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棄不知道徐徒然問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也不想知道。

　不知幸與不幸, 徐徒然并未在這個問題上追究底，仿佛只是意思意思地問一聲。問完就繼續忙起自己的計劃，留楊不棄一人在那里膽戰心驚。

　徐徒然將目前收集到的報整合了一下，一邊歸納一邊與楊不棄往茶室走。這一回楊不棄沒有跟著進茶室部, 只找了個僻靜地方等著。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左右, 終見徐徒然再次從茶室中走了出來。

　“還順利嗎？”他著走向自己的孩, 將手中幫拿的東西遞了過去——徐徒然在進茶室前, 將兩石矛以及好幾枚針一起給了他。楊不棄莫名其妙, 但還是好好守著, 一見徐徒然回來, 先將石矛還了過去。

　“嗯。”徐徒然接過武，點了點頭，“還記得我們之前沒能見到的另一個人嗎？他正好也到了這茶室里，省了不工夫。”

　楊不棄想了想, 不太確定道：“是那個比你先進來幾天的孩？”

　“不不，是另一個。也是被長期困在這里的人，是個大叔。”徐徒然道，“他也有想起自己的能力，力氣很大。等等能幫上不忙。”

　至于那個早些進來的孩, 除了曾與之短暫流過的茶室子外，其他人都沒有關于的印象。大家都猜測, 那人應該是已經出去了。

　徐徒然說著，又從包里拿出那張地圖，與楊不棄頭并頭再次研究了一會兒，輕聲開口：“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助力, 就是你所記得的東西……”

　“該忘的都忘了。現在還記得的, 基本都沒有錯。”楊不棄語氣是難得的篤定, 手在樹博館后面一塊區域上圈了一下，“這塊地方，給我就是。”

　“行。”徐徒然笑了下，利落地收起地圖，“那我這就走了！”

　將背包甩在肩上，轉正要離開，又被楊不棄住。后者想了想，將自己常拿著的那石矛也遞了過去。

　“等等，我再確認下針都還你沒有，我放兩個口袋了。別了……誒，話說你剛才把這些給我干嘛。”明明自己有帶包。

　楊不棄說著，將服口袋都掏了一遍，確認徐徒然沒有東西忘在他這兒了，方真正放下心來。徐徒然聞言，卻是再次笑了下。

　“把重要的東西給你，你就會對它們負責。這樣你就不會跑路了啊。”理所當然地說著，將兩石矛夾在一側，沖著楊不棄揮了揮手，旋快步離開了。

　剩下楊不棄一人，原地愣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麼，耳忽然紅了一下。旋即自嘲地笑出了聲，推起旁邊的手推車，也準備離開。

　然而下一秒，他笑出不來了。

　要死——他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覺地又將自己的口袋了個遍。

　……他不僅把徐徒然給他的針全還了回去。

　他連自己的那幾枚，也一起給出去了。

　——而就在不久之后，另一頭。

　徐徒然一路快步穿過辦事，停下腳步，用記號筆加固了一下上的符文，又先拿出幾枚針，想先配在上。然而細細一點數量，不由一愣。

　“奇怪，怎麼又多出了兩個‘我喜歡口口口’？”

　*

　心態崩歸崩，楊不棄好歹也是當過社畜的。再崩也不能影響任務。

　因此，在徐徒然離開之后，他立刻推著手推車獨自前往樹博館后面的區域，迅速完自己的一部分工作。做完之后，又帶著小車，趕往辦事的臨北一側，等在了石子路的附近。

　——按照原定的計劃，徐徒然會一人佩戴上多個帶有“臨”字的針，依據規劃好的路線，以行刑場的南邊口為起點，從所有會有黑熊存在的地方高調路過，吸引它們的注意，從而引起它們的追殺……也就是所謂的，“拉怪”。

　拉到怪后，徐徒然則會將所有吸引過來的黑熊都引到指定地點，那里楊不棄已經做好了一定的布置，之后只要再利用唱歌筆進行一次集漂白就行——這也就是所謂的“一波帶走”。

　從理論上來說，這一套流程似乎沒什麼問題——當然是以徐徒然的理論來說。然而保險起見，還是安排楊不棄等在了這條路徑的中段，萬一有什麼意外，也好有個照應。

　楊不棄自然是不希有什麼意外的。他反復推算了幾遍，覺得出意外的概率也很小：普通黑熊最大的優勢就是力氣大，以及可以神震懾。后者對徐徒然影響不大，而前者，也可以憑借冰封的能力進行對抗。再加上手上有兩石矛，問題應該不大……

　思及此，楊不棄眼簾微垂，心忽然變得有些微妙。

　就像他告訴徐徒然的那樣，在進這片香樟林后，他自己的記憶，也確實有所缺失。但事實上，這缺失的一部分中，與徐徒然相關的，并不算太多。

　也因此，每當他面對徐徒然時，總是會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想起帶給自己的驚艷與震驚，想起那些因而起的復雜心。

　過去的他，甚至還總會因為的不按牌理出牌而大驚小怪。現在回憶起那些失態，楊不棄自己都覺得好笑。好笑之中，又不免到深重的悵然。

　所有富有人的表現，現在想來都已恍如隔世。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還能否算是“人類”，只意識到，自己或許再也回不去了。有些事，大約也只能在記憶中反復回味，再難有所會……

　恰在此時，后忽然傳來了悉的聲音，楊不棄匆忙回頭——首先印眼簾的正是徐徒然的影。

　正朝著自己狂奔而來，一邊跑一邊招手，后似是跟著不黑熊。

　楊不棄匆匆掃了一眼，見似是無事，登時松了口氣，抬手剛要示意，一石矛忽然呼嘯而來，險險過徐徒然的臉龐，蹭地一聲釘在了他旁邊的香樟樹干上。

　楊不棄：……？

　？？？！

　轉眼徐徒然已跑近些許，他終于得以看清跟在徐徒然后那烏一片，難以置信地張大了。

　和計劃的一樣，都是黑熊，沒有錯。

　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這個黑熊數量會比之前預測的多那麼多？為什麼里面還混著至五六只手套版英熊？？手里還都帶武的？！

　沒記錯的話行刑場以南本沒這東西啊，你從哪里捅出來的？？！

　楊不棄心念電轉，腦袋里一時充滿了問號。但現在顯然不是說話的時候——那些手套版英熊和普通的大黑熊可不同。拋開更加強大的神震懾力不說，它們可都是帶武的！能遠程攻擊的！

　楊不棄匆忙低頭，險險避開又一飛馳而來的石矛，再看徐徒然，人已經沖到了跟前，隨手將手里拿的石矛分給自己一，居然還有閑心去拔在樹上的那。

　“愣著干嘛？走了啊！”

　本來還想將扔到地上的那也撿起來，奈何那一飛得太遠，一眼掃過去都不知掉在了哪里，只能暫時作罷，轉而催著楊不棄快上車。

　楊不棄一臉懵地一個倒栽蔥翻進車斗里，腦瓜子依然在嗡嗡作響。徐徒然將手中拿著的石矛都跟著扔進車斗，空往后面鋪開一層碎冰，趁著大黑熊們跟保齡球似地開始搖晃，推起車子就走。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楊不棄依舊能到熊群所帶來的強大力，仿佛含著雨水的厚重烏云，得人連息都困難。

　楊不棄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忍住開了口：“所以那些熊是怎麼回事？”

　“啊？”徐徒然推著車子往辦事沖，一時沒聽清楚。

　“那些，手套！帶石矛的熊！”要不是手里各握著一石矛，楊不棄簡直都要用上手去比劃了，“按理說你招不到它們的啊？？”

　徐徒然：“啊……”

　楊不棄：“？”

　“關于這事，其實我也沒想到。”徐徒然眼神略一飄忽，“我當時跑到行刑場門口，想著來都來了，就干脆自我發揮了一下……”

　楊不棄心哐當往下一沉：“你進了行刑場？”

　“沒！”徐徒然立刻否認，“你說什麼呢，怎麼可能！”

　行刑場是單行道，從中穿行時不能折返。如果進了行刑場，就得先橫穿一次，再從另一扇門穿回來才行。

　這得多耗多時間？徐徒然才沒那麼閑。

　所以——

　“我只是站在行刑場的口，試著對他們唱了幾句。”徐徒然飛快，“然后，它們就都出來了。”

　楊不棄：“……”

　如果不是這會兒雙手都拿著東西，他臉估計已經埋到手掌里去了：“不是，它們一般不會出來的啊……你唱的啥？”

　“……”徐徒然默了一下，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空按了下別在前口袋的唱歌筆。

　【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歷苦痛掙扎……】

　楊不棄：“…………”

　他閉眼深吸了口氣，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號召它們學著長大？”

　“不是，我的重點其實是在‘苦痛掙扎’。”徐徒然頑強道，聲音旋即弱了下去，“但我還沒唱到那部分它們就沖出來了。”

　本來是想著，之后大家橫豎也是要從行刑場過的。又正好里面的黑熊不會輕易離開，那蠻好打一波削弱就跑——誰能想到那些黑熊反應居然那麼大。

　楊不棄深刻懷疑這其實和徐徒然唱了什麼沒關系，那些熊估計是在之前大搖大擺帶著一堆“蟲子”沖出行刑場時就記住了。但一下來這麼多……

　“別告訴我你唱歌的同時還帶著一堆臨字針在門口晃。”楊不棄喃喃道。

　徐徒然頗為詫異地看他一眼：“不然呢？”

　……所以說你特意去招那一下干嘛。

　楊不棄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以為徐徒然撐死路邊的野怪多拉一點，誰能想到直接去捅了人家窩！

　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都到這時候了，徐徒然居然還有心思空跑到人辦事門口去蹦蹦跳跳揮揮手——這個時候，辦事正好有幾只黑熊正在休息，轉眼就一窩蜂地沖了出來，混進追殺的大部隊了，那一個烏泱泱。

　不是，超標了。拉的怪明顯超標了……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就在楊不棄傻眼的當口，徐徒然已經反沖了回來，推起手推車繼續跑路。一面往后砸冰，一面空將別在前的唱歌筆摘了下來，拋進了車斗里。

　“你別閑著啊。可以開始唱了。”徐徒然語氣那一個坦然，“快快快。”

　……得，這跟說好的更不一樣了。

　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垂死掙扎了一下：“不是說要到埋伏地點再一波開嗎？”

　坐在小推車里被邊推邊唱，這也太離譜了。

　尤其他們馬上就要路過茶室了……也不知那里面的人還在不在。

　“這不意外況嗎，沒見拉的怪超標了。”徐徒然理直氣壯，“做人要懂得變通。”

　楊不棄：“……”

　垂死掙扎失敗。楊不棄忍地閉了閉眼，終究是舉起了那支唱歌筆。

　“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里……看到你們有多甜……”

　伴隨著糟糕的音質與悠揚的旋律，不是很準的歌聲在林子中響起。為了保證聲音的覆蓋面夠大，楊不棄還特意開了大音量。

　正坐在茶室里研究地圖的子茫然抬頭，不敢相信地側了側腦袋。

　奇怪。

　茫然地眨了眨眼。

　這林子里，是又進了什麼天K歌團伙嗎？

　*

　別說，社死歸社死。這法子還真有些用。

　永晝傾向，本在引緒方面就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更別提唱歌筆的本質是個永晝辰級——不過一首歌的工夫，楊不棄就能明顯覺到，后傳來的迫降低了不。

　這也證明了另一件事。這只唱歌筆所能引發的“緒”，應是和所唱曲子本的緒有關，倒不用讓歌詞合。

　這對楊不棄來說是個好消息。循環了幾遍《他一定很你》，又來了一首“你上有他的香水味，是你賜給的自卑”——香水味有沒有不好說，他現在倒真是蠻自卑的。

　盡管自我覺發揮良好，楊不棄仍是警惕地沒有回頭。而徐徒然，雖說空往后看了好幾回，卻難得沒有多說什麼，只悶頭推著楊不棄繼續往前趕。

　楊不棄原本以為是累了。畢竟徐徒然雖說基本免疫黑熊的神攻擊，但這一路上頻繁往后砸冰，又推著自己跑了那麼長一段路，會累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很快，他就意識到事并非那麼簡單——不知不覺間，周圍的溫度似是降了不。吐息時都會噴出白氣。他警覺地轉頭，卻見徐徒然按在車把上的手明顯泛紅，仿佛被凍著。

　“誒，你……”楊不棄擔憂地蹙眉，徐徒然也是看也不看他。

　“沒事。”冷靜道，“你繼續。”

　楊不棄：……

　所幸此時，距離他們的目的地已經很近——靜謐的林子深，恰好位于樹博館后面一片區域。

　這片區域有熊巡邏，葉片也都很正常。放眼整片林子，這里或許是最接近“普通”的區域之一。

　而此刻，就是這片普通的林子里，不知何時，已悄悄多出了好些樹枝。

　那些樹枝鋪在地上，一一，首尾相連。如果單看細節，或許看不出什麼，但若將視角改為從上至下的俯視，就能很清楚地發現——

　這些樹枝，在地上，構了一個符文。

　一個巨大的、足以容納所有黑熊的，制符文。

　……楊不棄現在只想慶幸自己當時出于風險考慮，在實際作時將符文又按比例放大了一圈。不然這種超標的程度，這符文還真未必夠用。

　符文此時尚未在激活狀態，所有的樹枝都安安靜靜躺在地上。中間留出一道空隙，正好夠徐徒然帶著一堆黑熊沖進去。

　楊不棄提前指明方向，叮囑了一句“不要破壞符文”，徐徒然面無表地點點頭，將背包往車斗里一放，同時將手推車往旁邊一推，自己頭也不回地沖向符文中心。楊不棄則手腳并用，盡可能迅速地從手推車里爬了出來，閉眼等在一旁，等到徐徒然喊了一句“手”，方撲上前去——

　心隨意，鋪在地上的樹枝自行生長纏。缺了部分的制符文被剎那補完，磅礴的生命力源源不斷地灌注其中，下一瞬，便見枯瘦的樹枝寸寸綻出新芽，生機煥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