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這下事變得有意思了。

　幽深無垠的香樟林, 徐徒然站在石子路上，慢慢地收起了手里的地圖冊。

　以“忘姓名”為起點，剛剛在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自己的過去, 最終得出了一個有意思的結論。

　忘記的，并不僅僅是名字而已。

　名字、份、為什麼來這里、如何來到這里、原本準備去哪兒、邊有誰……統統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自己是個游客。是來公園玩的。現在所在的地方是“香樟林”, 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失個人品’嗎……”徐徒然喃喃著，“那也就是說, 我上可能有‘蟲子’？”

　起碼導覽冊上是這麼說的。只有攜帶有蟲子，或是可能被蟲寄生的人, 才會失個人品。在被清理干凈后, 就可以從工作人員領回品，離開這里。

　徐徒然本能地覺得這里“蟲子”應當意有所指, 卻還是先在上到了一下。沒到什麼惡心的東西, 卻在手臂上發現了一排用記號筆畫出的痕跡。

　都是奇特的圖案, 各種幾何圖形的巧組合。徐徒然下意識地拿手了兩下，完才意識到自己或許應該保留這些，于是又用記號筆原樣描了一遍——能覺到, 自己的作很練。畫出的新圖案和原圖也很。這樣看來, 這些東西應該是自己畫的。

　手機和證件都還在。但手機已經無法開機, 證件上的所有信息則變得極其模糊, 像是罩上了一層馬賽克。徐徒然抿，將這些細碎品塞回口袋，又取下了后背包。打開一看, 心中登時微詫異。

　只見包里, 除了一些糕點礦泉水外, 就只放著幾個盒子。

　盒子都是銀的, 金屬質地，尺寸不一，徐徒然打開其中一個，發現盒子里還套著盒子。完全打開后，里面則是一支銀的筆。

　那筆上有很多按鈕，還有小晶屏和發聲設備，看上去是某種機。徐徒然起來觀察片刻，試著按了一下，一個響亮的聲音登時從里面傳了出來——

　“你總是心太，心太……獨自一個人流淚到天亮……”

　旋律很耳，音質很糟糕。而且不知道為啥，明明是慢歌的調子，徐徒然卻莫名從里面聽出了幾分幸災樂禍。

　平靜地按下了關閉鍵，原封不地將它放了回去，又開了另外兩個盒子——里面分別是一只布滿裂紋的殘缺狐貍擺件，和一坨泥塊。

　狐貍擺件很漂亮，就是看著怪凄慘。泥塊不知干什麼用的，同一個盒子里還塞著一副塑膠手套。徐徒然估著，這應當是不能直接用手去的意思，便戴上手套，將泥拿出來研究了一會兒，又撕又扯，確認里面沒有藏著任何小紙條后，方作罷。

　……只是不知道為啥，扯開的泥里會滴出糊糊的東西。旁邊的狐貍擺件則跟開了震模式似的，蹬蹬蹬蹬抖個不停。徐徒然手想去拿它，手指上的瞬間，這玩意兒抖得更加厲害，眼珠都開始飛。

　喲，這小東西，還別致。

　徐徒然拿起擺件看了會兒，默默打消了將它砸碎尋找線索的想法，將這倆也各自塞回了盒子里，只將手套留在了手上。

　最后一個盒子打開，里面則是一支筆蓋歪斜的紅鋼筆，徐徒然拿起來，打開筆蓋看了一眼，對方筆尖上滴著紅墨水，非常茫然地對吹出了一個墨水泡泡：

　【？】

　徐徒然：……？

　行吧，看來也是個怪東西。

　冷靜地將鋼筆放回盒子里。開始思索過去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厲害玩意兒，居然隨著帶著這麼多烏七八糟的東西。

　——還真不挑哈。

　思索片刻，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徐徒然索直接擺爛——管他什麼來歷呢，反正現在的我覺自己很牛批，那我就一定很牛批。就是這樣。

　奠定了扎實的自我認知基礎，那麼接下去的事就很清楚了——清這地方的本質。

　當然，也要思考怎麼逃離。但覺得，來都來了，你要是以離開為目的，那未免太沒勁。做人嘛，還是要找點刺激的。

　于是徐徒然在沿著被蓋章安全的石子路走出一陣后，雙腳忽然一轉。

　試探地，走到了石子路外。

　第一腳踩下去，什麼事都沒發生。徐徒然另一只腳立刻跟上，雙腳都離石子路的瞬間，腦海中響起了一個莫名的聲音：

　【恭喜您，獲得了兩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什麼值？

　愣了一下，走回石子路上，又試著往外走。那聲音卻沒再次響起過。

　徐徒然莫名其妙，不再嘗試，轉而再次往林子深走去。雙腳踩在鋪滿一地的香樟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而當石子路完全被后樹木遮擋住的瞬間，眼前忽然變暗。視線所見的范圍，突然籠上了一層古怪的紅淺。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個神的聲音再次響起：

　【恭喜您，獲得五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所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危險值嗎？

　轉頭往后看了一眼，微微抿，沒有停下腳步，反而繼續往前走去。

　香樟林遠比想象的大，不管往那個方向看，都一眼看不見底。徐徒然再次拿出地圖，沒能搞清方位，卻想起另一個細節。

　那張地圖上，有標三個大字，“撿拾區”。

　這三個字對應的應是整片林子的范圍……撿拾？撿拾什麼？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去。在那層奇異的紅中，地上的落葉都似罩上了濾鏡，顯出一種沉悶的深——而就在這一地的深中，徐徒然忽然注意到了一抹閃。

　那閃藏在葉片地下，乍一看像是碎玻璃。徐徒然走上前去，小心用手在落葉間翻了幾下，將那抹閃給挖了出來。

　……那是一枚針。

　葉片形狀的針，足有掌那麼大，背后的尖針也是相當長。若非徐徒然手上還帶著那副塑膠手套，可能已經被不小心劃了道口子。

　針的正面，寫著一行手寫字：【我想要錢】

　徐徒然：“？”

　將針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看不出更多信息，便將它塞進了口袋。往前走了一陣，又在落葉下面找到一個，這回上面寫的字卻是：【我很膽小。】

　再往前走，還有更多，針上所寫的容，則是五花八門：

　【我不想減。】

　【我怕鬼。】

　【我想和錢小甜結婚。】

　【我恨杜建華。】

　【我不聰明。】

　【我弱小可憐又無助。】

　……

　各種各樣的針，眨眼就撿了一大堆。

　徐徒然口袋里放不下，只能將背包轉到前來，拉開拉鏈，一面往里面塞一面繼續向前走。走著走著，眼前忽然多出一個人影。

　那是穿著工裝的男人，個子很高，染著黃發。頭頂黑的新發已經長出，以至于他的頭發看上去上黑下黃，像是布丁。

　那男人側對著徐徒然，正弓著腰在地上仔細搜尋著。聽見腳步聲，一下直起子，出一張蠟黃疲憊的面容。

　“呃……你好？”徐徒然下意識地與其打了聲招呼，目不自覺往對方上一掃，視線驀地頓住。

　——只見那人口，正麻麻地掛著不針。一眼去，一水兒的【我是好人】、【我是人】、【我很正常】、【我家庭和睦】……

　其中還有不是重復的。

　徐徒然：“……”

　原來這些針是真的拿來戴的嗎？

　徐徒然不由懵了一下，另一邊，男人似終于反應過來，有些張地朝后看了看，輕輕吐出口氣。

　“你好，你可以稱呼我為‘杜建華’。”他頗為局促地自我介紹，“你，那個，你是剛、剛進來的……？”

　“嗯。”徐徒然大大方方地承認，“不過我現在沒有名字。你等我看下我的編號……”

　“沒、沒關系。不重要。”男人慌忙道，指了指自己的針，“我這名字也是撿的。我本來的名字，我還在找。”

　頓了頓，他又抬手往右邊指了下：“道路，在那里。你去那兒等。等那些黑熊過來，嗯……把你清理干凈，你就可以走了。你沒必要待在這兒。”

　“那你呢？”徐徒然偏了偏頭，“他們難道還沒把你清理干凈嗎？”

　男人：“……”

　他臉上浮出了一苦笑，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覺得我是干凈的。但他們不覺得。他們認為我還沒有達到標準。”

　徐徒然：“標準？”

　“就是達到完全的干凈無害……他們總說我是有可能被蟲子寄生的，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問也問不清楚。”

　男人聳了聳肩：“所以我只能試著自己找。我總有一種預，如果我能找齊屬于我的東西，我就能離開了。”

　“……”徐徒然視線掃過他口的大片針，心中驀地一，“你在這里待了多久了？”

　“不清楚。可能就幾天，也可能好幾年……”男人抓了下頭發，“反正我睜開眼睛就在這里了。人在這里，很容易忘事，也很容易糊涂。”

　“這樣……”徐徒然沉著點了點頭，想想又問道，“那你能告訴我，你戴著的這些針，是怎麼回事嗎？”

　“哦，這些。”男人了下自己前的針，不太好意思地笑起來，“這些是我找到的，和我相配的針。我不知道那些是屬于我的，就先全都戴上了。”

　“相配？”徐徒然來了興趣，“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針上的容，和你原本的特質是相符的。它未必來自你，但和你是契合的。”男人好脾氣地解釋道，“還有一些針，很獨特，只專屬于你。”

　“不管是相符的針，還是專屬的針，都是可以佩戴的。戴上后，會喚起你相關的特質，也多能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他說完，注意到徐徒然手上的塑膠手套，又主道：“如果你想找到正確的針，那你得把你手上這東西摘下來。隔著手套是驗不出來的。”

　徐徒然：“驗？”

　“對，檢驗。就是……當你用手直接上去后，不適合你的針，上面的字會消失。這樣的針，戴了也沒用。”

　徐徒然：“……”

　“不好意思，那我再問一個事兒啊。”徐徒然斟酌了一下措辭，“假如我戴著手套，撿了一枚針。那枚針實際不適合我，但因為我隔著手套，所以它上面還是有字的。”

　“那假設，我將這種不適合我但顯字的針戴到上，會怎麼樣？”

　男人：“……”

　“我……我不知道。”他明顯怔了一下，“而且你做這種事，有什麼意義嗎？”

　“可能沒有吧。”徐徒然眼神飄忽了一下，“也可能有呢。”

　男人搖了搖頭，似是覺得這問題太過荒謬。徐徒然卻在此時，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那男人的領口，出了小半針的背面。

　也就是說，他將一枚針，反別在了服側。

　……為什麼？他服上分明還有很多空間……

　徐徒然心頭浮上疑，下一秒，注意力卻被一陣突兀響起的聲音吸引——

　那聲音來自的后，聽上去沉悶且富有節奏，正在由遠及近，不斷靠近。

　而就在同一時間，對面的男人臉瞬變。

　“不好意思，我得趕離開了。”他下意識地捂住領口，一下加快了語速，轉正要離開，略一遲疑，又轉過臉來。

　“聽著，小妹妹。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種人。總之你記著，如果那些黑熊信任你，肯讓你離開。那就沒事。但如果它們不信任你，那你也千萬不要信任它們。找到關鍵的針后，一定要藏好，小心被它們搶走！”

　說完轉就跑，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樹林深。

　另一邊，徐徒然后的腳步聲，則已越靠越近。

　不知對方底細，徐徒然也就沒急著跑。反而饒有興趣地轉頭往后瞧。

　只見一個套著笨重黑熊外套的影正在逐漸靠近，壯的五指收，死死拽著一個紅的大袋子。

　袋子里不知裝著什麼東西，正在一一地。徐徒然好奇往那袋子上多看了兩眼，大黑熊已經停在了的面前。

　它偏了偏頭，明明頭套上沒有眼孔，徐徒然卻能覺到有目落在自己上。

　片刻后，那黑熊忽然朝出一手。

　“您好，我是這里的工作人員。”頭套下面響起古怪的聲音，“您的背包里有蟲子。請把它們給我，我們會替您理。”

　徐徒然：“……”

　蟲子。

　想起之前自己翻到的那些怪玩意兒，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蟲子”，指的就是那些東西？

　“你確定嗎？”想了想，故意問道，“可我包里的，應該只有我自帶的東西。”

　“對，您從外面帶來了蟲子。”黑熊堅定道，“它們會騙您。蠱您。沒關系，給我們就好。”

　徐徒然：“如果我出了，你們就會帶我離開嗎？”

　黑熊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固執地再次重復：“請把蟲子給我們。我們會替您理。”

　與此同時，徐徒然意識中響起聲音：【恭喜您，獲得兩百點口口值！】

　徐徒然：“……”

　又是這個聲音。

　徐徒然心臟微沉。不知道這提示音怎麼來的，不過目前看來，這應當是類似于“危險值”一類的東西……

　是否說明，面前這東西，不可信任？

　“你們這麼說的理由呢？判斷的依據呢？”想了想，一本正經地發問，“我現在一點記憶都沒有，信息缺失嚴重。那不是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這也太欺負人。”

　黑熊似是沒料到會作此反應，明顯呆了一下。笨重的腦袋往旁邊一歪——講道理，但從外表上看，還著那麼點丑萌。

　徐徒然卻是不為所，認認真真開始和它講道理：“我包里的東西都是打包好的，是我的所有。有沒有害，這個我更愿意自己甄別。要我配合你們工作，也行。現在立刻把我的記憶——也就是那什麼個人失品，還給我。讓我先恢復甄別能力，再去驗證你們說的話。如果你們說的是真的，那我肯定配合啊。”

　黑熊：“……”

　“反過來說，如果你們非要我在信息缺失的況下做出判斷。還要強制服從。我很難不認為你們的心里有鬼。這樣的話，我肯定是不愿配合的，你懂我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