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瑯宗里, 一切都靜悄悄的。

　當修仙界一團、天雷橫降的時候，滄瑯宗的上空只是有些云, 毫無聲音。

　虞念清抱著吃飽喝足的小白狼坐在主峰的臺階上，看著滄瑯宗的崇山峻嶺發呆。

　忽然而來的戰火讓小姑娘快速長大，過去那安穩平靜的十年在戰爭之中猶如沙子般被風吹散，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在危機之下，那些不起眼的平靜日子仿佛才顯現出它們的珍貴來。

　清清心中茫然無措，所認識的所有重要的人都在外面冒著危險，只有因為是孩子, 而被他們保護在最安全的地方。

　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可是坐在門派里等他們回來的滋味實在不好。甚至讓清清有一點自責……若再厲害一點，是不是也可以幫上別人什麼忙, 也比自己躲在門派里強呀。

　幸好, 的邊還有小狼和終朝劍的陪伴，總好過門派里空空只有一人。

　念清并著膝蓋，將小白狼搭在上面, 讓它趴在的膝蓋上，而則是用下輕輕抵著小狼的后背。

　“哎……”小姑娘嘆息。

　就在這時, 一直安安靜靜的小白狼忽然猛地抬起頭，它的后腦勺和耳朵掃過的臉頰。

　“怎麼了？”清清坐直, 疑道。

　接著，察覺到自己腰部發熱。趕忙摘下玉佩, 就看到白澤的玉佩閃著芒，并且一陣一陣發熱。

　白閃, 白澤從玉佩中躍出, 落在主峰的廣場上。

　它渾散發著淡淡白, 能夠看出不是實, 而是接近實的虛影。

　“白澤！”清清十分開心，“你睡醒啦？”

　白澤這四年來一直在昏睡，鮮有醒著的時候，有時清清都擔心它會不會就虛弱得消失不見了。

　所以看到它出現，并且力很充沛的樣子，十分開心。

　白澤頷首。

　它溫聲道，“清清，你又進了，我為你開心。”

　念清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白澤的目向下，看向懷里的小狼崽。

　大小白澤互相對上目，一個清澈單純，一個沉穩。白澤的目太溫和，讓小狼崽有點不習慣地將自己的臉埋在念清的懷里，躲避白澤的眼神。

　白澤笑了笑。

　念清抱著小白狼，疑道，“白澤，是不是要出什麼事了，你才來找我的？”

　“沒錯。”白澤說。它猶豫了一下，而后才道，“其實……有一個關鍵的事，我沒有與你們說過。”

　“什麼事？”清清道。

　看著小姑娘年輕稚的面容，白澤心中不忍，它久久沒有說話。

　它的沉默讓念清有點疑，又開口道，“白澤？”

　“如今各界云布，天雷不斷，是因為天道開始雷罰了。”白澤這才開口道，“這代表，天道知曉自己已經暴。”

　“天道？天雷？這是什麼意思？”念清沒聽明白。

　白澤有些猶豫。

　白澤通天下，曉萬聞。哪怕前世的它在末日時已經消散，可重回數百年前，前世屬于楚執的那部分力量也回歸到它的上，讓白澤得以知曉補全了前世的所有事。

　它守護這個世界已經萬萬年了，山川河流，所有生靈在它眼里都是它的孩子。

　可為了天下而將這一切的真相推到一個十四歲的小孩面前，白澤還是于心不忍。

　“白澤，你說吧。”就在這時，它聽到清清溫聲道，“你來見我，一定是有什麼事是我能幫上忙的。我也想出一份力，而不是只能在門派里苦苦等待師父師兄們回來。”

　白澤沉默許久，它開口道，“清清，關于前世的事……你想知道嗎？有些事是其他人從未告訴過你的。”

　“我大概能猜到。”清清說，“我是不是前世死掉啦？”

　這話一出，白澤和小白狼都抬起頭看向。

　念清不好意思地說，“每次大家說起前世都很開心的樣子，可是一問關于我的事，我能看得出來大家神都很沉重，然后將話題轉開……我就猜到我前世肯定是死了。”

　白澤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道，“其實不僅如此。清清，我要給你講一個故事，你也只將它當做故事聽，好不好？”

　虞念清輕輕地點點頭。

　“你如今知曉的修仙界的爭端，是仙門和世家，以及在幕后指揮世家的玄云島。”白澤說，“世家不滿修仙界被眾多仙門控制，想要重新洗牌，而玄云島的幾個修士已經幾千歲，想飛升而不得，開始尋求各種邪門法。可其實，玄云島也是被控的。”

　“你一定已經聽說過關于鴻天尊的傳說，其實傳說確有其事。”白澤道，“鴻天尊是第一位天尊稱號的劍神，天尊一劍劃出六界后，自消散在混沌之中，為了眾生的秩序。”

　“而天道的其中一部分力量，便來源于當初的鴻天尊。”

　天道該是公正不阿，也毫無私的。它甚至不該有自己的意識，只是作為天地間秩序的存在。

　可是萬萬年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天道的其中一部分逐漸有了意識，它開始不甘心做無滋無味的天道。

　兩個天道一個是天地自然規律衍生出的萬秩序，一個是鴻天尊的一部分力量。當年是天尊消散化為秩序的這部分力量拯救了蒼生，如今也是這個力量有了自我意識，逐漸墮落。

　它花數萬年的時間蟄伏埋線，悄無聲息地壯大自己，慢慢與仍然秉公執法的真天道切割，又要小心不被注意。這花了很漫長的時間。

　然而當假天道終于有和真天道抗衡的力量時，世間忽然出現了繼承神力量的雙生子。

　假天道知曉，這是化為天地自然間的鴻之力察覺到了它的不正常，所以才誕生了負力量的天之驕子，為的便是鉗制它。

　后來的日子里，假天道又幾次要功了，可是關鍵時刻，總是被雙生子和真天道聯手剿滅。

　它的力量來源于天尊最強大的那部分，所以縱然失敗也不死不滅，只不過是被真天道關進‘小黑屋’。

　后來，假天道逐漸學聰明了。

　天道能夠看到天界以下所有生靈的因果和命運，若人生是一條長河，作為生靈的魚類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這一片水域，而天道可以看到整條河流。

　等到再次強大之后，假天道耐心地、慢慢地撥弄因果。

　過去和它有關的資料被修正吞沒，等到修士們回過神來的時候，修仙界不知從何時開始出現了許多預言，其中一條便是雙生子的詛咒，卻逐漸無人記得這些預言從何而起。

　本該齊心協力的雙生子開始互相殘殺，在它的挑撥與長時間離間下，本是同源的閻羅和天理之力長時間殘缺，也愈發暴躁難控。

　沒有了雙生子的這道鎖鏈，安心發展的假天道終于在前世遏制住了真天道，開始控制整個天下。

　然而還是不夠，若是想完全消滅天道的另一部分，它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支持，若是想自己擺天道束縛，需要的力量更是無法估計。

　它切斷了修仙界與天界之間的聯絡，前世五千年無人飛升天界，那些飛升的修士全部被天道吞滅；

　可是很快，假天道發現這些修仙者帶來的氣運杯水車薪，一千年才有幾個人能飛升？

　它將目方向了整個修仙界、甚至整個五界。

　這麼多生靈，占據了寰宇中多氣運力量？如果這些氣運全部由它吞并……

　“天道蓄謀已久，暗中引導玄云島，為的便是通過他們的手擾修仙界。不然這等能控制天下所有妖靈的邪，怎麼可能會讓玄云島的人找到？”

　天下末日時，無人能夠得愿以償，坐收漁翁之利的只有天道。

　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藏在所有人背后，連被充當棋子的玄云島都從未想過自己是被利用的。

　白澤的聲音逐漸越來越低，“清清，你是前世唯一一個接近真相的人。”

　念清聽得都呆住了，這個故事和話本一樣彩，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前世我死了，也是和這個有關嗎？”問。

　“沒錯。只有你發現了真相，前世所有人都以為你是以祭天，這是多麼可笑的想法？”一向溫的白澤輕笑一聲，它說，“獻祭是弱者的乞求，你這樣的劍修，怎麼會做如此弱的事？”

　它說，“或許與天爭鋒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所以無人想到吧。”

　念清呆滯地說，“可是前世作廢了，這代表我輸了嗎？”

　聽到的話，一直嚴肅的白澤也不由得眼中帶上無奈的笑意。

　不論是死亡還是與天道爭鋒，聽起來都是很大的事，值得被細細討論。奈何面前的小姑娘關心的竟然是自己輸了。

　果然小劍修也是劍修。

　“你差點就功了。”白澤說，“眾人以為是你的犧牲換來了一切重新開始，卻不知其實是天道將時間逆轉，想要用它前世的經驗重來一次。”

　“天道這一世很虛弱，它至需要數千年的時間修養，可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它本恢復不了多，只能將力花在刀刃上，并且用一點一點。”

　白澤嘆氣道，“這就是為何我早就知曉天道之事，卻沒有告訴過你們的原因。天道并不是時時清醒，可若是說與它有關的事，它會立刻察覺鎖定我們。我覺得這一世贏的機會很大，所以小心翼翼，怕我多的一句話便改變今生走向。”

　“一直到現在天道發怒，說明你的師父師叔他們已經除掉玄云島，并且知曉的真相，天道已經退無可退，只好破罐破摔地親對付所有人。”白澤道，“它或許也沒有想過，重來一次，卻誤打誤撞將它自己推上絕境。”

　其實就算前世虞念清贏過天道，也無法把假天道除。因為想要完全消滅它需要達到所有的苛刻要求，是雙生子也必須出力這一件事，前世便無法達。

　天道將自己數萬年積攢的力量用于和虞念清對抗以及重新開始，它還喚醒了魏嬈，希用最簡單的方式殺了尚未長大的念清。

　可是誰能想到呢？

　“天道自以為萬主宰，手握所有人的命運。”白澤淡淡道，“可它從沒有想過，眾生的命運只屬于眾生，無人能夠染指。”

　它想要淹沒一片土地，可沒想到那片土壤經歷過風雨之后，卻開出了和前世不一樣的花。

　因為如此差錯的人生改變，清清為滄瑯宗的一份子。從未手過大人們的任何事，可是所有人都因為的出現而被改變了命運。

　前世同歸于盡的謝氏雙生子，此生聯手卸去了天道的天罰之力，只能說它自討苦吃。

　還有恢復記憶運籌帷幄的鶴羽君，能夠讓眾多仙門信任自己的宋遠山，玄云島最大的對手齊厭殊，以及聯起手的所有人……今生如此有利的局面，一個人都無法缺。

　天道的傲慢，最終反噬給它自己。

　清清聽完了所有的事，抬起眸子，輕輕地說，“該怎麼做，才能消滅壞天道，拯救所有人？”

　對上孩單純干凈的眸子，白澤又一次停住了。

　它心中難。

　因為它知道，只有虞念清是唯一一個可能消滅天道的人。

　前世已經為了眾生死過一次了，如今才十四歲，卻又要被迫聽這些沉重的故事。

　可如果無人能夠扼制天道，五界將會又一次毀滅，或許在萬年之后，又會有新的混沌大陸出現，一切都會回到最開始的起點。

　白澤覺得自己殘忍又虛偽，它說這些話，似乎是讓做選擇，可它知道只會選擇與前世相同的道路。

　它的心中絕又自責，保護世間是它的責任，可是面前的這個孩子，也是它應該保護的人啊。

　“壞天道是天尊曾經的一部分力量，暫時將好的天道了下去。”白澤開口，它的聲音有些微啞，“鴻天尊曾經留下過一塊靈魂刻印，唯有如天尊一樣擁有極其干凈純粹的道心，愿為天下舍生忘死之人，才能夠得到力量認可，或許才有一線希。”

　念清便明白了，這個人就是。

　“我要怎麼做？”虞念清問。

　此此景，仿佛一切都回到前世。

　白澤沙啞地說，“靈魂刻印被天尊的好友保留，封印在自己的宗門地里，可惜后來門派失傳。前世的你便是在這個已經陷落了的門派化為的危險廢墟境中，找到了刻印。”

　它這麼說，念清卻有點犯難。

　“可是我沒辦法離開滄瑯宗呀，而且我才金丹期，怎麼才能找到那個門派境呢？”

　白澤一時間沒有說話。

　虞念清與它互相對視，一個激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喃喃道，“滄瑯宗不會就是埋藏刻印的地方吧？”

　-

　其實在虞念清之前，還有一人適合做鴻天尊的傳人。

　天道早早發現此人極有威脅，所以暗中控，使得玄云島改變了其人生走向。

　兜兜轉轉之間，他仍然得到了上古傳下來的封印天尊力量的宗門境。

　可惜時也，命也。他終究因年輕時大打擊之后再無建樹，手下的三個徒弟則是在世間無形的惡意催下在黑暗里愈陷愈深，無藥可救。

　前世的師徒四人茍延殘地勉強維持了幾百年的師徒誼，最終仍然難逃分崩離析。

　師徒矛盾激發，大打出手，三個徒弟本來是贏不了他的。可是作為唯一一個能夠察覺到世間有異，卻不知原因，無法解決的他。只能用強手段控制徒弟，卻徒勞地看著一切都仍然向著深淵坍塌。

　他終究一個人都救不了，也改不不了任何事，而所有人都恨他。

　于是在那場師門當中，他放棄了。

　他在徒弟的手中自盡。

　宗門的最后一代掌控者逝世，這個上古流傳下來的宗門從此陷落，為危險的廢墟境，再無活人靠近。

　他的三個徒弟因為師尊離世備打擊墜落魔，一切再也無法挽回。

　數年后，一個年輕的影穿過層層困難終于抵達宗門廢墟中央，得到了他在毫不知中守護數百年的天尊之力，將天捅出了個天大的窟窿。

　若是他的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或許也會拿出一壺酒來，哼笑道，“這小家伙，還真有點我年輕時的影子。”

　…

　幸好，今生的一切都是最圓滿的樣子。

　年輕的姑娘低著頭，著主峰的地面，手指逐漸。

　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