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馬路牙子上,灰塵濺起來一地,李知青站在原地,張開雙臂,攔著了大卡車的去路。
出來的太突然了。
要不是姜學民反應得快,及時踩著了剎車,怕是直接都撞上去了。
姜學民下意識地拍了下方向盤,在看清楚來人的時候,他愣了好一會,這才打開車門,跳了下來。
“李知青。”
再次喊起來這三個字的時候,他的心已經不像是之前那般張到連話都不會說了。
李知青看到姜學民這幅態度,在明白這是代表著什麼了。
代表著,面前這個喜歡多年的男人,把徹底放下了。
李知青子晃了下,看著他,“這兩年,你還好嗎?”
姜學民遠走他鄉的這兩年,李知青的日子并不好過,企圖用高考考回去,但是下鄉之前,也只是個初中畢業生,高中三年的課程,啃下來實在是太難了。
已經參加過好幾次了,但是考試的結果都不理想。
好在,今年政策下來了,知青們可以陸續辦理返城了。
沒有在當地結婚生子,所以返城的第一批名單里面有。
只是,返城明明是了多年的事,但是在姜學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一切的歡喜仿佛都被打碎了一樣。
這才有了,來找他。
姜學民抿著,低聲道,“還行。”
“你呢?”
“我——”
李知青苦笑了下,“我要回城了。”
氣氛一下子安靜了下去。
姜學民愣了好一會,才真心實意道,“恭喜你。”
回城是李知青多年以來的愿了。
李知青抬眼看著他,帶著幾分自己都沒有的期盼,“沒有別的了嗎?”
這——
姜學民頓了下,他搖搖頭。
他們之間,從兩年前那一場告白開始,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李知青看到他這副反應,還有什麼不知道呢。
臉慘白一笑,“姜學民,如果我的當初答應你,我們之間會不會,不在是這個結果?”
當初是有喜歡過對方的,但是那一春心萌的喜歡,不足以讓放棄回城。
李知青一直都活得很清醒。
也一直慶幸自己的清醒,可是如今,看到姜學民徹徹底底的,把給拋到腦后,心里面到底是有一鈍痛的。
姜學民看著,臉極為平靜,“李知青,沒有結果了。”
兩年前,就沒有結果了。
也沒有如果。
話還未落,后面的車子,傳來一陣急切的喇叭聲。
姜學民朝著李知青點了點頭,“祝你一路順風。”
話落,隨即,跟著上了車子,這車子是找運輸隊租的,每一天都要錢。
他們在這里耽誤得越久,就越耗錢。
李知青眼睜睜地看著姜學民上了卡車的駕駛座上,踉蹌了下,往后退了一步,扭頭就跑。
仿佛這樣,就能保住最后一面一樣。
只是,那從眼眶里面如同斷線珠子掉下的淚,彰顯著的難過。
不后悔堅持回城,只是后悔,或許當初,不該利用對方。
在利用對方的時候,同時,也產生了幾分喜歡。
可能,這就是報應吧。
姜舒蘭在上課,這幾天有些頻繁走神,因為,不知道學民那邊怎麼樣了。
好在,姜舒蘭沒有等太久。
在一周后,就等到了結果,所有的大米都順利運往海島,海島是以兩五一斤的價格收購的,這四噸貨足足賣了一萬塊錢。
在拋去路費,油費,人工費,租車費兩千后。
還剩下八千,姜家他們一家就能分到四千。
這對于鄉下的農民來說,這簡直是他們從來不敢想的收,但是在換個角度,這五十畝地,姜家足足出了數十個人,全年無休的在地里面忙活。
這才有了這四千的結果,也就是說平分到每個人上,是四百左右的收。
但是,不要小看了這四百的收。
一年一個人能掙四百塊,這對于鄉下人來說,是簡直不敢想的,也只有城里吃用供應糧的人,一年才可能掙到那麼多錢。
饒是,姜學民在外面見過世面了,在拿到這收的時候,也不由得有些激。
甚至,比他自己掙錢了好高興。
一拿到錢,他就給姜舒蘭去了電話,“姑,大米都賣了,刨去本,咱們家是四千的收。”
姜舒蘭聽到這電話的時候,一顆心也徹底放下去了。
“那爹娘,大哥二哥他們知道了,也會高興的。”
思忖片刻,“這樣,你回去的時候,別空車跑不劃算,趁著下一趟回去,從海島再拉一批罐頭和海貨回去,到東北的時候,你看著出手。”
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自從改革開放的消息放出去以后。
現在下海的人變多了,連帶著首都這邊的鴿子市,都是人滿為患,到都是小攤小販,連帶著以前負責檢查的人,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姜舒蘭才有了這個提議。
那邊的姜學民若有所思,“那,姑,我能從羊城帶一批電子貨回去嗎?”
因為是跑運輸的,他發現南北差異很大,在羊城那種很洋氣的電子手表,才賣一塊五兩塊一條,但是拿到他們東北老家去,一條能賣到二十塊,三十塊。
甚至更多。
姜舒蘭沒想到,外出的姜學民如今有這種眼了。
沉片刻,“可以,但是你要注意安全。”
到底不是公家生意,一切以安全為準。
“我曉得。”
“錢夠嗎?”
“夠的,我打算把我這次的獲利,全部都買上電子手表帶回去。”
他們這種跑長途的人油水多,像他們這次,四個人分了一千二,就可想而知這里面的油水有多高了。
刨去吃喝拉撒,姜學民還能攢下來三百多塊,再加上之前攢的工資,有五六百了。
他打算全部都投進去。
姜舒蘭聽完對方的計劃,微微擰眉,“會不會投太大了?”
對方可是投了全部家。
姜學民低了嗓音,“我不止想采購點電子手表,若是有機會的話,想買一臺收音機帶回去。”
收音機不便宜,一臺要一兩百呢。
按照他現在的資金量,也就買得起一臺。
這些東西帶回去后,就可以給三叔拿去賣出去了,剛好能讓三叔的生意,慢慢做起來。
對于三叔他們這種倒爺來說,貨才是頂頂重要的。
姜舒蘭聽到姜學民這般頭頭是道的分析,忍不住嘆一聲,“學民長大了。”
不再像是之前在家那個畏畏,向的孩子了。
仿佛出來歷練了兩年,一下子胎換骨了一樣。
姜學民有些不好意思,他抓了抓腦袋,“姑,你覺得可行嗎?”
他自己也不確定,需要找到人來認同他。
姜舒蘭,“我覺得可以,但是這一切有個前提,你安全最重要。”
“我曉得。”
在要掛電話的時候,姜學民突然說了一聲,“姑,謝謝你。”
不是對方,他本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更不敢想象,他有一天會這麼大膽。
姜舒蘭愣了下,了話筒,“謝什麼,都是一家人。”
據彈幕里面的消息,上輩子他們整個姜家,沒有一個好下場。
而這輩子,看著他們一個個都越來越好,姜舒蘭比誰都高興。
等掛了電話,姜舒蘭也忍不住笑了下,連帶著那冬日的,都跟著明溫暖了起來。
轉眼,姜舒蘭進了大三,時也邁到了八零年。
電視上,廣播上,收音機里面,到都是改革吹風吹滿地的聲音。
連帶著姜舒蘭他們宿舍,一天到晚討論的都是改革開放的消息,連帶著向來安靜的倪靜春都跟著煩惱起來。
“我家給我寫信說,我哥哥要辭掉國家給補償的正式工作,想要下海經商。”
這——
姜舒蘭們面面相覷,“還是鐵飯碗還是不要辭吧。”
方琴在畫眉,抬頭說了一句。
最近,兩年和馬建國打得火熱,聽說已經見家長了,就等一畢業結婚。
倪靜春,“我媽讓我勸著點我哥,但是其實我也猶豫的。”
因為,最近不下海的小攤販,就拿鴿子市來說,聽說有人掙得多的,一天掙大幾百,上千塊呢。
而哥哥的正式工資,一個月才六十八。
所以,倪靜春也猶豫,下意識地看向,向來注意正的姜舒蘭。
“舒蘭,你是什麼意見?”
姜舒蘭沒急著回答,而是問了一句,“你哥哥是個什麼樣格的人?”
像大哥二哥那種人,肯定不適合做生意,但是像三哥那種人,向來圓世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子,就是和做買賣生意。
姜舒蘭不知道,倪靜春的哥哥是個什麼子。
所以,并不能給出好的建議。
“我哥啊?我哥被我爸教的了個老古板了,按照他原本的路是要去教書育人的。”
只是,后面差錯,國家補了事業單位的工作,這才去吃了公家飯。
姜舒蘭蹙眉,“那這種子,其實想下海做生意蠻難的。”
這——
倪靜春也頭疼了起來。
“這要怎麼辦啊?”
“讓你哥先別把工作辭職了,他既然想下海經商,那就先去觀察人家是怎麼做生意的,看看他能不能低三下氣的和客人做生意,能不能在進貨的時候八面玲瓏和老板打道。”
“等他悉一圈后,他自己就知道適不適合下海經商了。”
本不用別人勸他,他自己都能明白。
這話一說,倪靜春眼睛一亮,“這個主意好。”
“我這就去寫信去。”
眼見著倪靜春頭疼的幾天的事被迎刃而解了,旁邊在照著鏡子畫眉的方琴,著眉筆都了幾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開口,問下舒蘭的意見。
可是,這種事,又沒法開口。
算了。
走一步算一步。
旁邊的姜舒蘭注意到目,詫異道,“方琴,你怎麼了?”
“沒事。”
方琴心事重重。
倒是,馬霞趁著復習功課的時候,打趣了一句,“我看啊,方琴同學是在想他們家馬建明了。”
“對了,方琴,我們什麼時候能喝上你們兩個甜人兒的喜酒啊?”
這兩年,方琴和馬建明兩人別提多恩了。
頓頓吃飯一起,放學一起,甚至連帶著方琴回宿舍,都是三句話不離馬建明的。
被這般一打趣,方琴忍不住臉一紅,扔下眉筆,語氣甜道,“明年,我們計劃的是明年一畢業就結婚。”
這話還未落。
外面就傳來宿管大媽的聲音,“方琴?哪一位是方琴?下面有人找你。”
方琴眼睛一亮,立馬應聲道,“來了。”
接著,迅速換了一套服,朝著姜舒蘭他們招手,“我去約會啦。”
“晚上給我留個門。”
姜舒蘭們忍不住搖搖頭,馬霞探頭打開窗戶,看往窗外,忍不住慨道,“首都本地人就是好啊,咱們還在苦哈哈的學習,人家戶口婚房工作什麼都有了。”
姜舒蘭打趣,“羨慕?羨慕也找個本地人當對象。”
馬霞搖頭,“算了吧,有對象那功夫,還不如我多啃兩本書,多接兩個學生代課。”
一邊看著窗外想要看下方琴約會的場景,一邊忍不住和姜舒蘭得意道,“舒蘭,你知道我攢了多錢了嗎?”
這話,還未落。
樓下就傳來一陣尖銳的聲音,“滾,你們滾。”
“誰讓你們來的?”
是方琴的聲音。
這讓馬霞和姜舒蘭說話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就見到,方琴一臉怒容,而面前還站著一位老實的男人,男人領著一個四五歲左右的小男孩兒,男孩兒瘦的,只顯得腦袋格外的大。
“琴琴,你就是不認我,你也看看寶兒啊。”
“他可是你上掉下來的一塊。”
男人這話一落,周圍看熱鬧的學生,頓時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方琴。
方琴誰不認識啊?
和隔壁專業的馬建明是一對,兩人自從學以來,一直都是出雙對,讓人好不羨慕。
沒想到,這方琴竟然結過婚?
還有過孩子?
方琴一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懵了,朝著男□□打腳踢,“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你。”
“你誰啊?你別領著個孩子,就往我面前來訛人啊?”
“憑什麼?嫌我方琴好欺負是不是?”
對于方琴的拳打腳踢,男人沒有任何反抗,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一雙眼睛哀傷地看著方琴。
而旁邊的小男孩兒,地抓著爸爸的腳,仰著頭,一雙黑亮的眼睛地看著方琴。
“媽媽。”
“你別打爸爸了。”
聲音怯生生的,帶著幾分恐懼和害怕。
這話,讓方琴揚起的胳膊,頓時停住了,站在原地,臉復雜的地看著地上已經有男人小高的男孩兒。
“你喊我什麼?”
“媽媽!”
這一次,男孩兒吐字清晰。
方琴聽完,渾了下,接著,閉了閉眼,發瘋一樣吼道,“我不是你媽媽,你來瓷。”
這話一落。
小男孩兒眼里面的,慢慢地黯淡了下去,仿佛瞬間熄滅了一樣。
方琴不敢看,也不能看。
只是一個勁兒的朝著男人道,“你滾啊,我都說了,我不認識,不認識你!”
“你為什麼要帶著孩子來害我?”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平靜安逸的生活。
為什麼?
為什麼要毀了?
男人踉蹌了下,竟然的朝著方琴跪了下來,“你不認我,不回去,我可以接,但是琴琴,寶兒是你的孩子啊。”
唯一的孩子。
這一跪,周圍都跟著安靜了下來。
方琴恨不得去死,更恨不得去掐死這個男人。
是不是不把害死,就不甘心?
長久的沉默,被一聲詢問打斷,“方琴,他們是誰?”
馬建明推著凰牌自行車,自行車的車頭上,掛著一只烤鴨,是方琴最的那一家。
只是,在這一刻,這烤鴨似乎都了笑話。
“方琴,他們是誰?”
馬建明再次問了一遍,他臉極為難看。
方琴張了張,“建明,你聽我解釋。”
“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來瓷的。”
這話一落,那鄉下漢子的似乎晃了下,他下意識地去看馬建明,對方穿著一面的棉猴兒,戴著一個黑框眼鏡,胳膊下面夾著兩本書,一看就是文質彬彬的書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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