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徒然很難描述那種。

　就像是腦子里面忽然拉響了一個拉炮。伴隨著砰一聲響, 紛紛揚揚的碎片在意識里炸開，雜無章、沒有規律，又細碎到難以捕捉——

　看到傷的自己、昏暗的小徑、搖的點、長滿斷臂的大門。

　怪、冰墻、燒焦的手臂、支離破碎的。傷了, 又好了。坐在巨人的手掌上、乘坐在無形的風上、躺在床上。對面的墻壁一時糊滿了或人臉, 一時又平平如常, 只是白的墻面上, 畫著復雜的、像是魔法陣一樣的東西……

　我見過這些。

　徐徒然模模糊糊地意識到這點。見過類似的圖案, 在自己的胳膊上。

　所以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是自己的回憶嗎？這些和那枚標著“幻覺”的針之間又有什麼聯系？

　我被幻覺困擾——這些是經歷過幻覺嗎？又或者, 是與之相關的因果……

　徐徒然意識到了些許不妙。現在腦子太了。太多的碎片，需要找點時間將它們一一梳理——然而現在, 明顯不是什麼合適的時間點。

　就在被碎片記憶沖刷得東倒西歪的時候, 那些木偶人明顯圍得更了些。

　木頭人的移沒有腳步聲。徐徒然視線往下一掃，這才發現它們的腳都是連在地板上的——木質的地板上鼓起了一細長的隆包, 仿佛地板的下面埋藏著管和經絡。

　坐在桌位側的那名子，終于小心翼翼地挪了出來, 口不知何時，多了幾枚針。將水桶包挎在肩上, 用氣音對著徐徒然說話：“你還好嗎？你剛才不太對勁。”

　徐徒然深吸口氣，強下那些混的記憶，輕輕搖頭。子見狀, 抿了抿。

　“不舒服也忍一下。拉著我, 不要松——往手電筒的反方向跑！”

　話音剛落，猛地抄起桌上的手電筒，十分悉地將打向了兩人的右前方。圍在眾人面前的木偶條件反地跟著轉腦袋, 子當即拉過徐徒然, 手電筒一關, 黑朝著左邊跑了過去, 中途抬了好幾次腳，似乎在猛踹什麼東西。

　像是瞬間點燃了什麼，原本安靜的房間終于變得喧鬧起來。腳步聲、踢踹聲、木頭扭時發出的刺耳咯吱聲。徐徒然耳尖地再次捕捉到那種聲，這次聽出來了，那聲音實際是來自于地面——

　徐徒然一腳踩在某個隆起的細長鼓包上，明顯覺到下方傳來蠕的。同一時間，那些木頭人的廓再一次靠近，從四面八方包圍上來，徐徒然恍然大悟：

　“活的其實是地板？它們都是靠地板在！”

　“嗯。”子氣息略顯凌，言語也變得有些不穩，“所以現在得下樓，跟我！”

　黑暗之中，徐徒然連辨清有多廓都費勁。卻像是有夜視能力一般，每次都能沖向防守薄弱的空隙。手上的手電筒時不時亮起，總往兩人逃跑的反方向照——而每當這時，那些木頭人就會表現得如同傳說中的向日葵一般，一個猛甩頭跟著看過去，脖子齊刷刷地發出喀啦聲響。

　徐徒然也沒閑著，手上石矛時不時揮，開從后方圍上的搖晃黑影與枯瘦手臂。雖說因為怕誤傷同伴，舞的幅度十分有限，但也起到了不小的威懾，牢牢守住了二人的后方。

　憑著這幾點優勢，子很快就拉著徐徒然沖到了樓梯口附近。眼看就能下樓，那種聲卻再次大范圍地響起，借著樓下亮起的燈，徐徒然分明看到，本已近在咫尺的樓梯又瞬間遠離……

　不，不對。

　猛然反應過來。不是“樓梯在遠離”，而是“地板在移”。

　地板表層如同履帶般轉，生生將們又從樓梯口拽了回來——

　“淦。”徐徒然蹙眉，“耍賴啊它。”

　子同樣神凝重，手覆上了口幾枚針。

　“實在不行只能用針換生機了。”飛快道，“但我不知道我的針能不能救你。等等我會丟兩個出去試試……”

　說話間，們的已又被往后拖了些許。相應的，那些木頭人則靠得更，細長的雙臂打開，彼此相連，仿佛一面充滿殺機與荊刺的籬笆墻。

　徐徒然不悅地皺眉，注意到子已經手去摘上針，心頭更是不忿。偏偏恰在此時，那些紛的記憶碎片又再次突破制，沖腦海，莫名的畫面在意識里胡展開，不同的是，這一回的畫面更為連貫——

　看到自己被巨大的怪追殺，看到被燒焦黑的大門，看到自己在過大門的瞬間，支離破碎的恢復原狀，看到自己轉，眼中燃起藍，面前騰起冰墻……

　輝級。混之徑。升級。辰級區域。鐵線蟲……

　各式各樣的概念回歸了原本的位置。徐徒然卻只在意一件事。

　是我筑起了冰墻，封住了大門。

　我可以使用冰墻。這是我的能力。

　既然這樣的話——那現在的我，為什麼不行？

　似是從冷藏室拿出的易拉罐被“破”地打開，寒氣裹挾著悉的覺噴涌而來。徐徒然下意識地抬手，在子驚訝的目中，猛地往地上一按——

　咔咔聲響，平的冰面瞬間鋪開，不過眨眼，就將整層地板全部覆蓋，不風！

　被冰層侵占的地板登時如同失去了活力，再無半點靜。徐徒然小心翼翼地抬手，警覺地掃向周圍立定不的木偶廓，一旁子卻反應得更快，二話不說就拖著，旋往樓梯跑去。

　沒有地板的搗，這次們終于順利踏上了樓梯。后卻再次傳來卡拉卡拉的異響——徐徒然轉頭一看，卻見不木頭人已經自行斷了雙，強行掙冰層的束縛。此時正趴在冰面上，飛快地朝著自己爬來！

　“別看！”子頭也不回地說著，拖著徐徒然往下走去。等到木頭人終于爬到樓梯口時，們已經下到樓下，站在了燈明亮的一樓大廳之中。

　柜臺值班的大白熊已經不知所蹤。茶室的大門則關著，本打不開。子閉眼調整了一下凌的呼吸，安了一句“沒事，天亮就能出去了”，跟著練地走到柜臺前，給自己和徐徒然各自倒了杯水。

　“來，先緩一緩。”將水遞給徐徒然，“放心，一樓是安全的。只是我們得在這兒多待一會兒。”

　徐徒然息著接過，目依舊牢牢鎖定樓梯上方——

　只見樓梯口，一堆木頭人拖著殘缺的軀在那里，肢彼此疊著，圓圓的腦袋聳，像是一群虎視眈眈又心有不甘的野。

　“別怕。它們下不來。”子輕聲道，“過來些，別讓它們看到你。不然等等怕還要發瘋。”

　“發瘋？”徐徒然蹙了蹙眉，手中水杯晃了兩下，試著輕沾了一些，沒聽見“危險值”響起，方放心飲下。

　“可能會喚，或者扔一些樹枝下來。傷害不大，就是很煩。”子將徐徒然引到那些木頭人的視線死角，擔憂地看了一眼，“你沒事吧。手掌好涼。”

　“是嗎？”徐徒然自己沒什麼覺，翻過手掌看了眼，反倒覺得掌心有點紅。不過現在最關心的不是這些。

　“那個‘夜’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口氣將溫水喝完，“你之前說的‘到’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地方的夜和外面不同。只有建筑里面才會有‘天亮’和‘天黑’之分。而且是從南向北依次降臨黑夜。”子深深吐出口氣，在大廳找了個位置坐下，“按理說這個時候夜的應該是樹博館。茶室應再過一到兩個小時才會天黑……”

　“是因為樹館閉館了嗎？”徐徒然猜測道，“所以就直接跳到了排列第二的茶室？”

　“有這個可能。”子認真點了點頭，“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況，得記下來。”

　說完，當著徐徒然的面就再次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以及一支快磨禿的半截鉛筆，因為覺得筆頭太鈍，寫之前還蹲下去往地上磨了磨。注意到徐徒然有些詫異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文都是之前從辦事拿的。得省著用。”說著，站起來，開始記錄。沒有要避開徐徒然的意思，容全展在徐徒然的視線下，徐徒然無意識地往紙頁上瞟了眼，不覺一怔。

　只見上面整齊地列著表格，其中一列更是標明“實驗一”、“實驗二”……

　“你在這里做實驗？”暗暗咋舌？

　“嗯。”子點頭，“因為這個天黑的現象，是大約五天前才開始出現的。之前并沒有過這種變化。我覺得有必要在最短時間將其索清楚。”

　像今天，本來也是打算再次觀測茶室二樓夜變化的。所以才會提前坐在那兒。只是沒想到樹館閉館，讓時間提前了。

　徐徒然皺眉：“你的意思是，這里的規則還會隨時變的嗎？”

　“不，在我的記錄范圍，這是唯一的一次規則變化。”子輕聲細語，“我懷疑可能是發生了某些事，對這個地方的‘管理者’——姑且這麼稱呼吧。對它產生了一些刺激。從而促使了這次變化的發生。但是什麼，我之前并沒有頭緒。”

　語畢，抬頭看了徐徒然一眼，面上忽然出些許思索。

　“但現在，我有些一些猜測了。”

　徐徒然：“……？”

　想了想，指向自己：“你說的那個刺激源，不會是我吧？”

　“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你之前進來的人。”子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里來去的都是一些普通人，直到最近……我之前說‘你不是我要等的人’，抱歉，是我武斷了。”

　“雖然你是剛剛才進來的。但現在看來，你和我，應該是一類的。”

　子說著，目看向上方，顯然是回憶起了徐徒然剛才展現出的高超的速凍技。

　很快，又將視線收了回來，看向徐徒然的眼神帶上了幾分嚴肅：“這個地方，是一個囚籠。它關住的不僅是怪，還有有特殊能力的人。就是像你這樣的。”

　“而你又說，我和你是一類人。”徐徒然似有所悟地點頭，“所以你也……”

　一邊說，一邊掃過子的前。只見那里正別著幾個針，分別是“我不孱弱”、“我喜歡學生”以及“我視力不好”。

　徐徒然目在最后一枚針上停留片刻，想起最開始，子就是將這枚針藏在服側的。

　察覺到的目，子笑了一下，正要解釋，樓梯上忽然傳來砰砰的聲響，還有某種刺耳的尖嘯。徐徒然被煩得皺起眉頭，子安地拍了拍的肩，當即轉向樓梯的方向。

　“樓梯上，止喧嘩吵鬧！”

　微微提氣，朝著那邊喊了一句。語氣并不算多嚴厲，樓梯上的靜卻瞬間消了下去。

　子呼出口氣，轉頭對上徐徒然好奇的眼神，靦腆地笑了一下。

　“這算是我的‘能力’之一。不過可用的地方有限，也沒法造很大打擊。”說著，又點了點寫著“我視力不好”的針，“至于這枚針，我戴上后，視力會下降，但同時能擁有一定的預判能力。能在危險中識別出安全的方向。”

　所以方才在樓上，才能幾次找到合適的方向突圍。

　“原來如此……”徐徒然輕輕點頭，“簡單來說，就是牢房忽然來了新住民，同時又增加了新規則。所以你懷疑，新規則是針對外來者……但也不一定吧，萬一是部剛好有人想越獄呢。這對獄卒的刺激才比較大吧。”

　徐徒然說著，順手又拿起水杯，待要口，表忽然頓住。

　“你說得這倒也有可能……？”注意到徐徒然的僵，子關切地看了過去，“你怎麼了？”

　“沒什麼。忽然遇到一點小問題。”徐徒然默了兩秒，放下水杯，轉而從口袋中拿出一枚針放在桌上，“這是剛剛促使我回憶起自己部分能力的針。”

　“？”子不明所以地拿起一看，“‘我被幻覺困擾’……”

　似是明白了什麼，同地看向徐徒然：“所以你現在……？”

　“我看到那個水杯里飄著一只眼珠。”徐徒然平靜道，“柜臺后面站著一個沒有臉的小孩。旁邊地板上有一灘黑頭發，正在慢慢往上浮，邊浮還邊沖我‘給給’地笑。另外，我看到你的臉上有一只抱臉蟲。”

　抬手了眉心：“請問你知道這種副作用該怎麼去掉嗎？”

　怕倒是不怕。就是鬧心。

　“……抱歉，這個我莫能助。”子呆了片刻，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果你下次能撿到或者換到含義相反、你又正好能戴的針，倒是可以戴著試試。說不定能中和一下……”

　雖然這種況也不常見就是了。

　照理說，這種針帶來的負面特質，會隨著摘去針而減弱乃至消失的。比如當摘掉“我視力不好”的針后，的視力又會恢復到正常水準。只是相應的，與之相關聯的“安全預判”能力也會大幅削弱。但徐徒然現在況很尷尬——

　不是靠佩戴喚起記憶和特質的。是不小心讓針沾上了自己的。

　這種喚醒方式不是沒有遇到過，但會帶來持續副作用的，這還是頭一回見。

　“……行吧，我知道了。”徐徒然嘆息一聲，面無表地著面前的子，強迫自己無視掉對方臉上的抱臉蟲，“算了，不用管我這事了。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你說這里是針對你我這種有特殊能力的人而設置的‘囚籠’……嗯，那對方的目的呢？”

　*

　最終的目的，這個目前自然是不清楚的。

　子對此也很無奈。畢竟記得的東西有限，還一直被大黑熊限制著活范圍。獲得的報也。

　但可以確定，對方肯定就是沖著他們的能力來的。它是在有意識地打，甚至剝奪他們的特殊能力。

　“我曾經借由另一枚針，回憶起了另一部分的特殊能力。我已經忘了那個能力是什麼，但我知道它很有用，幫著我一路從辦事打到了蟲子博館。”子邊翻著筆記，邊認真回想道，“只可惜，當時的我還是不夠強。在蟲子館那邊被黑熊放倒了。昏迷后又被送回了林子口。”

　但當時，盡管意識已經迷糊，但還是很肯定地看見了，黑熊取走了上的針——而且還是兩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