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這張合同,一行人喜氣洋洋回到了西海市。

　廠長專門帶著人在火車站接他們，“來來來，先上車,一路上辛苦了吧？先回去洗洗，下午廠子在大食堂給你們安排了接風洗塵宴。”

　廠長還專門送顧棠回家。

　一打開門，佳惠都驚呆了，“棠棠,你怎麼能讓吳廠長給你提行李呢？”

　吳廠長大手一揮，道：“我不提這錢賺得心慌！”

　顧大志笑了一聲，把自家兒的行李箱接了過來，道：“行了，你也趕回去休息休息吧，下午咱們吃飯。”

　送走吳廠長,顧大志還跟顧棠道：“大前天你們電話回來，說合同簽了,老吳跟老孫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沒事兒就著樂。”

　佳惠笑道：“行了,讓先洗洗,火車上整整待了三天呢，再說有臥鋪，那也累呀。”

　下午，廠子大食堂的小餐廳里,滿滿當當坐了兩桌人。

　顧棠照例坐在孫書記邊,顧大志還吐槽了一句,“這次可別把自己灌醉了,可沒你這樣喝酒的。”

　“我那是高興。”孫書記笑道，“都是自己人，咱們今天喝點。”

　一頓飯吃得大家都很盡興,孫書記還慨道：“我來西海市機械廠的時候，這邊如日中天，哪知道短短不過十來年，就混到這地步了呢？八個車間現在就能開四個。現在——”

　他話沒說完就被隔壁桌上的人打斷了。

　這次跟著一起出去的銷售員楚逸，手里拿著酒杯，跟他一桌的人大聲道：“我推銷出去一條生產線呢！現在那邊工廠這麼多，天天都有新工廠起來，生產線也有的賺！”

　孫書記笑了一聲，道：“他說的倒是沒錯，只要能開工，廠子就能維持下去。”

　吳廠長也跟著一起嘆氣，“誰說不是。當年咱們廠子多好？家屬院是最好的，工人是最多的，就是這個小餐廳，裝修都是最好的。如今是越混越回去了，以前還能蓋住宅樓，現在都是宿舍了。好在總算是又有了點盼頭。”

　顧棠一開始沒說什麼，也不想破壞人家暢想未來，不過酒足飯飽之后，機械廠幾位大領導都沒怎麼喝酒，就稍微提了個醒。

　“電螺刀沒什麼技壁壘，專利都能避開，咱們能做別人也能做，而且后頭仿制的人站在咱們肩膀上，那速度肯定是比咱們快多了。”

　“我們想過這一點。”孫書記一臉欣地說，“也謝謝你提醒我們。我們這兩天開會商量過，一個是產品更新換代，李總工給我們看著你們上回商量的后續產品改進，什麼正轉反轉，還有轉速調節，螺刀頭增加磁力等等。我們都有計劃繼續跟進。”

　“另外一個就是進一步本，我們現在的本大概70塊，訂單量上去，大規模生產之后，應該能到50塊左右。”

　顧棠道：“也別忘了維護客戶。”

　吳廠長笑道：“南口市工廠多，我們打算將來在南口市開個辦事。”

　這就是真的想發展想抓住機遇的人，顧棠又道：“我在南口市采訪了不廠子，還去開發區看了看。目前來說主要的工廠一共三種，電子產品，服裝還有玩。要是按照利潤來說，還是電子廠最高，服裝廠跟咱們有關系的就是紉機了，下來玩廠，尤其是電玩，也不了要用電螺刀。”

　李總工道：“有空還是得四看看啊，是閉門造車是跟不上市場的。”

　顧棠忽然又有了個主意，道：“其實……我覺得還可以出點高端產品，比方專門給鐘表匠用的細的小螺刀，還有比方總工的選擇系列，這個可以做得稍微致一點，做可接電源可用電池的款式，配一套24個螺頭，想工箱一樣，做盒裝的，方便攜帶。”

　“這個可以。”李總工想了想，道：“咱們廠子也出去不人，都是相關產業的，出去送一套也可以拉拉關系。總工都點頭了，進咱們廠子的東西就順理章了。”

　一頓飯吃完，大家都很開心。

　對人數上萬的機械廠來說，一百萬的單子想要發家致富是不太可能了，但是通過這個單子，他們也看到了外頭的市場，也知道了據市場來轉變經營思路，總之是再次踏上了正循環。

　顧棠休過周末，周一再次去報社上班。

　下來的目標是知識集型產業，排在第一的是西海大學。

　這是西海市最大的大學，有自己的附中附小和兒園，也是綜合類全國重點大學，什麼學科都有，不過稍微偏重理工科一點。

　同樣也是顧棠看重的大學，首選就是去西海大學當老師。

　顧棠通過報社約了社科院的院長呂科濤采訪。

　呂院長今年五十多歲，頭發剪了板寸，雖然已經花白，不過看起來非常有神。

　這人有可能是未來的上司，顧棠還重視的，提前給了采訪提要，列了一共20條會問的問題。

　兩人對面坐下，呂院長笑道：“我們西海大學最好的其實是工科的幾個專業，你怎麼會首選來采訪我呢？”

　那當然是提前套詞，留個好印象啦。

　顧棠道：“我自己學的就是經濟學專業，所以首選社科院。”

　兩人必要的寒暄幾句，了解一下對方的說話風格，采訪正式開始了。

　兩三個引導問題之后，顧棠開始問深一點的話題了。

　顧棠：“大概從上個十年開始，教師隊伍尤其是大學教授這個領域，人才流失非常嚴重，甚至一度傳出來當教授不如賣茶葉蛋的說法，不知道您對這個事怎麼看？”

　呂院長倒是沒直接回答，而是道：“我看你的文章，尤其是結尾的地方，畫龍點睛非常好，就是寫得有點。但是就這一兩句話，的確是發人深省，直指核心問題，所以你的文章經常會被核心的報紙轉載。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你覺得做教授好還是賣茶葉蛋好？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擇？”

　顧棠喜歡呂院長的，就怕沒機會表現自己。

　而且老教授或許清高，但是院長不會，院長這個職位是要考慮到院系發展，他是要平衡學跟利益的。

　也就是說，他會考慮效益比較多。

　顧棠微笑地拿出了一張表格，這是這半年多的時間一點點調查出來的，全都寫在了這張紙上。

　道：“據西海市的工資收水平，咱們來做一個對比。”

　“西海市大學員工的工資水平，助教是280，講師360，副教授520，教授是800，這是起薪水平。那賣茶葉蛋的呢？現在基本沒有單純賣茶葉蛋的了，我調研的是賣早點的。他們的月平均收在600~800左右，是要高于副教授的。”

　呂院長把顧棠這張表格拿了過去，他驚訝地發現，這上頭可不止兩個行業，幾乎是各行各業都有了。

　顧棠繼續道：“什麼人能賣茶葉蛋呢？人人都能買，但是什麼人能當副教授呢？我去調查了西海市幾個大學的員工教育水平，還假裝要求職，打過西海大學的電話。總之要求最低是全日制本科畢業，5年以上工作經驗。從這個角度來看，教授這個行業的投跟產出不正比。”

　“所以你選擇賣茶葉蛋？”呂院長問道。

　顧棠搖了搖頭，“我選擇當教師。我們除了看當下，還要看未來發展。目前這個收比例是畸形的，不是說賣茶葉蛋的賺得太多，而是教授賺得太。門門檻高，投巨大，專業強，而且關乎未來發展的行業，收不應該低于社會平均工資。”

　“所以我想市場會調節，國家也會調解，比方從上大學收費開始。您呢？您是怎麼想的？”

　我跟你想的一樣說出來就有點糊弄人的嫌疑了，呂院長原本的打算是提問式引導，啟發式采訪的，但是這把主要容都說得差不多了……

　而且他們校長現在就在教育部開會，商量的是什麼呢？重點大學的收費問題。

　可以說收費已經了定局，關鍵問題是收多。

　這的確是個人才啊，去當記者可惜了。

　呂院長原本就對興趣，如今是更興趣了。

　“我看你這個表格上，不行業后頭都寫了+號，這是——說這些行業的收水平還有漲幅的余地？”

　顧棠道：“更正一下，是比例。我個人認為，隨著改革開放，未來二十年，所有人的收都會有10倍以上的增長——對了，出租車司機除外。”

　呂院長笑了起來，顯然也知道這個梗，“去年你那篇關于出租車司機收的文章出來，我也聽到不質疑的話語。不過后來各大城市的確是出臺了相關政策，你這個推論非常準。”

　顧棠聳了聳肩，“其實還是有人質疑的，也有人覺得我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故意寫的。”

　呂院長倒是不相信這個，部消息不是那麼好得到的。

　“你在校的績一定非常好，而且績是一方面，你能據這些原理得出正確的結論，真正用到了實，非常不容易，你學經濟學的應該也知道，有些理論是相互矛盾的，同樣一個現象用不同的理論解釋，能得到截然相反的結果。”

　“多謝呂院長夸獎。我其實上大學中途還有換出國一年，那一年我讀了不經濟學方面巨著的原本，也想了很多。社會科學是個非常有意思的學科。”

　“哦？那你外語水平一定很不錯了？”

　顧棠微笑了一下，給他背了一段本學科人人都會學的巨著原文。

　呂院長眼睛一亮，稍微暗示了一句，“其實你說得不錯，國家已經著手在改善教師隊伍的收了，魯校長這次開會，主要議題就是高校收費細則。”

　“魯校長還專門吩咐我，想借你們報社的口說一句話，未來教授的待遇是會進一步提高的，所以歡迎有識之士來看看西海大學。”

　呂院長說這話的時候是看著顧棠說的，尤其是那個眼神，暗示真的明顯了。

　顧棠道：“其實我是一直想來高校的，你覺得我合適嗎？我不僅能教經濟學相關課程，我還可以教外語。”

　呂院長如釋重負笑了，他道：“你這樣的人才我們是敞開學校大門歡迎的。你這張表格——”

　他指著大學員工平均工資那一欄道：“西海大學是西海市最好的大學，教師收是高于平均值的，你的學水平有目共睹，本又非常優秀，所以進來應該是講師2，基本工資大概在420上下。”

　“另外還有課時費和補助，同時我們還給青年教師提供宿舍，單人間條件非常不錯。當然最重要的是，這次全國重點高校開始收費之后，學校全員工，特別是老師這一部分，基本工資大概有三左右的漲幅。希能吸引一部分人回歸教師隊伍，也希能招到更加優秀的人才。”

　采訪變面試，兩個人都還滿意的。

　而且顧棠一開始的計劃，是出書之后才有資格進高校的，不過因為現在人員流失過于嚴重，而且幾篇文章都被部報紙轉載，似乎資歷已經刷夠了？

　顧棠道：“其實我一開始去報社，也是因為能更好的看到這個社會，現在我的決心是更加堅定了，我的確是想來做教師的，希西海大學能給我這個機會。”

　呂院長笑了，他出手來，“歡迎你的加。”

　顧棠跟他握了握手，接下來的采訪就很順利非常走流程了。

　半個小時的采訪結束之后，呂院長道：“走，我帶你去看看校園，雖然社科院在西海大學來說不是最好的院系，不過咱們說句實話，不論哪個大學都得有社科院，而且工資福利等等，咱們跟工科是一樣的。”

　呂院長帶看了老教學樓，還帶看了正在施工的新教學樓和正在裝修的青年教師宿舍。

　“你推測得不錯，國家對教育事業是非常重視的，每年的撥款都很充足，那邊要建的是個新的實驗樓，家屬院那邊也在蓋新的房子。”

　顧棠又表示了一下的決心，跟呂院長道：“我想問問在職讀研究生的事。”

　西海大學是國家級的重點院校，又是西海市最好的大學，基本上過去十年，就是非博士生不要了，所以得抓時間提高學歷。

　呂院長對這個要求滿意的，這證明想穩定呀。

　“本校員工在職讀書的話是有一定優惠政策的，甚至可以全減免學費。你讀的是研究生，還可以兼職做本科的輔導員。下來就是學果，你前頭發表的采訪報道，其實就是個非常好的素材，再深的研究一下——”

　顧棠又把那張表格遞到了呂院長手里，“我其實也有這個打算，我是按照勞集、技集、資本集，資源集這四個分類來做得采訪。”

　這麼一提示，呂院長也發現了，他甚至有點驚訝。因為這麼一回想，他又發現點東西，比方勞集型產業，雖然采訪了好幾種行業，但是歸結底，最后的提示跟總結是一樣的。

　……附加值低，增值能力低，可取代強，想要長久發展下去，需要提高勞者自水平，并且有一部分行業會隨著科技發達逐漸消失……

　“你這是采訪之前就做好計劃了，你——”這個題目是真的大。

　顧棠道：“我已經寫好提綱了，不可避免的陣痛——改革開放與技革新對我國現有產業的影響。計劃發一篇綜述，再來一篇專著。”

　呂院長笑了一聲，“可以。你知道我辦公室的電話，那邊手續辦好，隨時可以來找我。這個文章要是能完完全全寫出來，碩士基本是沒什麼問題了。”

　呂院長親自送出了學校大門。

　回到家里，顧棠就跟顧大志還有佳惠分了這個好消息，“我計劃里還有兩篇報道，寫完我就去當老師了。”

　佳惠是不喜歡太鬧騰的，聽見這消息非常高興，道：“西海大學好，離家也近，騎自行車都不要15分鐘。而且你當記者天南海北的跑，我這天天擔心。”

　顧大志道：“從報社出來，好好歇兩個月，正好六月份就是展覽的時間的，孫書記還讓我跟你說，能不能請你一起出去，廠子里雖然有幾個會外語的，但是水平都不怎麼樣，而且還有一個是高喜俊。”

　一聽高喜俊的名字，顧棠開心了，雖然不會讓仇恨蒙蔽心，不會把報復的優先度提到最高，但是很記仇的，有機會當然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