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落,整個小院子都跟著安靜了下去，風一陣簌簌，刮得院子的樹葉跟著簌簌落下,很快就刮滿了一地。

　高水生從屋走出來，拿了一個薄毯，蓋在男人上,有些不贊同,“大哥,我都說了，你子骨不了冷風，做什麼要出來？”

　“讓我去接待那個老塞子葛洪山就好了。”

　鄭向東輕咳了一聲，由著對方給他蓋毯，眉眼淡然,“我就想聽聽的消息。”

　哪怕是看不到，聽得見也行。

　不然，他怕連消息都沒有了。

　這話一說,高水生沉默了下去,眼角的皺紋越發深刻，只是常年的鍛煉讓他的腱子看起來非常嚇人。

　他推著椅往屋走,子碾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

　“要我說,你還不如像我這樣,在討一個老婆孩子，你也看了我那孩子,如今多可？尤其是糖水,一聲爸爸喊得我心都要化了。”

　何苦呢,這麼多年都在一棵樹上吊死。

　他從江敏云那里走出來，三十多歲才家，老婆漂亮有文化，還會生孩子，生了個閨，閨冰雪可，萌萌的，簡直是能要了他半條命。

　如今閨糖水一聲爸爸，喊得高水生恨不得的，把天上的星子都給對方找來。

　男人沒說話，一陣冷風吹過來，他低低地咳嗽了一聲，只覺得嗓子刺得痛。

　半晌，他才聲音嘶啞道，“水生，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出來的。”

　例如他，不是他走不出來，是他不想走出來。

　他這輩子啊，就喜歡了姜舒蘭一個人。

　也只想喜歡這麼一個人了。

　喜歡人，太累了，太苦了，喜歡姜舒蘭都要了他一輩子。

　他沒有太久的時間了，也沒有下輩子了。

　就這樣好，生是，死也是，也不枉他這輩子喜歡了一場。

　這話一說，高水生恨恨地一拳頭砸在墻上，語氣無奈，“大哥，你就是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你把手里所有的錢都走了，全部注資給姜舒蘭了，人家連知道都不知道，你這是何苦呢？”

　兩百萬啊！

　對于白手起家的他們來說，是多個日夜，起早貪黑，和人斗智斗勇，走在生死邊緣上，才一點點把生意給搭建起來，掙回來的兩百萬？

　這下好了，對方一分不剩的，全部給了姜舒蘭。

　給了就給了罷了，對方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這不是做白功嗎？

　男人捂著臉，低低地咳嗽了下，過于蒼白的臉，能看到額角青的管，病態的跟著凸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

　男人低低地笑了下，笑聲震間，耳后的一銀發，落在額前。

　他過額前的發，出一張哪怕已經年過四十的臉，卻依然俊到讓人驚詫，怎麼能有人長這麼好看？

　甚至很難想象，對方年輕時候的模樣，有多出挑。

　不過，男人對這一切，似乎都一無所覺。

　他不知道想到什麼，向來過于鷙狠辣的表，也跟著溫和起來，帶著幾分心滿意足。

　朝著旁的人淡淡說道，“我孤一人，無牽無掛，掙錢不就是為了給嗎？”

　不然，他掙錢有什麼用？

　十年前他父母沒了，這個世界上他是真的孤一人了。

　這麼多年苦苦煎熬，茍延殘，不就是為了想多掙點，在多掙點。

　哪怕是他死后，在未來的某一天，姜舒蘭如果需要，而這一筆錢，足夠讓安立命，足夠讓后半輩子無憂無慮，他就滿足了，不枉他謀算一場。

　他陪不了，也沒時間陪，而，更不愿意讓他陪，他能做的也不多了。

　留下錢給對方，是他唯一能對對方做的事了。

　至于他的，莫名其妙的生病，莫名其妙的時日無多。

　他有時候在想，是不是報應。

　年輕的時候做的壞事太多了，如今年紀大了，報應全部都應驗在他上了。

　不過，也還好，起碼給了他二十年時間，足夠讓他把一切都布置好。

　讓他心的人，后半輩子食無憂。

　這就夠了。

　他就死，也能閉上眼了。

　見到男人這樣，高水生氣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氣急敗壞，“傻子！”

　“你就是傻子！”

　“我就沒見過天底下比你還傻的人了。”

　男人被罵了，不僅不生氣，反而還饒有興致地笑了笑，漫不經心打趣。

　“瞧瞧，我們外面威風凜凜的二把手高水生，怎麼就跟個小媳婦一樣，氣這樣了？”

　他和高水生能夠一路從平鄉市的黑市，走到現在，兩人都不是善茬。

　過往的一切，他負責吩咐，高水生去解決。

　必要的時候，他們的手里都沾過人，甚至讓人家破人亡。

　這才有了如今的產業。

　他六，高水生四。

　高水生氣鼓鼓地不說話，把頭扭到一旁，都四十的人了，在這一刻，還像是當年才遇到對方那樣委屈。

　男人沉默了，低低地咳了一聲，看著那帕子上的鮮紅，他突然喊了一聲。

　“水生，要是——”我沒了，你幫我多照顧下。

　“怎麼了？”

　“沒什麼，水生你這脾氣要改改了。”

　明明年輕的時候兩個人是相反的，鄭向東的脾氣一點就炸，反而高水生的脾氣溫吞得可怕。

　這年紀大了，兩人調了個過，鄭向東慢慢的平靜了下去，而高水生卻像是炸蛋一樣，不都發火。

　旁邊的高水生紅了眼，背過，甕聲甕氣道，“我不想和你說話。”

　四十歲的人了，在男人面前卻如同二十年前那樣，幾乎沒有變化。

　這讓男人難得笑了笑，俊的面容帶著幾分溫和，“你啊，還是這個樣子。”

　這就好的，周邊的人和總在變化，而高水生還是那個高水生。

　“我寧愿您也變了。”

　這樣，這些年就不會這麼苦了。

　這話，卻讓男人搖搖頭，他眉眼淡然，“我這樣就好。”

　鄭向東姜舒蘭啊。

　他怎麼會變呢。

　就是再過二十年，他還是他，他還是不會變。

　那是他曾經拿命過的人。

　姜舒蘭簽下恒潤地產后，事后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對勁兒，葛洪山這個人，也算是打道很多次了。

　他們雙方都知道，八百萬是對方的底線。

　在明知道，和銀行貸款都談妥，等待簽字的時候，對方突然給讓價兩百萬。

　這讓姜舒蘭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想了想，“麗梅，你那邊有認識的人嗎？我想查下葛洪山。”

　黎麗梅搖頭，“我認識的都是同行律師這方面的，查人并不方便，倒是不如找隔壁李旭，他們這一行有特殊的渠道。”

　姜舒蘭想了下，也是，于是找到了李旭。

　李旭一聽對方的來意，頓時來了興趣，“這個我知道啊，我當時就覺得不太對，有一伙人來找到葛洪山在香江的幺兒，綁了他兒子，讓他拿贖金救人。”

　這話一說，姜舒蘭心里咯噔了下，“那人是誰，你知道嗎？”

　“這我還真沒查出來，那一伙人也是狠茬子，我讓我家保鏢來回查了三次，對方把尾掃的特別干凈，據說見過對方的，只有葛洪山。”

　“你想真想知道，就去問葛洪山唄。”

　他也是出去好奇查了下，并不想和這種道上，有能力，還狠辣的人結仇。

　這樣，他不劃算。

　而且，對方反偵察的能力也強，察覺到李家的人在找對方，迅速毀尸滅跡，甚至原先查到的居住點，也是人去樓空。

　姜舒蘭搖搖頭，“我下午讓人查了，葛洪山已經離開深市了。”

　至于去哪里，沒人知道。

　這——

　李旭咂了下，胖乎乎的臉蛋兒都跟著抖了下，“估計，這一次葛洪山惹到大事咯。”說完，他看了一眼姜舒蘭，奇怪道，“你接了恒潤地產，沒遇到麻煩？”

　對方明顯是來者不善，按理說，既然為難了葛洪山，不該會放棄為難姜舒蘭的。

　姜舒蘭愣了下，搖頭，“沒有，不止如此，很順利。”

　兩人都想不通。

　反倒是黎麗梅說了一句，“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把恒潤地產盤活了。”

　這些已經過去的事，其實沒有追究的意義了。

　這——

　姜舒蘭想了下也是，線索查了幾次都斷了，了眉心，“先這樣吧，我下午去一趟銀行，再去一趟恒潤地產。”

　銀行那邊的貸款既然辦了，那肯定沒有放棄的道理。

　而且手里的現金已經空了，恒潤地產后續需要重建，肯定是需要錢的。

　而且，比起重建，更急需解決的是恒潤地產的污水問題。

　這才是迫的事，解決了污水，改變了恒潤地產的以前不好的口碑，這才能再次把恒潤地產盤活。

　而且——

　也不能再恒潤地產了，以前恒潤地產等于污水來源，等于爛尾樓，大眾已經有了固定印象了。

　給樓盤改名字，也是急需要解決的事了。

　姜舒蘭把一系列事單獨列放出來，發現需要做的事還多。

　本沒工夫在這種事上耽誤時間了，也就沒在追究下去了。

　先去銀行簽了合同，不過是拿恒潤地產當抵押，再次增加了三百萬，也就是一共貸款五百萬。

　這也是在小琴和胡詠梅的作保下，這才順利貸款五百萬到手。

　這個結束后，姜舒蘭和大家開了一個會，葛洪山走了以后，把楊書給留了下來，楊書算是恒潤地產的元老級人了，什麼東西賬本都比較悉。

　姜舒蘭直接把人給留了下來，再加上黎麗梅現在為地產的首席法律顧問，姜舒蘭是財務兼職法人，而還打算把坎兒找過來。

　不可能一直在地產負責，等一切都上軌道之后，這邊必須有個負責人了。

　只是，姜舒蘭不確定坎兒能不能適應這一行，畢竟，坎兒和姜學民之前一直負責的是靜安流。

　更準確地說是，姜舒蘭現在手里沒人了。

　現在急缺人，一個能撐起恒潤地產的人。

　只是，這些都可以放在后面，最要的是改名。

　恒潤地產會議室。

　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人，“關于公司名字的事，你們有什麼好看法嗎？”

　楊書，也就是楊前開，他跟著搖頭，“是需要改名字，但是要改一個好聽的，順耳的。”

　旁邊的黎麗梅思忖片刻，“萬事如意？萬如地產？”

　姜舒蘭愣了下，跟著念了下，“萬如地產，那就萬如地產吧。”

　希這個地產能夠萬事如意。

　不要在起幺蛾子了。

　黎麗梅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竟然被對方同意了，有些哭笑不得，“姐姐，你就在考慮下嗎？”

　這般隨便。

　“萬如，萬如，就好的。”

　“就定這個名字了，我下午去工商局跑一趟，變更公司法人和公司名字，麗梅你在公司幫忙坐鎮下，檢查下之前恒潤地產簽的合同，看下哪些需要解決的，哪些能作廢的。”

　“楊書，你把之前的資料整理出來，配合麗梅檢查，另外把以前的那一批客戶資源單獨羅列出來，我屆時有用。”

　一系列有條不紊地吩咐下來。

　大家都跟著忙碌起來。

　姜舒蘭也不例外，一下午的時間跑了工商和稅務，不止解決了公司法人和公司名字的問題，還把之前沒繳清的稅全部一次結算了。

　再怎麼不賺錢，欠組織的錢，還是要結算清楚的。

　這一點，姜舒蘭一直都很清醒，可以欠誰的錢，都不能欠組織的錢，不然關鍵的時候，絕對會出事的。

　等解決了這些后。

　姜舒蘭就把污水理這件事提上了臺面上，借著自己的大學同學的人脈。

　先是找來了當初學環境保護的同學，都是清大的天之驕子。

　如今二十年后，曾經的那些同學，也都在各個行業為英中的英。

　這次，姜舒蘭找來了當初環境專業的學霸趙慶橋，如今對方已經儼然是環境保護行業的頂梁柱。

　這一次，不止是最趙慶橋來了，還帶著兩個學生一起過來了。

　他們一到深市，姜舒蘭就親自去接的他們，原以為要寒暄一番，哪里想到。

　趙慶橋直接開門見山，“老同學，咱們就直接去看看的況。”

　頓了頓看了一眼后的倆學生，“這一次污水理，也關乎著他們的畢業論文。”

　兩個出類拔萃的學生，也跟著點頭，“是啊，師姐，我們先去看下現場，不急著吃飯。”

　見他們都這麼說了，姜舒蘭也沒在強求，直接領著他們萬如地產里面，整個小區安靜如。

　只有外面，一個大坑，能夠明顯看到臟兮兮的污水，已經積了一個湖泊。

　按照楊書之前說的，恒潤地產剛開始建樓的時候，本沒有任何污水。

　后面挖地基，無意間挖了一個大坑，后來那坑就變了臭水湖，臭氣熏天而且還在小區門口的位置。

　這簡直就是砸招牌，正是因為后期挖到。

　這個污水湖，這也才導致恒潤地產后面建的樓盤賣不出去，被一窩蜂的購房者上門退房，□□燒。

　經過這一系列的事后，恒潤地產也從一個蒸蒸日上的地產，變了深市出了名的爛尾樓。

　姜舒蘭領著趙慶橋他們還沒到目的地，老遠就聞到一污水的臭味，不像是別人那般嫌棄。

　趙慶橋領著的兩個學生，眼睛頓時發亮，躍躍試，磨拳霍霍。

　“他們這是為了畢業論文急瘋了，老同學，你可別嫌棄他們。”

　趙慶橋忍不住為自家兩個得意門生挽尊。

　姜舒蘭忍不住笑了下，“怎麼會？我不得他們，現在去把這個污水湖給理了，不然我這樓盤也沒法賣。”

　這話一說，趙慶橋掃了一眼偌大的小區，忍不住對著姜舒蘭慨道，“當年在學校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一樣，如今這才多久，都能蓋得起來小區了。”

　“我只能說一句厲害。”

　姜舒蘭苦笑，“我這是走投無路了，上著幾百萬貸款，哪里像你這樣，端著鐵飯碗，吃著國家飯，還人尊敬。”

　各人有個人的難就是了。

　趙慶橋點了點頭，隨著學生一起，帶著手套，取了污水的理樣本，便直接說道，“最多三天，我會給你化驗的結果。”

　“怎麼解決，我們還需要商量一番。”

　姜舒蘭自然沒有不答應的，趙慶橋他們結果很快，不到三天，第二天就給出了結果，“這個污水理可以解決。”

　“只需要在源頭上掐掉放水來源，再從國外引進一種植——水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