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徒然看得出來, 對面的木頭人是真的茫然。
但就像它不理解什麼“升級路線”一樣,徐徒然對它的話也非常不理解——憑借著找回來的零星記憶,大概明白對方說的“升級”是什麼意思。但為什麼要表現得好像磕了什麼不該磕的經驗直升包一樣?
另一頭, 木頭人似還沉浸在無盡的困中,語氣飄忽:
“為什麼,會這樣呢?”
“是那個負責引導你的東西安排的嗎?它是不是壞掉了?”
“那種東西也會壞嗎?好奇怪啊。要不直接吃了吧。”
徐徒然:“……”
這話題, 咋還越來越限制級了。
略一沉,謹慎開口:“這事我沒法和你解釋——因為我的記憶本不在我這兒。”
木頭人:“……”
木頭人:“啊。”
“你也丟了。針。”
“對對,就是那個。”徐徒然立刻點頭, “如果你想和我深度流的話, 起碼得先將我的記憶還我吧。”
木頭人聞言, 卻再次陷沉默。過了好一會兒, 才見它巨大的腦袋原地緩緩轉過了一百八十度——原本的位置被轉到了上方,看上去像是很深的皺紋。
“針, 右邊, 深。”它低聲道, “他們應該又要找到了。”
“你等等, 往最里面走。”
“他們?”徐徒然怔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麼, 周圍的一切忽然搖晃起來——搖晃的同時, 又有約約的聲音,從遠飄來。
“你還好嗎?妹子?大妹子?”
“怎麼還不醒啊。”
“是不是得先把從這鬼地方搬下去……”
聲音越來越靠近,也越來越清晰。徐徒然一個激靈, 睜開雙眼, 發現自己正斜躺在茶室子的懷里, 周圍則圍了一圈人。
方小可、李云。楊不棄也站在邊上, 那朵小花趴在他頭頂, 正抖著花瓣向下張。
徐徒然:……
又環視一圈周圍,只見下方仍是那塊巨大的琥珀,前方則同樣是那個房屋般的巨大木頭人。不同的是眼前木頭人看上去就是一個死,只有自帶的機械臂在片刻不停地運轉,往其上鞭撻。
徐徒然大概猜到是什麼狀況了:“我剛才昏倒了?”
“差不多。”茶室子扶著站起來,“我們過來時看到李云倒在地上,你讓我們別,自己沖上來扶李云。之后另一只白熊逃跑,我們忙著去攔,等反應過來時,你已經站在原地一不了。”
李云在旁邊點著頭,又補充道:“你是在看到那東西之后變得不對勁的。是不是被它蠱到了啊?”
“那東西”,指的自然就是那個巨大木頭人。這下徐徒然完全明白了——估計在與木頭人對視后,就被暫時拉走了意識。以為睡著的是其他人,但實際在他人眼中,真正失去意識的是。
徐徒然了然地點點頭,抬手了眼窩,再次掃了圈周圍,忽然覺出不對。
此刻圍在旁邊的,是茶室子、李云、方小可與楊不棄。人群之外,那個新來的背帶孩則不遠不近地站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至于布丁頭與喬風,則完全不見影。
徐徒然微微蹙眉,正要細問,忽見兩個悉人影,從不遠的隧道中跑出。
“找到了,果然在里面!”布丁頭語氣帶著掩不住的興,“這一側的隧道里面有土包,里面藏著針!”
在場眾人聽了,無不面欣喜。徐徒然了額角,忽然覺得有些跟不上:“隧道里面?他們剛才是進去查探了?怎麼進去的?”
明明記得李云說過,想跟著白熊進隧道,結果被彈了出來。
似是看出的困,李云慌忙道:“我之前想跟著進的是左邊隧道。那邊確實進不去。但不知為什麼,他們走右邊就能進。”
……右邊。
右邊,深。
腦海中驀地響起巨大木頭人曾說過的話,徐徒然若有所思地垂眸,忽又想起它說過的另一句話——
“他們應該又要找到了。”
又要——徐徒然很難不注意到這個詞。為什麼是“又要”?
還沒等琢磨明白,出去探路的布丁頭與喬風已經全走了過來。聽他們的描述,那條隧道里面雖然有些嚇人,但并無其他危險。他們所找到的針則分別埋在不同的地里。喬風已經率先找回了屬于他的一枚——他口寫著“喬風”的針已經被摘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寫著“馮橋”的針。看來這應是他的真名。
不過哪怕想起了名字,他的記憶仍是存在殘缺。想來應該還得靠其他的針去拼湊。
“里面有很多鼓包,得自己一個一個去挖。”布丁頭道,“還費事的。”
言下之意,這事僅憑一兩個人難以迅速完。再加上他倆已經驗證過沒有危險,眾人當即便互相牽引著,往位于木頭人右肋的隧道走去。
他們腳下鋪著的是一大片琥珀,而隧道部,則是松的紅泥土。一路上都沒有落葉存在,也不知是否是因為這點,人員失散的況并沒有再次發生。
在即將踏隧道的前一秒,徐徒然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上方的木頭人。只見對方五模糊的腦袋掛在上方,一不,似是完全沒有察覺到這里所發生的的事。
……又或者是發現了,只是它暫時無意干涉?
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它所說的那個“負責引導的東西“,又是指什麼?
徐徒然心頭浮起問號,聽見前方傳來的呼喚聲,忙應了一下,提著石矛,快步走了進去。
*
正如布丁頭二人所說,這條隧道很深,也相當幽暗。
前面一段路幾乎是手不見五指,得虧茶室子有一個手電筒。即使如此,大家也只能彼此牽著手走。等到深近千米,才見隧道出現了一層流的紅——借著那層黯淡的,他們終于得以看清地面。那里果然聳著不小鼓包。
馮橋向其他人示范自己是如何利用石矛挖到針的,據他所說,直接用手接紅泥會疼痛,能用工最好。而在刨開后,則會看到里面盛著一汪清水。水底大概率會沉著一枚針。
說話間,他已經又當著眾人的面順利又刨開了一個坑。坑的清水中果然躺著一枚寫著“口口”的針。他試著用手去撈,那東西卻像是水中的月亮,一即碎,本撈不到。
“看來這東西不是我的。”馮橋得出結論,示意其他人上手來試。徐徒然正好離得比較近,也試著手撈了下。指尖除了冰涼的清水,什麼都覺不到。
徐徒然嘗試失敗,立刻自覺往旁邊退開。將位置讓給了下一個人。余下幾人很快便在馮橋挖出的土坑旁圍個圈,還有的則自己拿著石矛走到一邊開始拋土坑。楊不棄不知何時站到了徐徒然的旁,誠實地給出評價:“這場面像是團建挖筍。”
徐徒然被逗得一樂,瞟他一眼:“你不去挖?”
“不急,我想再觀察一下。”楊不棄道,“我不想當著他們的面找記憶。我和他們又不一樣。”
徐徒然若有所思地掃了眼他下半的樹干,略一沉,扯了下他的胳膊:“不急的話就跟我來。”
楊不棄:“?”
他乖乖地跟著徐徒然往更深走,走出一段距離了才道:“怎麼?”
“我剛才昏迷那會兒和那大木頭說上話了。”徐徒然低聲道,“它讓我往最里面走……”
“最里面?”楊不棄蹙眉,“你還真信它的?”
“不好說。我是覺得它對我沒惡意。”徐徒然邊繼續往里走,邊道,“而且聽它的意思,它對我們闖到這地方來好像不是很在意。而且這也不是第一次……”
不然那家伙不會說“又”。
“或許以前也有人找到這地方。”楊不棄沉道,“比如那個將線索藏在蟲子博館的人。”
假如能利用好白熊集遷徙的機會,想進來并非不可能。何況這附近并沒有黑熊巡守。
只不過,以前哪怕曾有人找過來,多半也只是單槍匹馬。不可能像徐徒然一樣直接包輛小火車拉一群人過來。而假如只有一個人的話,面對埋有針的土包,那想必是相當棘手。
“確實。既需要工,又需要確保挖到的是自己的東西。不然等于白干。”徐徒然點頭,“而且既然白熊‘自殺’走的是左邊隧道,那麼轉化出的黑熊,說不定正好就是從右邊出來。這樣打個時間差,很可能過來的人都還沒找全東西,就被轉化后的黑熊逮個正著……”
然后再度被剝一張白紙,忘記一切,被丟到林子里重新來過。
這樣一想,這個機制還真是足夠殘酷。
徐徒然說著,微微皺起了眉。旁邊楊不棄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把‘說不定’去掉。”他略一停頓,低聲道,“看來你說對了。”
“?”徐徒然不解抬眸,順著楊不棄的目往前看去,正見前方幾只大黑熊正背對著他們,蹲在地上不知干些什麼。
也是楊不棄眼神好。這麼烏漆嘛黑的幾坨,不仔細看本發現不了……徐徒然略一挑眉,提著石矛走上前去,那些黑熊像是被驚般轉過來,看到徐徒然卻沒有過多反應,轉過去繼續去做自己的事——又過幾秒,方見它們陸續站起來,彼此推搡著走了。
徐徒然這才知道它們方才是在干嘛——只見黑熊之前蹲著的位置前,正列著一列被挖開的小土包。
每個坑里都波粼粼,水底靜臥著一枚字跡模糊的針。徐徒然下半邊手套,試著手,順利從中撈出一枚,接的瞬間便到一陣悉的暖流涌。再一細看,上面赫然是三個字。
【徐徒然】
原來如此,合著是給我開后門。
徐徒然看似笑了一下,心底的疑問卻愈發厚重。將這枚針別在口,洶涌的記憶,瞬間涌腦海——
墜落。蘇醒。新的生命。金香樹。慈濟院。A大……
腦海中走馬觀花般掠過一生的記憶,然而細究之下,仍存在相當的空白。徐徒然抿了抿,又撈起第二枚針。
【能力者】
天災。秩序。混。撲朔迷離。非正常理智……
相應的容更為清晰地呈現在腦海中。徐徒然試著了下手指,黑的晶于壁上稍縱即逝,留下深深的焦痕。
第三枚——【作死值】。
系統。惡毒配。技能加點……
徐徒然迅速消化著再度想起的一切,冷不防意識中忽然有機械的提示音響起,接二連三——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五萬點。解鎖獎勵功能——代行步數X10000。】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五萬五千點。解鎖獎勵功能——夢中空間百分百登機會一次。】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過六萬點。解鎖獎勵功能——天災/野/長夜/預知技能補充包X2[僅限辰級及以上使用,且一個傾向只可使用一次]。】
徐徒然:“……”
好家伙。
現在覺自己就像是長久退游后忽然回坑的老玩家,一開郵箱,那一個滿滿當當,驚喜連連。
——雖然在恢復這部分記憶后,瞬間浮現于腦海的問題也相當多。比如所謂的“引導者”與系統之間的關系,比如作死值系統在被屏蔽時差點給出的七八糟獎勵。再比如“辰級及以上”這個微妙的描述……
但起碼現在,徐徒然選擇擁抱這種收獲的快樂。
這地方真好,我下次還要來!
當然,擁抱快樂的同時,沒忘關注一下站在旁邊的楊不棄。
“……友提示一句。某個同款告白針,我這邊已經快攢到十連了。”
聽著旁邊傳來的花盆移聲,不慌不忙地戴好手套,從背包里抓出一把針,悠然開口。說話的同時順手一撥,果見所有的“口口口”都被替換了同一個名字。
“你現在要是再敢跑,我就把這些針都掛到外面去。”
徐徒然不不慢地將后半句話說完,正準備離開的楊不棄登時停下腳步。
埋在花盆了須都忍不住蜷了起來。他默了一會兒,轉頭看向徐徒然,張口剛想說什麼,上忽然又噼里啪啦掉下了兩個針。他飛快地往地上掃了眼,難以直視地捂了下眼睛。
徐徒然好笑地看他一眼,順手從第四個坑里撈了一把,在手臂上了下。跟著起走到了他旁邊,當著他的面,彎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針。
此時兩手都戴著手套。因此,針的字順利得以保留。
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我是怪。】
【我喜歡徐徒然。】
……
將這兩枚針托在掌心,側頭仔細看著,不知過了多久,方抬起眼來。
“你傻的嗎。”
輕聲說著,順手將【我是怪】遠遠丟了出去,轉而將另一枚順手別在了他的服上。
兩人挨得極近。隔著服能到徐徒然手指的。楊不棄抿角,耳也好、眼眶也好,不知為何,突然都有些發燙。
“對不起。”他小聲道。樹枝不自覺地繃蜷。
徐徒然沒好氣地瞟他一眼,又拿出自己帶在上的幾枚,也一個接著一個地別了上去:“道歉做什麼?”
楊不棄:“……我給你添麻煩了。”
“……”徐徒然作一頓,“哦”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只繼續給楊不棄別著針。
后者心頭一沉,下意識想說“別管我了”。頭卻像被什麼堵住,什麼都說不出來。
而徐徒然,終于別好了手頭的針,抬頭沖楊不棄客氣地笑了一下——然后在楊不棄茫然的眼神中,直接一個腦瓜崩敲了上去。
原本正趴在楊不棄頭頂看戲的小花被嚇得立刻跳了下去,而挨揍的楊不棄本人,則捂著腦門,出更加迷惘的眼神:“你打我做什麼?”
“……”徐徒然簡直要被這家伙給氣笑了,捋起袖子正打算再和他好好“聊聊”,視線無意中掃過剛剛給他別上的幾枚針,表驀地一頓。
正張以待的楊不棄:“……?”
下一瞬,便見徐徒然快步上前,一把從他服上薅下一枚,遞到楊不棄眼前:“這枚針不是你的?”
“?”這話題轉得太快,楊不棄都沒反應過來。他飛快地看了眼徐徒然手中,只見那枚針上寫著一行大字——【我想殺匠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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