家不肯北上，他便說回家幫忙勸老太太，讓他們安心做自己的事。

　顧元禎終于松了口氣，覺自己坐牢結束，這幾天他一直跟在林蘇葉邊，仿佛被上了箍咒。

　這日上午顧元珩要帶著顧元禎回京。

　林蘇葉給收拾一些省城特產，特意裝了一小壇子咸鴨蛋，讓顧元禎抱著，“自己家做的，不是多稀罕玩意兒，一點心意。”

　顧元禎終于要走了，林蘇葉也松口氣。

　顧元珩跟他們一一道別。

　顧孟昭和小姑去車站送他們。

　這時候車不準點兒，經常需要等很久。

　顧孟昭帶著顧元禎去洗手間。

　顧元珩：“明春，你在這里巡邏？”

　小姑點點頭，“對呀，你看那個大塊頭就是顧秀秀。”揚手招呼一聲，顧秀秀也大聲和打招呼。

　顧元珩：“明春，你和我小叔對象呢？”

　小姑：“啥？沒有！我們才沒扯淡呢。”

　顧元珩一怔，“什麼扯淡？”

　小姑正道：“對象不就是閑著沒事扯淡麼？”

　顧元珩笑起來，他還想說機靈起來了，其實……還是老樣子嘛。他順口就逗一句，“你沒再看人家洗澡了吧？”

　小姑也不害，道：“有什麼好看的？我都不稀罕看。”

　顧元珩瞅著老大個人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這如果不是薛明春，但凡換個人都會覺得這人真能裝，可因為是就很正常。

　他佩服顧孟昭的，喜歡就去追求，不用考慮前途、事業這些，不用衡量其他的得失，純粹是因為這個人。

　甚至都不計較這個人是不是有問題。

　不過看起來顧孟昭的追求之路有點漫長，他都有點同顧孟昭，這樣不溫不火的估計一輩子也不會開竅的。

　當然他也喜歡薛明春的，畢竟很特別，特別到他見過那麼多人卻沒有一個像這樣的。

　可他沒有力和時間這樣耐心地等、哄，他給不了顧孟昭這種溫和呵護，如果他追求便會開門見山說清楚，或者……直接做點什麼。

　他知道自己這種人不會和結合的，只會選擇對事業有幫助的家庭，夫妻相敬如賓。

　趁著顧孟昭沒回來，他決定幫幫他們，“明春。”

　小姑：“嗯。”

　顧元珩：“你知道我小叔喜歡你吧。”

　小姑：“知道啊，我也喜歡他啊。”

　顧元珩：“是對象的那種喜歡，他在和你對象。”

　小姑立刻道：“我們才沒扯淡呢。我們都是說正事兒！”

　顧元珩居然嘲笑和顧知青沒正事，有點過分。

　顧元珩笑起來，都有點同小叔了，像他那樣只會守著哄著估計一輩子都不會開竅的。

　顧元珩笑了笑，“要是你不想和我小叔結婚，那我已經在首都給他定好，等他過去親呢。”

　小姑：“啥？”

　顧元珩：“反正你也無所謂，看著他和別人結婚也沒關系的，對吧？”

　小姑：“？？？”

　把公安帽摘下來，抓抓自己的腦袋，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這時候顧孟昭和顧元禎從洗手間那邊回來。

　顧元珩看了顧孟昭一眼，抬手抓住小姑的肩膀俯首湊近耳邊，低聲道：“他想和你結婚，你要是不想的話現在就當面拒絕他，我直接帶他上京結婚去。”

　小姑一把推開他，眉都擰起來了。

　顧元珩了自己的口，這丫頭力氣是真大，也不怕把他骨頭給打折了。

　這時候廣播里吆喝檢票進站。

　顧元珩抱了抱顧孟昭，“早日來首都團聚。”

　顧孟昭：“你跟明春說什麼？”

　他們方才的作太過曖昧。

　顧元珩笑道：“你問。”他拍拍顧孟昭的肩膀，“走了。”

　顧元禎重新認命地抱起他的咸鴨蛋壇子，跟顧孟昭和小姑再見，然后進了檢票口。

　小姑一個箭步沖上去抓住顧元珩的胳膊，盯著他，“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顧元禎把胳膊拉回來，又朝顧孟昭笑了笑便進了檢票口。

　小姑：“哎，你別走，給我回來！”

　顧孟昭拉住小姑的胳膊，疑地看著，“明春？”

　顧元珩朝他們擺擺手，帶著顧元禎隨著人走遠了。

　上車找到座位安頓好。

　顧元珩看了顧元禎一眼，笑道：“這幾天你居然出乎意料的乖，我還以為你總得惹兩次禍讓我收拾爛攤子呢。”

　顧元禎無言以對。

　顧元珩看他還抱著咸鴨蛋壇子，“怎麼，舍不得放下呀？”

　顧元禎立刻把壇子放在桌上。

　顧元珩挑了挑眉，這孩子有點傻了，他屈起手指在顧元禎腦門上彈了一下，“怎麼啦？舍不得林阿姨？”

　顧元禎矢口否認：“才沒有！離開家我不知道多高興呢！”

　顧元珩：“你這幾天形影不離地黏著，看起來很喜歡。”

　顧元禎：“我沒有！是非讓我跟著。”

　顧元珩點點頭，“的確很喜歡你。”

　顧元禎泄氣的皮球一樣，才沒有喜歡他。這個人太厲害了，明明不喜歡他，卻讓所有人都以為喜歡他，甚至他自己……都不爭氣地覺得喜歡他，對他好。他都不忍心把想壞，一定是因為太漂亮太溫太能裝了。

　顧元珩雖然沒管，卻并非不知道林蘇葉和顧元禎之間的異樣。

　顧元禎固然長得帥，可林蘇葉也不是沒見過好看的男人，不需要對顧元禎這麼特別。

　就算顧元禎救過莎莎，那也可以讓他出去玩兒，沒必要把他拘在邊。

　更奇怪的是顧元禎這個人明明腦生反骨、桀驁叛逆，對誰都不服氣，可他居然就在林蘇葉邊忍氣吞聲。

　他覺得好玩兒，所以一直裝不知道。

　“你很怕？”顧元珩隨口問道。

　顧元禎：“才沒有！”

　顧元珩：“不用激。這一趟省城之行，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顧元禎：“想法？”

　顧元珩：“你已經十五歲，應該考慮自己的未來。”

　顧元禎：“我……”

　他想說自己學習不好，對學習不興趣，不喜歡被人管著，對當兵也沒興趣。

　他想做的事現在都有點不好說出口，他也知道上不得臺面。

　顧元珩自然了解他，“你那麼喜歡打打殺殺的，努努力，去考個公安學院吧。”他看著顧元禎：“你也是個男人了，不會覺得自己不行吧？”

　現在公安新增員有幾個途徑，退伍兵、民兵選送、公安學院。

　公安學院是正兒八經的高材生，也是公安局干部培養主要對象，他們升職速度要遠超過其他幾種。

　顧元禎漲紅了臉。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說我才不稀罕當公安，可這會兒他突然有一種沖，他要當公安！

　以后當個大兒！

　比薛明春的級別高，管著，到時候看林蘇葉還敢瞧不起他的！

　想到林蘇葉以后得為了薛明春結自己，他突然好興，好期待！

　考公安很好，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