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手中倏忽的起了一陣煙霧,煙霧如飄忽的綢帶一般朝外頭驅馬的漢子飄去。

它繞著漢子轉了轉，最后落在他的鼻翼，如那輕輕振翅的枯葉蝶，最后沉寂。

鼻為財帛,眼下這人上是添了財炁,等他的銀子到手,財帛增添,自然鼻子也會有細微的變化。

到時，它可得好好的瞧瞧，這財炁究竟是如何而得,要當真是和小月亮有關，它定然將這財都摟了！

“阿嚏阿嚏阿嚏！”馬車外，趕車的老馬連打三個噴嚏,直把半個子打得往前傾倒，腔震了震,這才停了止了。

“老馬哥，沒事吧。”

孔其明拉開簾子,探頭關切的問了一聲。

“沒事沒事。”老馬有些狼狽從懷里掏了帕子出來，胡的了口鼻。

“嗐，這一下的噴嚏厲害,我的眼淚都下來了。”

他歇了歇氣,著又重重的醒了個鼻,這才好了許多。

車廂里。

鬼神：

回頭那一神力,它定是不要了,這般埋汰！

破破的鬼神嫌棄不已。

……

馬車外頭不比車廂里，都說春寒料峭，這早春時候的風,那也是會凍到骨子里的，孔其明一下就了脖子。

“老馬哥辛苦了，來，喝口熱茶暖暖。”

他頗為殷切熱的將自己的水囊遞了過去，里頭的茶水是出發時候剛裝的，此時還熱乎乎的。

“不用不用，我自個兒有！”

老馬眼睛瞥了一眼，也跟著樂呵笑了一聲，他拍了拍自己的腰際，那兒有一酒囊的好酒，沉甸甸又裝得滿滿的。

這可是飛鶴酒樓上等的好酒！要不是知道要有一筆銀子要賬，他可舍不得買這麼貴的酒。

老馬視線瞄了一眼車廂，隨即收了回來，眼里都是笑意，頗為自得的又甩了個馬鞭子。

“駕！”

車磷磷，馬兒吃痛，跑得愈發快了。

孔其明覺得這風吹來就像是刀子一樣，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既然老馬哥不要，他就自己喝了一口，茶水帶著熱意咕嚕到肚腸中，孔其明喟嘆了一聲，只覺得全都舒坦了。

“老馬哥，你這活計也不容易啊。”

被喚做老馬哥的漢子約莫四十來歲，胡子拉碴，量不高，面皮有些皸裂黝黑，瞧過去倒是頗為悍模樣。

為了趕車，他手上還帶著雙羊皮手套，皮磨得有些薄，有些地方破了個小口，出了在里頭微微泛黃的棉花。

老馬樂呵的笑了笑，“可不是，都是賺份辛苦銀子呢。”

孔其明有些慚愧了，他踟躕了片刻，張了張想要說話。

這時，又是一陣寒風吹來，他不像老馬圍了厚實的圍脖，頓時吃了一的寒風，扯著嗓子咳了兩聲。

待咳完后，他擺了擺手，頗為過意不去的模樣，說道。

“老哥哥太辛苦了，載我們這一程的車資收的了，回頭我再添一點給你。”

外頭，驅馬的韁繩有一片刻的停滯，誰也沒有注意到。

“呵呵，說什麼話呢，鄉里鄉親的，再說了，我也就順道拉你們一把。”

老馬目直視前頭的馬路，里的聲音一既往的和氣爽朗。

他轉而催促孔其明，道。

“快別見外了，你去車廂里安心坐著吧，你們可不比我，我啊，常年在外頭跑，吃風吃土那是吃習慣了的，唉，就是個勞碌命！”

“你們可不，回頭凍病了可不妥帖，就是你自己子骨好不怕見風，也要想著娃娃和媳婦兒啊。”

孔其明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媳婦和閨兒。

孔嬋娟沖自家阿爹咧一笑，“阿爹快來，外頭冷。”

孔其明心中一暖，“哎，就來！”

他轉過頭，再次謝愿意搭他們一程的老馬哥。

老馬面上有些許的不自然，隨即樂呵一笑，“嗐，這有什麼，順手的事兒，好了好了，快進去吧，別跟老娘們一樣啰啰嗦嗦的了。”

“渾說！誰老娘們了。”

孔其明笑罵了一聲，這才放下車簾，彎著腰坐到了自家閨和媳婦的對面。

老馬這車廂平日里是做運陶瓷生意的，因此，車廂大停寬敞，而且車子還不是很震。

孔其明和謝娘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一趟回臨沂，雖然是老丈人生病，不過到了好心又爽快的老馬哥，那是開了個好頭，是個吉祥之兆。

想來，這一路定然是順順當當的。

驚春路上，車磷磷的朝北城門的方向去了。

牛記糕點坊。

趙參將又叉了一塊白玉霜方糕，扔到里嚼了嚼，不過兩下就咽了下去。

“香！真是香！”

“牛牛，給我也上兩盤白玉霜方糕，我吃了這小郎快整一盤了，可得賠人家一份，不然啊，旁人還以為我趙龐是個憨吃又厚臉皮的老貨！”

說完，他著又叉了一塊方糕吃了下去。

顧昭瞧到這一幕，不免失笑。

這應該是吃第六塊了吧，一個小瓷碟攏共也就十塊，確實是個憨吃的。

忙活的牛犇犇瞥了一眼，水潤潤的眼睛瞪得老大，聲音也微微大聲了一些。

“大人，怎可如此失禮，這一碟都快給你吃完了，這份是這小郎的。”

趙龐拍了拍肚皮，“沒法子，這肚里的饞蟲咕嚕嚕的，都怨牛牛你家點心做得太香，饞人啊。”

“哎，我可沒有夸張，昨兒我家招的小賊只酪，那就是對牛牛你手藝的肯定。”

牛犇犇被趙參將這一通迷湯吹捧得昏頭昏腦。

雖然高八尺，他青稚氣的臉蛋卻有些酡紅。

“謬贊謬贊，大人謬贊了。”

誰也不知道，昨夜那小賊剛剛還坐著馬車，車磷磷的打店門口過去了。

趙龐又看了一眼牛犇犇，又問出了他來店肆第一日就好奇的事兒。

“牛牛啊，你這到底多大年紀了？”

他上下打量，里發出嘖嘖的嘆聲。

“每次瞧你這子板，我都想拉你到兵營里，瞧你這一的腱子，鐵定是一把好手，以后定然是當百夫長，千夫長的好苗子，說不得比我還出息呢。”

“不過”他話鋒一轉，目落在牛犇犇的臉上，又有了迷。

“你這張臉啊，著實是沒氣勢了一些。”

旁邊，顧昭聽得連連點頭。

是極是極，都瞧迷了。

趙參將：“牛牛啊，你就告訴伯伯吧，你到底多大了？”

那廂，吃得正香的顧昭也停了作，側耳聽了過去。

牛犇犇看了一眼過去，正好對上這一大一小瞧來的目，他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

著凈了凈手，將那兩碟的白玉霜方糕和牛茶擱在木托盤中，踱步走了出來，往顧昭那桌子上一擱。

“兩位慢用。”

這是不打算回答趙參將的問話了。

趙龐：“切，稀罕！”

他這釘子都習慣了，也不以為意，手扶上瓷碟，往顧昭面前一推，熱道。

“小郎你吃，你吃。”

顧昭笑道，“多謝趙參將了。”

……

很快，趙龐點的糕點和牛茶也好了。

顧昭瞧自己這桌滿滿當當的都是碗碟，頓了頓，隨即心里也是好笑。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居然和這陌生的趙參將一桌子吃飯了，明明店肆里還有好幾張空桌，兩人卻愣是著一張方桌。

罷罷，一起吃飯還熱鬧香甜。

顧昭搖了搖頭，低頭繼續吃這牛茶。

別說，還飲品還怪好喝的，牛順鮮甜，香濃郁，如果單單是這滋味，定然有些膩人，這時候，里頭那一的茶香就顯得尤其的突出了。

喝上一口，當真是連鼻翼都是茶香香，而碗碟下頭浸潤了牛茶的糯米丸子更是香糯可口。

顧昭想著表哥給的零花銅板，倏忽的笑了笑，轉頭對牛犇犇道。

“店家，麻煩幫我再做一份的牛茶，酪和白玉霜方糕，外帶。”

牛犇犇眼眸彎了彎，“好嘞！”

那廂，趙龐著也道，“牛牛啊，伯伯也要一份酪，回頭留著傍晚當點心吃。”

付了定銀，顧昭提著食盒走了，很快，趙龐也離開了。

店肆里又安靜了許多，只偶爾一陣風來，吹門檐下的鈴鐺叮叮叮的作響。

左右沒有客人，牛犇犇坐了下來，摘了長衫外頭罩著的圍，這樣一扯，不經意就到了脖頸上那紅線繩，他作頓了頓，將擱在長衫里頭的紅線繩拿了出來。

只見紅線繩另一端墜著一個兩端尖尖，就像是牛角形狀一樣的掛飾，微微有些泛黃，帶著年月的古樸之氣。

牛犇犇拿出帕子細細的將這掛飾了，這才重新塞到了裳下頭。

時間在日頭的東升和西落中悄然溜走，轉眼又過了一日。

馬兒得噠，車磷磷，一輛馬車在山脈間的小道中跑過，揚起浮塵陣陣。

山道狹窄，一面是懸崖，還有一面是那涯石峭壁，上頭有青蔥拔的山木連綿。

一陣山風刮來，帶來山谷的幽鳴嗚咽，還夾雜著林間樹木搖曳的沙沙聲，西落的夕為這山林披上一層橘的薄紗。

“駕！駕！”

不知是風吹的，抑或是這兩日接連的趕路，老馬在外頭的眼睛有些紅。

他揚了揚鞭，又了拉車的駿馬。

“老馬哥，天快黑了，要不咱們尋個地方歇一歇？”孔其明探出頭，問道。

“不了，這片山林歇不得。”

孔其明不解：“啊？”

老馬咬了咬酒囊口，呸了一聲，將那囊口吐出，仰著頭咕嚕咕嚕的將酒囊里的酒喝了個干凈。

空酒囊隨手往車廂旁一丟。

渾酒下肚，那雙眼睛頓時更紅了。

“不能歇，我著趕馬，今夜應該能到臨沂。”

經過這兩日的趕馬，老馬拉碴的胡子更拉碴了，形容潦草，自有一風塵仆仆之氣。

相比而言，一直在車廂里的孔其明一家三人，雖然面有倦，裳也有些皺，不過卻干凈面。

兩廂一比，孔其明和謝娘愈發覺得老馬哥厚道。

這等于是白捎他們一程啊。

孔其明時不時的出來陪老馬嘮嗑，他環顧過周圍的山脈，忍不住問道。

“老馬哥，此有甚不妥啊？”

他頓了頓，倏忽的一驚。

“難道是有那綠林悍匪攔路？”

老馬眼神有些疲憊，熬得有些紅的眼睛還是看著前頭，聽到這話，他不免嗤笑了一聲，聲音很輕，風一吹就散了。

“不是。”

啊，不是啊，不是就好。

還不待孔其明的心思放松，就聽老馬低了聲音又道。

“不過，這玩意兒可比綠林悍匪可怕多了。”

孔其明側耳聽了過去。

老馬沉聲，“是僵，臨沂百姓皆傳，這一片林子可是有僵的，青面獠牙，直的板直著子，靠彈跳前進，喜歡吃人的僵。”

孔其明訕笑，“老馬哥也嚇唬人。”

老馬臉一繃，“嚇你作甚，是真的，臨沂都傳了，有人在月夜時候瞧到了，它們有好幾只呢，月圓之夜站在那山林高，青面獠牙，齊齊對著月亮拜了拜，瘆人得很！”

孔其明心中一，連忙朝四看了看。

山巒疊幛，夕落下的余輝溫暖又明亮，倦鳥歸林，自有一番靜謐。

都說疑心出暗鬼，他聽了老馬的一番話，這下是瞧啥都不妥了，總覺得這山林著實靜了一些，就連偶爾幾聲鳥鳴聲起，也覺得是那老鴰在凄厲的哀。

老馬著又揚了揚鞭，馬兒疾馳而出。

……

孔其明有些張，好在老馬口中那青面獠牙的可怕東西沒有出現。

夜漸起，星星點綴在夜空之中，老馬趕慢趕，終于在亥時時刻，趕到了謝家莊。

謝家莊沒有在臨沂城城，它是在臨沂城外十數里遠的郊外，此時夜深人靜，謝家莊卻燃了火盆和燭火，遠遠去，村子就像是有拳頭樣的團蜿蜒點綴。

尤其是莊口。

只見高高的牌坊矗立著，在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兩邊是兩人抱住寬的圓柱，上頭浮雕兩條盤旋而上的巨龍。

兩爪四趾，尾部藏在祥云浮雕中瞧不真切。

牌坊上龍飛舞的寫著謝家莊三字。

此時，牌坊兩邊燃了兩盆巨大的火盆，火沖天，映得這一片亮如白晝。

木頭燃燒，時不時有“嗶啵”的聲音，半空中濺起零星的火花。

寂靜的夜里聽來，有幾分驚心。

……

“到了。”老馬一拉韁繩，馬兒由原來疾馳的腳步慢了下來，到最后緩緩前進，車廂穩穩的停了下來。

火映襯下，他圍著圍脖的臉只出兩眼，眼又些紅，還有著抑制不住的喜意。

車廂里，因為車廂停住，孔其明一家往前傾了傾，孔其明護了護謝娘，謝娘抱了手中的丫頭。

而小月亮早已經閉著眼睛，微微撅著，睡得憨甜。

“到了，小月醒醒，咱們到姥爺阿舅家了。”

謝娘想醒孔嬋娟。

小瞧著小月亮憨甜的睡臉，有些舍不得，它的攏了一層煙霧在孔嬋娟的耳朵旁，雖然謝娘著，小丫頭卻半分不覺。

“哎！這丫頭，睡得和小豬一樣！”

謝娘正想搖醒孔嬋娟，這時，旁邊的孔其明低了聲音，開口道。

“算了，小孩子覺沉，我來抱吧。”

說完，孔其明一把撈起孔嬋娟下了馬車，另一只手去提那箱奩。

倏忽的，他手一頓，有些不解的又拎了拎，總覺得不單單丫頭輕了，就連這箱奩都輕了不。

“孔老弟，那我就先走了。”

這時，老馬的聲音在夜中響了起來，也打斷了孔其明的困。

他抬頭看了過去，連忙道。

“老馬哥，今晚去我老丈人那兒住一晚吧。”

老馬拍了拍風塵仆仆的裳，不以為意的擺手，道。

“不用了，我這還有拉貨的活兒，就不和你們一起了，等你回了州城，我再請你喝酒。”

“哈哈，我請我請，老馬哥載我們這一程，我哪里還好意思讓老哥請，必須我請，到時讓我媳婦做點下酒的好菜，咱們熱熱鬧鬧的吃一頓。”

“是啊是啊，太麻煩老馬哥了。”謝娘歸家心切，卻也按捺著子，點了點頭，笑著應和了兩聲。

老馬擺手，“回頭再說，去吧，我就送你們到這里了。”

“！”孔其明托了托手上的小丫頭，“那我們先走了，老馬哥回州城，路上萬萬小心。”

兩方寒暄了兩句，各自分別。

老馬看著這孔其明夫婦抱著個小丫頭，相偕的往牌坊里頭走去，火耀眼，映襯得牌坊在地上倒映下巨大的影子，就像，就像巨大張的巨口。

老馬倏忽的心里一悸。

隨即他用力的搖了搖頭，哪就這般夸張，瞎想了，定然是他瞎想了。