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宮中有太醫到了侯府。
府中老婦領著太醫到了褚玉苑,明月屋稟告。
一屋中,明月臉上就出慌之,低了聲音詢問坐在床上的主子:“娘子如何是好,老太太讓人從宮里請了太醫,現在已經在院子外了。”
翁璟嫵一派淡定的道:“莫要擔憂,我有應對的法子,你只管把人請進來。”
明月雖擔憂,但還是把床幔放下,隨后轉出屋子去把太醫請了進來。
太醫了屋中,把脈枕放置床外的高杌凳上,隨而朝著帳幔后的子道:“娘子,請把手放置枕上。”
片刻后,一小截瑩白細膩的手臂從帳幔中探出,放到了脈枕上,聲音溫和有禮:“便勞煩太醫了。”
太醫搭脈片刻,問:“娘子覺如何?”
翁璟嫵道:“昨夜見紅腹痛并未太在意,但今日起來時腹痛更甚,且暈乎乎的,站了不久就昏了過去,睡了半日,腹痛也消減了許多。”
一旁的明月小聲回道:“娘子最近為了學規矩禮儀,幾乎廢寢忘食。”
太醫從話中聽出了疲累過度的意思,接著又問:“那近日娘子就寢與進食況又如何?”
明月答:“娘子晚間復習一日所學,常常等到晚歸的侯爺回來才歇,再有進食……許是整日想著如何把這些規矩禮儀學好來,所以這些天都沒有什麼胃口。”
聞言,太醫心里有了數,收了手,道:“我給娘子開兩幅安胎藥,娘子這幾日莫要下榻,先好生休息幾日,之后我再來給娘子復診。”
翁璟嫵道了聲謝,讓明月把太醫送了出去。
候在屋中的喜鵲也隨之出去,領著太醫去老太太那回話。
翁璟嫵把袖子撥下,躺了下來,著淺的帳幔失神。
幾乎一日過去了,依舊還是在在八年前。
應是魂魄回到了八年前。雖不知是怎麼回來的,可對這事,喜大于驚。
對謝玦有怨,可倒也不至于怨到他去死,他若是能繼續活下去也是好的。
再者,自失去了孩子后,三年無孕,在孩子一事上略為執著。再有五年守寡,形單影只,好不孤單,若是有個孩子陪著,也不至于在這侯府熬不下去。
重來一回,必然要保住這腹中的孩子,不能再讓自己重蹈覆轍。
神繃了一整日,聽了太醫與大夫說孩子可保下的話,神也得以舒緩。
第二日,用了早膳后,明月從屋外進來,稟告:“娘子,那兩個腌臜婆子過來了,說是來賠罪的。”
翁璟嫵拿了書在塌上看,聽到明月話,轉頭往菱花形的窗欞去。雖是才是早間,但八月的在這個時辰已然熱烈,人在這樣的日頭下邊站一會都會覺得悶熱。
收回目,看向明月:“讓他們等著,等到這太落山,我便見們。”
明月聞言,愣了一下。
“怎了?”翁璟嫵問。
明月回神,回道:“奴婢以為娘子不會太計較的。”
主子子溫和,很與人計較,所以有些驚訝。
翁璟嫵問:“可覺得我做得過分了?”
明月連連搖頭:“娘子一點都不過分,再者本來就是那兩個婆子逾越了。再說了,娘子如此立威了,也省得這侯府里的人以為咱們是柿子,可以隨意拿。”
昨日娘子裝暈后,明月總覺得楊婆子已經看出破綻了。
憂心的扶著娘子回到房中后。娘子除了囑咐騙大夫說見紅的事,還有便是等老太太焚香誦經出來,楊婆子先惡人告狀后再去哭訴。
起先明月不解,可等大夫說娘子有孕的時候,明月才明白娘子為什麼要等楊婆子先惡人告了狀后再去哭訴了。
若是那楊婆子在老太太的面前說娘子是裝暈陷害的。屆時那麼再去哭訴娘子險些小產的事,老太太對那有些分的老仆婦,與親曾孫一對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明月從屋中出來,看向院中惴惴不安的兩個婆子。
想到娘子明白了與侯府這些惡人以和為貴是行不通的,終于要懲治他們了,心底說不出的松快。
“娘子說了,會見你們的。”明月道。
聞言,那兩個婆子暗暗呼了一口氣,但隨即又聽到明月說:“等到這太落山的時候,娘子便見你們。”
兩人不倒了一口氣,楊婆子看著落到地上的灼熱日頭,驚嚇道:“我們二人的歲數加起來都過百了,若是在這樣的日頭下邊站上一日,那半條命都快沒了,娘子這不是讓我們兩個老婆子死麼!”
明月冷笑了一聲:“就幾個時辰就看把你們急的,娘子學規矩禮儀的時候可都站了好幾日了,你們還比娘子貴了不?”
隨即板起了臉,又道:“你們什麼份,沒了半條命又怎麼樣?娘子腹中的小主子若是出了什麼意外,就是你們那兩條賤命也都賠不起!”
二人哪里過十六七歲小丫頭的氣,心里不安之余又生出幾分薄怒,但想到老太太的話,終究也是敢怒不敢言,暗暗想著等差不多時候就裝暈,明日再來便是。
明月似乎知道們心里頭那點彎彎繞繞,徑直道:“對了,若是你們扛不到太落山暈了過去,可別怪娘子日后不再見你們。”
二人暗恨咬牙,只能強忍著在太底下站到太下山。
翁璟嫵立在窗前看了眼兩個婆子,臉上表淺淡,沒有什麼喜悅。
這兩個人仗著老太太撐腰,變本加厲的折騰,倒也不冤枉。
府中下人對這個主母多有輕視,從云縣帶來的那幾個下人盡排,也吃了好些苦。
既然重來一回,自然不會再讓他們氣。
如此,借著這兩個婆子來殺儆猴,倒也正好。
收回目,再轉緩步回到榻上把余下的半本書看完。
老太太聽到孫媳讓兩個婆子在日頭下站到太下山,眉頭微揚。
在跟前一樣也伺候了幾十年的宋婆子不忍,便道:“楊婆子李婆子縱使有錯,可在這日頭下站一整日,估計命都要沒了。”
老太太看了眼門外毒辣的日頭,面淡淡的道:“我讓們給翁氏點臉瞧,但們實在太過了。到底是主子,哪到們在我面前說謊誣陷翁氏,讓們些罪才乖覺。”
說到這,一笑:“但翁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為了討好我,理應把這件事揭過的才是,但似乎完全不看我的臉。罰了二人,雖得罪了我,但也震懾了其他下人,不知該說聰明,還是愚笨。”
宋婆子從老夫人話里聽出了不會計較這事的意思,也不敢再說。
宋婆子覺到了比起溫順和氣的孫媳,老夫人似乎對這手段狠了起來的孫媳更順眼了一些。
翁璟嫵下午小憩半個時辰,醒來時小食了些燉品,日頭也漸漸西移。
原本蔭涼之,也隨著日頭移,烈曬不已。
外頭兩個婆子被曬得皮通紅,皮子也因久未飲水而干裂,豆大的汗珠從被曬紅的額頭上落,兩人搖搖墜幾乎暈厥。
終于熬到了黃昏,兩個婆子雙都在發抖,口舌更似被火燒過了一般。
明月站在廊下與們道:“娘子心善,讓你們飲一杯茶水再進來。”
聽到這話,兩個婆子差些吐了一口。讓們在這毒辣的烈日之下站了好幾個時辰,還心善?!
可口舌像是被火烘烤過一般,聽到有水,雙巍巍地往明月那走去。
明月朝著小婢看了眼,小婢給們各自遞過去一杯茶水。
茶水到了手上,慌忙搶過,一口灌下卻依舊未解,急道:“再來一杯!”
明月輕嗤了一聲:“娘子讓你們進來。”
然后轉了屋子,二人看了眼空了的杯子,再舉起來往下倒,張開了去接那麼一兩滴水。
了干裂的,才不舍的了屋中。
見著翁璟嫵嫻靜地倚坐在榻上,看著手中的書,再悠悠的轉著手中的小團扇,好不愜意,哪里有半點了胎氣的樣子?!
可太醫都說了胎氣,若是們再到老太太那說翁氏是裝的,恐怕老太太的怒氣是們無法承的。
明月提醒:“娘子,兩個婆子已經進來了。”
翁璟嫵放下書卷,慢條斯理的抬起視線往二人去。
楊婆子看到翁氏那副愜意從容的模樣,才驚覺昨日早間覺得翁氏不同了,并不是錯覺,而是真的不一樣了。
先前剛侯府的那種小心謹慎已不見,如今盡淡然從容。
不過是過去了半個月罷了,怎就改變這麼大,難不先前是真的在演戲?
兩個婆子相繼低下頭,李婆子啞聲道:“先前對娘子多有得罪,還請娘子莫要太與老婦們見諒。”
翁璟嫵目從李婆子移到了楊婆子的上。
楊婆子咽了咽唾沫,聲音更加的干啞:“老婦對娘子不敬,還請娘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對老婦從輕發落。”
翁璟嫵聞言,淡淡一笑,然后重復了“從輕發落”四個字后,才悠悠的道:“我倒是不想與你們太過計較,所以我不想再在侯府見到你們。”
二人聞言,愣了愣,這話的意思不就是想把他們趕出侯府麼!?
能在權貴府中當管事婆子,可是天大的好差事,祖孫三代都不用愁!若是被下放到鄉下的莊子,毫無油水可撈,還得像那鄉野村婦一般做活,這簡直云泥之別呀!
兩個婆子連忙跪了下來,紛紛開始哭訴。
“老婦都五十好幾了,兒孫也不孝,若是離開了侯府,去了那鄉下,往后可怎麼過活呀。”
“老婦忠心伺候了老夫人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這教導禮儀一事,老婦也是盡責而已,可卻不知娘子虛弱,又有了孕,縱使有錯,可也不至于被趕出侯府呀!”
楊婆子不甘心,又道:“再說小主子也已保住了,娘子何須把老婦們往死路上呀!”
兩人的哭嚎聲中,忽然有一道冷冽低沉的聲音橫了進來:“發生了何事?”
聲音自屋外傳來,剎那間所有人都噤了聲,不地循著聲音往了過去。
不知何時,永寧侯謝玦負手凝立在了門口,嚴肅威嚴的掃了一眼屋中的所有人,最后目落在了翁璟嫵的上。
昨日翁璟嫵見到謝玦之時,先是以為是在做夢,后以為是見鬼,所以沒有認認真真的看他一眼。
而現在在清醒之時,與死去多年的謝玦相見,不有些失神的著才二十二年歲的他。
一云峰長袍的常服,形雖拔高碩,但劍眉星目,俊無儔。
即便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可那沉穩且凌厲的氣勢,讓人不敢多瞧那俊一眼。
于翁璟嫵而言,已有五年沒有見過他了,但至今記得,最后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時他面上皆是/,與現在肅嚴正經的模樣截然不同。
而在那云峰的袍之下,銅的背脊之上,不知被的指尖抓了多道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