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托運行李的大船先行一步, 到傍晚時,沁嘉帶著人上了另一搜小船,打算趁此機會到江南好生玩兩天。
本來是要將龐秋撇下的, 誰知他警醒得很,即便是不當班依然留著心,見船速減慢立馬起了疑心, 死皮賴臉的跟著上了小船。
沁嘉本也沒想做什麼出格的事, 多帶他一人也無妨,便代沉仲好生待著他,一應用度萬不可苛刻了人家。
來到江南碼頭卻見到個悉的面孔,看形已在這里等待自己許久,沁嘉有些詫異,試探喚了聲:“陳奢表哥?”
母親圣元皇后乃四大世家之一的陳家嫡,上頭兩位兄長皆未朝為, 一位拜在抱玉山人門下,早為一方大家, 人稱蘅公子, 另一位則是赫赫有名的大儒士陳靈, 周游列國四海為家,膝下唯有一子, 便是眼前著錦繡穿金戴銀的公子陳奢。
“公主表妹。”陳奢慣常都是這樣喚,見了面高興道:“幾年不見,表妹可好。”
沁嘉干笑兩聲, 跟玉痕使了個眼,讓暫且拖住龐秋,自己則迎上去招呼陳奢。
還記得母親曾經說過,外祖父給孫輩們取名依次選取“富貴奢靡”四字, 就是嫌棄自己兩個兒子太過冷淡,長子陳玨至今未婚,唯一的嫡孫陳奢還是用非常手段得來的,自小就在金銀堆里養著,就怕他學著他爹一樣的子,無心權,淡泊寡致。
陳家二老爺如今已是古稀之人,仍是孑然一,至此偌大一個世家,到這輩竟只剩下陳奢一獨苗苗,真乃令人唏噓。
“表哥怎知我來了江南。”沁嘉知道外祖父一家都不拘世俗禮節,是以跟他們說話從不端著。
“你知道的,我爹和大伯兩個差不多就是算命先生,有什麼事兒掐指一算,差不多就結了。”陳奢帶著他走進城中一家酒館,兩人要了幾樣小菜,一壇好酒,在包間里安穩坐下。
“外祖父還好吧?”聽聞大伯歸家,沁嘉有些驚訝,這兩個叔伯年輕時都是仙人之姿,且大部分時候居無定所,現在同時回家必是出什麼事了。
“不是外祖父,是叔公子骨有些不妥。”陳奢給夾了一筷子菜,看吃了一會兒,才將事原委仔細道來:“叔公前些日子生了場大病,覺自己時日無多了,將我們都回邊,竟說出他年輕時與霍國公主的一段舊事,說是兩人之間育有一子一直養在民間,想在死之前讓其認祖歸宗。”
陳奢灑,很有幾分江湖兒的義氣,且家中長輩親眷有怪癖的多,這種事隨口說來亦未覺的有什麼不妥當。
沁嘉早對外祖家奇葩事見怪不怪,兩位叔伯不是醉心學,就是喜好四游歷,沒有能掌家理事的,眼前這位表兄是陳家唯一嫡孫,不出意外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是以對其比旁人多看重幾分,每年往來節禮從未落下。
原以為這不過是叔公年輕時一段風流韻事,因涉及到霍國公主,怕被人抓住小辮子才事先跟自己知會一聲,以免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便聽陳奢接著說道:“當年小叔叔出生的時候,正值姑姑主后宮,叔公擔心此事連累家族,便將小叔叔養在江一戶普通人家里,因心里過意不去,又暗地里派人教授他武功心法,還特意尋了個大儒者假作教書先生,一直教導他至人。”
“這麼說,叔公一直在暗中庇護他。”沁嘉算了算,若是母親當皇后那些年誕下的孩子,現在年齡該不算小了。
“叔公因心存愧疚,此生竟再未婚配,更時不時找各種機會,捎些件給小叔叔,這次生病卻生了執念,讓我們無論如何將人尋回來認祖歸宗,還說要聽小叔叔喚他一聲父親方可瞑目。”
“今時不同以往,陛下上流著陳家的,便是人知道了叔公與霍國公主之間那段過往,本宮亦有法子人說不出什麼來。”沁嘉擱下筷子,慢慢兒喝了一口熱酒,周出幾分雍容氣度,舉止從容不迫。
陳奢看著,低頭苦笑了下:“可若那孩子長大后了廟堂,如今已權傾朝野,一舉一,一言一行都能影響著天晟的國運呢。”
此事難,就難在這里。
外祖父和父親他們商量過后,命他直接來找長公主,將實和盤托出。
沁嘉怔愣住,聽陳奢語氣鄭重其事道:“茲事大,陳家不敢繼續欺瞞,此人此前任過天子師,如今已是閣首輔。”
閣,首輔……
沁嘉將酒杯重重擱下,思慮良久。
“你剛才,喚他什麼?”
“叔公的兒子,自然就是咱們的小叔。”陳奢斟酌著道,并不知這樣稱呼有何不妥。
沁嘉臉白了白,震驚的同時,慶幸提早把龐秋支開了。
“長輩們的意思,關于霍國公主的事,能瞞就瞞,若長公主覺的不妥,干脆奪了他的位就是。”陳奢見其面變得難看,著頭皮道:“既然是叔公他老人家的脈,那也是長公主的親眷,您能夠顧念一二,允小叔叔認祖歸宗。”
什麼小叔叔……只顧念他個頭!
“不知叔公還能支撐多久,我正好有空,回去看看他老人家。”沁嘉忍著不發作,想著先回去找外祖父商議此事,再作定奪。
“等小叔叔回來應該不問題。”陳奢面上并無一悲,一面招呼沁嘉吃菜,下了另一樁心事。
這幾年外祖父總想起姑姑,覺得是他無用,未能庇護兩個外孫,最近更時時念叨著公主表妹的親事,有意讓自己做駙馬,照顧公主表妹。
這趟出門,他就是想跟沁嘉表妹商量看看,能不能幫他回絕了這事,自己跟父親和大伯他們一樣,只想閑云野鶴度此生,并不想親生子。
可被正事一打岔,倒是有些說不出口了。
~
江鎮上,嚴嵩帶著一隊人馬將座三進三出的大宅團團圍住,尋著那對老夫妻,吩咐左右:“把他們抓起來,嚴刑供,一直到他們招供為止!”
早在鹽運改革的消息一傳出,嚴嵩便帶人尋到蕭容昶祖宅,打算抓了他父母做要挾,強行停這項政令。
可那次派去的人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僅沒有到對方分毫,反對方從中察覺到端倪。
當年他父親為了討好幾大世家,做過很長一段時間陳家二公子的小跟班,甚至知道二公子與霍國公主行了茍且之事,最后還幫著二公子安置了那小畜生。
后來父親想用這件事向病危的圣元皇后討個人,讓妹妹進宮去做繼后,卻被對方冷冰冰的拒絕了,直言若此事暴,嚴家亦別想再在中原立足。
父親因自己也參與其中,怕牽連,就一直守口如瓶,直到死前才將此等辛告知自己。
可如今嚴家已全由二房做主,景安侯仗著有長公主撐腰,什麼事都要來一腳,自己這個正頭大老爺反倒了擺設。
既如此,他便要將當年那樁舊事嚷嚷出來,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誰也別想好過。
帶來的人正要手,忽然里里外外涌現出大量錦衛,將屋子團團包圍。
北鎮司統領親自出京拿人,形勢逆轉,嚴嵩很快被堵了五花大綁扔進馬車里,袁博又將了驚嚇的兩老恭恭敬敬請上車,一行人片刻不停進京去了。
送兩老的馬車走得慢些,另一輛則不分日夜奔馳,翌日丑時已將人帶到蕭容昶面前。
暗室,他獨自坐了良久,現在憶起年,只覺父母對自己態度有些過于客氣和疏離。
他本就是個清冷子,不喜與人親,所以對于和父母的關系,從從未覺得有何不妥。
卻從嚴嵩的一次挑釁中,意外得知,對方曾迫父母出能證明自己世的證。
他想起小時候邊出現過的那些人,如曇花一現般,教授他各種技能,以及他的啟蒙老師……凡此種種,都像是有人在背后默默安排。
嚴嵩在馬車里已經由人審問過一,親眼見過能治自己死罪的賬冊等件,上面還有自己親信的畫押,心早已涼了半截。
及至到了暗室,手不見五指。
直到坐于上首的男子起走來,他才意識到,這黑暗空間并不止自己一人。
人為刀俎我為魚的恐懼漫上心間,男人冷沉的語調仿佛不帶任何,讓他心里一陣陣發寒。
“殺你,有傷皇家的面,不如這樣,你自己手,留景安侯一個面。”
嚴嵩認出這聲音,強撐著一口氣,大聲道:“一個流有霍國脈的臣子,竟然會關心天晟皇家的面,豈不可笑……”
說罷,見對方久久未發一言,才意識到,他恐怕還不清楚自己世。
黑暗中他看不見對方的臉,甚至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卻無端到一沉重的迫,讓他雙膝一跪了下去。
霍國脈嗎……
蕭容昶很快想起自己異于常人的質,自小他幾乎不曾生過病,即便傷流,恢復的速度也明顯快于常人。
他生涼薄,與周遭任何人的聯系都不深,即便知曉自己并非父母親生,心中亦只有淡淡的錯愕。
卻對霍國二字,生出極強的抵緒。
長久的寂靜中,嚴嵩拿不準對方心思,決定賭一把:“只要你放過我,我便告訴你親生父母是誰。”
“你有什麼資格和本談條件。”蕭容昶容冷峻,眼中幾分不屑一顧:“真是可憐,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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